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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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的骆国公骆平南,在齐朝就是一个传奇。
  他二十几岁的时候跟着太祖打天下,征战十多年帮太祖平定了天下,之后,更是带领两万人打下了京城……
  就因为有着这些功绩,即使已经去世将近十年,骆国公也依然是很多人津津乐道的存在,茶馆说书的人,更是常常会被要求讲一段关于骆国公的故事。
  不过如今,曾经无比繁华的国公府,却已经衰败的差不多了。究其原因,也不过是“继承人”三个字。
  骆国公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也许就是杀人太多,他命里子嗣不旺,年轻时倒是有过两个儿子,却都死在了战场上,而后来想尽法子,却也只得了两个女儿。
  长女骆芬是征战时一位农家女帮骆国公生下的,早早地就出嫁了,次女骆芳却是骆国公续弦所生,因为无子,最后国公爷就为女儿招了个女婿,让女婿改为骆姓,生子袭爵。
  这法子其实不错,奈何骆芳却是个短命的,生下了一个女儿以后,就难产去世了,而骆国公的女婿,却马上就翻脸不认人,改回姓氏另娶了一个当朝大员的女儿。
  于是,骆国公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宝贝疙瘩一样的孙女儿,取名骆寻瑶。
  若是骆国公能活久一点,凭着他的威望,即使如今的皇帝看他有多么不顺眼,总是能护的孙女平安一辈子的,可偏偏在骆寻瑶不过四五岁的时候,这位国公爷就一病不起了,而他最后做的,就是给自己过继了一个儿子,那是他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一个堂弟的庶子,名叫骆成。过继过来的时候,骆成甚至已经年近而立,长子都快十岁了。
  骆国公年轻的时候家里很穷,后来虽然给自己挣出了偌大的家业,骆家却也算不得名门望族,骆成又是庶子,才能也就一般,所以等骆国公去世,一道圣旨让他承袭了伯爵位以后,昔日的国公府,也就彻底沉寂了下来……
  而等骆成被外派到南疆蛮荒之地呆了整整六年以后,京城的人,更是将他忘得差不多了。
  明德二十八年九月,因为骆成回京的缘故,骆府也有了人气,但里面的人,心情却都不太好。
  骆成背着双手,刚刚拒绝了见自己的外甥的他在正房里来来回回地渡步,不住地叹气。
  “爹,那吴家欺人太甚,还敢找上门来要见妹妹,我们总要上门去讨个说法!”一个十□岁,浓眉大眼的青年开口,正是骆成的长子骆寻瑾。
  骆成停下脚步,就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讨说法?你难道还想毁了你妹妹的名声不成?”
  骆成十年前过继给骆平南骆国公以前,是个落魄的秀才,虽然他也是骆家人,但身为庶子母亲又早逝,还喜欢读书,在人人练武骆家简直就是异类,生活的也很不好,却不想,最后一步登天的那人竟然是他,虽然国公的爵位继承,但这些年,他的生活跟当初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正因为这样,骆成对骆平南非常感激,更是把骆平南留下的孙女儿骆寻瑶当成女儿来照顾,甚至比自己的两个儿子的还要疼惜几分。
  可如今,骆寻瑶却哭晕在他面前了。
  “爹,那要怎么办?”骆寻瑾睁大了眼睛问道,他年幼时家境贫寒,后来生活虽然好了,却又跟着骆成去南疆呆了六年,整个人倒是完全没有京城年轻一辈的孩子的浮华,反倒非常淳朴。
  “等你妹妹醒了再说。”骆成开口,对于骆寻瑶这个并不是亲生女儿的小姑娘,其实他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甚至连他的妻子都束手无策,毕竟骆寻瑶跟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他们虽然生了两个儿子,却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可是……可是……”骆寻瑾显然还有些气愤。这些年,那位他没见过几次的妹妹一直住在威远侯府,和那位叫吴子文的表哥青梅竹马,他们的姑母还给他们写过信,说要让骆寻瑶嫁给自己的儿子,可怎么一转眼,这事情就变了?
  变了也就变了,他们对威远侯府的人也没什么好感,可眼下得知吴子文定亲的消息以后,骆寻瑶都已经哭晕过去了,那边却连个解释也没有……
  “你妹妹的名声要紧!”骆成咬了咬牙开口,若是他们真的去威远侯府闹事,反而会毁了骆寻瑶的名声!
  “老爷,大少爷,小姐醒了!”就在骆成愁眉不展的时候,一个三十多岁的胖乎乎的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喜色:“老爷,大夫说了,小姐没事,就是心情太过激动,才会晕倒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太太知道了吧?你快让太太去看看去!”骆成马上开口。
  “太太一直在那里候着呢,老爷你放心吧!”妇人开口。
  “那就好,我也去转转去。”骆成开口,不过他说要去转转,也确实只是去转转。毕竟,他虽然过继给了骆国公,但也只是骆寻瑶的大伯而已,当然不好随便进骆寻瑶的闺房,而且骆寻瑶也一向不喜欢看到他们。
  “爹,我也去吧。”骆寻瑾马上开口,他跟这个堂妹,除了小时候见过以外,因为对方整天呆在院子里不出门,他也就不久前对方来骆府的时候瞥见一眼罢了。不过骆寻瑶瘦瘦小小的,身体不好又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想想就让人觉得同情。
  骆府地方很大,以前骆国公在的时候,就划出了一大块地方做骆寻瑶的院子,院子里假山流水无一不缺,虽然因为前些年没什么人收拾没有名贵花木,但是树木却长得愈发旺盛了,骆成和骆寻瑾刚刚来到院子里,就听到了哭声,相视一眼,脸上更多了一份怜惜,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自从得知吴子文定亲的消息以后,骆寻瑶的眼泪就没停过,甚至还哭晕了过去,现在她刚醒,就又哭开了,可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菊蕊姑娘,寻瑶她没事了吧?”熟悉而又拘谨的声音在骆寻瑶的耳边响起,她浑身一抖,突然就坐了起来。
  自己,已经死了吧?骆寻瑶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四十来岁的妇人长相一般,身上穿着一件老气的外套,让她的岁数看起来更大了一些,脸上脂粉未施,于是肤色显得更加的黑,整个人看起来,跟平常伺候人的仆妇没什么两样……
  “寻瑶,寻瑶你醒了?醒了就好。”这妇人一脸的拘谨,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还下意识地搓着自己的手,却让骆寻瑶看呆了。
  伯母?眼前的人,不就是她的伯母徐秀珠吗?一时间,骆寻瑶甚至有些恍惚。
  骆寻瑶小时候的生活非常幸福,虽然她的母亲难产而死,虽然父亲跟骆家一刀两断再不管她,但是她爷爷却对她疼爱入骨,直到最后爷爷去世,她的生活,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爷爷在临死前过继了一个儿子,让她喊了伯伯伯母,可她却跟这些人并无感情,爷爷去世之后只知道啼哭,更是不曾跟他们培养好感情。
  相比于以前从未见过,突然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的伯父伯母,她理所当然地对自己的母亲的姐姐更加亲近,而她的姑母也对她分外热情,所以爷爷去世之后的那几年,她隔三差五地就会被她的姑母接去威远侯府,难得回来住几天,也都在自己的院子里从不出门,又有丫鬟婆子在她面前说伯伯伯母都是不安好心的……
  当年的她,对这位伯母理所当然地没好感,可是等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表哥另娶他人,一直被她当亲母看待的姑母把她当棋子嫁祸给她一条人命,她的姑父将她扔出了威远侯府,让她名声扫地以后,却正是眼前的这位妇人,还对她始终如一,让她能有个安身之所。
  可惜,最后一道圣旨,骆府就因为窝藏前朝宝藏而被抄了家……
  骆寻瑶还记得,在昏暗的牢房里,眼前的这位妇人省下了自己的食物给她吃,帮她挡下了因为她不好的名声想要占她便宜的狱卒,跪在地上求别人救下了她……
  “伯母……”骆寻瑶开口,而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又愣住了,她的舌头,不是已经被割掉了吗?
  骆府被抄家,她被当街发卖,可惜虽然她的伯母求了人在她被发卖的时候买下了她,又帮她找了住处给了银子,但她从未自己生活过,竟然把一切都弄得一团乱,后来小侄子又不幸染病……
  她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去求她的那个表哥,希望对方能救救她的侄子,却不想竟被她的表嫂误以为她还想勾搭表哥,让人在她的脸上划了一道又将她卖去了妓院……
  妓院,那是个什么地方?骆寻瑶突然抱住了自己的伯母,想要哭,却一点眼泪也没有,只能发出一些低低的声音。
  “寻瑶,寻瑶,你别哭了……”徐秀珠抱着这个侄女,有些不知所措,她以前就是个乡下妇人,还是骆成一步登天以后,才成了一个官太太,可到底还是跟上流社会格格不入,而眼前的这个侄女,以前在她眼里简直跟天仙差不多,现在这个天仙扑进了她的怀里,她简直都不知道自己该把手脚放哪儿。
  骆寻瑶抹了一把脸,脸上并没有泪水,但却非常地滑腻……光滑的手脸不是都是她早就失去的东西了吗?她被卖进妓院以后,才算是彻底地清醒过来,然后就在别人的帮助下治好了脸上的伤,又攀上了一个御史大夫以及京城的一些公子哥儿,还找了不少证据,本以为至少能帮伯父平反,却不想第二天就被逼着接了一个客人。
  不,那个人不是什么客人,根本就是她的表嫂莫婉蓉派来的吧?不然,那人也不会那么残忍地割了她的舌头,又打断了她的腿!
  汹涌的恨意差点让骆寻瑶疯狂起来,可随即,她就又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这个中年妇人身上,这,是她的伯母。
  她以前因为姑母的挑拨,总觉得骆成一家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虽然因为性子柔弱的缘故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可确实是不喜欢自己的伯母的,更别说对方还毫无贵气看起来就是一个乡下妇人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妇人,在她背上了人命,被人口口声声称为毒妇的时候,还愿意照顾,说相信她不会去毒害别人……
  当年她并不珍惜,但是在伯母去世以后的那些年里,却每次想起来都会悔恨万分,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用簪子划破自己的胳膊,好让自己的心不再那么痛。
  她的这位伯母,虽然在面对她的时候常常手足无措,甚至带着讨好,但眼里的关心疼惜却不是假的,反倒是被她当母亲看待孝顺的姑母,面上热络的很,最后却一把将她推入深渊,将他们一家害的家破人亡!那个女人!骆寻瑶咬紧了牙齿,几乎想要咬碎自己的一口牙!
  “伯母,伯母……”骆寻瑶松开了手,看向了那个妇人。
  “寻瑶,你表哥既然已经订婚了,那……伯母另外给你寻一门好亲事怎么样?”徐秀珠小心翼翼地开口,说了以后又觉得自己失言了:“寻瑶,你别伤心,什么都随你,什么都随你……”
  这话……好熟悉。
  骆寻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将恨意暂且咽下肚,突然想起,当初她听闻表哥订婚的事情以后伤心欲绝之下晕倒,醒来以后,伯母不就是这样跟她说的?
  只是那时候她不相信表哥会跟别人订婚,甚至觉得那个消息根本就是谣言或者就是伯父伯母想要逼她另加他人,因此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还大哭一场说了不少话,大致就是非表哥不嫁、她已经跟表哥定了情之类的话……
  事后她知道表哥确实是订婚了,对于自己当初说的那番话也觉得后悔,但却也只知道哭不好再去找本就不熟悉的伯母辩解什么,后来骆家出事,她终于大彻大悟以后,才突然想到,那时候是不是她的那番话让伯父伯母以为她和表哥已经有了私情,才会在威远侯府的人来接她的时候并不阻拦?
  她十五岁那年,表哥跟莫婉蓉订婚,随后刚刚因为骆成回京而在骆家住了一段时间的她再次住进威远侯府,一年后,她的表哥迎娶了莫婉蓉,有姑母力挺的她却还是没有离开威远侯府……直到她十七岁,莫婉蓉小产,莫婉蓉的母亲,那个被她姑父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中毒而亡,她才被威远侯府的人扔出了大门!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她在床上辗转到天亮,只要一想到这事就会后悔的不可自拔,要是那时候她没有再次被接进威远侯府,要是那时候她留在了骆家,时过境迁,她也是会忘了表哥的吧?可她偏偏就去了威远侯府,看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占据了侯府众人的视线,自己心爱的表哥还会成为她的丈夫……那种嫉妒,也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更何况,她的姑母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她的表哥乐的有人为他吃醋……于是这一脚踏入,便是万丈深渊,害人害己!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骆家藏了前朝宝藏的时候,还是从威远侯府传出去的。
  可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在她死后,上天真的给了她一个悔过的机会?亦或者,她是在做梦?
  骆寻瑶不想说话,就怕自己一开口打破了这个梦境,她呜咽着,小心地伸手碰了碰面前的人手,那双有些粗糙的手,如今却是温热的。
  骆家被抄家以后,她在牢里被关了许久,那时候她已经接受了眼前的妇人,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死在她的怀里的,她那时候抱着这位真心疼爱自己的长辈,却只能哭着让对方在自己的怀里一点点地变冷,冷到刺骨冰寒……
  现在,怀里的人却是温热的……骆寻瑶紧紧地抱着徐秀珠,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难道,上天真的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可以重来一次?指甲掐进掌心,险些划破皮肤,疼痛的感觉让骆寻瑶一喜,突然却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并且再一次晕了过去。
  徐秀珠在骆寻瑶晕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一把就扶住了她。徐秀珠是做惯了粗活的,后来虽然成了贵太太,却又跟着骆成到南疆去住了六年,因此力气颇大,这会儿自己一个人就将骆寻瑶送回了床上,同时又惊又喜。
  当年骆国公一直叮嘱他们要照顾好骆寻瑶,可惜骆寻瑶对他们并不亲近,他们也无可奈何,可这次,骆寻瑶怎么突然就像是对她亲近起来了?
  应该是幻觉吧?也许是这孩子受了刺激的缘故……
  徐秀珠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消瘦的脸颊和肿胀的双眼,只觉得无比愧疚,他们答应了国公爷要照顾这个孩子,却根本没照顾好她……
  还有威远侯府的那些人……骆成已经过继给骆平南,那么威远侯府的太太也称得上是她的小姑子,她在南方的时候也跟这小姑子通过信,明明对方说了要聘寻瑶为妻,怎么现在又变了卦?
  徐秀珠一脸的不满,看了看骆寻瑶身边的丫头已经在服侍对方了,这才出了房间打算找人做点吃的来。
  “秀珠,听说寻瑶醒了?”徐秀珠一出门,骆成就看到了自己的夫人,连忙问道。
  “相公,寻瑶她又晕过去了。”
  “这事情!”骆成一脸的恼怒。
  “怎么了?”
  “秀珠,吴子文刚才来了。”骆成开口。
  “他还想干啥?”徐秀珠恼怒地问道,她没女儿,是把骆寻瑶当女儿看的,因为对方的身份,又多了一份敬重,现在吴子文跟别人订了亲,也就越发不忿。
  骆成眉间的褶皱却又深了几分:“我把他赶回去了,可寻瑶那里……秀珠,寻瑶和吴子文那厮从小一起长大,要是寻瑶还惦记着他……”他跟徐秀珠是患难夫妻,相互扶持着也有二十年了,虽然十年前一步登天,但没多久又去了南疆,徐秀珠跟着他去了那瘴气丛生之地,因此他对徐秀珠很是敬重,也愿意什么都商量一下。
  “现在吴子文都定亲了,总不能让寻瑶去做妾,她可是国公爷的孙女儿!”徐秀珠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早地把骆寻瑶的婚事给订下来……她去南疆以前觉得骆寻瑶还小,在南方的时候又觉得路途遥远怕委屈了骆寻瑶,因此只想等回了京城以后在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订婚礼,哪知道他们刚回京城,刚把骆寻瑶接回家,正等着吴家来提亲呢,转眼吴子文竟然就定亲了!
  “要不是国公爷,现在我们估计还吃不起肉呢……”骆成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吴子文要是再敢上门,他就亲自拿了扫帚把他给赶出去。反正他现在也算是吴子文的舅舅,吴子文没有功名在身又没有袭爵,总能挨的了他的打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骆寻瑶再次醒来的时候,肤色偏黑的徐秀珠还坐在她床边,而她的两个丫头,则都在做针线。
  二十年后,京城会愈加的繁华,名门子弟的排场也会越来越大,身边大大小小的丫鬟加起来,总能有十几个,但现在这样的却不多,更别说骆家已经败落了。所以,骆寻瑶身边伺候着的丫头,也就只有两个,一个叫莲心,一个叫菊蕊。
  窗户开着,能看到外面种着的红枫树,一片片的树叶红的发紫,就像是血液凝固的颜色,骆寻瑶一时间甚至都不知道身在何处。
  二十年,她生不如死地过了二十年,怎么又回来了?还是,这一切就只是梦?
  可是,有这么真实的梦境吗?
  骆寻瑶抬起了自己的手,这双手白皙细腻,但太过瘦了些,不是她以色侍人以后保养出来的无骨柔荑,也不是最后她那因为做多了粗活而满是老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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