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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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始至终,李凡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我在赚钱。”
  “陈四丫是我老婆,我打她两下还犯法了?拉屎放屁打老婆,衙门管得着吗?”
  “正经女人就不该一个人出门,打扮的花枝招展骚给谁看?见人只是浪笑,还能是什么好货?”
  就连脾气最好的卫蓝都差点掀桌子,愤愤道:“病入膏肓,无药可医,非极刑不足以平民愤正法典。”
  庞牧给圣人递折子,晏骄也顺便给太医院的方院首和张仵作写了封信,提醒他们稍后有“教学模型”到,别忘了签收。
  四月下旬她还辗转接到一封来自方院首的信,字里行间都透着激动,开头第一句就是“晏大人,吾等必将名垂青史……”
  当时还给晏骄吓得够呛,心道这老头平时挺低调谨慎的,怎么几个月不见就开始吹牛逼,别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谁知看过信之后,她也抑制不住激动之情,冲出去对众人大声宣布由京城太医院和仵作团队联合协作的项目取得重大突破,大家要名垂青史了。
  众人:“……”
  事情原委是这样的:
  自从晏骄带人突破千难万险开启实体解剖之后,尝到甜头的太医院和刑部就开始主动大力推进,现在基本上每个月都能练练手。
  多少年的理论积累终于可以进行实践,废寝忘食的研究之下,众人对人体结构的了解和掌控力突飞猛进。
  然而谁也没想到实际应用的机会来的这样快:
  三月份有位诰命夫人突发肠痈,也就是后世的急性阑尾炎,确诊时已经比较严重,惯用的针灸和汤药早已无用。
  若在以前,这就相当于绝症了,家人知道后顿时痛哭失声,又心存侥幸的辗转求到方院首头上。
  他乃公认医术第一人,若连他也摇头,那就得立刻回去预备后事了。
  方院首听罢,直接就说了实话,“想必由晏骄晏捕头发起的尸体解剖一事诸位早已有所耳闻,实不相瞒,最近一年多来老夫一直在与几位同僚钻研破体之术,已经略有心得,若几位敢叫老夫放手一试,或有一线生机。”
  那家人果然迟疑起来。
  倒是那位官员着实有些魄力,又舍不得妻子,权衡利弊之后忍痛问道:“不知方院首有几成把握?”
  方院首略一思索,谨慎道:“五五之数。”
  其实这种病说白了就是体内一块肠子坏了,那位夫人的情况比较严重,若能及时将烂肠切除,病灶一去自然无恙。
  他没把话说死,那官员反而松了口气。
  世人皆知方院首素来谦逊,既然敢说五成把握,想来未尝不行。
  他想了一回,到底不忍擅自做主,转身去找发妻商量去了。
  “方院首自己也说了,从未在活人身上试过,并不敢打包票。”
  那夫人正疼的死去活来,恨不得叫人直接给自己抹了脖子算完。可她到底才四十来岁,孙子都没抱过一回,一听尚有一线生机,登时万般留恋涌上心头,就不舍得死了。
  “割!”要说女人发起狠来真是无人能敌,她狠狠喘了几口气,“左右不割就是个死,如此狼狈,倒不如拼一回,即便不成,也没有遗憾了!”
  说罢,又挣扎着起来,要亲自给方院首行礼,并当着众人的面放了话:
  “此举前无古人,若有不测,尔等不许为难任何人!”
  “待我死后,尸首交由太医院处置,尔等不许阻拦!”
  肠痈不算罕见,每年因此而死的人屡见不鲜,若能就此令世人摆脱苦痛折磨,她也不枉了。
  且不说她的家人和方院首听后何其震动,就连圣人和太后听说后亦是由衷赞叹道:“世人所不及,真英雄也!”
  晏骄把这事细细说给众人听时,所有人都油然生出敬佩之情。
  须知此时的尸体解剖虽然也打着“提升医术、推动破案”的旗帜,但因为与传统伦理道德观念相违背,尸体全部由死囚担任,实际外界接受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而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一个被世人忽略的妇道人家却勇敢的站出来,不仅敢于接受大禄朝第一例开刀手术,竟主动提出要捐献遗体以作研究!
  别说在封建社会,就是现代社会,有此决心、觉悟者也为数不多。
  有了病患的鼓励和支持,方院首自然全力以赴,大禄朝第一例体内手术十分成功,不过一月,那位诰命夫人便已可下床独立行走。
  经此一役,不仅方院首再次名声大噪,连带着尸体解剖极其首席推动者晏骄也成了京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讨论中心。
  恰如晏骄在开始说的那样,世人最是实际,只有这样活生生得了实惠的例子摆出来,他们才有可能扭转对尸体解剖的印象。
  到了现在,世人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排斥解剖,虽然自己依旧不愿献身吧,但再也不是清一色反对的声音。偶然间提及,也会有人来几句诸如“可不是造孽,那是造福世人哩”之类的言语。
  “爹,爹,娘!”众人正自感慨,平安就兴冲冲跑了进来,又将手中的小弓箭举给庞牧和晏骄看,“图叔叔做的!”
  晏骄细看时,就见那弓箭十分精巧,虽然不过一尺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一样不缺,边边角角都打磨的十分光滑,一根毛刺都没有,俨然是下了大功夫的。
  她看的欢喜,顺手取了配套的小号钝头羽箭拉弓射出,竟也像模像样的出去一丈远,只是没有力气,也不怕伤到人。
  后头图磬和白宁带着熙儿进来,后者手中也拿着一副略大些的,两个小孩儿都兴奋的不行。
  庞牧笑道:“倒叫我们受用了,难为你这样有心。”
  图磬按着儿子的脑袋瓜子揉了揉,云淡风轻道:“左右都是做,多做一副也不过顺手的事儿。”
  晏骄见儿子笑的见牙不见眼,也是欢喜,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儿,往他肉乎乎的屁股上轻轻一拍,“去跟哥哥玩去吧,小心别摔了。”
  “哎!”平安脆生生应了,果然跟熙儿手拉手往隔壁小花园跑去。
  结果半路上又撞到任泽,两个小东西却将玩耍抛之脑后,争先恐后的向他献宝。
  “任叔叔,”熙儿努力将弓箭捧给他瞧,“爹爹做的。”
  任泽低头看着这张与图磬五六分相似的稚嫩小脸儿,下意识看了看正主,表情就有些古怪。
  后头众人不由啧啧称奇。
  说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奇怪,在这之前谁又能想到两个小家伙竟然会对任泽“一见倾心”?
  任泽性格孤僻,平时甚少与什么人往来,逗弄孩童之类的事情更是想都别想,所以前几天被两个小崽子一左一右强行拉手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用晏骄的话说就是“认识这么久了,第一次见到子澈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
  众人深以为然。
  大家都是一并生死线上扛过来的患难兄弟,难得任泽面对如此窘境,众人纷纷表示要看热闹。
  齐远就酸溜溜的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到底是年纪小,忒也肤浅。”
  那厮不就是长了一张骗人的脸吗?其实芯子都黑透了!
  此刻任泽被堵了路,颇有些进退维谷,罕见的头皮发麻。
  他哪儿有什么对付小崽崽的经验!
  偏平安和熙儿贴他就跟上瘾似的,小壁虎一样亦步亦趋,两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瞧,浑身上下都写着“求表扬”。
  任泽捏了捏眉心,挖空心思想了半日,到底支撑不住,僵硬道:“甚好。”
  话音刚落,平安和熙儿就齐齐笑开了花,又热情而慷慨的邀请道:“任叔叔一起玩吧!”
  任泽:“……不了不了。”
  看戏的众人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笑。
  任泽重新板起脸,朝那边奋力一瞪,然而众人笑的更欢了。
  卫蓝含笑打趣道:“小孩子最是敏锐,子澈又何必伪装?”
  任泽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可背影怎么瞧怎么像落荒而逃。
  第71章
  系列失踪案告破固然值得欢喜, 但侦办过程中所暴露出来的种种问题也不容忽视, 比如庄瑟这种消极怠工的, 又比如陈四丫老家地方官员避重就轻、推卸责任的, 都需要慢慢处理。
  尤其是陈父的事,因年代久远,且相关证人和受害人死的死、散的散, 或者当年各扫门前雪,并未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留下,使得诉讼非常困难。
  晏骄只是干着急,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没有dna检测手段,他们无法断定陈二丫的孩子是否是被父亲强迫后乱伦所出;
  陈母已死,诸多嫖客和陈父坚称是她淫乱,四处勾搭,没有证据反驳;
  甚至陈二丫、三丫这两名仅存的受害者也始终保持沉默, 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糟心的生活。
  虽说生活中必然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可每每真正面对时,总叫人难以接受。
  唯一可以称得上安慰的,恐怕就是陈父已老,两个儿子皆死无葬身之地:大儿子早年就因还赌博斗殴被人打死了,小儿子陈庆自不必说,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他本人因早年挥霍又不事劳作,如今落得家徒四壁, 唯余仇人无数。且二丫三丫远嫁, 无人照料, 活像生活在垃圾堆里。
  陈父是个积年的无赖,之前身强力壮时无人敢惹,眼下身力衰竭,又无儿子女婿帮衬,好似被拔了牙齿利爪的饿狼,再如何嘶吼也掩盖不了日薄西山的境况,憋了几十年的乡邻们都渐渐开始落井下石起来。
  新上任的县令正要烧三把火立下马威,正好拿他开刀,今儿有百姓控告陈父如何,打二十板子;明儿有百姓控告陈父又如何,再打三十……
  看着最新传回来的消息,晏骄总算微微松了口气,“也算恶有恶报了。”
  庞牧点头,“这样的人一刀杀了反而便宜他,好歹剩下一二十年都叫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竟也有今日,不知来日下到地狱,又会是什么光景?
  晏骄起来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环视四周,“平安和熙儿呢?”
  这都六月中了,天气渐渐热起来,雨水也多了。早起天就阴测测的,吃饭时还飘了一阵牛毛雨,现下乌云还没散,就等着兴致来了再往地上浇一浇。
  庞牧笑道:“雅音找木匠给他们搭了个滑梯,才刚还听见大玩大笑呢,”说着倒也觉得奇怪,“这会儿倒没动静了。”
  墙边站着的小五闻言道:“才刚任大人过来了。”
  夫妻俩明白了,感情是又被美色所吸引。
  晏骄心道,那俩小子够有出息的,审美非常可以啊。尤其是平安,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分辨力,真不愧是妈妈的崽。
  小六幸灾乐祸道:“老齐这几日情绪晦暗不定,我冷眼瞧着,他看任大人的眼神都不对。”
  晏骄和庞牧太理解他的这种心情了。
  晏骄一直忙于事业,在家的时间甚至还不如在外多,小家伙基本上就是老太太和庞牧、齐远带起来的,后者自封干爹,情分非常之深。
  本以为这种独一份儿的感情会持续到地老天荒,谁成想半路杀出个任泽,生生夺了宠爱,叫齐大人情何以堪?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走,看热闹去!”
  天下县衙的格局都是一样的,只在细节有所不同。上一任县令是个风雅人,多年来上山下沟,亲自挖了不少名种兰花来培育,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每每兰花盛开时,县衙便幽香浮动,美不胜收。可惜后来他卸任,也都一并带回老家,连一片兰花叶子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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