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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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段枯燥的旅程, 申屠郁就不是个能活跃气氛的人,现在辛秀也不主动和他说话了,埋头赶路, 两人之间就只剩下沉默。
  先前辛秀与乌钰相处,总有妙语连珠,逗得一个面瘫都忍不住将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她还时不时要想个法子来招他,路边一朵野花,一株野草, 一个路过的赶路人,都能成为谈资。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和用不完的快乐, 偶尔还带着他一起去管个闲事, 让他看看凡人百态。
  可这回,全都没有了,申屠郁这才察觉到, 徒弟内心中可能远比表现出的更加难过。
  “自在天快要到了,今夜在此休息吧。”
  两人落在戈壁上一个石窟附近,越是靠近西边这个方向, 一路上就越多佛教信徒。像这样雕刻着许多佛像的石窟,大大小小如同珍珠一样被串在这一条戈壁之途上,都是这里居住的人们为了自己虔诚的信仰, 自发雕刻的。
  甚至一家人世代居住在这里,父传子子传孙,奉献几辈子,只为了在这片连绵戈壁雕刻一尊大佛。
  这里有漫天黄沙,荒野上除了石头和沙子, 极少能看见植物。她们停下的这个石窟非常大, 里面雕的佛像自然也是巨大。辛秀不知道这佛像到底是这个世界的哪个佛, 也不知晓这是一种怎样的信仰,但这不妨碍她惊叹于人类的做工与毅力。
  她前世去看过乐山大佛,这一尊比那一尊看上去还要更大,她们停在大佛脚下,那有个避风港,就是大佛的脚掌。
  这里似乎是个常有人来休息的临时驻地,地上还有火塘的痕迹,旁边放了几块光滑的大石。辛秀坐在那大石上,打了个响指,让火塘里的火烧起来,申屠郁就一言不发坐在她对面。
  “自在天,是在那片沙漠中吗?”
  “是,明日,大约就能到了。”
  说完这对话,两人又沉默下来。外面起了风沙,呜呜咽咽的风声听上去有几分难言的荒凉,火焰微微摇晃起来,映着他们的影子,都在背后的大佛脚下跳动。
  辛秀: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配上这个风声bgm后,气氛这么凄苦,仿佛是送丈夫去打仗,这辈子都再也回不来的那种。
  而且不是她送乌钰,是乌钰送她。
  这样的沉闷气疯,她倒是可以说点什么来排解一下,就怕乌钰不愿意听。
  好在没过多久,辛秀听到一阵驼铃,有一队人从远方过来了,停在大佛像旁边,也准备到这里来休息。
  这一队人还挺多,大约七八十人,男男女女都有,一过来气氛顿时就热闹了。他们用骆驼背货物,还用好几只骆驼背了一顶金顶华盖的宝车,从上面抬下来一个老的眼皮都抬不起来的老人,老人是连人带垫子一起抬下来的,垫子上都是彩色团花,老人身上也是彩色团花,乍一看就是个花人。
  要不是辛秀还能从这老人身上看到活人气,见他一动不动的模样,怕是要误以为这是具尸体。除了这老人,其余侍从家属模样的人,都穿着各种颜色鲜艳的衣服。
  这里附近有很多佛国,都是小国,围聚着一个绿洲可能几百人,就是个小国家,这些人都爱穿彩色的衣服,可能是因为在戈壁上黄色看得多了,就向往繁花似锦。
  这群人自顾自忙碌,收拾出来老人的休息地,才陆陆续续开始搬吃的喝的分吃,喂骆驼,休息。
  辛秀和申屠郁模样打扮都和他们截然不同,坐在角落里,竟然也得到了一份食物。不知道是什么的一块烤肉和两个干饼,一小袋葡萄干奶酒。
  他们语言不通,但肢体语言总是互通的,辛秀如今已经能很熟练地和语言不通的人利用各种方法交谈,所以没过一会儿,她就和人聊上了。
  那烤肉干饼和奶酒,辛秀原本是分给了乌钰,想了想又拿了回来,只给了他一块干饼。
  虽然以前也没见他拒绝过吃这些东西,但今时不同往日,还是避讳点好。她心安理得地混在一群人中间说笑吃喝。
  很快弄明白了,他们是比较远一个绿洲里的小国,他们的国王很老了,要去世了,临死前想看一眼自在天圣地,于是他们就带着老国王出发,前往自在天。哪怕看不到真正的自在天,能更靠近一点,老国王都能死得更安心。
  在这里,实在太多人想去自在天.朝圣,所以这群人都不问,也将她们当做了去自在天.朝圣的人,大家信仰相同,有时候就像喜欢着同一个爱豆的姐妹,互相还不太了解的时候,气氛总是和谐的。
  辛秀喝着奶酒,听他们操着一口沙漠外语,给她传教。为了让她充分感沐信仰光辉,他们还即兴给她表演了一段佛子救母的故事,故事是歌舞系列,最后的大合唱尤其好听,在夜晚风沙下传出去很远,调子悠扬,充满异域风情。
  他们太热情了,辛秀喝得有些微醺,撑着脑袋,看他们唱歌,舞动的影子披着金色的火光,在轮廓圆润又高远漠然的巨佛注视下,演绎出一派众生雷同的悲欢喜乐。
  在这本该凄风苦雨的离别前夜,因为这一群人,辛秀度过了很愉快的一夜,快黎明时她才回到乌钰身边。
  “走吧,我看你回自在天,我也该往回去了。”
  申屠郁看徒弟比先前高兴些了,心里感到很安慰。对于徒弟要亲眼看着他进自在天的要求,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确实可以进入自在天,所以全然不怕露馅。
  当初,灵照仙人要收他为徒的时候,同时还有个自称灵性佛的真佛说要渡他进自在天,虽说他是选的灵照仙人,但因为这一段,那真佛说过,若有一日他愿意,也可以进自在天看看。
  他们在太阳出来时走过一片往前倾斜的断崖。
  断崖前方是接天黄沙,整条断崖如同天然形成的千佛图,各个姿态的佛像轮廓看上去是风沙侵袭出来,而不是凡人雕琢的。最前方有一只佛手,遥遥指向远方,所以这地方叫做佛指岩。普通凡人若能穿过黄沙,最多也就只到达这里了。
  在岩下,有一圈似雪的白色,那不是雪,是有幸穿过后面那片危险的黄沙漠来到此地,最终选择死在这里的人。他们身上衣服都被风化,只剩下一堆堆白骨,最后化作佛像脚下的一片尘埃。
  辛秀站在佛指岩上,看见乌钰走到巨大佛手之上,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仿佛到了此刻还在担心,她是否仍然因为他难过。
  其实这一晚上,他都在用这种眼神看她,他自己还半点没注意,完全不收敛,真是好可恶一男的。
  没有等待多久,风中忽然响起梵音,一道巨佛的影子浮现在黄沙中,在它之后的黄沙深处,不断浮现出巨佛的影子,石像阵一般。
  那最前方的佛像飘渺,额心处映着太阳,伸出一只佛手,恰好落在佛指岩的佛手上,宛如对了一指,乌钰就一脚踏上了那飘渺佛手,身形随着巨佛一同慢慢消失。
  辛秀站在原地眺望,久久没有动弹。
  申屠郁站在一条通天之途上,听到虚空中有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问:“你终于想好了,要入我自在天?”
  申屠郁记挂着外面的徒弟,道:“我只是来看看,马上就走了,打扰。”
  “……”
  申屠郁进了这地方,没有多看,待了一会儿想着徒弟差不多也该走了,就起身离开,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掩藏了身形。
  重新出现在佛指岩上时,申屠郁才发现徒弟她竟然还没走,她坐在一尊略小些的佛像手中,眼睛痴痴望着他先前消失的方向。
  申屠郁一按心口,感到心痛。徒弟她!竟然爱得如此深,还不愿离去!
  他再次想,让徒弟这么伤心,但凡乌钰不是自己的人身,他这当师父的,肯定马上把这人撕成肉条!
  狂暴熊猫亏就亏在没有读心术,因为此刻他眼中“痴痴”的徒弟辛秀,望着前方,其实心中想的是:娘的,乌钰还真就这么进去了,这么久没见出来,看来他真没骗人,确实是这里的和尚了!
  她先前怀疑这男人是为了摆脱她所以搞出了这么蹩脚的谎言,但又觉得不至于为了拒绝她把自己搞成秃头,心中摇摆不定。了解过如何能进自在天,发现条件严苛,修士们都进不去只有自在天的和尚能进后,她就想着,亲眼看他进去就清楚了。
  好了,现在事实摆在面前。
  再等下去也无济于事,看来只能走人。辛秀悻悻地摸了一把鼻子,转身跃下佛指岩。
  暗中观察申屠郁:……徒弟黯然离去了。
  辛秀咬了根干草,溜溜达达,乌钰不在,她又恢复了那个懒散的模样。
  现在该去哪呢?应该是仙西,她问出大致方向了,往那边走就行。申屠郁见她好半天才穿过前方那片沙漠,心道,徒弟没精打采的,这是舍不得啊!
  辛秀穿过沙漠的时候,遇上了昨晚见到的那队人,他们遇上突如其来的沙漠风沙,险些被吹散,辛秀暗地里帮了个忙,让他们得以安全渡过了这一场危机。她想了想,又跟着他们一起往回走,悄悄把他们平安送到了佛指岩下。
  等见到这队人将剩一口气的老国王按照意愿安置在佛指岩下,又一个个上前虔诚地抚摸过每一座佛像,准备离开,她又跟着他们一起离去,再度护了他们一程。
  走过最危险那一片,她挥挥衣袖飘然远去。
  申屠郁看她远去,没有再跟着,而是转道回了蜀陵。乌钰这个人身,他已经决定,要把他改头换面成另一个模样。这个容貌名字都不能要了,绝不能让徒弟看出不对来。
  他思考许久,这个人身要炼成什么新的模样,徒弟才不会对他起那种心思,最后他作出决定:把自己的这具人身换个性别。
  若是女子,徒弟应当不会再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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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郁:搞泥塑。
  你永远不知道你的师父会做出怎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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