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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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顿饭局是怎么组成的呢?
  某个流于应付的人随口一说,某个置身事外的人一时兴起,一顿奇奇怪怪的晚餐就应运而生。
  直到抵达昆仑秋,白隆玛还有些恍惚。九透憧和万笙正在安排包厢,他俯过身就凑到孙悟空耳边说起悄悄话。
  “学神,你饿了我请你吃啊!非得跟他们吃!”
  “反正也到了饭点,跟谁吃都一样。”
  “你宰他们怎么又这么好意思?我请你吃饭又要推辞半天!”
  他微微皱着眉,对上孙悟空若有若无的笑。明明很普通的场景,万笙看见时却有些刺眼。
  直到落座包厢,四人都还是相顾无言。
  破天荒的,孙悟空成了那个掌控局面节点的人,万笙的每一句话都被她简单噎了回去。
  “孙小姐头一回来吧,他家的布斯瑶很不错,待会儿我们一块尝尝。”
  “是不错,不过不是我的口味,白隆玛倒是很喜欢吃。”
  万笙漫不经心地瞥过他一眼,又礼貌笑笑:“孙小姐跟阿白关系很好呢!”
  “还好,主要他比较离不开我。”得靠我保命。
  “是吗?”点的菜上来一道,白隆玛就装模作样地给孙悟空夹一箸,万笙表情僵硬,“不过阿白一直都有些粘人的,喜欢谁就恨不得把自己全部掏出去。”
  “嗯,这倒是真的。”跟个给了甜头就摇尾巴的小狗一样,不过是只比格。
  简短应答终结话题,万笙却好像不死心,几次叁番想要多说两句,白隆玛就出来截断,牢牢地保护好孙悟空安静吃饭的权利。
  诡异而尴尬,这顿饭在断断续续的闲聊中结束。桌上各自心怀鬼胎,只有孙悟空酒足饭饱。分别时,万笙想约她散步逛街,又被白隆玛拦腰拒绝。
  “不行,我们晚上还有事,下次再说吧!”话说得很暧昧,白隆玛浑然不觉,面向孙悟空又是晴朗一笑:“我送你回家吧。”
  随后,青黑色的尾气“隆隆”喷出,紫色的车影就消失在大道边际。
  “小笙,我们也回家吧。”
  “嗯。”
  万笙想象着那个曾几何时十分亲密的副驾驶位置,有些失神。他们正驶向温暖的橘色落日,似乎只有她,留在了原地。
  另一边,白隆玛将孙悟空送回了公寓,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紧张什么?”孙悟空接了半杯水,递给他。
  他咕噜咕噜地喝着,玻璃杯落在桌面上就是“嗙”的一声响。
  “没紧张,就是小笙今晚上的态度我没看明白。”
  哟!还不是个十足的睁眼瞎!孙悟空挑着眉笑:“说说看?”
  “她早都不要我了,干嘛对你的敌意那么大?”
  “当局者迷。对于世界上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没到手的东西更有吸引力。”
  “你的意思是,她对我有余情?”他迷惑着眼,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性。
  孙悟空敛神:“也未必,你自己的事自己琢磨。”她转了转脖子,在万笙和九透憧面前装得太过,收敛起懒散之后肩颈反而不习惯这样的正常,有些酸麻,“你在那个宝贝屋子里就没发现点什么?”
  这句话点醒了白隆玛,万笙对他到底怎么想都不重要,至少比不过现在他心上的疑虑。
  “万泷死在自己最爱的那方龙眼木八仙桌上,我小时候调皮,跟着他学了点木雕就在那张桌子顶上刻了条丑不拉叽的游龙。他嫌我手艺差,骂了我一顿,找老工匠来修复,最后也只是简单上了一层漆。他实在没办法了,就弄了个鱼龙海兽紫檀笔筒压在上头。一来跟我瞎弄的图案对接,二来紫檀是重器,压龙眼木正合适。我问过小笙,她发现万泷的时候上头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她说没有。”
  “说不定是万泷自己挪了地方?”
  “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万爸讲究。就算要挪换器物,也会拿别的东西来压住。你不知道,他以前无意间收了个黑漆嵌螺钿的清代官皮箱,上头的山水人物图有磨损,他都特意请了国家博物院的人来修理,花了两年才弄清楚上头的纹路应该怎么个弄法,他可一点都不嫌麻烦。”
  他撇撇嘴,拉着凳子坐近孙悟空:“这些搞古玩的最在意这些东西,但凡有一些细小纰漏都会想尽办法去填补。更何况我让他宝贝遭了那么大的罪呢!所以我想,东西应该是被人拿走了。小笙或许没猜错,万泷真不是自然死亡。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说着说着就去看孙悟空,想要得到她的反馈,却只收获了颇为奇怪的眼神。
  “你还会木雕?”
  真是意料之外的关注点……白隆玛点点头:“耳濡目染!而且你这么惊讶干嘛!我除了学习,还是有很多优点的,知道的东西可不少!”
  “行,那你说,我们要从谁查起?”
  “我们?学神!你答应帮我啦!”
  重点似乎也抓错了,之前沙梧婧为孙悟空嫌弃透了白隆玛,现在才发现,他们俩真是绝配!
  孙悟空深吸气,咳了咳:“说重点。”
  “哦……”小狗丧气,重新找回思路。“他们家那个请假的阿姨值得问一问,而且万泷遗体还没火化,咱们或许还能让小笙带进去看看。还有……”
  “还有什么?”孙悟空一眼洞穿,“是不是想查九透憧?”
  “嗯!不怕你笑话,我总觉得他有问题。可是小笙告诉我,他们感情不错,而且她爸爸出事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九透憧没有理由也没有时间去对万爸下手。”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孙悟空轻声回答,“有时候,完美反而可疑。”
  “好!那我们明天从阿姨下手!九透憧这边,我会提前准备好资料的!学神辛苦!”
  还真是积极啊!孙悟空默声不语,任他走到门口。他刚刚要关上门,又探头进来。
  “学神我想问一下,你在饭桌上为什么要说我离不开你?”
  一句问话让孙悟空和沙梧婧都傻了眼,孙悟空很快整理好状态,反问他。
  “那——你离得开?”
  “呃……好像也确实。”
  他有一瞬间的错觉,认为孙悟空是借着场面掏真心。可稍微反思一下,就察觉里面的自我臆想太重,挥挥手又要走。沙梧婧刚想问孙悟空今天是怎么回事,结果他再度折返回来。
  “又干嘛!”沉闷的语气里装满了不耐烦。
  白隆玛有些委屈:“不是……我就是来说一句晚安。”
  天光破晓,孙悟空醒了个大早,她是被一则联络消息给震醒的。
  早晨5点,万笙邀请她今晚上一起逛街。与此同时,白隆玛传来讯息:“阿姨可能有点蹊跷。”
  这两人就算是分开,在这些小事上莫名还挺有默契的。
  她一并划开,去看关音有没有派遣任务。说来也是奇怪,这段时间办事处像是陷入死寂一般,她总能在办公区看到好些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都是在外派遣后回来述职的。不只是她和白隆玛成了闲人,大家都成了闲人。
  她属于没事做就会心慌的那类,常常被人谴责“做人太驴,天打雷劈”。可这也没办法,握在手里的东西比什么都要可靠。她只相信实感,不相信任何想象。
  刚刚走到楼下,白隆玛就哔起喇叭。
  “学神!早上好!我问过秘书小姐了,今天咱们什么事都没有,要不去找阿姨问个话?”
  “是她说没事,还是你让她告诉你没事?”
  “诶嘿嘿!不管怎么说,都是没事!一样嘛!”
  他并不正面回答,驱车就到某个瘦骨嶙峋的建筑旁边,没记错的话,这里是雷因市的贫民窟。
  跟地下城不同,有的贫民凭借祖先阴德可以获得地上居住资格,他们甚至可能还能跟上层人士产生交集。
  只是缺乏内里财富或权力支撑的阴德,不过是一种虚有其表。
  就像古时候那些光耀门楣的士子一样,后代凭借其名声就能获得人家重视。可重视不等同于赏识,有时候,重视仅仅只是一种遥远的目光,并无任何改善处境的作用。
  万泷家的管家阿姨就是这样,因为曾经将家里祖传的宋朝朱漆鎗金莲瓣式奁卖给万泷,才得以被他招揽到家中做事。一般来说,这种祖上有福的家人,最避讳将家里的东西送将出去。但凡违背,多是遇见为难之处。
  “她儿子前段时间遭了车祸,缺钱治病,前几天医药费交上去了,人还是没了。”
  他说着,按着查找到的位置找去,敲门好几下都没听到任何反应。
  老式居民楼修葺得高大瘦削,隔音不好,稍有些动静就容易被邻居察觉。白隆玛大声呼嚷着的计生,引得楼上楼下两户人家都出来冒了白眼。
  “她是不是不在啊!”他不自觉嘀咕着,越敲门越不对劲。“学神,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奇怪怪的臭鸡蛋味,会不会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孙悟空一脚就向门上踹去,铁门不好撬开。她就只能一次接一次施加着蛮力,楼上楼下的白眼迅速沸腾起来,演变成意有所指的阴阳怪气。
  “都他妈给我闭嘴!”
  吃软不吃硬的小市民们只敢在心里嘟囔,倒拴在水泥缝里的铁索忽然崩断,他们终于得以入门。两人一个眼神交接,白隆玛就四处奔波着去找阿姨的位置,刚进房间就一路将目光所及之处的窗户全部打开。孙悟空则负责寻找泄漏点,处理最根源的危机。
  好在发现及时,阿姨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可意外的是,他们在这家里发现了那个已经卖给万泷的宋朝朱漆鎗金莲瓣式奁。
  它正完好无损地抱在刚刚阿姨躺下的地方,千年岁月的风霜散落在破旧的被褥间,好像是陪着她一同殉葬。殉葬,多么古老而衰败的文化。却无时无刻不流淌在这些守旧派的心中。
  他们陪同着一起去了医院,没多久,阿姨就醒了过来。
  她颤巍巍地抬起正在输液的右手,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抽动,好像在弹奏一曲空气钢琴。白隆玛迅速将她的手按下,塞回被窝,她才从一片温暖的触感中感受到真实。
  “为什么要救我?”
  “你如果是跳楼下去,我们就救不了你了。”孙悟空冷脸回应,白隆玛半鼓着脸啧了一声,她马上闭嘴。很奇怪,在万泷之死这件事情上,她和白隆玛的状态是截然相反的。好像两个人的作风直接对调,白隆玛尽心竭力,她吊儿郎当随心所欲。
  被白隆玛警告态度不好,说实话,也算得上一件奇事。孙悟空呼了一口气,重新找回状态:“你为什么要死?儿子死了没寄托吗?”
  她擅长观察,这大姐的情绪问题一眼就能看穿,搞那些弯弯绕绕的游戏实在没意思,不如开门见山。大姐也没瞒她:“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什么世道都有女人因为孩子的问题而活不下去,男人倒是稀少!孙悟空对这种把性命拴在别人身上的人,难以共情。
  “你如果实在想死,我不拦着你。不过还请你先告诉我们,你床上那个宝贝怎么得来的?”
  大姐心中一激,眼神流离:“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就是那个……”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回想着那个物件的名称,终于重新将白隆玛说出的字眼拼凑起来,“宋朝朱漆鎗金莲瓣式奁。”
  “那是我家的传家宝,在我家不正常吗?”
  “可是你应该早就已经卖出去了吧!”
  “卖出去又收回来,不可以?”
  她态度始终倔强,无知而浅薄的自尊心令她坚守着自己的底线。关于一件小小的古董都不肯说,那一次性大量汇入她账户的款项大概也会被解释成主人家的宽厚。
  对付聪明人,或许需要想办法,可对付会因为一场意外而精神崩溃的人来说,威胁往往比聪明的缠绕斡旋更有用。
  “你说,你的邻居们如果知道,你儿子是在公司里调戏女同事,结果发现人家是老板女儿,被辞退之后精神恍惚才被车撞死,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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