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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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绣云自然明白娘亲的意思,立刻红了小脸上,垂头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满是羞喜,自小她便被柳氏灌输了许多嫁人是女儿家第二次投胎,一定要找高门大户嫡子之类的观念,是以她虽然只有七岁,却已经是满怀心思了。
  门外的宋嬷嬷越等越心焦,她万没想到她自小奶大的夫人竟然打了这样的主意,若然真这么做,那可是什么脸上都丢尽了。再不拦住夫人的话就麻烦了。
  “夫人,老奴有事回禀。”宋嬷嬷在门外提高声音喊了一句,柳氏闻言眉头微皱,扬声唤道:“进来。”
  宋嬷嬷进房后板着脸向柳氏躬身道:“夫人,您该去慈萱堂了。”
  柳氏脸色黯了几分,她挥手道:“绣儿你先回房吧,回头孝服送来立刻换上,万不可在这上头出了岔子。”季绣云闷闷的应了一声。孝服白惨惨的难看极了,季绣云真不想穿,不过她也明白不穿孝服是绝对不行的,所以便撅着嘴走了出去。
  宋嬷嬷等季绣云走后立刻将门关上,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柳氏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惊的柳氏瞪圆眼睛错愕的问道:“嬷嬷,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还要跪着?赶紧起来说话。”
  宋嬷嬷却不站起来,只跪直了仰头看着柳氏道:“大小姐,求您听老奴一句劝吧。”
  柳氏一听宋嬷嬷连素日的称呼都换了,竟用自己未出嫁之前的称呼,忙双手拉住宋嬷嬷道:“嬷嬷起来说,我都听着呢。”
  宋嬷嬷硬不起身,只看着柳氏道:“大小姐,您若真为绣姐儿好,这回一定不能带着她招呼客人。”
  柳氏两弯细眉陡然一挑,松开宋嬷嬷的手沉着脸道:“绣儿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嬷嬷你的说些什么?”
  宋嬷嬷知道自己奶大的孩子是什么脾性,因此只一口气说道:“大小姐,老奴知道这些年来您心里一直委屈着,总觉得大夫人色色压着您,就连咱们大小姐也被大房压着,您心里不服气,总想要个强。可是现在真不是您要强的时候,绣姐儿这会跟着您招呼宾客,别人不会说绣姐儿能干,只会说绣姐儿不守本分,那有大伯过世侄女儿不在后头跪灵反而出来抛头露面的,若然绣姐儿给夫人留下那样的印象,日后亲事必然艰难。”
  柳氏脸色多了几分灰败,宋嬷嬷的话她一向听的进去,细想想的确是这个理,可是一想到女儿要跪在季无忧的身后,所有人的关注只会停留在季无忧的身上,柳氏便觉得扎心的难受,她拉着宋嬷嬷哭了起来:“嬷嬷,我命苦也就罢了,可怜绣儿也是个命苦的……”
  宋嬷嬷轻拍着柳氏低声哄道:“好小姐,您快别这么说,一时苦不算什么,将来姐儿嫁的风光,享一世的荣华富贵,就什么都值了。”
  柳氏细想了一阵子,才点点头道:“我听嬷嬷的。”
  宋嬷嬷欣慰的点点头,复又叮咛道:“大小姐,老奴知道您性子直,可这会儿您心里想的可一点儿都不敢露出来。若是让后院那几个在老爷面前说出些什么,可就……”
  一想到后院的姨娘,特别是那个生出二房庶长子季延云的苏姨娘,柳氏恨的直锉牙,原本秀丽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咬牙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
  宋嬷嬷这才轻轻出了口气。服侍柳氏换好素服往慈萱堂去了。
  快到慈萱堂时柳氏见叶氏挺着肚子扶着丫鬟的手慢慢走过来,柳氏站住不动,等叶氏走到自己面前低头行了礼,方才似笑非笑的说道:“三弟妹身子重,如何不在屋里好好养着,如今府里正忙碌着,若然被哪个不开眼的奴才冲撞可怎么是好?”
  叶氏知道柳氏素来看不起三房,总觉得二房便是猫儿狗儿也比三房的高贵些。她嫁入国公府这么多年,叶氏早就习惯了柳氏的做派,因此只淡淡道:“二嫂管着府中庶务,必是极忙的,想必没有时间安慰母亲,我别的忙也帮不上,只能陪母亲说几句,也好不叫二嫂一边忙着府中庶务,一边还要担心母亲。”
  柳氏轻哼一声,淡淡说了一句:“三弟妹果然最是灵巧不过,谁也没有你会找巧宗儿。”
  叶氏也不回嘴,只微微低头道:“二嫂既来给母亲问安,您先请。”
  柳氏扫了叶氏一眼,昂头向正房走,叶氏也不恼,只不远不近的跟在柳氏身后,反正这些酸话她听的多了早就不当回事,自己只要不动气,柳氏的小算计便得逞不了,什么也没有她腹中孩子更重要
  ☆、第十章痛·成长
  柳氏叶氏到慈萱堂时,陈老夫人刚命珍珠碧玺服侍季无忧姐弟到里间歇着,是以柳氏叶氏进房之后只见邓嬷嬷与珊瑚翡翠在一旁服侍,邓嬷嬷正在低声劝慰着,陈老夫人的面上虽然已经没了泪痕,双眼却红肿的厉害,人也比平时显得苍老许多。
  柳氏叶氏忙上前深深福身,陈老夫人叫起赐座,叶氏的丫鬟忙将自家主子扶起原本要就座的,可是柳氏却不肯落座,只上前两步拉着婆婆的手,刻意低沉了嗓音说道:“母亲,大哥已经走了,您可一定要节哀顺变保重身子,您是咱们这一大家人的主心骨啊!”
  陈老夫人抬眼看看二儿媳妇,见她眼圈也是红的,身上穿的极为素净,钗环也都是银制的,说出的话儿也恳切中听,便轻轻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说道:“老二家的,你大嫂身子不便,好生办老大的后事,别怕使银子,一定让他走的风光体面。等你大嫂生完孩子,我叫她好生谢你。”
  柳氏忙做出惶恐不敢当的神色,陪着小心的说道:“儿媳谨遵母亲的吩咐尽心尽力为大哥办好后事,万不敢当大嫂的谢,只求日后大嫂不怪罪儿媳,儿媳便谢天谢地了。”
  叶氏见二嫂不坐,她这个庶子媳妇纵有身孕也不敢越过柳氏,也只得让丫鬟扶着自己站在一旁,她听了柳氏的话,心中不禁一阵发冷。这就是她的好二嫂,如今大哥战死,大嫂怀着尽八个月的身孕,二嫂竟然还在这种当口儿给大嫂上眼药,这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没了大哥,大嫂以后在府中的日子必会比从前艰难许多,难道二嫂竟一点儿人心都没有了么?非要在此刻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柳氏并不知道季无忧姐弟正歇在里间,季无忌哭的累极真的睡着了,可季无忧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装睡。柳氏的声音从外间传入季无忧的耳中,她不由狠狠的攥紧了双手。前世柳氏的所作所为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她的心头,柳氏,我绝不会放过你!季无忧紧攥着拳头暗暗对自己说。
  陈老夫人听了柳氏的话,心里明白这是柳氏在给大儿媳妇上眼药,对于大儿媳妇杨氏,陈老夫人并不喜欢,因此虽然明知是二儿媳妇挑拨,她也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说起杨氏这个大儿媳妇,陈老夫人可有一肚子的意见。当初她已经为大儿子季之慎相中了自己娘家的堂侄女儿,只是因为皇上颁下赐婚诏书,她才不得不让大儿子娶了皇后娘娘最小的妹妹,性子柔弱绵软的杨氏。
  杨氏不得婆婆喜爱,可老靖国公却很看中杨氏温柔和顺的性子,季之慎也很疼爱妻子,也正是因为如此,陈老夫人才更加不喜欢夺了自己丈夫儿子之心的杨氏。如今季之慎战死,杨氏就算有皇后娘娘这个大姐做靠山,日子也好过不了。
  柳氏自嫁入靖国公府后便一门心思讨婆婆的喜欢,对于陈老夫人的性子,她比谁摸的都熟,如今看了婆婆神色,柳氏在心中暗喜,婆婆的手段她心里明镜似的,此刻柳氏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嫂杨氏的悲惨下场了。
  “母亲,儿媳已经吩咐下去瞒着昊极院,可是明天迎灵,府里的动静怎么也小不了的,若是传到大嫂耳中,儿媳真不知怎么办,请母亲教导儿媳。”柳氏一脸上为难的问道。
  陈老夫人双眉紧紧皱起,片刻之后方说道:“灵堂设在春熙堂,离昊极院也不近,教他们动静稍微小些,便是影影绰绰的传些过去,只让下人们说是别人家的动静也就是了。”
  柳氏应声称是,心里却自有主意,这般好的机会她若是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柳氏又回了几件事,陈老夫人听罢点头道:“你这阵子管家也是有进益的,就这么办吧。若有不明白的就问问邓嬷嬷,我精神短,不用一一回了。”
  柳氏心中暗喜,脸上却越发的恭敬,一旁的叶氏看了心中一阵阵透着寒意,她不知道季无忧就在内室,便打定了主意回头要好好提醒提醒季无忧,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没了父亲,绝不能连母亲都失去了。
  柳氏目的达到,便福身告退,她如今管着家,真没工夫在慈萱堂陪着陈老夫人。叶氏本就是要安慰婆婆的,便没有与柳氏一起告退,只陪着陈老夫人,听陈老夫人抹着眼泪说了半天大儿子季之慎的事情,直到瞧着婆婆微有些倦意,叶氏才起身告退。
  季无忧听着外间的动静,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便缓缓睁开眼睛,做出刚刚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的唤道:“春草……”
  春草听到小姐召唤,忙想走到床前来,可是她刚走出一步,便见珍珠飞快的越过她冲到小姐的床前,殷勤的唤道:“大小姐您醒啦,有什么吩咐?”
  季无忧可不想让祖母将珍珠塞到自己房中,只假装吓了一大跳,往后猛的一躲飞快的捂住胸口,惊惶的尖叫一声,双眼瞪的极圆,一副被珍珠吓着了的模样。
  珍珠身子一滞,硬生生顿住身子猛然跪倒在脚榻上,满脸难堪的说道:“奴婢惊了小姐,奴婢有罪,请小姐责罚。”
  此时春草已经赶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件素白夹袄披到季无忧的身上,轻柔的说道:“小姐莫惊,这里是慈萱堂不是乐宜院,您可是睡怔住了?”
  季无忧轻轻点了点头,脸色方缓了许多,她靠着春草轻声细气的说道:“是……珍珠姐姐?快起来吧,是我有些迷糊了,原不怪你的。”
  里间的动静传到陈老夫人的耳中,陈老夫人吓了一跳,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忙让珊瑚翡翠两人扶着自己飞快的进了里间。一见珍珠跪在脚榻上,大孙女儿脸色苍白的靠在丫鬟春草的身上,明显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陈老夫人不禁暗暗生气,这珍珠原是她跟前极得力的,怎么才服侍了这么一会儿便犯了错,这可让她还怎么好开口将珍珠送到乐宜院呢。
  “忧姐儿,你这是怎么了?不怕不怕,有祖母在呢。”陈老夫人坐在床边将季无忧搂入怀中,边拍边安慰起来。季无忧今年七岁,正处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时候,若然她真觉得委屈说了出去,陈老夫人一个刻薄孙女儿的名声可就再也摆不脱了。因此陈老夫人必得先安抚了季无忧,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
  季无忌被房中的动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爬起来,一见姐姐脸色惨白的靠在祖母的怀中,脚榻上还跪着个丫鬟,小无忌便飞快的爬到床边,一脚踢向珍珠的脚头,气恼的大叫道:“好大胆的奴才,竟敢欺负小爷姐姐!”
  季无忌才只三岁,便是用足了力气这一脚也没什么份量,奈何垂头跪着的珍珠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便因着本能身子一缩,将将偏过季无忌这一脚,季无忧一见弟弟被闪眼看要掉下床,吓的什么都顾不得了,只飞快挣脱祖母向前双手抱住弟弟,姐弟两个同时摔下床,正好压在珍珠的身上。
  自陈老夫人以下,一屋子的人都吓坏了,忙都冲上前将季无忧姐弟抱起来,季无忧生怕弟弟受伤,也不顾自己手肘撞到脚榻的疼痛,只紧张的抱着弟弟问道:“无忌,可摔着没有?”
  季无忌紧紧巴着姐姐,用强自压抑的哭腔说道:“姐姐不怕,无忌帮你打坏人,无忌替爹爹保护你!”
  季无忌话音方落,季无忧便再也忍不住抱住弟弟放声大哭起来。这是她三岁的弟弟,她们从此没了父亲,可怜弟弟才三岁,便要背负起保护亲的责任,他还那么小,怎么能扛的住!
  ☆、第十一章悲迎灵
  陈老夫人见孙女孙子哭的好不凄惨,两个孩子一声声的哭着叫“爹……”她不由也落了泪,将两个孩子揽到怀中百般抚慰,莫约过了一刻钟,季无忧才拭了泪,又哄着弟弟不哭,姐弟两个看着跪在地上的珍珠,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陈氏见状心中明白,只能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说不得要舍了珍珠这枚培养许久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发挥出来的棋子。
  “来人,将珍珠拖下去重打十杖,降为三等丫鬟,发至浆洗上听用。”陈老夫人冷冷的亲口宣布了对珍珠的处置,吓的珍珠脸色如土,只哭叫:“老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一定好好服侍……”之类的话,还不停的拼命磕头求饶,直磕的额头青紫肿涨,已然现了血迹。
  珍珠平日在陈老夫人面前是头一等得力的,难免有些眼睛长到额头上看不起人,慈萱堂里很有几个不服她的,如今见珍珠败了势,那些素日里受过珍珠气的奴仆岂有不落井下石的,只见邓嬷嬷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一团灰扑扑的东西狠狠塞进珍珠的口中,让珍珠再也叫不出来,又飞快的反剪了珍珠的双手,命两个婆子上前将珍珠拎小鸡仔儿似的拎了出去。
  片刻之后外头便响起了“砰砰……”的闷响声,季无忧认真听着,果然打了十记。想是珍珠一直被塞着口,所以并没有听到她哭喊求饶的声音。季无忧心中冷道:“珍珠,这是还你当日陷害春兰的帐。”
  季无忧知道邓嬷嬷与珍珠素来有嫌隙,有她监刑,只怕这十杖便能要了珍珠的大半条命,剩下那小半条,能不能让珍珠熬过浆洗上的折磨还两说。
  经历了前世的算计伤害背叛,如今的季无忧再不会象从前那么傻,她再不会任由自己被人算计折磨欺侮,前世的季无忧就是太过绵软,那么这一世就让自己冷心冷情,冷酷的向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讨还血债。
  陈老夫人见一向性子最绵软和善的大孙女儿象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竟然没有出口替珍珠求情,心中大为不解,不解之下更多的是担心,一个绵软的孙女儿和一个刚强的孙女儿哪一个好拿捏,这是不言而谕的。
  原本陈老夫人还想着大孙女儿能开口求个情,那她就能顺水推舟从轻发落珍珠,不管怎么说珍珠也是她最倚重的孙才家的孙女儿。孙才和孙才家的如今在外头替陈老夫人打理私房,比邓嬷嬷得器重。如今不得不发落了珍珠,陈老夫人心中难免担心孙才和孙才家的会生出贰心。她心里飞快的盘算一回,已经有了主意。
  季无忧当然知道珍珠是祖母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珍珠的祖父祖母又掌握着老夫人的私产,若非如此,季无忧就不会拿珍珠开刀了,她就是要打破祖母院中的平衡,让祖母没有太多心思时间来算计大房一家子。
  慈萱堂的珍珠被重重打了,这个消息在靖国公府不径而走,府中诸人听后各有心思,却没人敢流露出来。离忠勇郡王季之慎灵柩入府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府里的各项准备却还没有全部完成。除了昊极院众人之外,其他人都忙的四脚朝天,只觉得时间不够用。
  在忙碌了一整夜之后,靖国公府总算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整个靖国公府如同用白练包裹一般,府中诸人皆着重孝,季无忧与弟弟披麻戴孝跪在府门外迎灵,在她们姐弟身后,季重慎季光慎各率子弟着重孝同样跪着。
  哀乐绵延,引着一具由三十二名通身着素的皇家禁卫抬着的金丝楠木棺材缓缓行至靖国公府门前。只见棺头斗大的黑色“奠”是皇上亲手所书,护灵的竟是太子庄耀,他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今年十七岁,在太子身后,竟跟着皇上所有站住了的儿子,分别是敏贵妃所出的十五岁的三皇子庄辉,生而失母,养于皇后宫中的五皇子庄煜,他刚刚十岁,丽妃所生的六皇子庄烃,只比五皇子庄煜小一个月,走在最后的是皇上最小的一个儿子,今年刚满六岁的十皇子庄炽。
  靖国公府迎灵的人一见禁卫抬棺皇子护灵,都惊的回不过神了,自大燕开国以来,圣人何曾降下如此的荣宠。那些前来吊唁文武百官原本是走个过场做做面子,如今见皇上如此郑重的对待靖国公的后事,不免都在心里揣测起来,这季之慎到底立下了什么样的绝世奇功,竟让皇上恩遇若此?
  季无忧什么都知道,这些恩宠她一丝一毫也不想要,若上天许她选择,她宁愿不要这不世的皇恩,也要父亲平平安安的活着。
  抬棺队伍停在靖国公府大门前,太子庄耀大步走到季无忧和季无忌的面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她们,轻声道:“无忧,无忌,姨丈回来了,快上前迎姨丈回家。”
  季无忧和季无忌如泪如雨下,姐弟二人由太子引到棺前,双双跪倒在棺前,一声一声悲泣道:“爹……跟孩儿回家啊……”
  在场之人听了姐弟两那催人心肝的喊灵,无不掩面泣下,便是立下盖世奇功又如何,到底再也不能呵护儿女尽享天伦了。
  季无忧哭的身子一阵剧颤,双手死死的抓住金丝楠木棺上垂下的白绫,不肯让自己就那么倒下去,季无忌年纪小,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最疼自己的爹爹,便哭的撕心裂肺,在棺前直挺挺的撅了过去。
  太子庄耀就在一旁,他眼疾手快,飞快上前将季无忌抱起来,一叠声的高叫:“太医,孙太医……”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儿慌忙跑过来,就在太子手上给季无忌搭起脉来,季无忧见弟弟撅了过去,心中悲痛难当,身子摇晃的越发厉害,抓着白绫的双手绷出了青筋。
  就在季无忧觉得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忽然旁边有双手伸出来扶了自己一下,继而便耳畔便传来一声:“无忧妹妹别担心,孙太医医术极好,有他在无忌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声轻轻的安慰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季无忧忽然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般,只是此时她心如刀绞,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声音是谁的。此时季无忧也无心去看是谁安慰自己,正好太子庄耀抱着的季无忌又忽然伸出手哭着叫了一声:“姐……”季无忧便什么都不顾了,只一把抓住弟弟伸出的小手,急急的叫了一声:“无忌,姐姐在这里。”
  季无忌挣扎着从太子怀里下来,与季无忧姐弟两个一步一叩头,一步叫一声:“爹爹回家啊……”将她们父亲的灵柩迎入了靖国公府。
  ☆、第十二章心险恶
  灵柩移入灵堂,季无忧和季无忌跪在灵前哀哭谢吊。皇后担心一双外甥撑不下来,不独派了孙太医在季府住下,还派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专门照顾季无忧和季无忌姐弟。自然,皇后也有让张嬷嬷震慑陈老夫人以及季府中想乘乱做手脚的人。
  按着规制,季之慎的灵柩要在府中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可若真停四十九天,那么便很难瞒住大夫人杨氏,杨氏不可能在近五十天里都不走出昊极院。可若停的时间短,且不说陈老夫人心里过不去,便是其他人也觉得会委屈了为国捐躯的季之慎。
  是以季重慎刚刚提了一句大哥的灵柩在家里停多久,便被陈氏兜头狠狠的啐了一口,只见陈氏指着季重慎骂道:“呸!你个没有人心的东西!你大哥为国尽忠,他用性命给府里换来泼天富贵,你竟不能容他在家里多住几天!”
  季重慎心里也恼的不行,只是面上不敢表现出来,赶紧乖乖的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母亲息怒,儿子如何舍得大哥,若是能替,儿子情愿死的是自己,也要换大哥活着。”
  陈老夫人听了季重慎的话,满脸的怒容略略缓了几分,心里头也有了一丝后悔之意。觉得不该那样骂二儿子。
  季之慎是老靖国公的长子,自生下来便被陈老夫人的婆婆抱走,三岁上便跟着公公学习兵法武功,八岁进宫成了当时的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隆兴帝的伴读,陈老夫人这个亲生母亲竟没有机会看顾大儿子一回。所以陈老夫人对大儿子季之慎从内心深处是不亲近的。
  等到陈老夫人后来生了老二季重慎,因老太夫人精力不济,她才有机会亲自抚养二儿子,是以在陈老夫人心中,二儿子季重慎才是她真正意义的亲生儿子,对大儿子季之慎,陈老夫人只是面子情,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算了。
  若非陈老夫人从前在靖国公府实在是没有影响力,而季之慎不独才华出众勇武过人,又和皇上关系极不一般,这靖国公的爵位还真难说落到谁的头上。
  季重慎最了解自己的母亲,一见母亲面色缓和了一些,便立刻委屈的说道:“母亲,儿子最崇拜的人就是大哥,怎么能不想让大哥在家里多停些日子,我们也好最后陪大哥一程,只是大嫂那般情况,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一家子都陪上性命也不够啊!”
  陈老夫人一听这话脸色刷的黑了下来,她再不亲近大儿子,季之慎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也不能为着个外人委屈了自己的儿子。陈老夫人双眼一瞪怒道:“停七七四十九天,把消息瞒紧些。横竖她也快生了。只等生完孩子就能把这消息告诉她,她是老大的媳妇,岂能不到灵前尽心?”
  季重慎低头轻轻应了一声“是”,再没说其他的话。陈老夫人知道外头事多,也不留儿子,只挥手让他退下。等季重慎走后,陈老夫人手捻佛珠双目微垂,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在房中服侍的邓嬷嬷见状心忙让珍珠翡翠珊瑚碧玺退下,免得扰了老夫人。
  现在这个珍珠是刚刚提上来名叫双宝的二等丫鬟,四陈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总是这四个名字,向来是换人不换名,所以双宝一上来便被改名为珍珠。原本受罚的珍珠已经换回本名二妞被发到浆洗处了。
  陈老夫人默念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老大家的身子有几个月了?”
  邓嬷嬷暗暗一算,忙躬身回道:“回老夫人的话,大夫人如今已经满八个月了。”
  陈老夫人点点头,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邓嬷嬷道:“也差不多了,回头你去做碗莲子羹送给老大家的。”
  邓嬷嬷心里一紧,身子躬的更低,轻轻的应道:“是,奴婢一定亲手做。”
  陈老夫人满意的“嗯”了一声,便什么都不说了。
  邓嬷嬷又站了片刻,见陈老夫人再没其他的吩咐,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上房。等她到了廊下被西风一吹,顿觉遍体生寒,原来刚才听陈老夫人吩咐之时,她背上已经渗了一层冷汗。
  邓嬷嬷没有直接去厨下做莲子羹,而是出了慈萱堂从后角门上回了家,莫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又回到慈萱堂的小厨房,关上门一个人在里头做起了莲子羹。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黑了,邓嬷嬷才从小厨房中出来,手中拎着一只小巧的墨竹丝箍银灯笼形食盒。
  进了慈萱堂,请陈老夫人过了目,陈老夫人方道:“送去昊极院,看着你大夫人用了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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