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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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蓬莱派。
  炉香生烟, 白雾逐渐扩散开,消失于殿内。周正平收回手,指间拂尘一甩, 叹道:“是强行运转道体所造成的伤, 虽有灵力支持, 但是依旧有些破坏了道体。”
  一旁的颜采薇也颔首道:“我探查时也是如此,江师弟境界比我等要高,除了他人传递灵力之外,就只能靠自己来恢复。”
  江应鹤点了点头, 将手腕收回袖间, 道:“其实也没有多严重。”
  他话语刚落,一旁听了全程的云不休便有些气哼哼地道:“不严重?气血逆转、损伤道体,还叫不严重?你这样的伤要是修养未复,以后的天劫又想要怎么渡过?”
  江应鹤慢慢地喝了口茶, 道:“总能养好的,我的天劫何时到来, 还在未知之数。”
  “就是未知之数, 才要更加小心。”云不休道,“我听颜师姐座下的弟子议论, 说你跟那几个混……”
  他本来想说那几个“混账徒弟”, 结果脑海中莫名有一种诡异的畏惧感, 好像曾经被他们几个害过似的,有些毛骨悚然,话语一下子就停顿住了,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江应鹤, 续道:“……那几个徒弟, 你们、你们四个?”
  江应鹤:“……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个也不行。”小云师弟深吸口气, 语重心长,“禅清住持已说过你有情劫,很有可能魂飞魄散、不存天地,江师兄……”
  旁边的颜采薇抬手扯了他一下,清清嗓子,道:“确实不是小云师弟想的那样,那是他们三个给你江师兄续灵力、补充道体来抵抗魔修的暗算,和苟且之事毫无关系。”
  云不休扯回了袖子,在几人面前来回走了几步,又焦躁地道:“总之,我觉得江师兄应该好好留在蓬莱,最好是能疗伤闭关。”
  江应鹤用茶水润了润喉咙,随手放下杯盏,道:“不必如此。我自然会照顾好自己,钧儿的手不知道如何医治,我已托人询问药王谷,长夜的软剑也应该重新铸造……修行无岁月,不过是养伤而已,弹指一瞬罢了。”
  他语气一顿,又挑眉道:“一位洞虚境魔君被斩落在我与还寒的剑下,于苍生、于正道,难道还不是一件好事么?”
  要是放在地球,这简直就是抓获连环杀.人.犯的效果,不仅是大功一件,还要受表彰当榜样的。江应鹤心里悄悄地高兴了好久,不知道怎么一回蓬莱,就要被这群同门揪着受伤这一点反复批判,来回担忧。
  “是好事。”周正平悠悠地道,“只是不愿用你受伤去换。既然说你徒弟是因为魔修的暗算才给你续灵力,那这暗算究竟是什么?”
  江应鹤话语一滞,想着那个什么七日合欢,哪里好意思直接说出来。他缓了缓神,静默片刻,道:“是扰乱神智的幻术。”
  周正平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多想,随后便看到一直端庄旁听的颜采薇忽地被呛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江应鹤,欲言又止地放下了茶。
  她擦了擦唇角,帮着解释道:“对……是一种幻术,你们也知道合欢宗的幻术厉害。让江师弟回去修复道体、慢慢养伤吧?”
  周正平自无不可,小云师弟也没有说什么。江应鹤顿感轻松,朝着颜师姐点了点头,离开了蓬莱派的正殿。
  等到那抹雪白的孤影离开视线后,周正平才继续问道:“是什么幻术?”
  颜采薇无奈地回了一句:“幻情之术。”
  原本云不休都安分下来了,又让这一句刺激地抬起了眼,气劲儿未消地道:“那他徒弟还围着他!”
  小云师弟把江应鹤当成敬慕对象、非常地向着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瞎埋怨了一句,然后一边站起身拔步往外走,一边道:“我得去问问那几个晚辈,是不是对他们师尊有点什么心怀不轨的意思,我师兄的情劫谁也别想碰——”
  他话语一停,深入骨髓的莫名危险感猛地窜上来,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与此同时,颜采薇也及时地叫住了他。
  “回来。”颜师姐敲了敲桌面,“你师兄是没有情根的,不必担心。”
  小云师弟的脑子让这一句话冰冻住了,慢慢地降温下来,随后才道:“就算是没有情根,但他这么疼爱他的弟子,若是知道这几个徒弟里真的有觊觎他的人,岂不是辜负了殷切期望?”
  “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了。”颜采薇道,“每个人仙途不同,或许江师弟就应该经历这么一回,才能道心弥坚。”
  云不休正想跟她争辩,随后听到掌门师兄的声音。
  “好了。”周正平道,“各有各的造化,江师弟从来不信天命,也不会太过相信情劫一说,他的道心,就是人定胜天。”
  ————
  清净崖,白鹤玉宇。
  门口的鹤灵久待主人,抵着江应鹤的指尖蹭了好久。江应鹤摸得差不多了,才进入玄门之中。
  白鹤玉宇一切如故,冷玉墙壁散发着凉爽的气息。江应鹤只是扫过一眼,便一眼见到背对着他拨弄书架的长夜。
  书架里没有功法、道术,也没有什么磨练心智的心法,只是一些蓬莱派旧历和修真界的话本故事,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长夜换了一身红衣,衣袍间烙着暗红的压花纹路,腰间挂着一串玉色的珠串,在他动作之间轻轻晃动。
  江应鹤伫立望了片刻,才发觉到对方的身高也有增长,不是昔日钻进臂弯里的少年郎了。长夜的外貌虽然仍年轻、神情态度也都有些孩子气,但身体已经接近于青年的骨架,那把乌黑的长发只束了一半,另一半落在他的肩膀上。
  江应鹤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想到他当年沉封在寒冰中的模样……这样曾经幼小、无依无靠的人,最让人心疼的不是他们脆弱,而是他们愈发地坚定强韧、百折不挠。
  长夜似乎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感觉到身后人时,便转过身回头,露出一半精致的眉目。
  那双原本没有波动的眉眼在看到江应鹤回来时,像是一瞬间活了起来,露出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欣喜。
  “师尊!”他扑过去,习惯性地把江应鹤抱个满怀,正要继续撒娇时,却被对方敲了敲肩膀。
  “长夜,”江应鹤轻声道,“不能再这样了,这么娇气会长不大。”
  长夜有点不服气,委委屈屈地小声道:“师尊是不是不疼夜儿了?”
  江应鹤就知道他是这个反应,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阔:“修道没有魅力么?你一天天只想着怎么粘着我?”
  长夜伸手捂了一下被弹到的地方,然后飞快地把刚刚抽出来的书给江应鹤看,好奇道:“师尊,这是什么啊?”
  江应鹤随意地扫了一眼,目光一下子顿住。
  上面写着一行简体汉字,是他的笔迹,写得是——
  《母猪的产后护理》
  江应鹤:“……”
  这好像是他当年刚刚修道时,被童归渔塞进储物法器里的一本小黄.书,当时嫌封面太不堪,就包了一个封面……为什么没有扔,大概是因为这本书对当时还是处男的江应鹤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吧。
  虽然现在也还是处男。
  白鹤玉宇的书架上摆了好多本陈年旧书,江应鹤早已不记得都是什么了。他看着小徒弟纯洁天真的神情,心里陡然诞生出了一股沉重的愧疚,他斟酌了片刻,尽量自然地道:“是养护妖兽的,你拿了也没有用,放在这儿吧。”
  长夜愣了一下,脑海中“养护妖兽”这四个字转了转,然后低头扫了一眼封面上过于简单的一排字迹,试探道:“师尊喜欢……养妖兽?”
  江应鹤的门口就养着几只鹤灵,虽然那是灵兽,但也是妖的范畴之内,不过与凶兽不同罢了。他只是短暂的一思考,便回答道:“喜欢养听话乖巧的。”
  长夜眨了眨眼,凑过去道:“听话乖巧我最会了,师尊养我吧?”
  江应鹤瞥他一眼,从他手中将那本内里是小黄.书的册子取出来,道:“如今没养着你么?我当年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的胆子可没有这么大。”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之前中了七日合欢的事情,又问道:“那个魔修……你当时有没有害怕?”
  这句话他用若是用来问李还寒或秦钧,那两个人一定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不怕,只有长夜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有一点。”
  只不过不是因为害怕那个魔修,而是因为怕你在里面受伤出事,而他却因瞻前顾后不能及时赶到。
  江应鹤语气温和地道:“怕也没关系,以后就可以不害怕了,长夜要慢慢地学会保护别人,在此之前,师尊和师兄,都是庇护你的羽翼。”
  他充满安抚意味地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发,顺便将那本《母猪的产后护理》放得更远一点,没想到就走神儿了这么一分神,便忽地被小徒弟扑倒了。
  两人站的地方很靠近床榻,即便倒下来也不会摔痛,但江应鹤还是感觉到长夜给他垫着后脑的手,那只手修长柔软,只有持剑的地方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茧。
  对方未束缚的发丝垂落下来,与江应鹤墨色的发梢交汇到一起。
  长夜墨眸微亮,眉心的护体灵印光华流转,露出来的半张脸是绝世美人,而另一半残缺损毁的部分,却是一片乌黑的兽纹面具。
  “我也想保护师尊。”长夜从上方抱紧他,埋头在师尊的肩窝边,声音闷闷的,“师尊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其实我……”
  他的话语骤然一顿,抬起的眼眸间映入了江应鹤的模样。
  其实什么呢?他不是一直以保护者自居吗?对,他与另外那两个人是不同的,他只是想、只想单纯地对待他……
  长夜心中的声音愈发低迷,所有情绪像一根琴弦般绷紧,如同在掩饰一个拙劣的谎言。
  但剧烈跳动的胸口、发烫微热的耳尖、和脑海中徘徊不去的情绪……一切都在嘲笑他,出卖他逐渐脱离轨道的刹那心动。
  他绷紧的情绪在断裂,一寸寸地崩断。
  长夜更靠近了一点点,听到江应鹤温柔的笑声。
  “你自己这么孩子气,还要让我不把你当孩子?”江应鹤完全没意识到有哪里不对,毕竟小徒弟是个无情的撒娇机器,这种扑床抱抱好像也不是很违和的样子。“我还等着你可以独当一面呢。”
  他话语未半,便被长夜握住了手腕,低声道:“等我独当一面那天,师尊愿不愿意留在夜儿的羽翼下?”
  江应鹤竟然体会到一股难得的孝心,他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问道之途艰难,我已至高峰,前路渺茫,没有前人铺路,也等不来后人先至,你就不要想这个了。”
  长夜认真地看了江应鹤片刻,那双一派天真的眼眸落在他的身上,几乎看不出半点有关于情爱的心绪。
  但他如何被烈火焦灼着、被焦心炙烤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他抬起手,慢慢地将江应鹤的发梢放在指尖卷了几下,道:“师尊,我有些想起曾经的事情了。”
  江应鹤凝神倾听。
  “我前几日金丹大圆满时,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一些混乱的回忆,”长夜低声道,“我想起的都是黑暗、鲜血、和无穷无尽的厮杀,好像要活下来只能杀掉其他人一样……像这样不值得存在的记忆。”
  他靠着江应鹤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我从没见过像师尊这样,对整个世界都这么温柔的人。”
  江应鹤都不知道自己在小徒弟眼里,居然有这样的形象。而对方说的这几句话,也太惹人怜爱了!
  他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在慢慢地寻找回家的路。把他们带到身边,也有属于他自己的心愿。
  “其实在我的故乡,有很多这样的人。”江应鹤与他对视,语调轻柔。“他们愿意伸张正义、愿意伸出援手、愿意让一切都变得更好。”
  江应鹤按照心目中的教育标准灌了一碗鸡汤,感觉自己的教育方式完全能教出三观极正的栋梁来,又补了一句。
  “长夜这个名字,起得太苦了。”他道,“但没关系,夜里有月光陪你。”
  长夜没有说话,而是收紧手臂,揽住了江应鹤的腰身,半晌才道:“……师尊陪我。”
  他直到此刻才彻底地意识到——江应鹤就是他身边的明月清光,而他,只不过是在漫漫夜色中迷途的一颗星星。他不是想纯粹地保护他,也不仅是出于一时的报答,他是真的想陪着他、在他身边,百年千年不止。
  越久越好,最好时光无尽头。
  愿我如星,君如月。
  ————
  江应鹤最后又考较了一番他金丹大圆满的境界程度,到了日暮西垂时才让小徒弟回去休息。
  等到夜色初降时,江应鹤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夜的进度条突然往前涨了大一截。他想着小徒弟这境界明明也没变,整个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坐在床榻上跟进度条较劲,考虑了“心理健康”和“师生关系”两个条件,研究了好多遍,觉得这俩因素可能都对进度条有影响。
  尤其是那个师生关系……呃,以他和徒弟们之间的感天动地师徒情,难道这个关系还能再进一步?这是干嘛?最后还能歃血为盟拜个把子?以后咱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江应鹤思绪持续跑偏,身上这点幽默细胞不断发酵,当他的想法越来越离谱的时候,忽地想到了那本《母猪的产后护理》还放在床榻边上。
  他拿起那本书,脑子正属于跑偏的状态上,就顺手地回顾了一下当年童归渔的礼物。
  江应鹤抬手一翻,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啪地一声又合上了。
  ……他翻到有插图那页了。
  这一切来得太刺激了,千年单身有点承受不住。
  江应鹤吸了口气,从第一页打开,慢慢地看了几行,然后逐渐地放松了下来。
  好像也没有很大尺度,当年为什么提着忘尘剑追着童归渔,把他头发削掉了一半?看来就算是千年单身也是有阅历增长的,像这种小小手推车已经影响不到自己了!
  江应鹤莫名满足,把这本书放在了旁边,作息准时地准备进入睡眠。
  夜色愈浓,门口的鹤灵休息到一半,被一阵脚步声惊动。它们抬起头,见到一个沉暗的影子进入了玄门中。
  白鹤玉宇只有江应鹤和三个徒弟能自由出入,鹤灵也不会吵醒主人,而是继续进入梦乡了。
  那个人身上带有淡淡的寒气,等到气息从外面散尽之后,才慢慢地靠近床畔,在旁边停留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停滞下去,沉凝如雕像。
  明明不来的时候,心火涌动焦灼,可真的看到师尊时,他的心绪居然愈发地平静。
  对方的睡颜实在是太静谧美好了。散落的墨发打着旋儿落在榻上,眼帘如扇,肤色如霜,连呼吸都绵长安静。
  他只是静默了坐了一会儿,却发现江应鹤的眉尖在睡梦中微微收紧,有一些不太舒服的样子。
  江应鹤确实觉得不太舒服。
  他梦到的东西简直……简直让人耻于说出口……!江应鹤一直觉得自己把徒弟们养得非常好,自己也清心寡欲三观超正,但没想到刚刚睡着不久,脑海中的梦境就开始不走寻常路。
  他梦到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朝自己压过来,态度温柔的解开自己的衣扣,然后低声问他:“你喜欢几个人?”
  几……几个人?不要说当时了,江应鹤现在还觉得满脑子嗡嗡乱响,愣得反应不过来。
  这怎么还能几个人呢?这种事就算是发生,也应该两个人因情而为,先不说这性别不是很对,怎么到最后连人数都不太对了!
  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但他莫名其妙地醒不过来,体内那种类似于七日合欢残余药效的感觉愈发浓烈。
  直到仿佛有一只微冷的手,落在他额头上贴了片刻,一股极度醒脑的气息灌注进来,他才勉强惊醒,坐在床榻上怀疑人生。
  周围无人,似乎那只唤醒他的手指也是梦中的幻觉。江应鹤捏了捏眉心,想着最后那个人数、那个阵仗……这是什么高铁速度,自己睡前只是看了一眼手推车而已啊!
  他放空了一会儿,觉得脑子已经冷静下来了,正在反思自己怎么突然做这种梦,反思还不够,还开始质疑自己一直未经实践证实的性取向。
  还没等他证实自己的取向问题,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脑子冷静了,身体还没有。
  江应鹤默默地移过目光,竟然有一种类似于晚节不保的悲伤感。七日合欢的残余药效还在不停的拱火,一点点地煮熟他的身躯。
  他脑子都要转停了,最后只能收拾好心情,认命地伸手解开雪色中衣的系带。
  看来每一个单纯的处男,最终都是要交给手的。
  但江应鹤在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什么水平,努力了半天也没能彻底平息下来,最后实在太难受,干脆就不伺候了,埋进床榻里开始不管它了。
  他终于认识到,合欢宗的威力不可小觑。
  江应鹤脑海中有点混乱,恍惚中又有点半梦半醒的感觉。他有意识地想运转道体将这个劲儿压下来,但忽地想起他的功体还伤着。
  受伤的原因就是用道体强行压制药效,把魔修斩了个稀碎的同时,他这一口血也吐得肺腑俱痛。
  正当江应鹤迟疑的一刹,梦境中的那个场面仿佛再次出现,有一个温度有些发冷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低低地唤了一声什么。
  江应鹤略微迷茫地想,他这不会是做了个连续剧的梦吧……中了七日合欢之后,这梦怎么总全是电视台不让播的内容?
  不过这次终于没有人数上的震撼了,只有一个人,准确来说,只有一只手。
  对方好像有些忐忑,不知道在迟疑什么,但动作倒是来得很准确,解了江应鹤的燃眉之急。
  江应鹤低头蜷缩了一些,呼吸越来越乱,直到药效汇聚到了极限,寻找到了一个爆发点。
  一切煎熬都消失了,所有的奇异感受都聚拢到了一起,又骤然四散开。
  月华映入白鹤玉宇,也照在他沾满水迹的眼睫上,照在他无意识抓紧床褥的修长手指间。
  江应鹤迷茫散乱的思绪慢慢地回笼,才从欲.海的余韵之中,品察到一丝无边风月的动人。
  ————
  江应鹤第二天就把那本《母猪的产后护理》销毁了。
  里面虽然是手推车、摇摇车,但也架不住他自己没有经验、又算是余毒未清,怎么能留着这种东西!
  与之相应的是,百千年不主动联系童归渔的江应鹤,这一次态度郑重地给童归渔写了一封信,让门口的一只鹤灵送去了合欢宗。
  洞虚境修士的遁光速度很快,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门口便传来鹤唳之声。江应鹤收回了玄门禁制,见到穿得花枝招展的童归渔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遇到一向冷淡孤清的江应鹤碰上这种难题,他简直高兴得就差大笑三声了,满脸都是“这个热闹我一定要看”的表情。
  江应鹤一身雪色长袍,外袍的边缘绣着淡金的图样,身上的冷淡幽香还是很好闻,神情如常,看不出半点被这种事所困扰的样子。
  玉案上面摆着一盏茶,一盘棋。江应鹤自己下了一会儿,示意童归渔坐在对面,随后抬手给他倒了一杯温茶。
  “上回还说下次相见无期,怎么这么快就用上我了?”童归渔穿了一件粉衣,嫩得跟三月桃花似的,狐狸眼冲着他眨了眨,“让我听听,咱们玄微仙君竟然也有今天。”
  江应鹤瞥了他一眼,道:“本座替你清理门户,你还笑。”
  “哈哈哈哈,我其实不想笑的。”童归渔边笑边揉了揉脸颊,“可是一想到你因为这种事把我叫来,我就实在忍不住想哈哈哈哈。”
  江应鹤:“……你能说点人说的话吗?”
  童归渔更想笑了,他叩了叩茶盏杯壁,道:“好好好,那你跟我说,七日合欢的滋味怎么样?”
  江应鹤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道:“不怎么样。”
  “真的吗?”童归渔对自家的东西可是十分自信的,“那看来玄微仙君自己就能扛过去?”
  江应鹤忍了又忍,才吐出一口气,道:“不行,我是冰雪道体,让这东西烧得头晕。”
  童归渔忍住大笑的冲动,连忙喝了口茶掩饰住,故作正经地道:“本来我们宗门里,这种药是没有解药的,而且你的这份还是被魔修调制过的,就更没办法了……”
  他看着江应鹤微微蹙眉,才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有一个方法可以教你。”
  江应鹤点了点头,道:“你说。”
  “只要一个修为深厚的修士,拿着这个给你守夜就行了。”童归渔从法器中取出一个冰蓝色的珠串,伸手戴到了江应鹤的手腕上,“这是我们宗门中唯一一个消解情.欲的法器,只不过有一个副作用,佩戴之后,你的道体完全无法运转、几乎等同凡人。”
  “佩戴之时,需要有一个你信任的修士从旁护法,为你驱散残余药效、修复伤体。”童归渔道,“我看你的几个徒弟都很不错,想来也可以担当这件事,大约只需一月左右,你的残余药效就可以完全消解驱散掉了。”
  童归渔话语带笑,眸光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江应鹤却完全没有想太多,而是略微思考了片刻,道:“今晨之时,还寒跟我说他的境界已打磨至圆满,要去闭关渡劫,不知究竟选了什么地方渡劫,现下清净崖中只剩下钧儿和长夜。”
  童归渔道:“我听说你的二弟子是被迫晋升为元神真人的,可有什么后遗症?”
  江应鹤摇头道:“手不太好,其余倒是没什么。”
  随后,对面那双狐狸眼又眨了眨,道:“有两个人还不够么?我看一个你都承受不住。”
  江应鹤没太听明白这句话,他缺了一条情根的脑子里没办法拐到其他的角度,闻言略微茫然地一抬眼,见到对面之人饮尽茶盏,旋即起身。
  “那我便回合欢宗了。”他道,“总归是代掌教,宗主掌门一日不出,我这个代掌教就不能卸下担子。”
  江应鹤颔首道:“有劳你来。”
  “不劳。”童归渔笑了一下,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朝他拱手,“多谢玄微仙君,为合欢铲除一大心病。”
  江应鹤还未言语,便见到对方躬身至面前,行一大礼。
  他稍稍抬下了手,想要阻止,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而是看着童归渔再度起身,转身离去,背影渐远时,传来的话语仍似一句荒唐的玩笑。
  “三百年同门,一朝堕魔。原来往昔修行友爱之情,只有你我当真而已。难道世上之情,全都免不了要先生欲、再生情?”
  玄门洞开,江应鹤望他离去,低声叹道:“所谓先后之分、轻重之分,不过是靠他自己的心意罢了。”
  童归渔离去之后,江应鹤才将手腕上的冰蓝色珠串褪下来,仔细地观察了片刻。
  合欢宗很少有这样的法器,他们宗门之中多是催.情的法器药物,而其中也分为两派,一派是纵.欲行乐之人,依靠双修之术提升自己,行事更偏向邪道一些,另一派则只会与有情人行乐,不过他们的有情人有时候不止一个。
  情与欲的先后轻重,是合欢宗许多年来一直争议的话题,这涉及到他们以后的道心考验内容、以及合道的理念,是十分重要的。
  童归渔修情,他手中的那一把红颜剑,剑器灵性中对美人与情爱十分贪求,正因如此,这把剑才会俯首在混元仙君的手中。
  江应鹤收敛思绪,想到今晨鹤唳时,李还寒在门外告辞的模样。
  大徒弟一身玄色长袍,衣角上有一些褶皱,神情也不太对,像是一夜未眠,连嗓音都有点怪怪的。
  江应鹤那时候才刚刚从那个令人骨酥筋软的幻梦中爬起来,不仅有些头疼,连脾气都不是很好,他听着李还寒说要暂辞清净崖、寻一个合适的地方突破元神期时,心里有那么一点不高兴。
  因为对方不像是只因为这个原因才前来告辞的。
  如若是这个原因,又怎么会在玄门外踱步许久,不敢相见?想必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江应鹤一边疏解幻梦导致的轻微头痛,一边铺开尺素给童归渔写信,在白鹤玉宇内出声淡淡地问道:“选好渡劫之地了吗?”
  “选好了。”
  还寒的声音有一些哑,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他话语中凝聚了如此深而隐蔽的情绪。
  “是什么地方?”
  一旁的小香炉中燃烧着微末的火光,那本导致了夜中情.事的书册在炉中燃烧。而门外则是清净崖间略带一丝凛冽的寒风,向他浓墨般的衣角边缀上微冷的晨露。
  李还寒好似沉默了一刹,随后才答道:“是一个能让弟子暂且清醒的地方。”
  江应鹤笔锋微顿,听到他持续下来的声音。
  “与温柔久伴,不识残酷。”李还寒道,“弟子动心的太过,怕自己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他这话一出,江应鹤就立即明白过来这是为了什么了。
  自己这俩吃窝边草的徒弟,秦钧喜欢女修,倒是还好。李还寒可是一个弯成蚊香的青年,正值气盛冲动的年纪,若是在蓬莱里跟意中人待得太久了,的确很容易做出一些不太能让人接受的事情……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直的。
  这觉悟也太高了吧。江应鹤在心中感叹了一声,心中那点不高兴烟消云散。
  他停下笔,整理了一下衣袖,推开白鹤玉宇的玄门,在晨风与清露中看到大徒弟立在门前,身旁的那把血剑似是新挂了一个剑坠儿,与忘尘剑上的剑坠是一个编织方法。
  江应鹤没有靠得太近,而是端详了对方片刻,果然从那双幽然血眸之间望出一股沉沉的克制感。
  “去吧。”
  江应鹤平静地道:“不要去太远的地方,蓬莱等你、清净崖等你……”
  李还寒盯着他的唇,听到对方语气温和地继续说下去。
  “……师尊也等你。”
  他只要这一句。
  李还寒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可面对着江应鹤清润的目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江应鹤看着他在白鹤玉宇门前辞别,心中从对情劫的无限担忧,慢慢地演变到儿孙自有儿孙福,最后回到桌案前,又对着那封信持续闹心了一会儿了,才让鹤灵传信送去合欢宗。
  他叹了口气,脑海中慢慢地只剩下一个念头。
  ……长夜年纪还小,今晚是第一次,让钧儿过来吧?
  这个性取向存疑的男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究竟有多么虎狼之词。
  ————
  李还寒离开的时候,秦钧其实立刻就知道了。
  他看着那只天魔在白鹤玉宇周围做了几重隐蔽的标记,像是埋警报似的绕了一圈,然后转过头跟自己对视了一眼,随后才离开。
  秦钧舔了舔齿尖,他感觉那只魔的行为有点古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古怪?难道他良心发现,放弃把师尊圈养成炉鼎了?
  不止他知道,估计长夜也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们几个人互不信任,都觉得对方各怀鬼胎,因而李还寒突然辞别清净崖,让他有些意外。
  在秦钧的眼中,喜欢的东西一定要争夺到底,绝没有中途放弃的理由。李还寒看上去并不像放弃——他终于舍得突破元神期了,恐怕是在准备如果最后一旦暴露身份,就把师尊抢回去吧?
  这个想法在他当夜见到江应鹤时,达到了顶峰。
  江应鹤未曾束发,发尾软软地落在衣领边缘,灯火映亮他眉宇。
  他只穿了一件雪白的中衣,窄瘦的手腕上带着一串冰蓝色的手串,相互映衬之下,愈发显示出肌肤冷白如霜。
  秦钧深深地望了一眼,便靠近了师尊,为他驱散残余药效、修复伤体。
  江应鹤虽然已将药效残余这件事告知了他,但出于身为长辈的面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看着秦钧专注的视线,想了想,决定没有话也要找话,道:“还寒去闭关渡劫了。”
  秦钧没有表现出一丝意外,他只剩白骨的左手扣紧了江应鹤的手指,道:“这件事我知道,长夜师弟也知道。”
  也是,他们关系这么好,还寒肯定也跟他俩辞行了。江应鹤自认为正常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低声问道:“钧儿,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表面上不追根问底,实际上果然还是担忧的。江应鹤一边问一边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自己的老父亲心态。
  秦钧没有答复,而是稍稍紧了紧手指,碾揉着对方白皙的指尖,略带醋意地道:“师尊跟弟子说话,就只能谈李师兄的事情吗?”
  江应鹤怔了一下,被他捏紧了指尖。
  “我只想跟师尊说我们之间的事情。”秦钧道,“师尊戴着这个东西,道体受制,恐怕不太安全,长夜师弟又太孩子气,不如这一个月,都让我来吧。”
  “一月不眠,即便是修士,也会很累的。”江应鹤道。
  怎么会累呢,他明明甘之如饴。
  秦钧没有回答,而是握着他的手按照蓬莱的功法运行灵力,帮他驱散经脉血液中残余的药效。他越是接近,就越是按捺不住。
  这只恶灵像是圈着自己的心爱之物般围绕在他身边,嗅到对方身上蔓延开的冷香气息。
  江应鹤根本没办法熬夜,又因为有钧儿守夜,自觉十分安全,支撑到了后半夜时,还是在另一个人的气息下睡着了。
  这一次的梦里,没有那些让他苦恼无措的事。
  只有落在颊上隐秘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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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范成大《车遥遥篇》
  童归渔:鹤鹤啊,虽然数量超标了,但是质量还是很好的嘛!
  江应鹤: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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