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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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政务繁忙,还有将一百余份文书等待处理、七八个大臣等候召见、和咸阳城的难民安置等待决断,能抽出这一刻多钟时间已是极限。
  明夷坐上马车离开咸阳宫,来到母亲居住的那处小院。
  这里居然已经停留了不少人,除了原本服饰的榆以外,还有被派来诊断病情的夏无且和服侍的仆役。
  他们是秦王收到消息后派来的。
  明夷走到寝室里,只见到母亲双目紧闭的躺在床榻上,正发着高烧,不知是陷入了昏迷还是沉睡,皮肤上起出一片片昭示着不详的红色斑疹,被厚厚的棉被盖着,额头上搭了一片毛巾。
  “母氏?”明夷在她耳边呼唤道。
  毫无反应。
  “我母氏病情如何?”明夷向夏无且问道。
  夏无且眉头紧蹙,以防万一,谨慎保守的说道“若是能熬过这几日,便一切好说,若是熬不过……”
  夏无且摇头不再言语。
  明夷的心情也随着他的摇头而起伏不定。
  在诊断和开药之后,夏无且便匆忙地转身离开。
  咸阳城中同样疫病流行,还有许多高官贵人、嬴姓宗族等着他的诊治。
  明夷坐在母亲的床边,见仆役忙碌的来回,这些仆役将一切都井井有条的处理好了,不论是照顾病人或用药用膳,无需多加嘱咐。
  明夷重新低下头去,看着母亲已经带了细细皱纹的病容,感到微微茫然和惶恐。
  见刚才出去买食物的榆也已经回来了,明夷骤然抬头,问道“母氏怎么会突然病倒?”
  每月的信件里,她都三番五次嘱咐过清洁和石灰掺水来防治疫病,不要出门接触人,就连酒精就拜托子阳送来两瓶,让榆每天擦拭一遍家中的床榻器具。
  母亲的回信里,也全部应允了这些要求。
  将米袋放置在一边,榆垂泪说道“还不是那些宗亲!这两年天灾不断,那些人在村里活不下去了,又不知怎么打听到王后在咸阳城中,竟然前来讨食了。王后迫于血缘,接济了三五次后就不再接济,毕竟小院中储存的粮食也没有多少,只够二三人吃而已……”
  讲到这里,榆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怒道“……后来那些宗亲竟然半夜破门而入抢夺粮食,其中又混了得了疫病的人,夜半争执时将王后推倒在地,天亮后,王后发起了热!”
  原来是这样……
  随着榆的讲述,明夷神色渐渐冷漠。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一两章睡了秦王。
  第104章
  明夷不能在这个时刻离开母亲。
  她留在了这个小院住下,就在母亲旁边的房间中,然后每天清晨坐在床榻边,给高热昏迷的母亲喂水、喂稀粥、喝药和更换毛巾活动身体,然后一直到深夜再回屋睡觉。
  这让跟随明夷一同出宫的宫女非常担忧,因为如果她们服侍的主人死去,那她们也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此总是抢着干这些事情,尽量将明夷和他的母亲隔离开,好防止被传染上疫病。
  其实在当初的约定当中,如果没有秦王允许,她本来是不应当出宫的,更别提在外居住。
  而这次明夷一声不吭的住下,咸阳宫中的嬴政似乎也没有想计较此事,任由她居住而没有派遣马车接回。
  也许是因为太医令夏无且的医术当真高明,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病情其实不重,三两天以后,明夷欣喜地看到母亲高热已退,并且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的欣喜无以复加。
  明夷不由自主的趴在床榻上拥抱住了母亲。
  “我……我也得了疫病了?”王后嘶哑的嗓音说道。
  “是,母氏你昏迷好几日了,不过没事,太医令说了,只要醒来就好!”明夷急促的说道。
  王后感觉全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力气,头还一阵一阵的抽疼,闭目休息了片刻后,才提起力气连忙说道“此乃瘟疫,明夷乖,快不要再靠近我。”
  “我会注意,母氏。”明夷说道,同时没有动弹身体。
  有这个良好的开启,王后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了。
  明夷在这里居住了一个多月。
  因为还没有停止的大灾,咸阳城中显现出一种风声鹤唳的紧绷气氛,坐在小院中向外听去时,闾巷里常常一整天静悄悄的没有半丝声音,偶尔又爆发出一阵长久的混乱哭声和士兵规律踏过的脚步声。
  有鉴于这混乱的局势,明夷一直待在小院里面,没有出去在咸阳城中走动,以免惹出什么意外和麻烦。
  嬴政待在咸阳宫里昼夜不停地处理政务,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痕迹退出了明夷生活,来自咸阳宫的马车时不时的敲响门口,刷一波存在感。
  马车送来各种宫中舒适华美的长裙、家具,甚至还有太宰刚刚做好的各种膳食,使这个闾巷里引起了小小的谣言和轰动,甚至还有邻居翻墙而过,好奇地打听她家可是有什么公卿贵胄家的亲戚
  明夷无话可说,只能庆幸嬴政只是低调的派来了普通马车,而不是有宫中印记的马车。
  即便没有见面,嬴政似乎也总能彰显自己的强烈存在感。
  想到这里,明夷回忆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从与嬴政初见以后,不论厌恶憎恨或喜爱,嬴政总是让她心心念念最多的那个人。
  难以忘怀。
  等到王后的身体彻底大好以后,明夷单独去找了她。
  “发生了何事?”王后问道。
  明夷半蹲在母亲的面前,握住她的手。
  “母氏,不久后我兴许会离开秦国几年,今日提前禀告一声,望您不要担忧。”明夷说道。
  没有想到他她会说这种话,王后愣了愣,紧接着眉头一皱,“你不是在秦王宫中……”当妃嫔?
  “我之前就已说过,我同秦王之间并非您想的那样……”明夷无奈的说道“……今日提前告您一声,只是为了避免您担忧。”
  那个当母亲的,也无法忍受自己孩子处于一种颠沛流离的危险境地,自己却一无所知!
  王后当然不能不担忧。
  她不断的追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夷无奈,只好含混模糊过去那些问题。
  说到最后,王后气的罕见对女儿发了火。
  王后手指着明夷,怒道“好!好!你如今已是长大成人,我是管不了你了!”
  明夷心虚的避开母亲眼睛。
  这个小插曲带来的风波让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好脸色,就连明夷要回宫时特意前来告别,也只是侧过身体,不言语也不去看她。
  回到咸阳宫时,正是夕阳西下,残阳的余晖照耀在连绵宫阙的青瓦上,落光了树叶的嶙峋树枝上一点积雪残留,带来瑟瑟冷意。
  忽然,一大群黑背白腹的飞鸟从树枝上忽然飞起,变成点点黑影消失在宫墙的尽头。
  这一幕如果绘成画卷,楼台宫阙威严辉煌的同时,也必然有着难以言喻的冷寂之感。
  明夷走下马车,沿着绵延不止的几百台石阶一点点向上走。
  秦王的寝宫前,一身黑衣的俊美男子淡然屹立。
  明夷见到这一幕,心情突然愉快起来。
  走上最后一台石阶,明夷平复着微微喘气的呼吸,挑眉问道“陛下是在特意等我?”
  “今日闲来无事,听闻宦官禀报,就等了片刻而已。”嬴政尽量漫不经心的说道。
  “陛下没政务处理了?”明夷问道。
  “你当还是一个多月前?如今各郡县的大灾和疫病都已平复,只剩休养生息。”嬴政平静的说道。
  他的工作量终于恢复正常了!
  可喜可贺!
  哦对,不知不觉在咸阳城待了一个多月,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提起时间,明夷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说起来,两年之约也到了。”明夷尽量平淡的说道。
  嬴政眉头下意识的一蹙,问道“你想离开?”
  “怎么?陛下不准许?”明夷警惕的说道。
  被她怀疑警惕的眼神盯着,嬴政不悦,冷冷说道“朕又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那就好。
  明夷想了想,把历史上的记载和脑子里的个人回忆综合了一遍,发现秦王还真没有什么背信弃义的记录,勉强放下半颗心来。
  冬日里天黑的快,没过多久,宫殿外的天空已然进入夜色深沉。
  宫女们步履轻捷地走进来,次第点亮一盏盏青铜灯,白日里拴在木柱上的厚重帷幔纷纷垂落,薄纱轻扬间平添几分朦胧的意境。
  “你的那些宗亲,首犯都已斩首,剩余也通通流放至边关……”嬴政说着唇角微扬,“……你倒是半点不留情面。”
  得知那些宗室亲戚的所做所为以后,明夷就写了封信给嬴政,拜托帮忙依法重度惩处,这点小事自然不需要秦王亲自出马,嬴政看过之后,就直接转交给了管理咸阳城治安的中尉,让其去办理。
  中尉不敢大意,第二日就亲自带人去追捕审判。
  “便宜他们了。”明夷淡淡说道。
  嬴政敏锐察觉到了她对那些人的厌恶。
  嬴政认真了神色,低头问道“你与宗亲之间有仇。”
  明夷以手支颐,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仇,国破家亡后被君侯收养,这理当是恩情,只是……”
  案几上摆放了透明的美酒,嬴政刚才说那是楚国今年送来的贡品“稻米清”,比一般酒容易醉人的多。
  在这个平均酒度数只有七八度的时代,这种酒就算比一般酒厉害,浓度想必也高不到哪里去。
  明夷因此不以为意的自己拿过酒壶,倒了满满一杯在青铜酒樽里,紧接着一饮而尽。
  嬴政“……”
  嬴政镇定从容且毫不犹豫将自己手边的那一壶也放在她旁边,并且顺便又在酒杯里倒满了美酒。
  “只是如何?”嬴政追问道。
  明夷微微偏头,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会儿措辞。
  “陛下,长平之战后,赵国上下视秦国如仇寇,这时却有一户赵人愿意在此时给你衣食,这可否是恩情?”明夷问道。
  “是。”嬴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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