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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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必要骗你!”
  戴笠就这样默默地和张鹤生对视着,处变不惊。
  “怎么死的?你说!”张鹤生喘着粗气。
  “死在了皇姑屯,日本人下的手。”
  “不可能,你又骗我!”张鹤生怒气冲冲。
  “我说了,我没必要骗你。张作霖遇刺身亡,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儿。不信,你出去随便拉个人问问。看看是我在骗你,还是你自己骗自己。”戴笠说道。
  “人,我肯定是要问的。你先说,现在是多少年?”张鹤生问道。
  “一九三七年。”戴笠回答说。
  “不,不,现在不是一九二七年吗?”张鹤生面露惊诧。
  “你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是一九二七年。这都十年过去了,你觉得,还是一九二七年吗?”戴笠冷笑。
  张鹤生呆滞的松开了戴笠的衣服,将他放了下来。看看屋子,再看看自己的衣服,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我做了十年的疯子?”他空洞的眼神,求助般的瞥向每一个人。
  第三十二章 十年(2)
  “是的,直到刚才,你都还是个疯子,只是现在,突然清醒过来了。”杨开说道。
  他完全可以理解此刻张鹤生那复杂的心情,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骗我,你们都在骗我!”张鹤生声嘶力竭的举起手,指着戴笠的鼻子:“我明明还在张大帅的列车里,保护他返回东北。”
  “哦,我明白了。”他自言自语:“我现在一定是在做梦,你们都是梦寐,在蛊惑我,对不对?只要我醒来,你们就都没有了,我就在列车里了,我就又看见张大帅了。”
  “这个世界上有种可怜人,他们把梦境当做现实,把现实当做梦境。说好听点,是庄周梦蝶。说难听点,就是一个纯粹的懦夫。”
  说到这,戴笠突然上前一步,狠狠地逼视着张鹤生:“都十年了,你还想继续逃避下去吗?”
  “再逃避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二十年!”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张鹤生带着哭腔,逃避着戴笠的目光:“我不相信,你们合伙骗我这个老实人。我要到外面去,我要一个个问,他们才会对我说实话,就是这样。”说完,他跌跌撞撞的朝着大门走去。
  “义父,我拦住他!”曾养甫说道。
  “不用。”面对着张鹤生清瘦的背影,戴笠淡淡的说道:“这十年来,你都在精神病院里,活在自己给自己设置的枷锁里。但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这十年来,小日本的僧侣,阴阳师分兵两路,一路专门破坏各地的地运,另一路专门破坏各地的气运。地运破,百年荒,气运破,千年凉!时至今日,已有近三个省市的地运遭了殃。”
  当戴笠这句话说完之后,张鹤生踏出的前脚竟硬生生的收了回来,随即蓦然的转过脑袋。
  “当真?”张鹤生满脸凶戾之色。
  “当真”戴笠点头:“还有些事情,你想听吗?”
  “说!”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其中一个偶然的机会,军统活捉了其中一名参与者,竟发现对方其实是个中国人。”
  “中国人?”张鹤生眼珠子一翻:“如此汉奸,誓杀之!”
  “听我继续说,这个人不但是个中国人,还是你们‘中华抗日救亡祈福协会’的原成员,隶属于全真教。我们起初也不信,严刑拷打之下,这才水落石出。原来,东北失守后,整个全真教就投了敌,小鬼子阴阳师之所以能如此轻车熟路的到处搞破坏,全是因为他们带的路。”戴笠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可能,我们都是发过誓的,为国家尽心尽力。”张鹤生一口否定。
  “发誓,这个年代,誓言能值几个钱,能换来真金白银吗?”戴笠冷笑。
  “还有,两个月前,我们发现了你的那位老友,梁维扬的踪迹。”
  “梁大哥,他不是死了吗?”张鹤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哼哼!”戴笠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不是记不清当时发生的事了吗?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如此肯定梁维扬死了。”
  “噫,我怎么会记得他死了?”张鹤生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我想想,别说话,让我安静一会儿。”张鹤生晃了晃脑袋,努力挖掘着记忆深处的谜团。
  “那天,是阴天,天空有阳光,但很少。”张鹤生喃喃自语:“那天,梁掌教和我说,离东北越来越近,小鬼子可能要下手了。叫我带着一批精锐弟兄协助大帅的卫队打头阵,队里有个主心骨,遇到突发事件,也好处理。而他则亲自坐镇后方,保护大帅……”
  破碎的记忆慢慢拼接,在张鹤生的脑海中形成一幕幕残缺不全的胶片。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张作霖放下了手中的围棋:“谁?”
  “大帅,是我,梁维扬。”
  “开门吧!”张作霖对身边的士兵招呼了一声,片刻,风尘仆仆的梁维扬走进了房间,他穿着一身泛白的长衫,下巴一撮山羊须。脚步稳健,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个高手。
  “梁大哥,你怎么来了?”正陪着张作霖下棋的张鹤生惊讶的问道。
  “鹤生,前面可能要出事儿。”梁维扬愁容满面的说道。
  “啊?”张鹤生眼珠子一瞪:“是日本人?”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八九不离十。”说着,梁维扬坐到张鹤生旁边,对他耳语了一番,只见张鹤生的眉头越来越皱,最后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梁大哥。”两个月的亲密战斗,已经让张鹤生彻底的被梁维扬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此刻亦是马首是瞻。
  “这样吧,我们把正一和全真的精锐弟子都聚集起来,由你带队,在前面开路。我带着余下人,守住后方,保护大帅。”沉吟片刻,梁维扬说道。
  “行,那我这就去了,梁大哥你自己小心。”张鹤生点点头。
  “嗯,你也小心。”梁维扬露出了一丝阴谋得逞的笑。
  “怎么了,二位,太风声鹤唳了吧?谈判失败归失败,日本人还真敢对我动手不成?”张作霖毫不在乎的说道。
  “日本人恶贯满盈,又有什么事儿不敢做的。我们一定要万事小心,不中了他们的圈套才好。”张鹤生说完,拱了拱手:“大帅,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一步了,这盘棋……呵呵……”
  “我接着下就是了。”梁维扬亲切的拍了拍张鹤生的肩膀,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哦?这位梁道长也是此道高手?”张作霖笑道。
  “过奖了,只是粗通棋艺。”梁维扬谦虚的说道。
  “那好,我们就接着这个残局下,不分胜负誓不休!”张作霖说完,按下了一枚黑子。
  事情的发生往往出人意料。
  张鹤生领着诸人还未赶到车头,整列火车就开始了急促的紧急制动。
  “怎么回事?”张鹤生踉跄的拉住了扶手,身后的人倒下一大片。
  “不知道。”一名弟子喘着粗气:“好像是司机那出了问题。”
  “妈的,出大事了。你们跟我上车顶,其他人从车仓冲过去!”张鹤生说完,打开车窗,猿猴攀山般的跃上了火车顶。
  视野里,火光一片,到处都是枪声和喊杀声,分不清敌我。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少了胳膊的血人远远奔了过来。张鹤生目光一动,提起内劲,轻轻巧巧的几个腾挪,就将对方接在了怀里。
  定睛一看,却发现,怀里的那老头竟是茅山派的带队人,此前,车头的安全就是他负责的,现在看他伤势严重,奄奄一息,怕是车头部分已经失手了。
  “方师兄,怎么回事?”张鹤生摇了摇怀里的血人。
  “死了,死了,前面的兄弟都死了”怀里的血人因为痛苦,而死死地攥紧了张鹤生的胳膊,无数黑色的血浆从嘴角流出:“快……快走……”
  就在此时,背后的一列车厢陡然炸成两截,空气中遍布了硫磺烟的味道。
  “不好,那是大帅的车厢!”张鹤生对身边的两名弟子连连呵斥:“快去,快去保护大帅!”
  “遵命。”两名弟子说完便拔出长剑,跳下火车。
  只是还未落地,就接连发出惨叫,片刻,这两个弟子又被人重重的抛掷了上来,只不过此刻,却成了两具血肉模糊的死尸。
  “八嘎,保护别人?这是多么好笑的逻辑呀!”几声冷笑从四面八方传来。
  “还是先想想,应该怎么保护好自己吧!”于此同时,十多个身披袈裟,光头上纹满了黑色经文刺青的僧侣慢慢出现在了张鹤生的周围。
  “你们是什么人?”张鹤生怒吼。
  “超度你的人!”话音刚落,为首的僧侣平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在他掌心的位置,一张人嘴上下张合,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血淋淋的牙齿……
  回忆慢慢收起,张鹤生睁开了眼睛。
  “他的确是死了,当时他和张大帅在一起下棋,张大帅死了,他不可能幸免。”张鹤生苦涩的说道。
  “你真是愚蠢至极。”戴笠无奈的摇摇头。
  “我要告诉你的是,他不但没死,而且还活的有滋有润。两个月前,军统特工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小鬼子的军营里跟两位艳妆歌妓白日宣淫,陪同他的,是日本甲斐流妖僧:关谷神奇。”
  “你确定是他?”张鹤生面色煞白,就好像奋斗了一辈子的理想,等到快要实现了的时候,被人告知,其实这个理想是从来不存在的。
  “确定。”戴笠点头。
  “他现在在哪,你告诉我,我去找他问个明白!”张鹤生恼羞成怒的说道。
  “哼,是去找他,还是去送死?”戴笠撇了撇嘴角:“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还看不出来?恐怕,在你们护送张作霖之前,梁维扬就已经秘密投靠日本人了。之所以挑选两教精英让你带队,我估计,那时候,虽然他贵为掌教,但并不是全真教的所有人都赞同他的。所以,他就施了这么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叫你带着你的人,还有那些不服从他的人去送死。既排除了异己,又得到了刺杀张作霖的机会,当真是一石二鸟呀!”
  戴笠的话,仿若一根根尖刺,扎进了张鹤生的心里。
  “不可能的,梁大哥不会这样,他是中国人!”张鹤生辩解道,虽然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这个只有问你自己了,难道那些敌占区的伪军和汉奸,就不是中国人了吗?”戴笠冷笑:“记住四个字:人心叵测。”
  说到这,他顿了顿:“因为和此前三位朋友,我都谈了条件。所以张先生,我也想和你谈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张鹤生问道。
  “帮我完成一项任务,当然,这个任务,也是为国家去做的。所以,并不违背你的宗旨。作为报酬,回来之后,我给你想要的东西。”
  “哦?”张鹤生目光一动:“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梁维扬的地址。”戴笠脱口而出。
  “我可以自己去找!”张鹤生说道。
  “硕大的东北九省,你上哪去找?”戴笠冷笑:“而且他行踪不定,机警异常,也只有我们军统的老手才能盯住他的尾巴。换你去,要是运气太差,这辈子都擦肩而过。”
  张鹤生犹豫了下,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好吧,我答应了。”
  这回,换成是戴笠愣住了:“你很特别,连什么任务都不问?”
  “问了,也要去做。不问,也要去做,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该告诉我的,你一定会告诉我,不该告诉我的,知道了也活不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费唇舌?”张鹤生淡淡的说道。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戴笠点头,掏出一根雪茄点上。
  “这话是张大帅教我的,他还说,为人处世,要学泼皮无赖。不值得去争的,别瞎操那份闲心。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遇到了值得去争,去守护的东西,便是赔上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张鹤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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