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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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民工蹲在路边,每当有用工者上前攀谈时,就会一窝蜂地冲上来,商讨价钱。更多的时候,没活可揽,他们聚在一起闲聊或者席地打牌消磨时光。下雨时,会像燕子一样缩在钟楼的房檐下,看着天空发呆。
  他们在钟楼下避雨,钟楼是不愿意撑开的伞。
  阴三儿用纸牌子挡雨,耳朵上夹着的香烟被雨淋湿了。
  伍小柒靠墙坐着,从脚板上撕下一大块死皮,塞到嘴巴里咀嚼,他觉得很筋道,有嚼头。
  阴三儿突然扔掉了揽活的纸牌子,对伍小柒说道:我的手痒痒了。
  伍小柒说,我也是。
  一个打伞的美女从兄弟俩面前走过,美女穿着一件淡粉色豹纹紧身套裙,翘臀巨乳,黑色亮丝包裹着修长美腿,香肩坦露着黑色的胸罩带子。多年前,街上流行一种真丝的白色上衣,就是好像在给人说自己戴了乳罩的那种;后来,开始流行透明的胸罩吊带;现在,街上的美女索性抛弃了伪装,故意把鲜艳的胸罩带裸露出来,展示给路人。
  美女的高跟鞋溅起水花,背影性感迷人,高跟鞋哒哒的声响踩在兄弟俩的心上。
  伍小柒看着美女的背影,看着渐行渐远的屁股,他拉开裤子拉链,掏出又硬又黑的家伙,用揽活的纸牌子遮挡住别人的视线,开始在街边打飞机。
  阴三儿说:有人,注意点。
  伍小柒说:不撸是傻子。
  兄弟俩的老家在陕北,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性意识的觉醒。
  有一次,兄弟俩在农贸市场游逛,两个小孩子去了一个批发商场的楼顶,楼顶有个小亭子,刚刷了油漆。他们看到一个男的在亭子里坐着,怀里揽着一个女人。那男人用小剪刀还是什么东西,在柱子上刻字,女的很害羞,低着头不好意思看那行字。这对谈恋爱的男女走了后,兄弟俩跑过去看柱子上刻的什么字。
  那是一句话:打炮不算坏,为了下一代。
  两个穿拖鞋的脏孩子站在楼顶,咬着手指,这句话给他们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因为一句话,他们的童年毁了。
  八十年代,农村计划生育工作搞的如火如荼。他们的陕北老家至今能看到这样的标语: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他们的父母共生了七个子女,七个子女都是80后,老大和老二不幸夭折,所以,伍小柒一直喊阴三儿为大哥。他们家的房子被扒了,大牛也被计生委干部牵走了。父母为了躲避计划生育,东奔西走,他们住过水泥管子,在工地上筛过沙子,修过桥,筑过路。
  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家。
  在一个县城,父亲贩卖水泥,母亲在手套厂打工,一家人租房住了十年。
  他乡成为故乡,孩子们长大成人。
  1999年,阴三儿和伍小柒因盗窃、抢劫被关进了监狱。
  父母欣慰的说:吃公家饭去了。
  他们犯罪绝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因为无法改变贫穷的生活。
  监狱是一所学校。几乎每个监狱的监规中都有一条:禁止交流犯罪技巧。这说明犯人们时常交流自己的本事,正如写有“禁止大小便”的墙下肯定有人大小便。盗窃自行车的小偷丁新军在监狱里学会了盗窃汽车,毒贩唐海波在狱中拜师学会了制作毒品。
  阴三儿在监狱服刑期间,一个抢劫犯对他说:别抢银行卡,信用卡,自动取款机有监控,银行门口和路口也有,能看到你的脸,抢了手机后,要把卡扔到水里。
  阴三儿对手机不太懂,他进监狱的时候,街上正流行bp机,使用手机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有,也是那种砖头似地的手机,俗称大哥大。
  他出狱的时候,街上的人已经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机,而他兜里揣着一个bp机。
  入狱前,监狱扣押的随身物品,出狱时,狱方会发放给刑满释放人员。除了bp机,阴三儿的兜里还有2块钱一盒的人参烟,这种烟现在涨到了6块钱。
  十年前,煎包卖一块钱七个,现在涨到了一块钱两个,猪肉由五块钱一斤涨到了十八元。
  阴三儿走在街上,觉得恍如隔世。
  很快,伍小柒也刑满释放,俩人一起去燕京打工。
  兄弟俩去应聘保安,工作人员说,有过服刑史的人不能录用。
  他们去搬家公司找工作,负责招聘的人说,不要你们,万一你们再偷东西抢东西呢,你们以前也是搬家的,至是没有经过人家允许。
  刑满释放人员在就业上属于弱势群体,这一群体出狱后非常希望能够回归社会,然而在社会上倍受歧视,很多招聘单位要求求职者必须有“无犯罪记录”证明。
  出狱的少年犯,即使考上大学,但是由于档案中的犯罪记录,大学一般不会录取。
  报考律师,或者从事金融、司法职业,需要无刑事犯罪记录证明。
  出国办理签证手续有时也需要当地派出所开出无犯罪记录证明。
  钱江晚报载,要买房,看房,先开张无犯罪证明。
  重庆晚报载,奥运期间,加强治安管理,旅行社要求观看奥运比赛项目的游客,都应到所属辖区开具无犯罪记录证明。
  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在接受应有的惩罚之后,是否还要背负社会的不公和一生的耻辱?
  很多罪犯都是二进宫、三进宫,出狱以后,整个世界都与他们格格不入,他们无法融入社会。司法部门的统计数据表明,刑满释放人员的重复犯罪率在8%左右,而特大或者重大刑事案件达到了70%。很多有犯罪前科的人员再次作案,犯罪手段往往更残忍、性质更恶劣。
  兄弟俩找不到工作,便在路边揽活儿,有时,找到活结算了工钱之后,俩人就去出租屋附近的一个大排档饭摊喝酒。
  大排档饭摊老板曾经也是一个劳改犯。
  兄弟俩问他在劳改队做什么。
  老板没有说话,模仿了一个铲东西的动作。兄弟俩惊讶于他模仿这个动作时的惟妙惟肖,他的手中空空如也,但仿佛能看到他握着大铁锹,一下一下铲起煤,装进板车之中。
  餐馆的地面污水遍布,痰迹斑斑,餐巾纸团扔的到处都是。女服务员系着油腻腻的围裙,用一块脏的看不出颜色的抹布擦桌子,她像一艘船那样缓缓地转身,将屁股对着喝酒的阴三儿,悄悄地放了个屁,阴三儿闻到一股浊臭,他看着那个刚刚放过屁的大屁股。
  那一刻,阴三儿爱上了她。
  那个屁,穿梭于莲藕的空洞之中,徜徉在花生米的边缘,弥漫向昏黄的灯泡和兄弟俩的鼻孔。渐渐地,就像是低空的乌云散尽,这乌云就在两腿之间。风起于青萍之末,屁也是天空的一部分。
  老板抽动鼻子说:谁放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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