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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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十四个大年三十是我一个人过的……我夹起一个速冻饺子,咬了一口,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眼前的酒瓶开始有了重影,我皱起眉头“咦”了一声,然后甩了甩脑袋,再看向菜哥的时候,我咧嘴笑了,“你丫俩脑袋了……我可能多了……”
  菜哥摇摇头,把我碰倒的酒瓶扶起来,然后指了指我的眼睛,“少爷,你哭了。”
  我哭了?我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还真摸到一片湿润。我愣住了……我怎么哭了?怎么会呢?我可是个男人啊!
  小楚坐在对面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倒了一杯酒递到我面前,“什么他妈眼泪?那是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别管酒后在哪儿睡!再干!”
  “好!”我大声应着,把酒接了过来,却再没有将它喝下去的欲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了酒杯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但它撞出的痕迹却尚留在杯面上,久久消散不去。那一刻,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我从来没想过,一个男人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眼泪。
  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小跃。”
  我惊异地抬头,看到父亲正坐在桌子对面,“小跃,这种喝法太伤身体了,别再喝了。”
  “爸?”我哽咽了,“爸我想你!”
  父亲先是一愣,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你不是说这种肉麻话只有琼瑶剧的男主角才说得出来吗?”
  “您就假装在看琼瑶剧不就好了。”我小声嘀咕着,抬头时正看到父亲和蔼的笑容——与从前无异。
  “爸,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那样说?您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
  “你希望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问题不是我希望怎样。您明明回来过,还按照约定带我去游泳,但他们否定了那个时间……我该相信他们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跃。”父亲向前探了探身子,“你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我一下愣住了,“爸?”
  “你确定我已经死了,但是现在你却在跟我对话……劭跃,算了吧,我什么时候死的并不重要,反正我已经死了,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就够了。”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那不一样!那当然不一样!虽然时间差了半个月,但那半个月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活了二十六年,却只享受了二十几天的父爱,难道你想连那二十几天也夺走吗?”
  “小跃……”父亲动了动嘴唇,眼神中露出些许悲伤,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和蔼表情,笑呵呵地说道,“见一次面不容易,跟我说说现在过得怎么样?和女朋友还好吗?”
  话题转变的太快了,我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什么这是……女朋友?吹了……”
  “这怎么行?你要抓紧啊!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听了这句话我汗了好一会……
  2.肺腑之言
  醉酒醒来是痛苦的,头痛欲裂,浑身乏力,最可悲的是一睁眼就看到小楚和菜哥这两张脸,我顿时觉得头顶乌云密布,不祥的预感迎面而来。
  第一部分 第27节:血字遗言(2)
  果然——
  小楚看我醒来,先扯出一丝坏笑,然后马上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问一旁的菜哥,“昨天有人撒酒疯来着,你记得吗?”
  菜哥很坚定地点点头,“看了个现场,挺精彩的,录下来发到网上肯定火,题目都想好了,就叫《血性男儿酒后变泪眼喷泉》。”
  “你们两个……”我日的,头更疼了,我闭着眼狠命揉着太阳穴,希望他们能识时务地闭嘴,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们见我不反抗,于是变本加厉,干脆一捧一逗说起相声来。
  “那个哭的哟!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敢情他也是水做的!眼泪跟瀑布似的,放到西部就解决人家缺水问题了!”
  “那可不错,是个人才。”
  “可不是人才吗?难得的人才啊!”
  “怎么难得?”
  “你看他喝醉了光哭不吐,水源没受污染啊,接一锅炖肉,咸滋滋的,连盐都省了!”
  我腾一下坐起来,一把拉住小楚的脖领子,“有完没完?你没哭过?咬奶嘴那会儿你号的不比谁欢?”
  小楚看着我,毫无惧意,“您高寿啊!我咬奶嘴那会儿您见着了?龟少爷!”
  不行,现在大脑缺氧,完全说不过他。我松开手,看了看四周,“你们怎么在我家?”
  “不是你叫我们来看你哭的吗?”说完两人缩在一旁偷笑起来。
  我懒得争辩,只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便翻身下床四处找拖鞋。
  “你干吗去?”
  “放水。怎么了?”我顿了顿,然后扯出一抹坏笑,“要不你接一锅回家炖肉?虽然排出的位置不一样,但都是来自我的身体嘛!而且下面的比上面的好,上面的是咸的,下面的是五香的,什么调料都不用放,直接等出锅了!”
  凌空扔来一只鞋,“滚蛋吧你!”
  泄了负担,顿时觉得一身轻松。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却看到小楚和菜哥坐在床头一脸严肃,表情变的如此之快,变形金刚附体一般,“这么严肃干什么?”
  小楚指指对面的椅子,“刚才只是活跃一下气氛,现在咱们聊聊昨天晚上的事。”
  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干吗揪着这事没完没了的?
  “我这辈子才喝醉这么一次。咱们说菜哥好不好?”我很无耻地把无辜人也拖下水,“他每个月都会醉一次,比女人都准,咱聊聊他好不好?”
  出乎意料,他们两个谁也没笑,小楚仍然指着他对面的椅子,我于是只好坐了下来。
  菜哥点了支烟,很深沉地看着我,“少爷,你知道你昨天晚上都说了什么吗?”
  这话问的我一愣,不禁皱起了眉头。是啊,喝醉酒的人清醒以后一般都会先回忆自己出了什么洋相……唉!果然第一次喝醉没有经验。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好像看见我爸了……当然了,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小楚笑了笑,我看出他并不是嘲笑,这可不像他的风格,这让我略感意外。
  “怎么了?我到底说了什么?”
  “你把我当成你爸了——我并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咱们现在说正经的。”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爸死的日期不太对,是吧?”
  我大吃一惊,酒后吐真言,我不会连这个也说了吧?但转念一想,昨天受的刺激太大了,酒后牢骚一通也是有可能的。于是我耸耸肩,“昨天听说的,我并不是很在意。”
  “撒谎!”菜哥马上驳回了我的话,语气坚定得令我不禁一愣,我看向他,发现他露出少有的柯南表情(真相只有一个,我已经成竹在胸了),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如果不是因为崩溃到边缘,你不可能借酒来发泄,你其实很在意这件事。”
  好吧,我承认我受了不小的刺激,“可是那又怎么样?”回想昨天醉酒的情景,想起父亲说的一句话,“其实我爸什么时候死的并不重要,反正都已经死了,只要我心里还想着他就够了。”
  菜哥伸出手指在面前晃了晃,“你昨天晚上不是这么说的。”
  我没说话,目光从菜哥身上移开了。
  第一部分 第28节:血字遗言(3)
  “原话我还记的,但我现在不想说,怕再勾起你的伤心事。这件事归根结底只是你言劭跃一个人的事,我们管不着。但作为朋友,实在不希望看着你因为这事而挣扎,所以劝你还是考虑清楚再作决定,毕竟对你来说这可是件大事。”
  他们两个直接看到我心里去了,这让我感触颇多,但这件事上我还是踌躇不定,我连应该追查什么都弄不清楚。我自嘲地笑笑,“我一个人能干什么?”
  “小子,你可不是一个人,需要帮忙吱一声就行了。”
  3.活着的证据
  菜哥他们走后,我想了很久,并不是我优柔寡断,只是我习惯在做事之前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在内,免得日后后悔。如果我决定追查下去,我的目标应该是弄明白父亲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弄清楚这件事的好处只是给我的心灵一些安慰罢了,所以我反覆在问“值得吗”,最终的答案是肯定的,毕竟这二十几天的时光是非常美好的,我必须弄清楚这是真的,还是只存在于我的幻想之中。
  还有第二点原因,我目前很闲。
  我开始翻看以前的东西,包括照片和信件——一切可以证明父亲在那段时间存在过的东西,可惜一无所获。仔细回想一下,那段时间里父亲很少出门,除了约定的那次户外游泳,他几乎足不出户。他做了所有二十六年来不曾为我做过的事,做饭、洗衣服,甚至和我打游戏,现在想想,难道他是在完成未了的心愿?
  没有证据,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证明,这让我多少有些气馁,堂堂一个大活人却没有活着的证据……看起来有自拍功能的手机要随身带着,保证随时留下生活的脚印。
  方案一失败了,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不可能会那么顺利,还好制定了方案二,马上进入到执行阶段。
  提到方案二就不得不提到一个女人——小茹,我们两个的关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在我放荡不羁的那段时间里,她出现了,可惜被埋没在我身边众多美女之中;然后我没落了,她从人堆里探出头,我看见了她……就这样含情脉脉地看了一年多;最后我从法医堕落到停尸房管理员,同一时期,她嫁给了个公子哥。
  我如果想找到父亲的验尸报告,除了拜托她我再也想不出其他人。只是这个小丫头还会像从前那样义无反顾地帮我吗?面对她我却不再像从前那么自信了。
  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瘦瘦小小的,缩在肥大的白大褂里,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到老情人也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找我有事吗?”
  唉!我果然风光不再了……没有任何寒暄,我直接切入正题,“我想看一下我爸的验尸报告,你能帮忙吗?”
  小茹自顾自地拉把椅子坐下了,“你父亲的验尸报告是不能被公开的,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我点点头,的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亲的身份,他的验尸报告是不能被随便查阅的。当初院领导特地找到我跟我解释这点,那时候我只是觉得父亲是个举足轻重、伟大的科学家,没有仔细琢磨过。
  小茹瞟了我一眼,目光淡淡的,“那你还来找我犯错误?如果被领导发现,我的下场会跟你一样惨。”
  我愣了一下,心里顿时凉了一截,不是因为小茹拒绝我,而是因为她揭我的伤疤竟然揭的这样坦然。本来以为软磨硬泡会有些效果,没想到第一棒就被三震出局。我站在那里有些尴尬,留下来无济于事,走了又很不甘心,小茹看在眼里,冷冷地开口问道:“打算让我请你吃饭?”
  这完全是逐客令,我彻底被她怨恨了。真是朝一时夕一时,已为人妇的小茹早就没了以前小鸟依人的影子。我无奈地叹口气,“你忙吧,我走了。”然后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身后砰的一声,我着实吓了一跳,转回头就看到小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一摞厚厚的档案簿掉在地上。我们相互对视了好久,谁都没动,直到我觉得气氛已经变得诡异起来才打破静寂开口问道:“东西掉了,你不捡吗?”
  小茹收回目光,“没心情捡。”
  第一部分 第29节:血字遗言(4)
  这,这话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得随便“哦”了一声。
  “哦什么?你就不能帮我捡起来吗?”
  这要求提的好没来由,我条件反射地反问道:“为什么?”说完就后悔了,我可是找人家来帮忙的,态度这么恶劣观音都懒的搭理我。
  小茹第一次扯破了冷淡的面具,微微笑了,她弯腰捡起档案簿,一边说道:“你还是少爷脾气,一点都没变。今天来找我帮忙下了很大的决心吧?”
  我坦然地点头。
  “你原来预期我会帮你吗?”
  “五成把握,不过看见你就变三成了,刚才转身走的时候已经彻底绝望了。”
  小茹呵呵笑了起来,然后从抽屉里翻出钥匙递给我,“朋友一场我没那么绝情,看见你的时候虽然很生气,不过现在已经气消了。档案室认识吧,自己过去找吧。”
  我弄不懂小茹的心思,怎么跟声控似的说变就变?钥匙就在面前我却没有马上去拿,“怎么忽然这么干脆?你不是怕被领导发现吗?”
  小茹扬起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你多虑了,我和你不一样,就算被开除了,我还是有人养的,所以我不用担心那些没用的东西。”
  我坚信这女人还是恨我的,因此一刻都不敢耽搁,拿了钥匙马上闪进档案室,要知道,女人是善变的,这个叫小茹的更是如此。
  老爸的验尸报告上没有什么异常,心脏处一个近菱形的伤口便是致命伤,除此之外身体再无其他外伤。伤口的外形与刘巍的极为相似,两个人应该是被同一种凶器刺伤的,只不过父亲的那一下就要了他的命。
  但官方说法我父亲死于意外,一根悬在二楼的木棍折断,正刺入父亲的心脏。现在想来这是存在很大漏洞的,因为凶器是平直刺入体内的,几乎没有角度,如果木棍真的是由高空掉下来,老爸当时的身体是要呈现一个怎样的极限动作才能形成这种创伤?
  想到这里问题就来了,官方为什么要骗我?他们在掩饰什么?莫非真如刘巍他们所说,7月初的时候我爸就死了?这之后我所看到的真的只是我的幻觉?
  我的思绪被小茹的敲门声打断了,她正站在门外看着我,“抓紧,领导开会快回来了。”
  “哦。”我将档案放回原位,然后走出了档案室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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