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心之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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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眼玄天大陆, 金丹期可凌空飞行, 元婴期可凝结元神, 出窍期可元神离体, 合体期可开辟空间。达到合体期, 便达到了凡人修炼的一个瓶颈, 自此以后, 可独立形成空间。
  合体期修士若是想撕裂空间,必将耗费全身灵力,不到绝境不会使出。而他们所撕裂出来的空间也极易突破, 并无太大作用。
  辽阔浩瀚的妖境第十二海上,微风吹过海面,卷起雪白的浪花。
  除了那满地的血肉尸块, 没有人可以发现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惊天大战, 也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被撕裂了一片空间, 将两位绝世大能困在其内, 五十年不得开启。
  玄天大陆上, 两族的战争还在继续。而在一片漆黑无光的空间里, “砰砰”的声响响彻天地, 每一次的爆发都令整个空间剧烈颤动,好像要崩碎, 却一直维持在即将崩碎的边缘。
  这声音响亮无比,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物体不断地撞击地面, 使尽全力, 奋不顾身地想要冲破这道空间。然而他的努力都是徒劳,白色的神龙在黑暗中百般碰撞,空间也始终紧锁着,看不到外界,看不到一丝光芒。
  第一年,晋离化为原形,使出全身气力的到处乱撞,劳而无功。
  这片空间并不算多大,神兽的碰撞能够撞到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所以那蜷缩在角落的魔修每当碰到对方攻过来时,都会勉强地抬起鞭子,将对方击开,再换一个位置躲藏。
  在这样的地方,晋离看不到魔千秋,魔千秋也看不到晋离。
  何为偷天换日?
  偷天换日不是说仅仅夺去你的光明,而是将所有的光源全部剥夺。即使取出了可以照明的法宝,也会在这其中失去作用,只能坠落无边无际的黑暗。
  “咳咳……”
  魔千秋咳出了一口鲜血,他伸手粗鲁地擦去,右腿撑在地面上,整个人无力地靠着空间边缘的墙壁。他已经几乎没有了力气,一进入这地方后,晋离好像疯了,可是就算晋离再怎样不管不顾地随意攻击,总会有落到他这里的时候。
  他能撑过一次,撑过十次,撑过百次……
  可是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已经无法让他再撑过几次了。
  魔千秋知道,自己恐怕不剩下几年了。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没有靠着什么东西,或许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能狼狈地瘫倒在地。他到底还剩下几年呢?
  或许是五年,或许是三年,或许是一年?
  或许就是下一次敌人攻击过来时,他便会死在神龙的利爪之下吧。
  “咳……”
  又是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这一次,魔千秋反应极快地伸手掩唇,可是却根本挡不住那喷涌而出的血液。一些内脏的碎片从他的口中喷出,让他的手指被鲜血打湿,他开始剧烈地咳嗽,每次咳嗽都在这空荡荡的空间里回荡,发出一阵阵的声响。
  一道破风声极快地从远处而来,魔千秋双目一冷,左手拍地,整个人立刻站了起来。但是他刚刚站起,就踉跄地险些跌倒,扶着墙面才勉强稳住身形。
  清亮的龙吟从远方冲来,声音里夹杂着恐惧害怕,又有愤怒杀意。
  魔千秋手指一动,一根血色长鞭便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身傲骨,红衣似血,狠狠地一甩鞭子,空间便震动三下。魔千秋抬手擦去唇边止不住的血液,冷笑一声,即使被黑暗遮挡住了,也可想而知,在那张艳丽的面庞上,此刻绝对带着一抹讽刺嚣张的笑意。
  即使狼狈到了极致,即使下一刻就可能死去,魔尊也从不低头,从不畏惧。
  一阵阵狂风从魔千秋的身前吹来,将他的红衣吹得猎猎作响,长发也不断飞舞。此刻,他看不见,但却知道,有一条白色的龙正在向他飞快地冲来。
  这条龙的实力本就超越于他,这条龙此刻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但他却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就这样毅然决然地反击送死,还是直接自刎、不给对方杀了自己的机会?
  魔千秋挑起妖娆的桃花眼,忽然脚尖一点,便迎面冲去。
  砰!砰!砰!
  魔鞭与白龙的利爪相撞,发出阵阵声响。
  若是放在外界,晋离能够一击就将这样重伤的魔千秋击毙,可是在这里,面对这无尽的黑暗,晋离却好像疯了似的,只知道莽撞地攻击。
  两人大战了上百个回合,魔千秋一鞭打上了晋离的右眼,白龙立刻嘶吼一声,往后倒飞数米,但魔千秋更是被一口灼热的龙炎击中,倒飞着撞上了空间的边缘,猛地喷出鲜血。
  晋离却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白龙咆哮着再次重来,魔千秋忍住被撕裂的疼痛,执着鞭子又冲了上去。但这一次,他却显得更加疯狂,长鞭被他紧紧地抓在手心,狠狠地甩了出去。
  “你不是说,要剜了本尊的心吗。晋离,那你便来啊!”
  声音嘶哑,字字泣血,好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不屈倔强得不愿低头。
  但就在两者即将相撞的一刹那,晋离突然停住了。魔千秋一鞭子甩上去,打的好像是铜墙铁壁,根本没有几分魔气,也伤不了对方。待魔千秋再抽回鞭子时,却感觉鞭子被人拽住了。
  魔千秋诧异地抬眸,用灵识一查便发现,对方已经化为人形。
  晋离的手掌紧紧地抓着那根血色长鞭,他沿着鞭子的方向走了过来。魔千秋以雄浑魔气逼出绝招,向晋离攻过去,可他的招式被对方轻易化解,只能任由对方手指用力,将自己的本命法宝夺了过去。
  一只冰冷的手贴上了魔千秋的心口。
  魔千秋身子一紧,嘴唇翕动。
  神兽冷清微颤的声音轻轻响起:“……你是谁?”
  这黑暗已经将晋离逼到了什么程度,短短一年,都忘记了当初是谁再将他封印进来。
  魔千秋嗤笑一声,不曾回答。他想要击开晋离,可是却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那只冰冷的手还贴在他的胸口,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皮肤之下,就是勃勃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它一声声地跳动着,速度缓慢,显然是没有几分生机。
  魔千秋忽然感觉到晋离按在自己心口的手好像在颤抖,晋离极力压制着那种颤抖,可是却不可能隐藏住。他又问了一声“你是谁”,魔千秋不给他答案,他就继续问着。
  好像是一个傻了的小孩,一遍遍地询问自己的问题。
  魔千秋的右手中渐渐积聚了血色的魔气,那是他最后的力量了,他知道自己会死,也知道自己恐怕很快就要死在对方的手下,可他想在临死前也给对方造成一些伤害。如果这样,或许五十年后当对方从这空间里离开后,实力会下跌一些,会让外面的人……更好对付一些。
  正在晋离问到第九十二遍的时候,魔千秋忽然出招,击向对方。
  晋离只是一个抬手,便将这一击挡住,然后他下意识地用力,右手便刺了进去。
  魔千秋睁大双眼,喉咙里发出一声极短的闷哼,他的胸口,汩汩鲜血往下流淌,这个傻了的神兽刺穿了他的心口,一手握住了那颗心脏,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它夺了出来。
  血腥味顿时弥漫在了整个空间中。
  魔千秋的气息倏地暴跌,他身子一软,差点跌倒,然后勉强地伸出手,想要去拉住晋离的手。但是下一刻,却听“砰——”的一声,晋离右手用力,那颗心脏便在他的手中被挤压成了碎末,流了满手的血。
  “咳咳咳咳……”
  大口大口的血从魔千秋的口中喷出。这一刻他已然知道,自己的寿命绝对不会再超过一年。一年,最多只有一年,他就一定会陨落,死在这个被黑暗包围的地方。
  可是那个捏碎他心脏的人却还是茫然地喃喃道:“为什么……你要我剜去你的心?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好黑,这里好黑……啊啊啊啊啊!!!”
  轰!
  神兽的威压从晋离的身上爆发,一下子就将魔千秋震飞出去。
  这可怕的冲击波让本就重伤的魔千秋脑中一疼,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昏死过去。在他昏过去前,他仿佛透过这一层层浓厚的黑暗,看到了一个清俊高雅的蓝衣妖尊正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地蹲在了地上,好像在害怕,一个劲地念着:“这里好黑……好黑……我不要我不要……”
  完全闭上眼前,魔千秋模模糊糊中,想到了很久很久前的一件事。
  一千多年前,他身为人族中的绝世大能,与天底下最后一只神兽争斗多年。两人几乎一见面就是杀招,但是他却知道,他的实力比对方要低了一筹。那个神兽很少会下死手,也只是偶尔才会去参与两族大战。
  然后,太华山当时的玉霄峰峰主吴霄子尊者找上了他,告诉他,他的老对手要冲击化神了。
  化神期的神兽会是什么样的实力?
  魔千秋心中陡然一紧,他立刻明白,这对人族而言是灭顶之灾。
  然后吴霄子告诉他:“我们两人携手,夺走他的妖丹,决不能让他化神!”
  于是在八十四年后,他又在一个战争上见到了对方。那人穿着一身蓝色的锦袍,长发以丝带竖起,一双湛蓝的眼眸在晴天朗空下仿佛一对碧蓝色的宝石,熠熠生辉。
  魔千秋此生喜爱美人,他狂妄地自认,自己便是天下第一。
  这人不及他的半分,但是却有一种奇异的气质,好像他高高在上,生于九天。
  那一次大战,魔千秋扬起魔鞭,一步步地引导对方走入自己和吴霄子早已布好的局。等到阵法开启、那人被困在其中时,终于露出了诧异惊惶的神色。
  吴霄子稳住阵法,对他说:“魔尊,快去夺走他的妖丹!”
  那人怒斥:“吴霄子你竟以化神期修为设下陷阱,人族果真卑劣无耻!”
  魔千秋闻言却是笑了,他穿着一身血色红衣,走到那人面前。他对对方冰冷无情的眼神毫无触动,只是红唇一勾,讽刺地笑道:“所谓兵不厌诈,妖尊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真是愚钝至极。”
  “魔千秋!”
  魔千秋并不理会他,转首看向吴霄子,道:“你的法术真能取走他的妖丹?”
  吴霄子颔首:“你且快些,他不愧是神兽,即使我的境界比他高,我也困不住他多久。”
  魔千秋直接掐弄手诀,开始夺取妖丹。但是,这一次却失败了。吴霄子也不敢相信,一切的原因之可能是神兽的妖丹并非寻常妖兽的妖丹,这种法术可夺妖兽的妖丹,对神兽却无可奈何。
  眼看妖族的援兵已经要来,晋离也疯狂地冲击阵法。
  吴霄子急急地让魔千秋赶紧动手,魔千秋微微眯起眸子,红唇抿起,猝不及防地就伸出手,刺入了晋离的胸口。
  这动作来得太快,吴霄子惊讶地张了嘴,晋离更是睁大了那双湛蓝的眸子。
  魔千秋抬眸睨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剥下了心脏。心脏里的那颗妖丹对他进行猛烈的攻击,魔千秋勉强才斩断了这颗心脏与它的主人之间的联系。
  眼看着妖族的援兵即将到来,吴霄子立即转变阵法,撕裂空间,将晋离封锁进去。
  魔千秋冷着艳丽的脸庞,也掐弄咒语,轻声念叨:“偷天换日。”
  在空间陡然黑暗的那一刻,妖尊愤怒至极的声音虚弱地传了过来:“魔千秋,本尊定要剜了你的心,定要将你碎尸万……”
  空间陡然关闭,魔千秋看到的最后场景,就是那个清冷矜贵的妖尊浑身是血地瘫在地上。他身受重伤,但仍旧艰难地用手往空间外面爬,却离出口有着极远的距离。于是他睁大那双碧蓝的眼瞳,死死地凝视着魔千秋,连一眼都不肯眨下,仿佛要将他印在心上,日日夜夜地恨透。
  望着这样的场景,魔千秋镇定自若,面不改色。
  他这一生杀了三百多万的人,这只是一个妖尊而已,不足挂齿。
  撕裂空间将晋离封印进去,以他的实力,就算没了心脏和妖丹,最多一百年就能出来。但若是将他关在黑暗中,改变空间流速,定能让他心慌意乱,被困上更多时间。
  魔千秋的手中捏着那一颗心脏,浑身浴血,看上去恐怖可怕。
  吴霄子询问他该如何解决这颗心脏,魔千秋勾起唇角,嘲讽地反问道:“你的计划,难道还要本尊来给你善后?”
  吴霄子顿时一愣。
  神兽的心脏他们无法毁去,那颗妖丹更是被心脏紧紧地保护着,触碰不到。
  两人将这心脏和妖丹藏匿好后,便分头离去。分别时,魔千秋似乎听到吴霄子叹气的声音:“这是经历过什么,才能心狠手辣、眼也不眨地活活剜去别人的心脏……”
  魔千秋毫不在意地冷笑出声,对这些虚伪的正道人士更加嗤之以鼻。乃至于多少年后当他在流焰谷外见到自己未来的至交好友时,一听说对方是太华山的人,就联想起了那些伪善矫情的正道修士,两人还大打出手。
  『原来,剜心之痛,有这么的痛?』
  闭上眼之前,魔千秋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一点愧疚的情绪,但也只是一瞬,这丝愧疚就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胸口中不断地流出鲜血,黑暗里,那身红衣真正地被鲜血淋湿,成了一身的血色。不远的地方,高贵清雅的神兽颤抖着身体蹲在地上,抱紧自己,害怕地睁大眼睛。
  仍旧是一个人有心,一个人已然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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