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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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水师方面下令。”既然不要估计正面之敌,郑克臧的注意力便收回了,只见他思索了片刻下令道。“让他们对凤凰台附近实施炮击,怎么听不懂吗?还要孤再重复一遍吗?”郑克臧瞪了瞠目结舌的侍卫一眼。“还不起传令!”
  侍卫拔腿就跑,随即马蹄声响了起来,郑克臧此时却好整以暇的回到自己的军帐里,和耽于享乐、实际上从未亲自指挥过部队的朱锦相比,郑克臧的军旅生活却要幸苦的多,不过他毕竟是藩主,侍从的宦官已经为他煮好了茶水。
  郑克臧眯着眼睛品着茶,一杯水还没有下肚,如雷的轰鸣声便响彻了起来,郑克臧不用看便知晓,此刻拖着橘红色尾焰的大号铅弹正一发接一发的砸向人潮最密集的地方……
  “双倍霰弹。”谷铭冲着刚刚由俘虏转化的新兵暴喝着,比炮声更响亮的大嗓门如一记猛击让新附军明白了眼前的局面,虽然未必心甘情愿服从郑军老兵的指挥,但知道清军必然不会顾忌前同僚身份的几名新附军立刻如梦初醒的忙碌起来。“放!”
  几乎在谷铭声音落地的同时,二寸半炮的炮身向后一退,二十四枚铅弹在瞬间内化作劈头盖脸的暴雨,将已经打开缝隙冲杀进来的清军攻势打得就此一遏。不过满地哀嚎的伤者并不能打消清军的斗志,数以百计的清军随后又蜂拥而至。
  一声沉闷的啸声忽然响了起来,正在舍生忘死互相搏杀的人们尚未注意,死神便从天而降了。尽管实心弹的威力有限,但一弹砸过来,还在纠缠的两人在呼吸间被砸成了一滩肉泥。得到祭品的死神似乎还不满意,随后重新跳跃起来,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闯出一条血色的胡同,却丝毫不顾其中的几人来自同一阵营。
  战斗的双方突然出现短暂的停滞,但破空而来的死神却不管这么多,一发,又一发,虽然说不上什么准头,但挤作一堆的人群却是最好的标靶,不消多时,整个战线上便出现了若干个令人胆战心惊的空洞。
  “直娘贼的,水师是怎么开炮的。”嘴里咒骂着的谷铭和他的同侪们,此刻却顾不得往安全的地方退却——事实上随着浮桥被清军焚毁,他们也无路可退——借着清军攻势再度受到遏止的同时,尽可能的多向外射击一份弹药。“不管了,生死有命,既然阎王爷暂时还没有收咱们,就多拉些垫背好了……”
  “军门,撑不住了。”饶平营副将哭丧着脸向同样满头大汗的李林隆哀求道。“海逆发疯了,连自己人都炮击,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已经再也打不动了,军门,先往后撤一撤吧。”
  “撤?”李林隆脸上浮出一丝狠厉的表情。“两军交战甚急,你敢在此刻动摇军心?”李林隆呲牙咧嘴的冷笑一声。“拉下去,砍了!”副将大惊失色,但戈什哈们却不给他争辩的机会,将一路求饶的副将拖了下去,很快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便献在李林隆的面前。“传首各营,凡是跟擅自主张撤退者与其同罪。”
  饶平营副将的人头果然刺激了清军的斗争,重新打足了鸡血的清兵舍生忘死的重新冲杀上前,但此时郑军已经勉强组织起了几排步铳手,打出了几次齐射。有了排铳的掩护,更多的郑军步铳手汇聚了过来,此时郑军昔日严格的训练显出了效果,已经打乱了建制的步铳手们自动的分列成排,轮流击发,动作如机器往复一般流畅。
  “慢!”听到烽火台方向逐渐有序的排铳声,指挥炮船的唐鑫当即阻止了己船的继续炮击。“给【锐士号】他们发信号,让他减少装药份量。”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样一来【猛士号】各船射出的炮弹不足以射到凤凰台,但是不是能打到外围的清军,还要看运气。“另外各船缓速向西北绕行,争取把清虏的破船都打到水里去。”
  唐鑫并不知道,他的命令下达后不久,边移动边射击的郑军炮船便瞎猫碰到死老鼠的命中了登洲清军的最高指挥部,尽管提督李林隆本人毫发无损,但是营帐里四个幕友、六个记名武官和帐外的两个武巡捕非死既伤,这个效果不但让李林隆的指挥部陷于混乱,更让一部分时刻关注后方的清军官兵士气大沮。
  可真正让李林隆动摇继续攻坚决心的是,郑军炮船绕过凤凰台闯入韩江西溪后对督标水师营的炮击。鉴于水师营被迫撤离,生怕自己成了孤军的李林隆只好把进攻的部队撤出第一线,而郑军守备部队也不敢随意出击,于是这场夜战到此落幕,双方陆师损失都在五百人以上,可以说打了个平手,至于水师方面,清军则丢了两条民船,但大部分实力基本完整,所以郑军水师也不敢在夜间追击下,双方不胜不败,继续维持战前的格局。
  “命令右射声师剩余部队连夜登陆凤凰洲。”等了半宿,终于等到想要的结果的郑克臧如是命令道。“既然桥东轻易攻不动,那就在凤凰洲让清虏持续失血好了……”
  第279章 战潮州(三)
  天明之后,清军果然再度向凤凰洲增调兵力,但此时郑军已经向洲上连夜增调了左射声师的第三团及师属跳荡、选锋等部,郑军在洲上的兵力已经增加到三千五百人,在力量的对比上已经占到了一定的优势。
  未时初,得到增援的李林隆开始督促提标左营、黄冈协左营、惠来营、军标和平营及四会营一部约三千人向凤凰台一线进攻。由于清军无法将重型火炮运上洲上,而携带的轻型佛郎机炮和虎蹲炮的射程有限,因此清军一开始只能顶着郑军的炮火前进。
  郑军这边虽然已经想方设法运输了十八门二寸半及三寸轻炮上洲,但在之前的清军夜袭中损失了其中的三门二寸炮和一门三寸炮,因此实际上的炮火并不甚密集,再加上郑军二寸半火炮的射程有限,因而对清军造成的杀伤也极为有限。
  清军推进到一百五十步后,郑军的二寸半炮加入了射击之中,此时清军的伤亡开始加大,一百步后,郑军全部火炮改用了霰弹,但清军也将携带的虎蹲炮发射了出去,双方射出的弹丸密布在空中,给彼此都带来了一定的伤亡。
  八十步,清军的鸟铳手冲到队列之前,向横亘在面前的郑军射出弹丸,兼管鸟铳的威力不大,但铅弹还是给没有任何防护的郑军步铳手造成了一定的损害。
  等清军射过了这一阵,前行的大军把鸟铳手和射击造成的硝烟一起淹没之后,郑军才在命令声中稳稳的扣动了扳机——三排齐射的步铳弹造成了不下于霰弹的杀伤效果,突前的清军锋矢部位几乎被一扫而空,个别自持武勇突在最前列的清军千把总甚至被十几门步铳同时射出的铳弹所打中……
  尽管伤亡不小,但在各级官长的再三督促下,身为炮灰的清军士卒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前进。正当前行的清军惴惴不安的等待着金属风暴的再度降临之际,已经完成再装填的清军鸟铳兵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虽然他们的肆意穿插打乱了自家的阵形,但其射出的铳弹同样给郑军方面造成了相当的混乱……
  双方就这样你射我一轮,我还你一阵的情况下接近着,这时郑军改变了坚持原地不动的战法,每射击完一排,该排就迅速向后撤出,等到三排射击完毕,出现在清军面前的已经是在跳荡、选锋两哨率领下的步哨刀盾手群了。
  着(zhao)着(zhe)瘊子甲的两哨主力白兵分布在整条战线上,其实摊薄了反击的力量,但每个白兵身后都有一些普通刀盾兵作为补充力量,因此清郑双方冲击在一起时,郑军这边固然无力反冲锋却依旧可以牢牢的固守战线。
  趁着面前的白兵挡住了清军的冲击,组成枪阵的郑军反卷过来,齐齐刺出的枪刺有如反复捶打礁岩的海浪一样,一重一重,一浪一浪,不但清军被冲刷开去,就连郑军自己的白兵也在浪头下站不住脚,最终选择将战线向外扩张。
  见到形势似乎对己方不利,李林隆立刻拼凑了身边仅有的二十余骑冲阵,意图打乱郑军严密的枪林,但一方面洲上的地形阻止了骑兵的冲击速度,另一方面二十余骑的数目也实在太少,在既没有速度又没有足够数量的情况下,这些冒死冲阵的骑兵在战场上只是昙花一现便彻底消失在枪阵之中了。
  这时进一步的噩耗传来,黄冈协左营、惠来营的一名游击,三名都司阵亡,和平营、四会营和提标左营也有守备以上的将官战死,登陆后并没有休整过的清军士气开始慢慢低落下去,战事渐渐变得不可挽回了。
  李林隆也是属兔子的,见到大事不可为,他顾不得当初处死饶平营副将时自己说得那些硬话,转身便逃,甚至不通知前线厮杀的部属一声便直奔水师营船队的所在。李林隆的大旗一动,正面进攻的郑军便一目了然,当即欢声雷动。郑军这边士气一爆棚,清军的士气自然跌到了谷底,不少官兵直接丢下面前的敌人追随提督大人而去。此时郑军乘热打铁高呼“放下刀枪,跪地求饶者不杀”的口号,无心再打的清军便纷纷放下武器……
  追击到西溪边上的郑军只看见李林隆登上船向西逃窜,而督标水师营也顾不得搭载亟待逃命的其余清军,全部向西逃去,气得大骂不止的清军中一部分人自持水性,跳江逃生,而那些水性不好的虽然一路向南逃遁,但最终还是被搜岛的郑军全数揪了出来。
  得到来自凤凰洲的战报,郑克臧当即命令炮船驶入广济桥一线,对着桥墩猛烈射击。隆隆的炮声惊得笔架山、金山一线的清军惶惶不安,领军的广州将军拜音达礼企图命令所部冲过广济桥撤回潮州城中,但这又如何可能,只是撤出了一百余骑八旗马兵之后,广济桥中间的浮桥部分便被炮火轰中起火。两头的清军试图救火,但在郑军的炮火中这简直是一种奢望。半个多时辰后,在炮击和火烧的双重夹攻下,浮桥彻底损毁,至此有超过一万五千名的清军被郑军成功的分割在韩江之东。
  轰断了广济桥之后,唐鑫便指挥炮船抵近东岸向笔架山发炮,尽管炮击的损失并不算很大,但在心理上对清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江东清军越发的焦躁不安。随即郑军炮船又穿越广济桥,出现在韩山背后,江上的重重帆影,唬得韩山守军也坐立不宁。
  江东清军此时尚可以从意溪渡口向西岸撤退,但由于郑军的炮船可以直航鳄渡对清军的渡江行动加以阻击,因此拜音达礼对此甚为犹豫。可是鉴于在西岸提供的军粮断绝的情况下,意溪等地的夏粮并不足以供给万五大军,拜音达礼只能选择尽快撤出。
  为此他派人泅渡过韩江,与吴兴祚约定利用水师营牵制郑军炮船并调集舟船帮助运兵。
  吴兴祚自是一一应诺,双方约定三日后行动,为此拜音达礼一直小心谨慎的向意溪等地调动兵力,迟至行动当日已经有近万的清军调动完毕。可是世上很多事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这么大的一个撤退行动即便能瞒过郑军又如何能瞒得过身边的其他绿旗兵。看着幸运儿们一个个准备溜之大吉了,确把牵制郑军的重任交到自己肩上,一部分清军官兵是敢怒而不敢言。为此拜音达礼发下大笔犒赏试图打消部分人的怨气,但收效却是极其微小的,不得已拜音达礼只能派自己的戈什哈弹压各营的不满。
  拜音达礼的意思是想丢车保帅断尾求生,但是吴兴祚这边却吊了链子。说实在的,吴兴祚实在无法在三日内凑齐可供万人渡江的船只,吴兴祚甚至连木筏、竹筏以至于门板都用上了,数量还是不足,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吴兴祚和拜音达礼硬着头皮而上。
  九月初三清晨,江西清军南澳镇镇标右营借着晨曦划着不多的小舟拖带大量的浮具抵挡江东,清军撤退的行动正式开始。但清军的行动开始不久,已经闻到味的郑军水师突然才下游出现,面对如此情景,清军督标水师营当即策船迎战。可未曾想,郑军利用留滞在潮州的这些日子已经收集了相当数量的快舸、八桨船,原本准备以多打少的督标水师营反而深陷郑军的包围之中。经过一个多时辰的交手,督标水师营力战不敌,全军覆没在广济桥南。
  郑军又花了半个多时辰清理航道,在将江上沉没的清军船只拖开后,郑军炮船和快舸、八桨船溯江而上,很快出现在意溪渡和鳄渡,此时清军才好不容易渡过二千人,看到郑军气势汹汹而来,南澳镇镇标右营当即弃船登岸,郑军其余船只便在炮船的掩护下从容引燃各种浮具,致使清军渡江一事功亏一篑。
  但更让拜音达礼魂飞魄散的是,留守韩山、金山、笔架山等防线的绿旗兵在得知撤退开始后,先后杀死了留守的监军向郑军投降。在这些降军的指引下,郑军兵不血刃的接受了各处营地,随后从韩山上直冲而下,杀向因准备渡江而混乱不堪的清军各部。
  “败了!”、“跪地乞降不杀!”、“逃啊!”、“杀光鞑子!”各种的声浪在韩江边高奏着,混乱的清军根本无法抵御郑军的冲杀,一时间高级将领纷纷带着马弁夺路而逃,而中下级官兵则瞻前顾后了一番便跪地乞降,至于顽抗的旗兵和铁杆汉奸则不消郑军出手,自有愿意戴罪立功的帮着取了他们的性命。
  “完了。”看着眼前这副兵败如山倒的景象,坐在马上的拜音达礼摇摇欲坠。“奴才愧对皇上重托。”说着拜音达礼收手拔出宝剑便欲自刎,边上的马弁当即保住他的身子,边上的参赞也极力劝说着,好不容易打消了死志的拜音达礼最终忍痛命令道。“走,去白沙坝,只要过了江,咱们还有机会赢回这一局……”
  第280章 战潮州(四)
  围歼了江东的清军之后,彻底掌握了制江权的郑军便用炮船所载重炮反复轰击广济门、竹木门等沿江城墙。尽管郑军的炮船数量有限并不很快撼动古老而又坚实的城墙,但却让损失了大半兵力的潮州守军为此胆战心惊。
  九月初六,正当清军的注意力为江边的炮船所吸引时,郑军主力在青龙庙一线架设浮桥,随后三天内郑军全军渡过韩江。鉴于郑军已经渡过江,为了防止福州总督、将军一起被俘的故事重演,吴兴祚被迫连同刚刚自江西逃回的拜音达礼率旗兵及督标一部狼狈逃亡惠州,只留下李林隆率着一万余人死守潮州城。
  郑军在潮州城下进行了短暂的整编,在调剂补充了左射声师的损失之后,郑克臧命令剩下的一万一千多新附军对潮州实施猛攻。在虎视眈眈的郑军胁迫下,新附军发挥了百分之二百的战力,虽然没有立刻攻下潮州城,但日夜不停的攻击还是让潮州城头疲于应付。正当李林隆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城南、城西的新附军所吸引时,下水门城楼被江上炮船击毁。面对腹背受敌的情况下,缺少了总督和将军主持的潮州城更是人心浮动。
  不过还不等潮州城中的绿旗兵将领有所行动,九月初八,狼狈逃出潮州城的吴兴祚、拜音达礼两人在普宁县城汇合了来自惠州、肇庆以及广西、湖南等地援军后卷土重来。面对在腹部出现的三万多清军,郑克臧当即决定留下昆仑奴军和水师一部继续监控潮州之敌,其余兵力悉数西指,先打垮了援军后,再回攻潮州。
  “海逆突然撤围西去,想来必然迎击总督大人带来的援兵了,”在潮州城里,提督李林隆招来各路营官议事,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人中存在魑魅魍魉,但是考虑到郑军一旦击败了吴兴祚的援兵,潮州的覆亡也就是指日的事。“所以本官决意率兵出击与总督大人夹击海逆。”
  “军门,李军门万万不可啊。”神色各异的武官们还没有开口,潮州府便跳了起来。“要是军门率兵离去,万一海逆复来,仅凭着潮州满城百姓,又如何挡得住海逆的大军。”潮州府当然是出于自己的角度来考虑的,不过这位知府大人也并非不知兵,因此他还说到。“提台,其实只要守住了潮州,海逆的粮道不畅,迟早是败亡的局面。”
  “是啊,军门,标下以为知府大人的话所言极是,与其与总督大人会师夹击海逆,不如先击败了城外海逆的余部。”潮州总兵苏司罗也不愿意轻离了自己的防区,因此出言帮腔道。“只要扼住了潮州这一粮道,海逆久战不下必然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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