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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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看见那四个字时,康辞没来由地一股火冲到头顶,差点给陆朝南打电话骂人。
  还你觉得呢?!有没有同理心啊???
  可他很快冷静了。
  康辞打开微信,咬牙切齿地、痛心疾首地回复陆朝南
  收到。
  谢谢学长,马上改。
  康辞有自知之明。
  他的作业如果交到顾青手里,或许她会看在字数够、内容也像那么回事给个不高不低的分数,但对陆朝南,则完全不同了。
  格式不全,引用质量也不怎么样,以至于主体部分,大学二年级的知识储备量不够支撑起质量高到可以忽略综述的论证,并没有被过多要求。换言之,陆朝南只让他重写综述部分,康辞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
  抱怨陆朝南不早点返结果,更抱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认真。
  可见能量守恒不愧是宇宙亘古不变的真理。
  赶生赶死总算按要求把综述重新写好了,三点多的时候发到陆超南邮箱,康辞今早刚吃完饭,手机就收到了陆朝南六点多发的回函告诉他总体可行。
  于是他又回复:谢谢学长。
  郁闷,早知如此,上个月不偷懒了。
  康辞又打了个哈欠,从笔袋里掏出风油精往太阳穴上抹了点。短暂清醒,他托腮,有气无力地补了前几行凌乱笔记,侧过脸。
  老式的木框玻璃窗,秋光正冉冉,香樟树叶细小的影子边缘折出绚烂的彩虹色,映在课桌表面。后排座位只有陆朝南,他这天穿了件白衬衫,领口因为热,敞开到第三颗扣子,露出一截锁骨,颈间吊了一条不易察觉的银链,不知是什么。
  陆朝南开着电脑,聚精会神地研究什么,修长手指握着鼠标不时移动、点击,偶尔眉心一蹙,或是抿一抿薄情的唇。
  玻璃窗里的影子俊美无俦,被暖色光柔和了原本尖锐的棱角,是一幅恬静而文雅的画像。
  好好的一个帅哥,怎么就长嘴了?长嘴就算了,怎么也不说点人话?康辞思绪有些飘荡,坐得好端正啊他不是六点就起来回邮件?现在一点儿不困么
  这学霸是根本没睡,还是老年人作息晚上九点睡六点起?
  说起来,陆朝南被拉进他们专业群方便收发作业之后,除了昨天,都是八九点以后再没动静了。
  该不会真的那么早就睡吧?
  难怪读到博士了头发还那么多。
  风油精刺鼻味儿挥发后残留着一点淡淡的薄荷香,康辞保持托脸的姿势,也许因为没休息好,他脑海中总漂着碎片似的画,每一片都是某个被忘记的角落。
  阳光映照树叶,金黄色从眼底一闪而过,康辞眨了眨眼。
  薄荷香,他突然就想起了那支烟,一时慌神。
  再抬起眼时,康辞猝不及防在窗内和陆朝南的影子四目相对。他心跳骤然掉了一拍,后背迅速燃起一层热汗。
  窗的倒影,陆朝南举起手里的a4纸,用笔敲了敲,面容冷峻。
  好好听课,他不用说,康辞已然明白了。
  康辞羞愧地转过头。
  经过这次惊吓,他的瞌睡彻底飞走了。
  整整三节课,康辞反复在困死我了和我爱学习里拉扯。
  前夜的批注仿佛当头棒喝,把他从舒适圈里猛地往外一拽。虽然没有完全成功,可也多少让康辞短时间内不敢再光明正大的摸鱼。
  下课铃声响起时,康辞瘫软在桌面。
  被赶走的困意全部卷土重来,康辞浑身都开始酸痛,眼皮沉重得再也撑不起了。他还拿着笔,意识已经开始游离于躯体之外。
  叩叩。
  清脆的敲打桌面的声响顺着耳骨叫醒大脑,康辞一下子睁开了眼。
  身边座位略略下沉。
  康辞撑起来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去厕所的黄家新回座位了,一句你没事敲什么桌子刚到喉咙口,看清那个人的白衬衫时拐了个弯。
  干什么?
  上周的事得跟你道个歉。陆朝南开门见山地说,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康辞的情绪来去都快,本已经不再纠结车里的一点点口角,现在陆朝南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反而慢半拍地没气过。
  新仇旧恨一起算,康辞的脸色并没有任何多云转晴:哦,没事
  陆朝南丝毫感觉不到康辞还别扭着,似乎觉得任务完成,转手从后桌捞过一叠a4纸推给康辞。翻折痕迹明显,还有不少勾画和批注,康辞以为对方要给自己布置额外的作业,脸色黑了一个度,不情不愿地看过去。
  标题眼熟,再看两眼目录,康辞不由得愣了
  这分明是他昨晚刚赶好的那篇综述。
  陆朝南在干什么?
  红笔建议你重新看一看,蓝色笔的部分还需要完善,不过不急。陆朝南忽略了康辞的表情,自顾自说,你这份新的写得还可以,11月的文献综述大赛你可以提交这一份,当然换个题目也行,不过下学期还有全国
  等下,康辞一头雾水地打断他,怎么突然提比赛的事?
  陆朝南不起波澜地问:你不知道吗?文献综述大赛,我以为你会想报名。
  康辞:什么?
  崔洋已经开始找顾老师指导了。陆朝南不像装出来的诧异,更没任何奚落意味,你不打算去吗?
  为什么我要去啊?康辞皱起眉,难道就因为崔洋参加我就必须参加?
  陆朝南眼皮略垂,轻描淡写撩了一下那篇综述:哦,也是。
  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太多余了,康辞以为到此为止,开始收拾起课本准备离开。胡乱地把笔记本与教材往书包塞,正四处找耳机,陆朝南在他身边沉沉地说:不过我如果是你,就会试着让崔洋心服。
  你把我看得太较真了学长。康辞头也不抬,我根本没打算花时间做这些,更不稀罕比赛奖励的那几千块钱和获奖证书。
  是吗,但越往后走,他就会越觉得你不行。陆朝南顿了顿,更觉得康院长不行。
  我爸行的端做得正不怕他恶意揣测。
  真的?
  康辞像被踩住了尾巴,刚要炸毛,可一抬头对上陆朝南格外认真不含一丝嘲讽的目光,喉咙有些哽住了。
  有的东西没有办法改变,康辞。陆朝南问他,我知道你的考虑,现在的确可以规避掉,但以后呢?你有什么办法让别人提到你,前面不加康寰的儿子?离开学校?
  康辞无法回答:什么
  陆朝南安静看向他,许久都没有再开口。
  康辞却蓦地有些忐忑了,仿佛那双幽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时,能被他看见内心最深的恐惧。他刻意躲着,藏着,想在学校过得自在点,不像小学初中高中那样,有个风吹草动立刻被认识康寰的老师说给父母听。
  但他真的做到了?
  这一刻,康辞突然没来由地想:读完大学,然后呢?
  他对未来有任何规划吗?他什么都不去争取,只是害怕别人说,康院长的儿子,连个校内比赛都不敢去,是不是丢他爸的脸?
  那些机会他真的可以全无所谓,然后等将来没半点自己的成就再靠他爸四处张罗?
  等到那时,他未必能像今天一样理直气壮。
  靠。康辞的动作停了半晌,他又想笑,又觉得气,不知道拧着哪一根反骨,现在却开始疼,你好像什么都懂。
  你经历的,我都遇到过。陆朝南依旧淡淡地说,康辞,你有实力有想法,为什么要藏着?
  康辞以为自己幻听,错愕地抬起头。
  陆朝南表情没有一丝嘲讽,他盖上笔盖,收拾起满桌文件:不过你要是在不想参加那就算了综述写得真挺不错的,稍微有点儿可惜。
  a4纸打印的综述躺在桌面,被阳光切割出明亮的长条。
  顺光,康辞不经意观察才发现陆朝南眼底有一圈暗沉的乌青色。
  六点回邮件,八点上课时就已经拿过来了吧?
  上课的时候一直在看,拿着笔写写画画,是在给他修改吗?可是说了不着急,为什么还改得这么快呢?
  康辞嘴唇动了动,最后问:学长,你也会指导崔洋吗?
  没有。陆朝南诚实地说,他看不上我。
  那你为什么主动找我?康辞说,不给他解释的时间继续问,你不怕被人知道了,又说我在搞特殊?说我的成果是你完成的?
  陆朝南眼角一弯,仿佛是笑了:你不至于这么难教吧?
  啊?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心,和你父亲无关。陆朝南收拾起自己的电脑与纸笔,我确实认识康院长,来你们班当助教之前,他通过顾老师叮嘱过我有空多看着点你,别让你又像一年级似的什么都不学。
  康辞脸有点红:我靠,他怎么
  但我不是那么听话的学生,改变想法,还是因为这个。陆朝南晃了晃那几张纸,不是一日之功,我看得出。
  昨天还在建议重写,今天就有表扬的话语了。康辞向来对这些事不上心,现在却因为陆朝南一两句话起了点久违的冲劲儿。
  他磨磨蹭蹭地拾起教科书:学长,我记得你专业不在这块吧?
  陆朝南:嗯,怎么了?
  那你指导我,不会觉得不太对口吗?
  陆朝南愣了片刻,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别啊,对我有点信心。
  晨光未散,落成细小尘埃漂浮在风中。他像一瞬间被点亮,不冷峻,也不单薄,仿佛黑白的画有了色彩,生动感又与夜色里的那支烟不太相似了。
  捡起康辞装漏了的一支笔,陆朝南说话都温和不少:你先改,改好了微信找我。
  脚底发软地走出教室时,康辞手里还捏着那支墨水笔。体温覆盖了残留的暖意,他在走廊魂不守舍地站了会儿,仔细回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像被忽悠了
  康辞背靠墙壁,回过味来,猛地炸毛了:靠,这不是欺诈吗!是空头支票吧!
  怎么就要被他指导了?!
  康辞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想要吐槽
  南瓜瓜,我和你一样要被迫学习了,我被助教绑架了qaq
  作者有话说:
  宝 你是生怕对面不知道你是谁(指指点点
  明天有重要进展w
  第14章 救命了啊!
  结束在本科教室的听课,陆朝南把整理好的名册交给教室休息室的顾青。他做事一向细致,井井有条,课前点名的小分已经打好,顾青都不用多检查。
  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个不停,仿佛有谁在夺命连环call。
  但导师正在面前,陆朝南没空看。
  顾青翻了两下分数栏,笑吟吟地问:刚看见你和康辞在聊天,聊什么呢?
  综述大赛。
  顾青说:康寰老师的话都是随口叮嘱,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孩子大了不好沟通,康老师头疼得很。
  还好。陆朝南想了想,又说,和康辞聊天很愉快。
  是不希望你太累。顾青收起花名册,把一份论文还给陆朝南,对了,唐柠给我打了个申请,如果你觉得无法兼顾工作和学业的话,她可以帮忙分担一些。
  陆朝南思考片刻后认真地问:唐柠是哪位?
  你啊!顾青无奈地笑了,学院的小唐老师,今年刚考上我的博士,九月开读书会你们见过的,我以为你们加了微信呢。
  陆朝南略一回忆,好似有印象,便说:哦。
  顾青往前凑了凑:你觉得怎么样呀?
  陆朝南说:工作还能应付,但是等明年论文开题了,我建议老师还是从研究生里找一个新助教。
  我不是跟你聊的这个呀!顾青几乎笑得前仰后合,眼见面前着实是个不开窍的木鱼脑袋,干脆开门见山地压低了声音,小陆,老师聊正经的哦!小唐虽然名义是学妹,但跟你同岁,学校工作也蛮稳定,人又漂亮
  她话没说完,陆朝南已然明白了言下之意,尴尬地想叫停:老师
  你们配的呀!顾青意犹未尽,小声补充,她家里条件不错,跟你一样,本地人!
  陆朝南:老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很少在顾青面前如此尴尬,借口都编不出就直接要离开。好在顾青看出他的窘迫,当他是害羞了,不想聊这些,大发慈悲地挥挥手,让他记得下午去查资料。
  陆朝南听着老师在里面不依不饶地提醒约唐柠出来玩嘛,转头僵硬地翘了翘嘴角,一口气直接下了三层楼。
  他放慢脚步,贴着墙,在空无一人的楼梯口长声叹气。
  自从回国,顾青总会隔三差五旁敲侧击询问他想不想解决个人问题。到后来不问了,直接撮合,不是研究生的学妹就是校内做行政的年轻老师。陆朝南知道她一片好心,但老师与学生始终有隔阂,他没打算将人生打算事无巨细汇报给顾青。
  别人看他总觉得前途无量风华正茂,哪怕中途出了点意外,人生依然是康庄大道,一眼就望到了繁花似锦的尽头。
  可他要什么,未来的路怎么走,为什么当时要放弃国外优越的深造条件
  连陆朝南自己也没有想好。
  明德楼二楼有个阳光灿烂的大露台,夏天暴晒,冬天风大冻人,唯有春秋适宜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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