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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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枝玉双拳握紧,余光看见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罗云瑾,眼神闪烁了两下,轻笑:“我几次写信给姐姐,告诉姐姐我想进京看望她,姐姐的回信却一个字没提……敢问太子殿下,我写给姐姐的信,到底有没有送到姐姐手上?”
  她顿了一下,抬起被捆着的双手,指指罗云瑾,接着道:“我见过陈家表哥……是太子殿下派人逼陈家表哥退亲的!根本不关罗统领的事!太子殿下贵为储君,为何要用这种手段逼我姐姐入宫?既娶了我姐姐,为什么要阻隔我和我姐姐的书信往来?太子问我为什么要偷偷上京,敢问太子,如果我不躲开东宫的眼线偷偷上京的话,今天枝堂和舅舅能见到我姐姐吗?”
  罗云瑾眼帘撩起。
  枝玉双眼发红,嘴唇哆嗦,看着朱瑄,声如杜鹃啼血:“殿下,我姐姐到底过得好不好?”
  朝臣百姓交口称赞的皇太子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她怕姐姐为了安慰她报喜不报忧,她必须在朱瑄不在场的时候和姐姐见一面,确认姐姐的安危,如果姐姐过得好,她可以任朱瑄处置,如果姐姐过得不好,她就算拼却性命不要也要为姐姐争一争!
  第99章 顶罪(修改小错误)
  微风轻拂,飞雪扑扑簌簌,落英缤纷,幽香清芬溢满庭院。
  朱瑄手执红梅,轻轻拍去雪花,神色淡漠:“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枝玉眯了眯眼睛,眸光凛然,挺起胸膛,一眨不眨地看着朱瑄。
  朱瑄把梅枝递给扫墨,扫墨躬身接了,他转身继续挑选梅花,淡淡地道:“我不想她再见贺家人……贺枝堂就算了,毕竟是她亲弟弟。”
  枝玉眉头轻皱,不明白朱瑄为什么这么说。枝堂和金兰的感情并不好,她才是和金兰最亲近的妹妹,小时候她们好到一张床上睡觉,一个碗里吃饭,为什么枝堂可以见金兰,她不可以?金兰最喜欢的妹妹是她,关贺枝堂什么事?
  一旁的罗云瑾却神色骤变,微微晃了晃身子。
  枝玉皱眉看向罗云瑾:他听懂朱瑄的意思了?他们俩打什么哑谜呢?难道喜欢金兰的男人都这么古怪吗?
  罗云瑾没看她,哑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朱瑄撇下花枝,冷声道:“从我娶她的时候。”
  罗云瑾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扫墨捧着花枝,一声不敢言语。
  枝玉侧头看看一脸沉郁的罗云瑾,又抬头看看神色淡漠的朱瑄,一头雾水。
  扫墨看她没听明白,小声道:“四小姐……枝堂少爷是太子妃殿下的亲弟弟。”亲弟弟三个字说得很慢,语气加重了些,一个字一个字从齿间往外蹦。
  枝玉眉头紧锁,怔了半晌后,脸上唰的一下血色褪尽,嘴唇轻轻哆嗦:“不可能!不可能!枝堂是我阿娘的儿子!”
  枝堂是她娘生的,和她一母同胞,枝堂怎么会是金兰的亲弟弟?
  “你骗我,你骗我……”她浑身瑟瑟,踉跄了一下,瘫坐在雪地里。
  枝堂是金兰的亲弟弟,枝堂是乔姐生的……这怎么可能?
  “姐姐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抬起头,瞪大了眸子,“我不相信!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姐姐一定会告诉我的!”
  “告诉你有什么用?”朱瑄没有回头,折断一根梅枝,“对你来说,祝氏是你亲娘,对她就不一样了,她和枝堂是生是死只在你阿娘一念之间,她无依无靠,怎么敢冒险?”
  祝氏只是一个寻常主母罢了,但对小时候的金兰来说,祝氏能够主宰她的生死。就像他小的时候,郑贵妃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作践他,昭德宫跑腿的太监宫女就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那时候连几个看守东宫的老宦官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枝玉牙齿颤颤,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难怪祝氏对贺枝堂看管得那么严,一看到枝堂和金兰说话就皱起眉头,难怪祝氏会故意引导枝堂嘲笑金兰,当着枝堂的面要金兰立规矩……金兰进宫以后,祝氏大病一场,天天守着枝堂,枝堂不过是出门玩几天,她就在家发疯摔东西……
  因为阿娘心虚。
  两名内官无声无息地从角落里跃出,拉起面色苍白的枝玉,扶着她离开。
  朱瑄眼神示意扫墨,扫墨躬身应是,捧着梅枝退出去。
  院中只剩下朱瑄和罗云瑾两人独对,梅花凌寒盛放,暗香浮动。
  寒风凛冽,朱瑄忽然掩唇咳嗽。
  罗云瑾抬眸看他。
  朱瑄咳了几声,轻声道:“你放心,孤一时半会死不了……她还在,我怎么舍得死。”
  罗云瑾凤眸微垂,沉默了一会儿,道:“贺家的人可以交给我处理。”
  朱瑄唇边浮起一抹讥讽:“怎么处理?杀干净了一了百了?倒也是你做得出来的事……当年你就想杀了我……”
  罗云瑾握着刀柄的手颤了一下。
  朱瑄停下来,顿了一下,道:“不必了,我留着他们姐弟有用。”
  贺枝玉可以因为担心金兰是否过得好而冒险进京,贺枝堂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弟弟,据教他的先生说近来慢慢懂事了,这对姐弟可以留着。
  罗云瑾明白朱瑄为什么留下贺枝堂和贺枝玉,他抬头看一眼朱瑄。
  朱瑄立在梅树下,瘦削清癯,神情平静。
  白皑皑的雪地上落满红英。
  ……
  金兰他们刚吃完饭,挪到厢房坐着吃茶。
  扫墨捧着一簇梅花枝进去,笑着道:“千岁爷亲自摘的梅花,请殿下赏玩。”
  金兰让小满接过花枝拿去插瓶,看一眼低垂的撒花门帘:“他回来了?”
  扫墨道:“还没回来,这是千岁爷出门前摘的,刚刚拿去修剪了。”嘴里说着话,眸光落在一脸笑容的祝舅父脸上,微微颔首,告退出去。
  祝舅父心领神会,喝了杯茶,找了个借口出来。扫墨等在外面,领着他走进后院,推开门。
  枝玉坐在桌前,双手已经解开了束缚,头发也梳起来了,不过身上还穿着小厮的短打衫,眼圈发红,小脸雪白,薄唇抿得紧紧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凶恶。
  祝舅父又惊又喜,跨进门槛,拉起枝玉上上下下打量:“我的小祖宗!总算找到你了!”
  扫墨领着看守的人退出去,合上房门。
  祝舅父拉着枝玉,老泪纵横,不住念佛。
  枝玉推开祝舅父的胳膊,冷声问:“舅舅,枝堂是不是乔姐生的?”
  祝舅父一愣,表情凝固在皱纹间,眼神躲闪,扭开脸去拭泪。
  枝玉闭了闭眼睛,原来是真的,皇太子没有骗她。
  她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掉落。
  ……
  枝玉小的时候性子急,脾气比现在还暴躁,刺猬一样,浑身是刺,谁沾上她都得被她硬生生咬下一块肉皮。
  亲戚家只要有人敢说一句祝氏和她的闲话,她立马放声大哭,滚到人家脚底下撒泼,非要人家给她赔礼道歉。
  谁感叹一句可惜她不是男孩子,她一指头戳到人家脸上去:那么喜欢儿子回家和你儿子恶心人去,别来我跟前寒碜人!
  她要强,敏感,心高气傲,决心做出一番大事业,比贺家宗族所有儿子、比县城所有男人做的事情还要大要风光,她要光宗耀祖,让那些笑话她母亲祝氏的人看看,她贺枝玉比儿子强!
  但亲戚们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只当她是小孩子闹脾气,笑哈哈哄她,背地里说起祝氏和她,还是一撇嘴,直摇头:可怜呐,生的是个女娃。
  枝玉发了狠,什么事都不肯落于人后,什么东西都要抢一抢、争一争,她没有的,别人也不能有!别人有的,她就算硬抢也要抢到手。
  没有人理解枝玉。
  祝氏也不懂她的倔强,嫌她太要强,脾气太大,总劝她脾气软和点,别整天为了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和人斗嘴。
  祝氏疼枝玉。
  但祝氏心里更想要一个儿子。
  有时候枝玉觉得,比起她这个亲生女儿,祝氏说不定更喜欢娘家侄子。
  只因为小表弟是个儿子。
  枝玉恨自己不是男孩,恨小表弟仗着祝氏喜爱和长辈宠溺抢自己的玩具,欺负自己的丫鬟。
  那年祝氏带着几个女孩子回娘家省亲小住,一看到娘家侄子就搂在怀里又亲又抱舍不得撒手。小枝玉站在一边,知道眼前的妇人是自己的母亲,可是母亲宁愿抱别人家的儿子也不想抱她。
  她恨小表弟。
  第二天她在园子里摘了一捧荷花,想拿给祝氏看。小表弟看见了,闹着要她的荷花,她不肯给,小表弟动手抢了荷花,拔腿就跑,还回头对她做鬼脸。
  “姑姑喜欢我,姑姑不喜欢你!”
  小枝玉又气又恨,偷偷摸摸跟在小表弟身后,躲在假山后面,捡起甬道边的一块石头,朝小表弟砸了过去。
  一声轻响。
  小枝玉吓呆了。
  她只想出口气,没想到这随手一扔,石子儿居然会那么准地蹦在小表弟的脑壳上。
  小表弟疼得大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脑袋,躺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很快有血迹顺着他的伤口蜿蜒出来。
  小枝玉吓得魂飞魄散。
  养娘说过,人的脑壳是最精贵最磕碰不得的,一不小心就会死人。
  小表弟要死了。
  小枝玉手脚发软。
  她胆子再大,再有志气,也从来没有下手伤过人。
  她总幻想着将来飞黄腾达了要好好报复那些嘲笑过自己和祝氏的人,但怎么报复,其实她也不懂,不过是像戏文里演的那样,打板子罢了。
  她失手杀人了!
  她杀了小表弟!
  后劲上来,小枝玉吓得浑身发颤,不敢去看小表弟的死状,转身就跑。
  砰的一下,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被她撞得一个趔趄。
  枝玉魂不附体,满头是汗,匆匆打量那人一眼。
  是贺金兰。
  这个姐姐不常出门,这次祝氏回娘家本来没打算带金兰,但表亲陈老爷一家人也要来祝家贺寿,陈家小少爷和贺金兰似乎挺投契的,祝氏想着金兰挺安分,不如亲上加亲给她就近寻门亲事,就把她带来了。
  陈家小姐知道哥哥陈君山向来对金兰格外照顾,一到祝家就把金兰拉过去玩。金兰特别怕祝氏,更怕和祝氏的爹娘兄弟侄子侄女待在一起,总是和陈家小姐玩到很晚才回房。
  天快黑了,小金兰埋头走路,没看见小枝玉,被撞得一歪。
  小枝玉六神无主,差点给小金兰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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