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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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岫虽然面色惨白,但神态看上去却并不狼狈,她声音有些虚的开口道:“又劳烦真人了。”
  清元道:“无妨。”
  陆云岫又道:“正好真人今日登门,可以将那几坛酒带回去,不然失信于真人,我就真要不安了。”
  清元笑意浅淡:“陆居士说笑了,我又岂是那般小气之人?”
  两人随意的交谈了几句,昨日事发突然,所以陆云岫一时间没来得及让人将酒给清元送去,今日清元登门,倒是正好。
  等会让人将那几坛酒添加到谢礼里面去。
  陆云岫心中这么想着,口中却在说着另外一件事:“可否劳烦真人给阿然看看?”
  她已经想到了陆云然的事。
  陆云然对于看大夫有些排斥,可为了让大姐姐放心,她还是强忍着不喜走上前去。
  她心中始终想着昨日发生的意外,既担忧又愧疚,清元给她诊过之后,就给她下了一个“小女郎身体无大碍,虽受了些惊,却没伤到神,不过思虑倒是重了些。”的结论。
  陆云岫一听就明白了。
  她谢过清元,然后让人礼送清元出去,便开始开解陆云然。
  “大姐姐。”
  “此事不怪阿然。”面对红着眼眶的陆云然,陆云岫如此说道。
  “可若不是我缠着大姐姐……”
  陆云岫打断她的话:“错的不是你,而是那些撞车之人与拦路之人,踏青的决定是我做的,阿然觉得我的决定是错的吗?”
  陆云然呆呆的摇头。
  陆云岫道:“这就是了,若真有错,那我这个做决定的人也有错,发生意外,本就与我们这个决定无关,真正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是导致意外发生的那些心怀恶意的人。”
  陆云然听的似懂非懂,但她模模糊糊的明白了一件事,不是她的错,是那些使坏的人的错。
  陆云岫接下来又安慰了她一会儿,便疲惫的倒了下去。
  而陆云然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她的小拳头握的死紧,不是她都错,都是裴喻和那些拦路的人的错!
  她要报复,她要要阿兄和阿爹阿娘给她做主!
  陆云然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而在大堂中,陆父正居高临下得理不饶人,地位勉强与他相当的那些各家长辈都是面如菜色。
  而在这个时候,陆云岫的叔父,陆云然的伯父,也就是陆父嫡亲的兄弟陆琚,正在望着祝沉璧,望着祝沉璧那不俗的面容,或者说眉骨上的那一刻痣。
  陆氏六年前走失的那个小女郎,眉骨上也有一颗痣。而那个小女郎,是他的女儿。
  无意间扫过祝沉璧的面容之后,陆琚的心中就是一震,若是阿知没有走失,差不多也就是这样大了。
  他打量了一会儿低眉顺眼的祝沉璧,又移开了目光,默默的失神起来,一开始的为兄长助阵都心思也淡了下来。
  若是能找到阿知,那该有多好,可他心里清楚,在兵祸中走失的小女郎,哪怕有贴身护卫护着,也凶多极少。
  阿知啊……
  陆云知与陆云岫同年,只不过小上了三个月,她是陆氏的二女郎,走失的时候陆云岫才十岁。
  这些年陆氏一直没有放弃找她,却始终找不到,陆氏的人心里都清楚,她大概是没有活下来。
  堂中气氛紧张,陆琚兀自出神,而这时,清元也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一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陆父的神色减缓,道了一句:“辛苦真人了。”
  清元真人摇头,他注意到了其他的人。
  这些前来赔罪的人在望向清元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行礼,却被清元制止,最后只能随着陆父唤了一声真人。
  祝沉璧看到清元之后也是一愣,她自来到玉京之后,见到的出色人物不少,但出色到这个地步的却少。
  他与裴喻不同,裴喻被人称作君子如玉,锋芒敛于内却又形外,能被人窥见,而这个人,却如云如雾,更确切的形容应该是如水,潺湲而不可测,平静的如同世外的幽谷。
  他该有锋芒的,可他却没有锋芒。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祝沉璧心中慢慢思量着,情不自禁的看了裴喻一眼,裴喻望着祝沉璧看来的目光,神色不妙。
  众人攀谈着攀谈着,目光就落到了陆沉璧之上,事情一开始确实是由陆沉璧和裴喻引出来的。
  陆沉璧嘴中发苦,她知道她该表示歉意的,裴氏之人带她来这里也确实是这个意思,可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尤其是目光深沉不可测的陆氏家主注视着,她准备好的那些道歉的话就有些不敢说出口了。
  而这个时候,陆父的视线已经落到了裴喻身上。
  他冷冰冰的望着裴喻,眼中似有寒星升起,裴喻背后发麻,但在众人的注视下还是装作十分有底气的说道:“今次确实是我之过,没有约束好下人,以至于冲撞了两位女郎,还没能及时的让出路来,耽误了女郎的病情,我为此感到十分抱歉,今次特来致歉,还望陆世伯能够原谅。”
  虽然面上还算镇定,可他心情已经沉底,他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的。
  陆父心里再次升起了一丝悔意,这个人选,真的选错了。
  他道:“仅仅是没有约束好下人?”
  裴喻硬着头皮点头。
  陆父冷笑,裴父一见他这幅表情,就头皮痛,连忙上前解释,可陆父却不理会。
  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云岫现在还“重病垂危”,在她的情况真正的好转起来,事情绝对不会定下来。
  虽然他知道云岫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这些人不知道,若不借此机会好好的敲打一下那些人,怎么对得起云岫受的那些罪?
  陆珩想起之前陆云岫刺伤裴喻时,那些人幸灾乐祸的面孔,以及裴氏咄咄逼人的姿态,心中便冷笑连连。
  先前是云岫被人抓了个现行,现在可是他陆氏占理,要他轻易的松口,绝对不可能。
  他嘲讽道:“我看倒未必。”
  他做出赶人的姿态:“你不是早就盼着云岫死?”
  这话就太严重了!
  若真认下了这件话,那裴氏和陆氏就真要撕破脸了,出于权衡,裴氏的人说不定会直接放弃裴喻,而裴喻,可是他的独子!
  裴父赶紧开口辩解,可这时又有人走进来,是去调查这件事始末的陆川。
  陆川调查出来的东西对满厅堂的人都十分不利,尤其是裴喻,证据更是若有若无的指向了他是故意谋害陆云岫。
  一看到这些东西,众人心里便是一咯噔,事情是什么样的他们当然清楚,陆氏摆出这副模样来,到底代表着什么态度他们也清楚,他们看向裴喻,有些怀疑是不是真是他布的局。
  裴氏父子被看的冷汗都冒了下来,裴父更是连忙解释,此事千万不能坐实!
  陆父当然清楚事情的始末,他听着众人的连连解释,神色冷厉,对于众人解释的话语,他一点也不接招,空耗了一段时间后,便端茶送客,让这群人离开。
  这群人无奈,只能一个一个起身,连同着带来的那些赔罪之礼,也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
  这是直接被赶出了门啊!
  这些离开的身影也一个胜一个的狼狈,连面上的镇定都一点一点的掉落,而在这群人中,最为狼狈的,自然想要解释,却怎么也解释不清的陆氏父子。
  他们之前占的上风有多高,此时低的头就有多低。
  风水轮流转。
  在离开陆氏的时候,神思不定的裴喻脚步还踉跄了一下,眼中有些茫然。
  从头到尾都在赔罪的裴父看着自己这个嫡子,眼中里满是失望,谋害之事决不能认下,不然裴喻就真毁了。
  他一想起事情的始末,就一肚子火,你既然敢做,就要有本事圆回来,现在事情开了个头,就被人拿捏住了把柄,还没有办法脱身,又算是怎么回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成气候!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这个被裴氏族人捧到了天上去的独子心里在想什么。
  难堪?愤怒?
  你有本事做,就要想到事情被戳穿是什么后果!或者说,让事情无法被外人拆穿!
  他连连摇头,一晃衣袖,脚下如伴风雷一般的离开,还得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而在离开之前,他还看了从头到尾,存在感都很微弱的祝沉璧一眼。
  祝沉璧被他看的浑身冰凉,心底如有一根刺扎入,她额头有冷汗冒出,被裴喻看到,让他更为心疼。
  以及难堪。
  他不一定能护得住沉璧。
  这个认知让他万分难受,他握紧拳头,眼神深沉的扫了一眼陆氏庄严的府门,然后带着祝沉璧离去。
  而在他身后,被陆氏万般礼遇,带着一大堆的谢礼踏出陆府府门的清元,站在陆府面前,望着不远处迅速离去的马车,语气微带笑道:“走的真快啊。”
  走的确实是快,算的也确实多,可惜最后算错了。
  他想起了病房中那个一脸病色,却安然平静,显得不动如山的少女,脚步都突然间快了些许。
  来这一趟还真是没有来错。
  因为陆云岫的情况,他说不定还会再次登上陆氏的门,今次待的时间短了些,不像是诊治重病却可愈的病人,倒像是诊治无药可医的病人,是个破绽。
  不过,不急,不急,慢慢弥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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