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孤村讲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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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耗了能有两个时辰,等那杨家村的人走了,几人才起来,只见众人围着那喜姑,脸上压抑不住的愤怒,毕竟积怨已久,如今被一直欺压自己的仇家抓住把柄,好一番数落,更是气炸了肺,于是火气全发泄到了喜姑的身上,尤其那喜姑的父母,此时正带头暴打喜姑,而嘴里还不停的骂,人能想到的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
  人群中有一个白胡子老者顿足捶胸,操着尖细且颤抖的声音道:“唉,家门不幸,出此逆事,以后咱们怎么出去见人。”旁边潘岳等人忙扶住那老者,看起来,这人应该是老村长了。
  潘岳咬牙道:“你这婆娘,害了我们整个村,村长,你说怎么办吧。”
  那老村长缓了两口气,道:“唉,投个好胎,下辈子好好做人吧。”
  潘岳立刻下令道:“听见了吧,浸猪笼去。”话音刚落,就见到一个男子拿着一只猪笼走过来道:“咱们家早就准备好了,这么个逆子,咱早就不想要了。”看起来应该是她的亲戚。
  于是那喜姑的家人带头把喜姑塞入猪笼,绑扎完毕后便抬走,于凤娘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闭上眼睛。只听那老村长长叹一声,跺脚道:“苍天啊,是咱们潘家无德么?为什么总是出这种人,当年一个奸臣,让咱们全族背上奸臣贼子的骂名,今天又出这种事,唉……”
  陆越铭见到这个,忙道:“老人家不必如此,今天这事,只是时运不济,哪一家都难免出些败类。至于所谓的潘仁美,其实是宋时名将潘美,那乃是大大的功臣,又岂是什么奸佞小人?”
  那老村长以及众人听了,当时都疑惑的看着陆越铭,那潘岳忙向大家介绍了这几个陌生面孔的身份。老村长问道:“那潘仁美不是奸臣么?小伙子你怎么这么说?”
  陆越铭笑道:“那是戏曲演义,岂可相信《宋史》白纸黑字的记载,那潘美将军,当年宋太祖时的老臣,屡立战功,只身降袁彦不说,伐后蜀,平南汉,灭南唐,北伐契丹,其忠勇足以彪柄千古,又怎能说是奸臣?”
  这时有人问道:“那么金沙滩拒不发兵,害死杨业一七口,更是亲手射死杨七郎,那又是怎么回事?”
  陆越铭道:“其实,这并不是如同演义所说的,《宋史。杨业传》说的明白,我就转述一下:时契丹国母萧氏与其大臣耶律汉宁、南北皮室及五押惕隐领众十余万,复陷寰州。业谓美等曰:‘今辽兵益盛,不可与战。朝廷止令取数州之民,但领兵出大石路,先遣人密告云、朔州守将,俟大军离代州日,令云州之众先出。我师次应州,契丹必来拒,即令朔州民出城,直入石碣谷。遣强弩千人列于谷口,以骑士援于中路,则三州之众,保万全矣。’侁沮其议曰:‘领数万精兵而畏懦如此。但趋雁门北川中,鼓行而往。’文裕亦赞成之。业曰:‘不可,此必败之势也。’侁曰:‘君侯素号无敌,今见敌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业曰:‘业非避死,盖时有未利,徒令杀伤士卒而功不立。今君责业以不死,当为诸公先。’将行,泣谓美曰:‘此行必不利。业,太原降将,分当死。上不杀,宠以连帅,授之兵柄。非纵敌不击,盖伺其便,将立尺寸功以报国恩。今诸君责业以避敌,业当先死于敌。’……”
  他知道这些人肯定不会认真听这正史记载,于是故意语速放的很快,跟快板似得,把这段历史记载背了一遍,众人大眼瞪小眼,愣了一小会儿,然后纷纷拍掌叫好,只是叫了好一会儿后,才问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能用大白话讲讲么?”
  陆越铭笑道:“简单说,是当时要打辽国,杨业杨将军觉得不能轻敌冒进,然而监军王侁却很不地道,故意用激将法来激杨将军,杨将军下不来台,只有率军冒进,并且和王侁、潘美商量,埋下伏兵。结果杨将军中了埋伏,死伤惨重,而王侁认为杨将军追杀辽军,故而撤兵,潘美也跟着撤离。导致杨将军被俘,绝食而死。这一仗,坏事就坏在那王侁是个惹祸精,刺激杨业轻敌冒进,而潘美没能及时劝阻,是他做的不够的地方。但主要的罪也不在他,谁能做什么事都一点过错没有呢?要是这样就说人家是奸臣,那就是大错特错了。此战杨业和其长子战死,其他几位公子则没有记载,而潘美则降了三级,也算是责罚了。”
  那些潘家村的人听了,纷纷交头接耳,有人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
  陆越铭道:“《宋史》里记载的清清楚楚,那是正史,自然比那戏曲可信。戏曲嘛,那是要人听着有意思,所以有忠臣,就得有奸臣,黑脸白脸斗,才有的故事说。所以就把潘美编成了奸臣。”
  那潘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当年那帮碎嘴子胡说八道,害的我们几辈子没抬起头,唉,还是咱爹说的对,还是得有读书人啊,你看这位陆老哥,没想到是个秀才,满肚子墨水。咱们潘家就是老也不出读书人,才被人坑成这样。”
  陆越铭心里惭愧,心想自己是早有准备,事先看了宋史,把这一段背了下来。不然自己也只是大概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已,要把史书全背下来,那可是自己万万做不到的。
  接下来,众人缠着陆越铭讲潘美的故事,陆越铭于是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他刚才还说那些戏子篡改史实,然而现在他也用了戏曲演义的口吻,把潘美的事迹讲的是引人入胜,尤其是行军布阵,陆越铭给添油加醋的加了许多以弱胜强,如何奇兵突袭的段落。那些潘家村的人也显然没有计较这位也是个大白话,听的津津有味。最后高廉不得不打断他,给众人转而讲了很多沈小姐和仁义庄,安乐庄等人愿意帮助潘家村,对抗杨家村和青云寨的联手欺侮等,潘家村的村民对这些人的印象也是越来越好,后来那潘岳听说是潘二牛冒别人名招摇撞骗,二话不说给了潘二牛一个耳光,命令他给众人下跪赔礼。
  双方一直谈到天色将晚,高廉忍不住道:“几位,天色已晚,我等也要赶路了。”
  那潘岳忙道:“天晚了,那更要过夜了,野外多险啊。”
  高廉心想我们能在离青云寨那么近的地方呆了一阵,就已经够冒险的了,哪能再过夜。于是想方设法终于推辞掉了。这时那老板娘忍不住叫道:“就这么走了啊,你赔我的就是一件外衣,我里面的衣服也弄脏了。”
  潘岳骂道:“你够了吧,赔什么衣服,谁让你穿那样的?你明明就是个卖包子的,长得也跟个包子似的,还装什么仙女?”
  齐巍施礼道:“今日银两已经用尽,改日定当奉上,相信大姐豪爽,不会计较这几日的。”
  潘岳忙说不用赔了,那老板娘也道:“罢了,我天雷肥姑是什么人,一件破衣服,有什么可计较的,看在你们能接住我五十二根天雷针的份上,不用赔了。”于是几人又谈笑一阵,便起身离去。
  走在路上,任风忍不住叹道:“现在我对他们是真的气不起来了,他们生活真的很苦,而且受了那么多年的气,要是我,我也不会是什么好样子。”
  于凤娘道:“我主要是可怜那位姑娘,唉。”
  陆越铭这时突然一指旁边刚经过的那个杨将军庙,道:“麻烦各位等待片刻,我想去拜一拜杨将军。”
  这一下几人都有些不解,陆越铭平时见到什么仙佛庙宇,都从没有去拜过,今天却是破例了。于是跟着陆越铭走入将军庙,陆越铭在那杨业将军的塑像前下拜磕头,念道:“杨将军为国尽忠,草民拜服之至。今日草民却图一时口快,做下冒犯将军之事。在下虽直叙史书,未敢篡改,然此日之后,必有众人奉潘美为圣贤,污将军为奸佞。也必有众人,以将军之名,行周厉之事。将军金身,不日怕也难保。此事皆因我而起,将军若要降罪,草民唯有甘心受之,只是与我众兄弟好友无关,望将军明鉴。”说罢,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于凤娘忍不住道:“陆大哥你这是说什么?你明明说的都是史实啊,你也没有说杨将军是坏的。”
  陆越铭淡淡笑道:“我是这么说的,但是那潘家村的人传几天,尤其还要与那杨家村骂战,那我的话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就可想而知了。我怀疑,过不了几天,他们由于谐音,就会把村头的杨树都给砍了。”
  高廉也赞同道:“没错,我自己见过许多的论战,许多人往往开始时,行文立论都极其公允,然而陷于长久的言论纷争之后,也都纷纷走上偏执之路。这其中还有许多满腹经纶,自己万万不及的人物。这潘家村,只怕会堕落的更快。”顿了顿,他又对陆越铭道:“陆兄弟也不必自责,其实什么潘美杨业的忠奸之争,说白了还是为了两村争夺土地水井,喊起来给自己壮门面的,关键还是在于抢那自己的一口饭。”
  陆越铭叹道:“我猜,两村争的久了,急了,便反而会忘了这个道理。”
  这时,突然听见那杨业将军的塑像方向,传来一个声音:“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就好像那塑像开口说话一般,这下子几人全呆住了,只见里面缓缓的走出一个人,看起来六十多岁,普通的村民打扮,那人出来后,道:“你上我们村说那一番话,我就料到了。这塑像,我会想办法保护好的。”
  齐巍忙道:“敢问老伯,是何方高人?”
  那人摆摆头,道:“我不是什么高人,就是个乡村老叟,我住在潘家村,但不姓潘。今天那小伙子说的话,我大字不识几个,听不太懂,但我活了一辈子,见得太多了。你那话,是往一堆干柴禾里面扔火把啊。”
  任风忍不住问道:“这么大一个塑像,你是怎么能照看好?”
  那老叟道:“这我老头子自有办法,你就不必管了。”
  高廉上前施了一礼,道:“那么今日之事……”
  老叟摆了摆手:“老头子我就当没听见,唉,这整天人跟人斗啊,早都疯了,是非曲直谁也说不清,越管越乱,我都土埋脖颈子了,不会管那么多的。其实这杨将军早已升天去了,就咱们这些凡人在这里整的乱糟糟的。”
  于是高廉拜谢了那位老者,然后便领着其他人走出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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