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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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成暄抬起清冷的眼睛,永夜立即吞咽一口,可他还是觉得惊疑:“那公子您去舞刀枪了吗?”
  屋子里一阵静寂无声,永夜额头上的冷汗淌下来:“公子不能再做这两件事了,我们还要启程,伤口不好如何穿着甲胄。”
  “我知道了。”宋成暄声音中隐约有些不快。
  永夜不敢再问,只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再次将伤口包扎好,永夜收拾好了药箱低头退了出去。
  徐清欢道:“宋大人好好休息。”眼前的战事最重要,常州水师才聚拢了士气,作为主将的宋成暄不能出半点差错。
  生死之战,将士们只会相信带他们大胜仗的人。
  宋成暄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战事过后,我去找安义侯。”
  徐清欢心中微微一紧,她抬起头来,宋成暄正在瞧着她,他的眼眸中一片沉静却又似藏着风起云涌,只是瞬间,仿佛所有往事都从他眼底一晃而过。
  她自然知晓他的意思,他不会随随便便去寻父亲,这样与她说自然是跟婚事有关。
  徐清欢点点头:“好。”
  她的回答没有半点的迟疑,宋成暄盯着她,耳边又响起她方才说过的话:“我和我家人都甚是满意。”
  好像是真的。
  方才她明明可以与徐青安一起走,却惦记着他的伤势,她这般相待,他是不是该对她更好一些。
  “走吧,”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她定然急着去探望安义侯,“我要歇下了。”
  徐清欢没有立即答应:“要不要我扶你去塌上。”
  “不用,”宋成暄道,“我要在这里坐一会儿。”
  “那我之后再来探望宋大人。”
  终于她的脚步声在大帐中消失。
  宋成暄微微仰起头靠在椅子上,胸口的伤势有些隐隐作痛,真是巧合,就在他拉住安义侯的那一刻,倭人的火炮突然而至,安义侯已经重伤,再被波及定然难以支撑,几乎未加思量,他将安义侯扯到了身后。
  虽然竭力避开,火炮的余威仍旧撞在了他的胸口上,那般的疼痛,就如同多年前那个深夜,利剑透胸而出。
  伤痕之处下面就是愈合的旧伤疤,而这次受伤却是因为去救安义侯。
  冷汗濡湿了他的鬓角,滚入他黑亮的发髻之中。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当年那破碎的声音,当时他趴在冰冷的石板上,任鲜血浸透衣衫,听到有人道:“我们奉圣上之命处置叛党。”
  “魏王何罪之有……”
  “王爷已经认罪,王妃也上路吧,圣上已经有了证据……”
  他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他多期望就在那时候,有人来救他们。
  “世子爷,您记得若是能逃脱,日后不要相信任何与魏王府有来往的人,他们是人是鬼我们分不清。”
  “别再相信。”
  往事如烟般散去,他想要从椅子上起身,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想起她看到他伤口时沉默的模样,跪坐在他怀中时的惊慌。
  他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利用她愧疚的心思,逼迫她答应嫁给他,每次想及这里,他都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嫁到泉州一定不是她心中期盼的结果,泉州的形势她更是清楚的很,知晓他身份的亲信,譬如军师,定然会对她多加防备,所以即便她担忧安义侯也没有遣人去向军师询问,而是默默地等在那里。
  太过理智,太过明白。
  从始到终不肯开口向他要求任何事。
  不知什么时候,他对她这种聪明,渐生不快。
  也许一切应该有个结果了,从前,现在他早该那定主意。
  “永夜,”宋成暄吩咐一声,“换衣服,我要去见安义侯。”
  ……
  安义侯睁开眼睛,支撑着想要起身,耳边却还是一阵嗡鸣声响,仿佛他还在那大海之上,一阵眩晕的感觉传来,又跌回床铺之中。
  他依稀海水将他吞没之后,他想要挣扎,却因为没有了力气,一直向下沉去,正当他要丧失意识时,一张青年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青年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向上游去。
  那一刻,他想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曾教导过的孩子。
  魏王世子爷。
  魏王府的人应该对他厌弃而愤恨,为何会来救他。
  第三百零九章 你可答应
  安义侯若是当日能动弹,他不会一直趴在宋成暄背上,眼看着倭人的火炮向这边打过来,他却无能为力。
  在水中负重和在地上负重不同,尤其是在那大海之上,要花费多少力气他再清楚不过,就算是他没有受伤,也无法这样入海救人。
  安义侯想要挣脱,却没有半点的力气,宋成暄将他绑缚在身上,就在炮火中泅水。
  每个人都是一条命。
  当年他没有为魏王府舍命,今日却又被魏王世子所救。
  安义侯心中五味杂陈。
  “父亲。”徐清欢的声音传来。
  安义侯抬起头看过去,只见女儿快步进了门。
  “父亲。”徐清欢靠在床前,望着安义侯憔悴到脱相的脸,一时有些哽咽。
  “没事,”安义侯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已经好多了。”说着他想抬起手去摸一摸徐清欢的头顶,手臂却软软地垂着没有力气。
  徐青安也走进屋子,刚要上前也唤一声父亲,只听安义侯道:“有没有宋大人的消息?”
  徐青安的脸立即垂下来,一颗鲜活的心脏仿佛要化成石头,不过想想那黑脸大汉救了父亲一命,也该如此,他只好先忍一忍。
  “宋大人为了救父亲受了伤,”徐清欢知道父亲听说实情心中会更加愧疚,但她不能在这时候撒谎,“当时恐怕就伤势不轻,又没有时间调养,在甲胄中捂了数日,已经红肿溃烂,人也发了热,现在刚刚上过药,正在军帐中歇息。”
  安义侯听得这话,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叹息一声。
  “来日方长,”徐清欢道,“父亲别急,先养好身子,宋大人冒险将父亲救回,父亲也要好起来放不辜负他的心意。”
  安义侯点点头:“战事如何了?有没有抓到白龙王?”
  “苏纨被押赴入京,”徐清欢道,“宋大人也打了胜仗,如今战船归来修整,不日就会再出征。”
  安义侯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些倭人不是他的对手,我打听过泉州的事,只可惜常州水师疏于操练……否则哎……”
  徐青安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不是已经打退了吗?为何还要再去,兵法上都说穷寇莫追。”
  安义侯板起脸来:“叫你平日里不学无术……现在……唉,也怪我没有教好你。”
  安义侯气息微弱,徐清欢忙阻止道:“父亲还是多歇歇,哥哥从未进过军营,自然不知晓,”说完这话她看向徐青安,“因为白龙王挑衅,我们常州水师损失惨重,即便现在倭人平氏已经退兵,也会有人想要趁着大周损兵折将之际再前来攻打,一旦掌控不住局面,大周半年甚至一年之内都会陷入苦战之中。
  若是大周战船直逼倭人而去,铲除那些见势不好提前脱逃的倭寇,显示我大周雄兵之威,那些人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应付战事还是游刃有余本就是两回事。
  有时候打仗就是这样,不光要打的赢仗,还要把握住士气,若是没有前世种种,她大约也不会知晓。
  虽然此时追击下去会更危险,但防微杜渐本就是有胆识的将领会做的事,宋成暄要的不是功成身退,而是彻底将此次危难化解。
  这也是让她敬佩的地方。
  李煦表面上能够做到,内心中只怕需要提前权衡利弊。
  徐清欢刚思量到这里,只听孟凌云来道:“侯爷、大小姐、世子爷,那位宋大人来了。”
  宋成暄不是歇下了吗?怎么会前来。
  徐清欢有些惊讶,安义侯更是半晌没缓过神,只有徐青安像炸了毛的刺猬,总觉得这厮来者不善。
  “快请。”安义侯声音沙哑。
  宋成暄撩开帘子走进来,似是没有瞧见徐青安和徐清欢兄妹,目光径直落在安义侯脸上,神情颇为冷淡:“我有话想要和侯爷说。”
  言下之意其他人都要离开。
  徐清欢看向宋成暄,只见他挺拔地站在那里,脸色不如方才的潮红,反而格外的苍白,嘴唇紧抿着,一双眼睛如墨般漆黑,让人看不出心中思量,仿佛肩头一副重担将他死死地压住,但是他仍旧不示弱地承担起了一切。
  徐清欢知道此时不该多言,看了哥哥一眼,两个人走了出去。
  帘子放下,将他们分隔开来。
  徐清欢和徐青安并肩而立,站了良久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任何言语,徐青安只觉得心中如一把火再烧,说不出的焦灼,他转头看了看身边静立的妹妹,妹妹不知在思量些什么,整个人格外的安宁。
  不过……
  徐青安忽然皱起眉头,伸手指了过去:“妹妹,你衣衫上怎会有血迹。”那血迹椭圆的,显然不是不小心蹭上或是溅上的,倒有些像是……贴在伤口上,然后……
  徐青安只觉得脑子“轰”地一下爆开了,仿佛什么思量都变得稀碎,什么都想不起来。
  徐清欢低头看去,她竟然忘记了这桩事,几乎立即的她脸颊滚热,仿佛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了正着。
  平日里伶牙俐齿,现在竟然不知道如何解释,看哥哥见了鬼般的模样,恐怕她随便说个理由哥哥也不会相信。
  好在哥哥说完这话也沉默下来。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
  “妹妹,”徐青安又开口,“你应该知道……若是不喜欢,还能始乱终弃吧?我虽然做不到富贵不能淫,但至少……威武不能屈。”
  徐清欢愕然。
  ……
  屋子里,安义侯的情绪依旧不能平复,半晌才声音沙哑地道:“宋大人坐吧,我……”
  “侯爷已经知道我是谁。”宋成暄澄净的双目中不知什么时候浮起些血丝。
  “是,”安义侯点点头,“我知道……当年我……你还屡次救我儿女,如今又救了我,这样的恩情……”
  宋成暄面若寒冰:“侯爷不必谈恩情,今日我是来问一件事,希望侯爷能够如实回答。”
  安义侯未加思索:“好。”当年所有事他都会坦诚布公,懦弱和畏缩都会说出来,只要能给他机会赎罪,怎样都好,他的脸面、性命早就不值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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