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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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佛牌楼上我已说过,杀害曹冠洲的人,当时没在曹府,而在七丈高的佛牌楼顶。安蓝童没有离开过曹府,在那个时间里离开过曹府的只有你。”黎斯道。
  简沉面如死灰,紧紧咬着嘴唇,终是缓缓开口道:“大人,你说的没错。我恨,恨他们,恨每一个人。曹冠洲的薄情寡义、杨杰夫妇的贪得无厌、安蓝童的夺爱、还有那些流转在磐儿身上怪异的目光,目光里尽是嘲弄和讥讽。我的心冷了,在从城外观音庙回来的途中,我上了佛牌楼。”
  黎斯沉沉的一声叹息,缓缓伸出手指:“杀害曹冠洲的凶手就是你!”
  第十二章 孤鸟的飞翔
  阴沉的乌云在夜空千丈的地方翻滚,今夜还会有另外一场暴风骤雨吗?稀落的月光里,她望着自己,随即身后的声音传至。缓慢的语速带着某种不可抵抗的力量,似声音冲击着灵魂。
  “杀害曹冠洲的凶手就是你!”黎斯沉沉的一声叹息,缓缓伸出手指,指着高空里迎着夜风的女子。
  她缓缓回过头,望着黎斯。黎斯身后的辽宽目光诧异:“她是曹夫人的贴身丫鬟……小倩?”
  “夫人告诉了你一切?”小倩站在七丈高空的顶楼边缘,往前一步是漆黑如墨的夜空,退后十步是黎斯等人冰寒的目光。
  黎斯摇了摇头:“你的计划精妙,曹夫人其实已经按照你的算计,承认了所有人都是她杀的。但可惜的是,你在自己的布局中露出了马脚。”
  “什么马脚?”小倩丝毫没有了之前毕恭毕敬的曹府丫鬟的拘谨。
  “首先,我的老朋友在曹冠洲体内发现了黑色粉末状的残留物,如果是一般的仵作可能认不出这东西,但偏偏我的老朋友见过这样东西,它是生长于穷山恶水间的黑色杜鹃花,黑色粉末是它的花茎部分。若少量服用可以让人进入一种幻想出来的梦境,陷入极沉的熟睡里,曹冠洲在死前喝过了这种掺了黑色杜鹃花粉末的汤水,所以沉眠不醒。这当然是有人故意而为,目的是不想在杀害曹冠洲的过程里,曹冠洲醒转。也因为服食了黑色杜鹃花,曹冠洲在死时并没有感觉到痛苦,他还停留在自己幻想的美妙梦境里。”小倩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黎斯接着说:“黑色杜鹃花的粉末不是毒药,只是幻药,所以在曹冠洲体内查不出毒素。我派人询问下,得知曹冠洲最后喝下的补汤是你送去的。”
  “呵,杜鹃花本就无色无味,也没有毒,我本以为不会有人察觉,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小倩缓缓说:“还有破绽吗?”
  “有。”黎斯拍了拍手,道:“就是他。”刘光跟两名蓝衣捕快押上了一个男人,男人正是黄中。
  小倩的眼神落了下来,轻笑:“被发现了。”
  “黄中揭露了安蓝童的身世,但我始终觉得黄中此人未必可靠。于是,我找到了十六年前跟常家做邻居的王虎询问黄中的情况,王虎你可以出面了。”黎斯道,刘光身后还藏着一个人,脸色红润,正是酒鬼王虎。
  王虎指着黄中道:“这骗子,当年他偷了常家的钱去赌,输得一干二净。这事被常云生知道了,打了他一顿棍棒后轰出了常府,还被赶出了天蓝城。”
  “这是重点,十六年前常府发生大火时,黄中早被赶出了天蓝城。他人不在了,又如何救出常氏遗孤?黄中撒了一个大谎,逼问下,他终于坦白了谎言的前因后果。”黎斯望着不敢抬头的黄中道:“黄中之所以撒谎,是因为有人花了重金让他撒谎,这个人就是你,小倩。”
  “至于平阳古城胭脂醉的老鸨也是你花重金买通的,让老鸨跟黄中合伙编造了一个弥天大谎,目的就是让安蓝童确信她就是常家遗孤,也是曹冠洲的死对头。”黎斯道:“你是在为自己找一个替死鬼。对了,那件安蓝童随身携带的红肚兜也是你托老鸨转给安蓝童的吧,并告知那是常家遗物,让安蓝童好好保存。虽然是一个弥天大谎,但那件红色肚兜却是货真价实的常家遗物。对了,将肚兜藏进曹府家仆怀里的也是你吧,为的就是让我们看到那件肚兜,对安蓝童的身份产生怀疑。”
  “但安蓝童被骗了,她根本不是常家遗孤。真正的常家遗孤是你,小倩!”黎斯字字有力的说。
  “哼,身份被识破了。”小倩目光变得寒冷,望向佛牌楼楼顶缓缓走进来的一个人,简沉。
  “小倩,不要再错下去了。”简沉语气悲伤的说,小倩惨笑了一声,道:“夫人,你可知道背负了满门血债长大的煎熬吗。我被人救起后,被一位常家的远房亲戚所收留,他人很好,他知道我们常家被害的真相,但他斗不过曹冠洲。后来一次酒醉后,他将秘密说了出来,酒醒后他就忘记了,但我却记住了,深深的记住了。那个时候我才懂了,为什么别人有爹娘我却没有,为什么别人有家我却没有,为什么别人可以快乐高兴我却不能,因为爹娘、家、所有的快乐都被一个人毁了,这个人就是曹冠洲,明白这些的时候我只有十岁,仇恨就这样深深埋进了十岁孩子的心底。后来那位远房亲戚病故了,留下了一大笔钱,我藏了这笔财富,只身来到了天蓝城,以丫鬟的身份进入到曹府。那一刻,我的复仇,开始了。”
  “杨杰夫妇是谋害我常家四十余口人的直接凶手,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我曾听苏木说过,杨杰将一位欠他赌债的男人割断了喉咙,让他一点点痛苦的死去,他就蹲在旁边看着他死。我觉得那是一个好办法,我年少时曾经跟随有名的拳师学过功夫,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可以杀掉这些仇人,我杀了杨杰,按照他的法子放光了他的血,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死去,哈哈。不过杀掉杨杰后,我却被夜归的苏木撞见了,苏木的功夫比我强。他质问我,我便对他撒谎,说是夫人被杨杰欺负,所以我才杀了杨杰夫妇。苏木表面上信了,但我知道他没有深信,于是我模仿夫人的笔迹给苏木写了信,信中道是夫人派我去杀的杨杰,因为杨杰吃空了曹家,还企图谋害夫人。苏木多年间一直暗中喜欢着夫人,我料定他一定会保守秘密。”倩儿接着道:“稳住了苏木,我开始锁定接下来的复仇目标。曹冠洲我要留到最后才杀他,但之前我已经想好了杀他的手段,就是百丈杀人的手法。于是我在晚木林、书房天窗上标记好了金漆,多次潜入佛牌楼练习三点直线的弩射,却在有一次练习时被守牌人黑脸所碰上了。于是,为了隐藏自己,我杀了黑脸。而且借助黑脸这张鬼脸,将杀害杨杰夫妇的罪名都嫁祸到他身上,至于王虎所撞见的鬼,正是我为了杀黑脸所乔装的模样。”
  “我先杀了黑脸,又杀了胡氏,然后我故意让更夫看到了我的脸,嫁祸给已死的黑脸。而后我将黑脸双脚栓住大石投进冰寒的幽河里,让他看上去死的晚一些,二十一日我割断了拴住黑脸尸身的绳子,让他跟装满了杨杰钱财的木船一并漂到了幽河下游,像你们之前说过的,我想伪造黑脸逃跑时溺水的假象。我本以为思虑的天衣无缝,但没想到很快县衙辽大人就来到了曹府,表面看似是感激曹冠洲的馈赠之礼而来拜谢,但我在堂外偷听到,有厉害的人物言里言外的问到了安蓝童的情况。安蓝童是我隐藏的用来对付曹冠洲的一把利器,我不能让她这么快暴露,她一暴露了,有可能连带着我也会浮出来。于是,我需要给安蓝童这个替罪鬼再找个替罪鬼,而此时苏木找到了我,他知道了胡氏死了,而且认定是夫人下的手。他不想让夫人继续错下去了,于是他让我安排他跟夫人在府外一会。哈哈,如果让夫人同他见面,岂非我的骗局就会被戳破,苏木太过于脸面,所以没有直接去找夫人说清楚这些事,而是通过我作为桥梁帮他沟通。我想,这是个机会。”倩儿一口气说了许多,简沉漆黑的目光在眼中深处翻转,许久她轻轻道:“苏木,你这是何苦。”
  “因为他在乎你,夫人。”小倩说:“我骗他在城外乌山脚下相会,他按照约定晚上去了乌山山脚,我尾随他,本想偷偷施以暗箭杀他,但没想到乌山突然发了山崩,苏木也一命呜呼。我回到了天蓝城,将我伪装黑脸所穿的黑衣假脸扔在了距离苏木家不远的废宅里,还故意抛下了一样苏木平日佩戴的玉牌将他陷害,之后我才回到了曹府。”
  “玉佩我没看到,也许是被路过的叫花子捡走了。”刘光这时说。
  “然后,就是曹冠洲。杀曹冠洲是在去观音庙祈福的途中,我提醒夫人佛牌楼内也有佛像,路过佛像不参拜,显得心意不诚。夫人于是进入祭堂参拜佛像,我则跑到了佛牌楼的楼顶用早就藏在那里的特制弩箭射杀了曹冠洲,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跟随着夫人去了城外观音庙。当然,在那之前我已经让曹冠洲喝下了掺有幻药的补品,让他沉睡不醒,确保他必死。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曹冠洲离奇的死亡,我也想到会有人对他的死怀疑,所以我将最后的王牌安蓝童推了出去。”倩儿凄然一笑。
  “书房木架中间的血迹是你故意留下的,还有安蓝童衣袖上的血迹也是你偷偷抹在安蓝童衣袖内侧的,是不是?”黎斯问,倩儿点头:“当时安蓝童被吓坏了,我趁扶她起身的瞬间将抹在手掌中的血擦在了她衣衫内侧。”
  “我想起来了,曹磐之后曾经偷偷拉过我的手,卷我的衣袖,还对我说是在做游戏。他是在模仿你吧。”黎斯问,倩儿点头:“曹磐总喜欢跟着我学,我也没留意到他瞅见了我的举动,后来他去拉你的衣袖,我也吓了一跳,连忙将他带走。”
  “曹冠洲被杀,安蓝童身世被揭露,接着被押进大牢。我本以为,一切都很顺利。但那之后在曹府北院,我看到了一个人悄悄爬上了晚木树顶,那人就是你,大人。”倩儿望着黎斯,说:“大人睿智,也怪我太过自信,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发现晚木树端上的金漆之秘,所以我根本没去销毁证据。但后悔已晚,杀害曹冠洲的手法有可能被识破。而就在我心烦意乱的那晚,夫人却突然走进了我的房里,对我说,她知道安蓝童根本不是常府遗孤,真正的常府遗孤是我。”倩儿的目光变得略微暗淡:“我在曹府里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夫人,她也是苦命的人,我最不想面对的也是夫人,但就像夫人对我说过的话,天地间一饮一啄,前世注定。我逃不脱,夫人希望我去县衙坦白一切,我不会那么傻,我带走了曹磐,要挟夫人承认所有人都是她所杀的。这样,我才会放了曹磐。”
  “这就是全部。”倩儿眼光从众人脸上转走,望向楼外夜空,积厚的乌云在变换一个个诡异的样貌。辽宽示意刘光上前拿人,却被黎斯拦住了,黎斯道:“你方才说你带走了曹磐,曹磐在哪里?”
  “可知我为何不逃走?为何要留在这里等你们来吗?”倩儿轻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威胁夫人是我为自己找到的最后一个借口,一个继续杀人的借口。我其实并不想让夫人替我隐瞒,相反的我希望夫人可以将秘密全盘托出,将我暴露。只有此,我才能杀掉我的最后一个仇人。”倩儿从顶楼的角落里拉过了一个人,这人被藏在楼台角落里。
  “是磐儿!”简沉激动说:“倩儿,求求你,把磐儿还给我。”
  “当年曹冠洲杀我常家四十三人,有我的两个弟弟,他让常家就此断后,我曾经发过誓,也必须让曹冠洲付出相同的代价。夫人,对不起,我本不想伤害曹磐,但是不能了。”倩儿将一把匕首贴在曹磐脖颈上,曹磐方才一直是半昏半醒,突然一阵夜风出来,他打了个激灵,完全醒了过来。
  “姐姐,你干嘛?”曹磐叫。
  “没事的,少爷。很快就结束了。”倩儿道:“你留在这世上也是注定了受人白眼。少爷,记得姐姐曾经跟你说过,这世界上有神仙吗,它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姐姐带你去见他们。”
  “倩儿,放开曹磐!”黎斯等人小心靠近,试图从倩儿手中夺回曹磐,简沉关心则乱,冲过了黎斯等人,扑向倩儿。
  倩儿见简沉冲着自己扑来,将匕首本能的刺向简沉,但简沉不管不顾的想拉回曹磐,倩儿望见那一双熟悉善良的眼神。七年里,只有这个人待自己这般真,所有人都背弃了她,最后的最后,难道连自己也要辜负她吗?倩儿微微闭眼,在匕首刺上简沉胸膛的瞬间,将匕首收了回来。
  “磐儿,没事了!”简沉抱住曹磐,两人身子一转,却将站在楼台边缘的倩儿扫了下去,倩儿惊呼一声,身形掉下楼顶。
  “不!”简沉惨呼一声,横空里伸出来的两只手拉住了下坠的倩儿,竟然是,曹磐。
  “姐姐,你答应……过,要跟我……在一起,永不分开的,我不会让你……走!”曹磐吃力的说。倩儿双眼湿润,一阵凛冽的夜风吹来,倩儿的身形摇摇欲坠,曹磐大吼一声,双眼中暴射出他这二十年生命中都没有过的神光,连一旁的简沉都被曹磐的气势所震慑住了,痴痴的望着曹磐。
  曹磐用自己浮在半空里的肩膀将倩儿托上了楼台,而他自己用尽了力气,直直坠下了七层佛牌楼!
  “不!”“不!”两声惨叫,简沉同倩儿。
  黎斯方才被曹磐的一声大吼所惊住,待黎斯扑上来要救曹磐时,一切已晚。黎斯带着众人下了佛牌楼,楼上只余下了倩儿。倩儿望着远处那抹晚空密云,再将目光望向佛牌楼下的黑暗处,喃喃的说:“姐姐答应过你,永远会在一起,我不会食言。”
  倩儿张开了双手,像一只用生命展翅一飞的孤独夜鸟,扑向了黑暗的大地。
  尾章
  曹磐跟倩儿双双坠楼身亡的第五天,安蓝童回到了曹府,黎斯没法想象安蓝童同简沉这一对苦命女子再见面时会是怎样的场景,也许便如简沉所说的,天地间一饮一啄,前世注定了。两名心伤的女孩或许会守着那幢庞大的院子孤独的活一辈子,会吗,也许。
  白珍珠很不高兴,她在天蓝城里待了半个月,每天不是下雨就是阴天,让她一直没玩个尽兴,但偏偏,等到他们要走的今天,天蓝城却迎来了一个大大的晴天,温暖的阳光将半月多笼罩在天蓝城上空的阴霾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蓝天碧水,幽幽山意。
  黎斯告别了辽宽、刘光,还特意去找王虎告别。两人最后难免情感上涌,以三壶辛辣醇烈的沉香酒收尾,黎斯走时,酒鬼醉了,却不知道是真醉了,还是即便洒由脱如他的人也难免离别时的离愁。
  三人雇了一辆东去的牛车,白珍珠在车棚内,黎斯和老死头盘膝坐在车辕上。老死头脸带一抹隐晦的笑意,黎斯问:“你笑什么?”
  “曹冠洲之案完结了吗。我不相信你会想不到,倩儿虽然承认了一切,但她唯独没有提及到那封伪造安蓝童同苏木苟且之事的信笺,她既然坦白了一切,为何独独信笺没说?除非,信笺不是她写的。”老死头望着牛背道。
  “不是倩儿写的,那会是谁写的?”老死头转脸看向黎斯,黎斯长叹一声:“老友啊,老友,我怀疑你是不是我肚里的虫。是,我也想到了那信笺不是倩儿所写,写那封信笺的人应该是……曹夫人,简沉。”
  “她写那封信时,应该知道了黑脸即将被杀,那她很可能也知道了杀人者就是倩儿。”老死头微微摇头:“他既然知道倩儿杀人,为何非但没有阻止,还一再容忍,到后来竟是害死了自己的相公,毁了曹家。”
  “老怪物,你怎知她何尝不想曹冠洲死?在曹府我所说出的那些话,对于简沉来说,未必没有说到她的心底。”黎斯微微叹息,说:“还有苏木之死,我也觉得多有蹊跷。照倩儿所说,苏木同简沉之间没有真正的交流,那么苏木死时手里紧紧抓着的手帕又是从何而来。”
  “一条手帕而已,兴许就是简沉送给苏木的,毕竟他们是同乡,又是多年旧识,更或许只是苏木捡去的。”老死头说,黎斯点头:“有这些可能。但倩儿所说,苏木仅仅是对于简沉暗中喜欢,就至死也不放弃那方手帕,我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的怀疑是什么?”
  “苏木不是傻子,倩儿可以骗得了他一次,不会骗得了他第二次。至于乌山相会更不是倩儿可以骗到他的。”黎斯说道。
  “你难道想说,倩儿之外,曹夫人简沉也曾许诺过苏木,所以他才会那般坚信的去了乌山。”老死头微微震惊:“如果信笺是简沉所写,她一早知道倩儿是杀人者,而倩儿又骗苏木去乌山,她应该想到了是倩儿要对苏木下手。她非但没有阻止,还帮助了倩儿实施手段,想不明白!”
  “还不仅如此。”黎斯缓缓说:“倩儿临死前说过,简沉去她房间里说了她知道安蓝童并不是常氏遗孤,真正的遗孤是倩儿。她是如何知晓的,倩儿做了这么多事,利用安蓝童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层层打包,简沉却轻描淡写的就识破了倩儿的身份,岂非怪哉?”
  “你怎么想?”老死头问。
  “怎么想,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当年不是黄中在常氏火灾里救出了遗孤,那么常氏遗孤会是谁就出来的呢?”黎斯抬头望着头顶蓝天,说:“或许就是简沉。”
  “如果那样,那简沉说不定从倩儿一进入曹府时就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还有意图。”老死头摇摇头:“真如此,就太可怕了。”
  “简沉是在隐忍,也在纵容,让倩儿实施她的报复。”
  “还有最后的疑点,佛牌楼上简沉的突然扑上,那时倩儿的匕首就挂在曹磐的脖子上,如果倩儿决意下手,第一个死的就是曹磐。”黎斯道:“还有,当我将凶手就是倩儿的事实告诉简沉后,她很快说出了倩儿胁迫她的事,还告诉我们倩儿一定就藏在佛牌楼楼顶。”
  “如果一位母亲,他的儿子被别人挟持并威胁要杀害他,而她最终还是说出了所有,意味着什么呢?”黎斯道,老死头浑浊的目光里亮起一抹异样的光芒:“难道简沉想通过倩儿的手,害死自己的儿子,曹磐?”
  “你的想法太过惊人了。但是,会是真的吗?”
  “不能否认简沉对于曹磐的爱,但是这份爱太过于沉重,压的简沉无法再继续,她可能会想到解脱,从这份爱里逃出来。”黎斯说完这句话,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和心寒。
  “曹磐的死便是解脱。”
  “将每一件怀疑的事串联后,让我不得不否定自己的推测,因为像你说的,太可怕了。”黎斯道,心中将关于简沉的件件怀疑之事彼此相溶,一个诡谲恐怖的计划浮上心海。
  救下多年前的曹冠洲仇人,也许那位常氏的远房亲戚也是虚假的人物,是她找来的替身。再将仇恨的念头灌输进常氏遗孤的脑海里,安排她进入曹府,帮助她一步步实现杀人的计划,最终扼杀这个复仇者。如果是真实的,这将是怎样一个心狠毒辣的人才可以想出来的阴谋,甚至要荼害自己唯一的儿子。
  老死头同黎斯沉默了许久,黎斯长吁一口气道:“曹府的那片天空之上过多的积怨,蕴生了那般炙热毒辣的杀意,对于生活在那片天空下的人,每一个人都是悲哀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将要背负的罪孽。一饮一啄,前世早定。”
  “就这样走,不将这些告诉天蓝县令?”
  “告诉又如何,虽有疑点,但转来转去,她都没有亲自下手,即便到了最后也无法将她如何。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总不能让所有死人都活过来开口吧。况且,也许活着生活在那片天空下,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黎斯回头望了望渐行渐远的天蓝城,最后道。
  曹府,不久之后的曹府出现了一座草屋,是一间简陋的佛堂。
  “姐姐,你出来吧,现在只有你同我了,这府里空空静静的,我心里难受。”安蓝童目光湿润。
  “止于此生,我不会再走出这里。蓝童,如果寂寞了,走出去看看外面的天空,那里才属于你。”一身青衣素服的简沉道,眼神明灭,将心神重新收回进面前的青灯古佛里。
  安蓝童走出了空旷如坟墓的曹府,外面,天空青蓝,白云朵朵。她的心里似有一种悸动,云变千万,每一种都是一种心情。
  何苦执一念而悲余生!
  卷四 佛魇
  楔子 孤佛
  雷雨很大,像是要震碎整个天地,扶摇中州这一方偏远的寺庙里,一个小和尚睁大了错愕的双眼,嘴唇不住的颤抖,看着面前孤佛深邃的双眼,小和尚耳边又有了那空灵飘忽的声音,小和尚双手合十在胸前,指甲互掐进手指肉里,疼痛未能让小和尚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他的眼前似飘动了那一幅幅画面。
  昏暗阴森的地窖里,四周堆满了空空的箱子,一个官衙护卫打扮的男人靠在墙根边,双手双脚交叉扭曲在一起,手脚都已断,男人怨恨而恐惧的眼神平视的看着地窖深处,那里有一个浮动的影子,像是幽灵般在飘动。一回首,只有一片炫目的血色。
  小和尚打了个冷战,再一次回忆起这恐怖的画面,小和尚全身忍不住开始出虚汗,望了一眼孤佛,小和尚将身子靠在佛台下,不停喃喃自语:“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青灯古佛,殿门口人影一晃,一个白须老和尚出现了,他看着全身瑟瑟发抖的小和尚,叹一声道:“慧心,你的魔障又来了。”
  “方丈,方丈,救救我,我好难过,好难过。”
  “这两天天寒,你的固疾想来快犯了,是时候再给你熬药了。”明竹方丈走在小和尚慧心身后,影子投在慧心面前,慧心颤抖的身躯渐渐平稳,他苦涩的目光从明竹方丈的脸上转到佛像的眸中:“方丈,每每我总觉得,这样的雷雨是佛祖在惩罚那些欺世的恶人们,想给他们警戒。”
  明竹方丈转头瞅了瞅殿外滂沱的大雨,默不作声。
  扶摇中州有民两万三千户,处于大世版图的中部,毗邻平道王周逐所管辖的宿州牧云府,平道王周逐乃是当今大世皇帝世德宗第三子。
  世德宗共有五子,分别为长子周道,分封定王,居金州天原府。
  次子周昭则是世德宗钦点的储君太子,居圣城内,同天子为伴。
  三子周逐,分封平道王,居宿州牧云府。
  四子早年夭折。
  五子周邈,分封康王,居青州天南府。
  现年世德宗身体日渐孱弱,而储君的周昭又过于软弱,导致了其余三王都在暗中窥伺皇位,大世王朝146年,看似风平浪静的王朝天下,却是波涛暗涌。
  扶摇中州刺史柴立海就在平道王周逐的眼皮子底下,这三年任期内一直也是本本分分、战战兢兢的为任,所奉行的宗旨就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避免着了平道王的眼祸。
  这一天的柴立海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刚从新娶进门的三夫人房里喜滋滋的刚走出来,准备去喝点早茶,迎面就冒冒失失冲来一个人,几乎将柴立海撞到。柴立海看清楚了,撞自己的是府中的幕僚参事袁磊。
  “干什么,没长眼睛啊,差点把我撞到了!”柴立海生气的喊。
  “大人,大人,出事了。”袁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柴立海心提了起来,忙问:“出了什么事?”
  “大人,您还记得三年前,您刚上任时,中州金库被劫的那案子吗?”袁磊说,柴立海眉头皱起来:“当然记得,当时我刚上任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大案。但那案子不都已经压下了吗,而且金子也很快找到了。”
  “是,当年破案迅速,知情人也都封了口。但大人,当年不仅仅是失了金,您忘记了,还死了一个护卫统军,叫王莽。”袁磊急急的说出来,柴立海思索了片刻,道:“想起来了,那家伙……死的还挺吓人,双手双脚都被折断了,像粽子似的被扔在金库最里面。怎么提起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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