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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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老娘的发髻给五婶子抓了一把, 虽没抓开也有些松了, 何子衿下手下口都是狠的, 咬了一嘴的血, 这祖孙二人一回家, 险把沈氏吓死。
  沈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嗓子, “相公——”就把何恭从书房喊出来了。
  何恭见他娘逢头乱发,他闺女满嘴是血,祖孙两个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何恭脸都白了,以为是出什么事了,扑过去扶着他娘, 声竟直颤, 问,“娘!你怎么了!”
  沈氏顾不得摸帕子, 抬袖子给她闺女擦嘴角的血, 问, “是不是在外头叫给人打了!”咦, 血擦掉脸上也没肿啊!
  何老娘神气十足, 推开儿子,昂头挺胸的屋里去了, 道,“没事!把那贫嘴贱舌的死三八给打了一顿!”
  何子衿要了水来漱口, 余嬷嬷给何老娘重梳了发髻, 何老娘问何子衿,“那贱人打你了?”她只顾着抽三太太,没顾上自家丫头片子,可跑的时候是丫头片子拉了她,不像是吃了亏的呀。
  “没,我咬阿沧他娘一口,使的劲儿有点儿大。”漱过口,何子衿又重去刷了牙才作罢,回屋时何老娘已威风八面的同儿子媳妇说起三太太婆媳多可恨来,“瞧见我过去,那贱婆子倒来了劲,伸着脖子直说给我听呢!我要不给她个厉害,她当我泥儿捏的!”
  何子衿接着说,“就是,阿沧他娘还要上手帮着三太太打祖母,祖母的头发就是给她扯歪的,我咬了她一口,给了她几下子!”
  何老娘夸自家丫头片子,“咬的好!”说着吩咐余嬷嬷,“把粟粉糕装盘子里给丫头吃!”这是她老人家百忙之中捡回了一包抱回家的,又说何子衿,“你拽我忒急了,该两包都捡回来,要不肯定给那贱婆子捡了去吃!白糟蹋了!”
  何子衿十分有智慧,道,“要是在咱家门口,肯定得捡回来,那不是在他家铺子门口么,铺子里还有他家伙计呢,咱们打三太太跟五婶子婆媳没问题,要是有伙计上手,咱们可就不是对手了。”
  “这也是。”何老娘自拿了块粟粉糕吃,心情愉悦,道,“憋了这好几天的气,今儿个才算痛快一回。”
  何子衿觉着自个儿也出了大力气,便也拿了块粟粉糕吃,她想的深远些,问她祖母,“咱们把那婆媳两个打了,我听说,阿沧家亲戚不少,一会儿找咱家来怎么办?”她家自曾祖父起就是三代单传了,有名的单薄人家。
  何老娘刚打了胜仗,强横的很,一挥手,豪气干云,“不少就不少,我还怕他不成!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敢来一个个全打出去!”
  何恭&沈氏&三姑娘:……
  阿念则大声道,“子衿姐姐放心,谁来我揍谁!”
  何冽跟着起哄,“先把棍子拿出来!”
  沈氏头疼死了。
  何恭连忙教育两个小的,“还是要以理服人。”
  何老娘将嘴一撇,对阿念何冽道,“理说不通只管揍!揍他个怕,什么理都通了!”
  何恭,“娘——”
  “你说吧你说吧,尽跟孩子们说没用的。”何老娘虽说没念过书,可经的事儿多,道,“你们这些秀才,就知道讲理讲理,似三婆子那东西,你能跟她讲通道理么!”
  何恭给她娘噎个死,何老娘教导孩子,“为人处事,人不惹咱,咱也不去招惹别人!人若欺负到咱头上来,也不能怕事儿!怕事儿就叫人小瞧!知道不!”
  “知道啦!”阿念何冽扯着小奶音儿齐声应下。
  何老娘十分满意,叫他们一并吃点心,还安慰三姑娘一句,“放宽心,这事儿不怪你,别把星点儿事就往心上放,过来一并吃吧,给你姑祖母买的,砸的有些扁了,今儿不去瞧她了,明儿个有空再去。”
  于是,大家一共分吃了一包因外力撞击有些歪歪的粟粉糕,何老娘欢欢喜喜的又对何子衿进行了一次表扬,“不是那等呆货,还知道搭把手,干得好!”
  何子衿亦是粉儿得意,拍何老娘马屁,“我这都是随了祖母的脾气,吃啥也不能吃亏呀。”
  何老娘给自家丫头片子哄得哈哈大乐。
  何恭沈氏十分忧愁。
  夫妻两个顾不得教育闺女尽量做淑女的事儿,私下商量,先着翠儿去铺子里把沈山与小福子叫回来了,何恭虽然觉着何三老爷家不至于打杀过来,但将心比心,若有人把自个儿娘给揍了,他也不会善罢干休的。而且,三老爷家三个儿子两个闺女,虽说闺女都嫁人了,二子三子也分产不分家的分出去过了,可集合起来也是不少的人马。
  沈氏还令周婆子把厨下把挑水的扁担与家里能使的棍棒找了出来,何恭道,“不至于此。”
  沈氏道,“有备无患,咱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你还成,你又不是会打架的脾气。”
  何恭给妻子说服,“也好。”
  待一时小福子沈山回来了,沈氏才堪堪放心,将事情同他们两个说了一遍。沈山在碧水县打理酱菜铺子也有些年头儿了,初来时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如今老婆也娶了儿子也生了,在碧水县日久,对何三老爷那一家子也有所了解,沈山道,“大爷大奶奶只管放心,那一家子素来欺软怕硬、财迷心窍,只知占便宜的抠索人家儿。他家儿女是多,可给他家老大何悌娶了媳妇后,勉强给老二何禹老三何悭娶了媳妇,分了些分家银子给何禹何悭后,便将人打发出去过日子。家分的本就不公道,何禹何悭难免心生不满,这会儿怎会实心出力。”
  沈氏道,“哪怕不实心出力,便是为了脸面,恐怕也会来闹一闹。”
  沈山道,“大奶奶放心,我跟小福子在,不会有事。我想着,街面儿上我还认识些个熟人,不如一并叫了来,倒不是为了打架,壮壮声势也好。”
  沈氏看向何恭,何恭一盘算,反正小福子沈山都叫来了,这会儿也不是客气的时候,他虽性子好些,也不是傻瓜。自己家万一给人砸了,名声且不说,一家子老小也禁不起。何恭道,“成,就这么办。”
  沈山便找人去了。
  他是沈素从长水村带出来给姐姐做掌柜的,他弟弟沈水如今替沈素看屋子打理田地,连带着沈素先时替乡亲们倒腾田间出产的事儿,早便交给了沈水干。兄弟两个都不傻,早阖计好了,这辈子就跟着沈素与何家混了。以后倘儿孙有个出息,念书啥的,也能沾光不少,说不得儿孙辈能熬出个头儿改换门庭呢。反正,总比一辈子埋头种地强。
  故此,皆十分用心得力。
  沈山这些年在碧水县,很是交好了一些人,何恭又将何念何涵父子叫了来帮忙,他家也有几个伙计。一时,三太太家里儿孙女婿的果然抄着家伙找上门来了。
  何恭家大门根本没关,敞的开开的,三太太家是长子何悌带头,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誓要将何恭家砸个稀烂然后把人挨个儿揪出来揍成猪头才罢。不想,甫一进院儿,就看十数条大汉手持棍棒,正严阵以待!
  何悌当时就怂了一怂,何禹立刻悄不声的退了一步,找了个比较靠后容易逃跑的位置。何悌见何恭家有所准备,强撑着一口老娘老婆被抽猪头的恶气,怒指着何恭的鼻子道,“何恭!你娘你女欺我娘我妻,这事儿没完!”
  何恭自家也有理,道,“明明是三大娘满嘴胡话,成心寻事生非,不然我母断不会动手的!”
  何悌往地上啐一口,“你自家教导孩子不善,传出些狗屁倒灶的事,如今还敢强词夺理,甭以为你人多我就怕你了!”
  何恭很老实的说,“你不怕就好。这事错原不在我家,你要打就动手吧,我也寻了人来,倒是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叫那些碎嘴婆娘们看看,我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操!酸秀才咋这般强硬了!
  何悌把要紧的男人们都带来了,不想何恭家叫的人更多,且备了棍棒,这打起来,自家不一定有胜算。何悌一时犹豫起来,想打吧,怕要不赢,输了丢脸。想退吧,老娘给人抽了耳光,自己倘如缩头龟一般,更令人耻笑。
  一时间,何悌进退两难!
  他家三弟何悭比较活络,大声道,“这事儿不算完!甭以为你家仗势欺人就完了!我定要请族长断个公正!”
  何禹跟着劝他大哥,“哥,族规上说,不许族人私下斗殴,否则,驱逐出宗族!你看这酸秀才,外酸内奸,早找好人就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咱们这会儿动手,就是上了他的当!咱们寻族长说个公正!我还不信,这世上便没天理了!”
  何禹何悭都想得明白,他们两个都是娶了媳妇就被分了家出去的,大家大业都在老大手里。老大为父母挨揍倒罢了,凭什么他们也一道来挨揍?明知打不过,还打个甚!俗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打,让老大自打去!不然,他们受了伤挨了揍,怕也没人给出棒疮钱!
  兄弟三个两条心,不但兄弟怂,姐夫妹婿也不是铁汉,瞧三太太五婶子对何琪就知道,这门子的传统,拿着闺女都不当人,何况女婿呢。
  姐夫妹婿一听这话,立刻响应。
  于是,三太太这一群儿孙女婿,是轰轰烈烈的来,焉头巴脑儿的去。
  何恭这老实人也算开了眼界,他今儿请了这许多人来助阵,如今三太太家这群儿孙滚了,何恭立刻吩咐去叫了两桌席面儿,中午一道吃酒。
  诸人难免更鄙视三太太一房人的为人,哪怕自家不占理,亲娘给人揍了,来都来了,拼了命也该打一场,才是做儿孙的道理!谁知竟是这般怂人,哪怕是省了自己手中棍棒的事,也十分看不上这样的人品。
  何悌带着兄弟子侄往族长家很是告了何恭一状,说何老娘伙同其孙女何子衿把他娘他媳妇打出人命来。何族长吓一跳,“啥?你娘跟你媳妇都不大好了?”
  何悌为了把事情往厉害里说,并不将事说明,只一味哭诉,“大伯,您要不管管,我,我,我,我可是没法儿活了!不定哪天把我也打死了了事啊!”
  何族长以为真出了人命,连忙命人叫了老妻出来,急道,“你赶紧去老三家瞧瞧,老三媳妇跟悌哥儿媳妇不好了。”
  刘太太就懵了,“这是怎么说的?老三媳妇前儿还来我这儿说话,有说有笑的,精神也好着呢。”难不成是发了急病?
  何族长都站不住脚了,起身就往外走,“是给阿恭她娘跟阿恭她闺女打的。”
  刘太太一把就将老头子拽了回来,道,“这话就没谱儿!阿恭她娘比我小几岁有限,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他闺女多大,刚十一!这么一老一小能打出人命来!你倒打一个给我瞧瞧!”
  何族长这才觉着不对,问何民,“到底怎么回事?你娘你媳妇真没命了?”
  何悌这才说,给打床上起不来了,命还是有的。
  何族长倘不是好性子,当下就得给何悌俩耳光,就这样,何族长也指了何悌骂,“你个不孝的小崽子!有你这样咒你娘的!”
  何悌痛哭流涕,“大伯,您可得替我主持公道啊!我娘这会儿还起不了身呢!我与何恭家无冤无仇,他家老太太见着我娘就是一番痛打,没来由啊!”
  何族长在其位谋其政,还不能撂开手不管,就是刘太太,身为族长太太,也去瞧了三太太五婶子一回,又找来何恭问缘由。何恭照实说了,何族长先训斥了何悌,“你糊不糊涂,这等事也是能胡说的!那些不明底里的小人倒罢了,你可是姓何的,怎能出去胡说八道!”
  何悌冤死了,是他娘胡说,又不是他胡说。
  何族长说何恭,“你家太太有理说理,这直接上手也不对。”
  反正他娘打也打了,气也出了,自家也没吃亏,何恭不愿意就此事多做纠缠,道,“我娘那脾气,大伯也知道,她就不是能忍气的人。今天她是听三太太胡说,明儿听着别人胡说,照样要维护族里声誉的。”
  何族长叹口气,对何悌道,“你去跟你娘说,以后不准再胡说八道!她这般胡言乱语,我听了都想揍她!”又对何恭道,“你三大娘伤的不轻,还有阿悌媳妇也伤了,事原是你三大娘和阿悌媳妇没理,你出个汤药费,这事儿就算了。”
  何恭当下也应了。
  谁知何老娘听到要出钱给三太太,那是死都不能同意的,还去刘太太跟前说了回理,何老娘道,“呸!竟敢叫我出十两银子!那婆子是不是金子打的!我就是捶死她,她也不值十两!谁说我打她了,我没打!是她打我了!我也去瞧大夫,算一算,她该给我二十两汤药费!没门儿!我没钱!”
  刘太太这做族长太太的还得给两边儿调停,不许何悌家要虚价,另外,何老娘是你打的人,多少你得出点儿。何老娘是还价高手,一直从十两银子还到一两二钱,就这样,她还得刨减了当初落在三太太杂货铺子门前的一包粟粉糕的钱,何老娘坚称她掉的那包栗粉糕是给三太太这刁婆子捡了去。而且,她不是空口白牙的一说,她是有人证的。
  三太太知晓此事后万分后悔,同儿媳妇五婶子道,“早知这样,不该捡那一包破糕的!”
  五婶子肚子上的淤青未褪,抱着肚子后悔当初不该看何子衿年纪小就放松警惕,倘知何子衿是这般辣手的臭丫头,她就不去救婆婆了。挨了揍不说,就是那糕捡回来,也没轮到她嘴里一口啊,全给婆婆锁柜子里自己吃了。好在她儿子阿沧也得了两块儿,才令五婶子意气方平。
  最后算了算,何老娘一共要出一两一钱银子给三太太做汤药费。
  何老娘的钱都是串肋条骨上的,哪儿这么容易就拿出去啊,尤其是拿钱赔给三太太,何老娘真宁愿去喂了狗!只是,要实在不给,刘太太的脸上不好看,且她也应了这价码的。她老人家不愧是自诩智谋非凡的人,她真没出这钱,她找了何忻家一趟,与李氏说道一番,归根到底,都是他家传的闲话,根儿在这儿呢!李氏宁可花钱消灾,还得何老娘赠一句实在话,“娶妻娶贤,你这做后娘的本就不易,再给阿汤说亲,可得给阿汤说个好媳妇。”
  李氏命人称了银子替何老娘送到刘太太那里给三太太做汤药费,然后一脸扭曲的送走了何老娘。
  要说三太太也是一奇人,她不知从哪儿得知她那汤药钱是何老娘从李氏这里讹来的,还来李氏这里煽风点火,李氏最不爱听人提这档子事,且何忻在族中向来有地位,也不至于去给三太太这等人脸面,当下一句话,“是啊,我跟五婶子说了,以后再听人胡说八道,造谣生事,只管去打,打完了,我给出汤药钱!”当下把三太太噎个死,面红耳赤的走了。
  李氏厌三太太为人,便与丈夫絮叨了一回。
  “五婶子小气些,倒还明理。倒是三婶子,哼!她是只嫌事儿少!”何忻在自家说话,也没顾忌,道,“当初怎么没多抽她几个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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