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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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拔延诃勒和昭军串通,为什么昭军不将我等剿灭,而是让我们退兵呢?就不怕我们将事情泄露,坏了他们的计划?”执失断冷静地道,“我不认为拔延诃勒会做出这样矛盾的事。”
  “这还不简单,他被昭人骗了!”苏农达刺摩抢着答道,“你们想想,拔延诃勒用我们尚不清楚的条件,换来了河北道,又在幽州大营打下埋伏,想利用昭军吞噬苏农、执失两部精兵,但昭军也不是傻子,岂能甘被利用?如果放我们回去跟拔延诃勒斗,最后到底哪一家能拿下河北道,还未可知!”
  此话一出,执失戈图脸色大变。
  谁说突厥人是莽汉,算计起利益来,谁都门清。
  十万铁骑押在大昭境内,草原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仅仅是喊出一个名字,就能让心怀鬼胎的人心神不宁。
  突厥将领在这里犹豫不决,幽州大营却不会给他们反应时间。
  此时营寨大门敞开,甲胄俱全的骑兵轰隆隆冲出,一马当先者裴景行,手持铁鞭喝道:“我等让出河北道,选突厥有能者居之,尔等还想再战,徒增伤亡,岂不可笑!”
  执失戈图见昭军还敢出来应战,已是一惊,又看对方阵容至少有三千骑兵,还不知有多少步兵在后面跟着,心中已认定是情报错误,自己和苏农部是吃了拔延诃勒的亏,瞬间大怒。
  “拔延诃勒!执失部与你势不两立!”
  第11章 清账
  执失断还有些犹豫,他对兄长道:“裴元德带了那么多人去阴山,幽州大营怎么会突然多出这么多兵?”但裴景行来势汹汹,他也不敢做决断。
  就在这时,裴景行身旁的副官举起令旗挥动,身后的重骑兵队逐渐拉开距离,在奔驰中形成锥型阵容。
  执失戈图脱口而出道:“车悬阵!”
  车悬阵由封狼居胥的霍去病创立,屡次打败游牧民族骑兵,从汉朝起便是祁连山以北的噩梦。
  反观突厥阵营,因为一直攻打营墙,所以未成阵型,余下骑兵怎么可能禁得起几千骑兵布下的车悬阵冲锋?
  裴景行高举武器,勇不可当,大喝道:“儿郎们,送上门来的军功,随我杀个痛快!”
  “杀!”
  执失戈图终于不再犹豫。
  “收兵!我们回去找拔延诃勒算账!”执失戈图吼道。
  苏农达刺摩一拍马头,“传令,苏农部撤兵!”
  突厥骑兵来得快,去也如风卷残云。
  但是他们攻城太久,许多人来不及上马就被斩杀,裴景行的骑兵养精蓄锐许久,紧追其后,也杀敌不少。
  当他凯旋归营,立刻将手中铁鞭丢给亲兵,大声道:“痛快!”
  所有人都神情激动,这一场仗原本要耗损大营所有兵力也未必能嬴的仗,硬生生被他们打成了上获!
  “将军威武!”
  “大昭威武!”
  裴景行在群情激昂的吼声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身子微微后倾,对身后一名压低了盔甲帽檐的骑兵道:“我第一次见识到,只用两句话便逼退一万突厥军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林菁垂着头,只露出了尖巧的下颌,那上面水润润的嘴唇微微上扬。
  她没有压抑自己的喜悦,胜利的滋味果然甘美。
  “你可看仔细了,林家人的本事,嗯?”她还记得裴景行临战前的那句话。
  “哈哈哈,真他娘是一场漂亮仗!”
  林菁等他畅快的笑了一会,才接着道:“不过,你接下来可能要面对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裴景行看着林菁露出的微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觉得,你得跟你阿耶好好解释一下河北道的问题。”
  是谁跟突厥人达成了协议?
  是谁在此等候拔延诃勒的军队?
  是谁准备卖了河北道?
  裴景行:“……”
  他是不是被阴了?
  每一个在前线玩假意投敌计谋的将军,都是将头别在腰带上的真勇士。
  倒不是说不能用,只是用起来要考虑善后问题,搞不好会成为今后的人生污点,还可能降低帝王的信任度。
  不是艺高人胆大之辈,谁也不想给自己找口黑锅当帽子。
  至于裴景行,前线火急,他哪里注意到那么多!嗯,当时林菁是怎么说服他的来着?
  “来的人是执失部和苏农部,我没有看到拔延部和舍利吐利部的人,现在请你告诉我,突厥的现任叶护是谁?”
  “拔延诃勒。”
  “那就优先选拔延诃勒,东突厥这四部贵族矛盾重重,对付他们都用不上什么高深的计谋,离间计就足够了。突厥人敢拿王帐当诱饵,我敬佩他们的勇气,但咱们大昭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不是想拿下河北道吗?现在,我们也来做一个小小的诱饵……”
  突厥能用王帐诱敌,他们用河北道也是没问题啊,裴景行小鸡啄米般点头。
  她继续道:“如果拔延诃勒不能动摇他们,还有舍利吐利部,再不然,我们就攻讦苏农部,总有一点能抓住他们的痛处。”
  简直太可靠了!裴景行继续啄米。
  然后她又道:“如果第一步有效,敌人很有可能陷入犹豫不决的状态,我们必须再加一把劲儿,现在营墙那里攻势会减缓,不要再派人过去,你将营内所有马匹准备好,无论是战兵还是后勤兵,都扮作骑兵跟你一起出营,唱一出空城计。”
  这一环扣一环,妙啊!裴景行都忘了啄米了,但他还没失去理智,忍不住问道:“空城计可不是谁都唱得,如果突厥人不上当怎么办?”
  “你怕打仗?”
  “我怕个毛!”
  “空城计的妙处就在于,如果赢了,那就是赚,如果输了,也不会更糟糕,不是吗?”
  对啊,就这么干!
  “所以,无论突厥人做出什么反应,你只需要带着骑兵冲锋,摆出车悬阵来,”她有些担忧地看了裴景行一眼,“把你的跳荡团放在前面,你们练过车悬阵吧?”
  “无地分马,起手车悬——练骑兵的谁能不会,你真是,我就那么像纨绔吗?”裴景行差点炸毛。
  “那很棒哦,接下来,车悬阵的威力不用我多说,你把几个用得熟的队正放在后面,去引导后面的后勤兵,记住,只要阵型不乱,我们就有一搏的实力,千万不能让对方看出半点心虚,演技过关,你的上获也就到手了。”
  哈哈哈,简直不能更轻松好吗!
  ……
  裴景行回了营就把林菁关了起来。
  什么不会更糟糕,他本来可以耗兵等蓟州援军的,事实上,在突厥退兵后不过两刻钟,蓟州已经来人,他何苦压上裴家的荣誉,跟着林菁蹚浑水。
  他要气炸!
  “你等我阿耶回来!”他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
  林菁被锁进囚车里,她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坐了下来。
  战争无时无刻不在与时间赛跑,两刻钟听起来很短,到了战场上,却能活无数人性命。虽然除了裴景行,没人知道她做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自己的命运,曾经被一个少女改变。
  至于牙帐那边的战局,林菁放心得很,只要裴元德的斥候不是吃干饭的,大军就不会扑空。
  两天后,数只信鸽从阴山飞起,携带军报的鸿翎信使踏上了回长安的路途。
  裴元德大获全胜,虽然王帐里只有可敦和少量高官,也足够作为谈判条件了。
  人质押解,大军回营。
  现在的幽州大营忙得不可开交,优先统计这次战后伤亡,除了中军,其他六军都有损失,有些营墙被攻破的地方,不少后勤兵也遭了屠戮,干活的奴隶更是作为炮灰全部阵亡,包括那个被带回来的小部族。
  仅仅是清理两方的尸体,就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接下来营墙重新搭建、清点财物、核对人口、记录军功等等,又是四天。
  林菁倒是安逸,裴景行派了四名亲兵轮流值守,饭食不曾短缺,入夜有毡衣取暖,也没受到折辱,除了活动空间太小之外,没什么不好。
  火长潘良和毕安年一起来探望她。
  “我去问过校尉,只说你因违抗命令获罪,究竟是什么结果,还要等大总管提审后才能定夺。”潘良叹了一声,想起林菁当时的行为仍心有余悸,“这几天,你……没受欺负吧?”最后一句说得比较小声,潘良心里清楚自己的分量,就算林菁受了欺负,他人微言轻,又能做得了什么。
  林菁笑着安慰道:“都好,伙食不错,人还不用干活。”
  毕安年有些看不过眼,他握着拳头,捶在自己掌心,“我们这种小兵哪有资格直接听从长官的命令,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我看就是有人心怀不轨……”他话没说完就被潘良捂住了嘴。
  值守在旁的亲兵冷冷地看了过来,潘良立刻赔笑:“他脑子不好,两位勿怪。”一伸手,将铁牛似的壮汉拎走了。
  大军归来后,还有一个人来探望过林菁。
  “你不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人,但绝对是我见过最能作死的人。”
  左平一个眼神飘过去,那两名亲兵便自动退到十步以外。他递过一个纸包,里面是炖得酥烂的鸡腿和两个白面蒸饼。
  这一看就是小灶伙食。
  林菁道谢后接过来,放在手里并不急着吃。她背靠囚车,仰起头从木栏的缝隙中看着天空,轻声道:“我一个人被欺负怎么都好说,可我顶着这个姓进了军营,就不得不负起这个责。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裴小将军,他那么信任我。”
  “你倒是坦白,不过,事情也没那么糟糕。”
  林菁垂眸笑了笑。
  当一个人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不用自己操心,也有人帮你收拾善后,这是林菁胆子大的主要原因,该利用的时候别客气,等到你没价值的时候,也不要期待对方会因为你谦恭谨慎就放你一马。
  这件事做起来,一是能减轻戍营士兵的伤亡,二是能恶心裴元德一把,却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打击,毕竟他是大昭现存最能打的武将,也是开德八柱国中唯一仅存的硕果,在战时,皇帝依仗他的地方还有很多。
  当然,裴元德除了把她压制在步兵营以外,也没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账,她认为两清了。
  第12章 颠覆
  林菁想了想,对左平道:“我猜最后是个功过相抵,也省得麻烦。”
  左平摇了摇头道:“你这次立下的功劳远胜于我,如果不是你推算到对方另有布局,保下河北道,大昭不仅逃不掉割地赔款,牙帐这个筹码也会变得鸡肋,接下来的局势还真不好说。说真的,我很好奇,你在这件事中,唯一的失误就是说服裴景行以河北道诱使执失、苏农两部主动退兵,将自己的把柄递到大总管手上,虽然你很狂妄,但我觉得你不该是这般意气用事之人。”
  林菁反问道:“你认为一个领兵之人,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素质?”
  “冷静、果断、胆大心细,向往胜利但永远不会被失败击倒。”左平不假思索地说出来,这些话他曾思考过无数遍,已成了信念。
  “我觉得是惜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都值得珍惜,因为打仗就是为了保住更多的人命,这不是意气的问题,只是我行事的本心罢了,当然,若能再从中满足一点我个人的小小的私心,也是无伤大雅的,对吧?”她侧过头看他,像是在征求他的认同,又像是一种带着俏皮感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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