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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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边上的副驾驶位置上似乎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直到男人微微侧过头,小区保安才看到一张透着风流和漫不经心的脸。
  嘟
  嘟嘟嘟
  某栋老旧小区内,电话不停响着。
  但是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几分钟后:由于无人接听,自动转播来电留言滴
  滴声后,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个有些熟悉的中年男声说了一句:老郭
  后面的声音被电闪雷鸣盖过去,听不真切了。
  靠窗户的椅子上静静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身上有陈年刀伤,岁月染花了他的头发,他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半晌,他交叠在腿上的手忽然脱力似的垂下来,殷红的血这才顺着手腕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次日,池青扶着腰下床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窗外仍在下雨。
  小星星在他脚边转来转去,喵了半天池青才勉强分给它一点眼神。
  小星星火速跑到自己的食盆面前,冲着食盆又喵了两声。
  池青走过去看到食盆空空如也。
  解临没给它加猫粮吗?
  池青弯下腰,从储粮桶里挖了一勺猫粮倒进它的碗里,还没站起身,手机响了。
  喂。池青说。
  季鸣锐那边声音很混乱,他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相对安静的地方之后说话声音才清晰起来,你男人在家吗。
  即使池青再迟钝也能听出季鸣锐话里的严肃。
  池青捏着勺子说:他不在。
  季鸣锐弯下腰,从警戒线下面钻出去,撑着伞站在某小区单元楼楼栋门口问:什么时候走的?
  怎么了?
  池青问出这句之后,电话对面沉默许久:城北出了一起案子,郭兴昌死了。
  季鸣锐怕池青不知道郭兴昌是谁,特意说明了一下:就是那天早上那个肇事司机,你还推出他以前也当过刑警的那个人,他死了。
  池青捏着勺子的手顿住。
  季鸣锐:我一大早接到报警电话,说邻居家怎么敲都没人开门,不太对劲,说的就是郭兴昌家,人已经死透了,死亡时间是夜里三到五点,经鉴定,死亡原因为他杀。
  解临不在,池青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赶往现场。
  他拎着那把透明雨伞,从出租车上下来,穿过暴雨,收了伞来到郭兴昌家的时候,恍然间跟他们第一次碰面极其相似几天前,他也是拎着这把伞,站在这名中年男人面前打量他。
  只不过不同的是,此刻的郭兴昌已经是一具尸体。
  他面容很平静,手腕上那道割破动脉的刀伤很深,血液在地上汇聚成一滩。男人的手依旧维持着垂在椅子侧面的姿势,手指看起来极为僵硬。
  虽然看上去是自杀,但是有强行入室的痕迹,季鸣锐站在池青边上说,而且这把刀的摆放位置也不对。
  季鸣锐指的是掉落在椅子附近的那把凶器,凶器是把崭新的水果刀。
  那把水果刀刀柄冲着卧室门方向正常死者自杀完,刀落在地上,刀柄绝不会呈反方向摆放。
  这大概率是一起被伪装成自杀的他杀案件。
  池青没说什么,他手里的伞还滴着水,他把伞立在门口,问:我能去其他地方看看吗。
  得到许可之后,池青在郭兴昌家里转了一会儿。
  郭兴昌一个人独居,卧室床头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子不过十一二岁年纪,他站在镜头中间,男孩子左边是郭兴昌,或者说是更年轻时候的郭兴昌;男孩子右边站着一个女人,女人样貌温婉,穿着碎花长裙,笑吟吟地看着镜头。
  客厅里。
  所有人都在现场采集证据,还有的负责拍照取证。
  苏晓兰:在凶器上提取到了指纹,已经可以确认指纹不是郭兴昌的。
  季鸣锐惊讶道:不是郭兴昌的?
  那个人留下了指纹?
  这时,负责做死者背景调查的姜宇说:挺奇怪的,他平时没有和谁结仇,周围邻居对他的评价都很好,怎么会突然被杀?
  如果是他杀,谁和他有仇?
  池青从卧室里走出来,站在卧室门口直直地对着郭兴昌垂下来的那只手看了一会儿。
  窗外雨还在下。
  时间倒回到上一次雨夜。
  他摘下手套,对郭兴昌说:沾上水了,有纸巾吗?
  郭兴昌摸了摸口袋:啊,有的。
  就在郭兴昌把口袋里那包纸巾递过去的时候,他感觉到一丝比雨水更冰凉的触感,那似乎是男人裸露在外的手,手指指尖不小心和他的手相触,若即若离地擦了过去。
  想到这里,池青拉回记忆,他对着那只了无生气的僵直的手,耳边回响起那天听到的失真的话:
  那个失真的声音低沉且慌乱。
  【解临怎么会知道。】
  【当年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想救我儿子,我儿子也在里面啊,他说只要我帮他做一件事就能放我儿子一条活路,我从没想过要害解队长。】
  与此同时,指纹对比结果很快出来了。
  在凶器上发现的指纹确实不是郭兴昌的。
  下一句是
  指纹是解顾问的。
  第138章 游戏
  尸检报告出来了,死者致命伤就是手腕上那道刀伤,死因是失血过多,死亡时间和我们初步推测得差不多,在夜里三点到五点之间。除了手腕上这道刀伤之外,没有其他伤口。
  死者郭兴昌,七二年生,今年四十八岁,独居。他老婆十年前和他离了婚,儿子意外去世了,我们刚跟他老婆打过电话,他老婆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他的事我不知道,十年了,我和他这十年都没有任何联系 。
  有人对此发表评价:就算是离婚了这也太冷淡了吧。
  刚开始还有人低声讨论着案情。
  直到更多的细节被公布出来,屏幕上放着几张现场拍摄的照片,几张照片分别是黑色手柄的沾着血的水果刀和指纹对比图。
  现场只发现了解顾问和死者的指纹。
  除了解顾问以外,没有其他人进入过现场。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沉默过后,有人问:解临现在人在哪里?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才有人回答:不见了。
  而且门卫和调取的小区监控都能证明他昨天夜里开车外出了,他驾车离开小区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到郭兴昌家里刚好三点,死亡时间对得上。
  所有证据都指向解临。
  会议室所有人里,有的和解临共事这么久,对解临这个人有很深的滤镜,说是把他奉为男神也不为过毕竟在那么多让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刻,解临就像神兵天降。
  但也有一部分人从一开始就对解临的加入持反对态度。
  我当初就说过他就是一把双刃剑,指不定下一秒刀尖指向谁,有人道,他了解犯罪,他不恐惧犯罪,甚至他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代入到凶手的位置。
  解临这个人很危险,谁也控制不了他,我从一开始就警告过你们!
  窗外乌云压下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池青这次没有获得准许进入会议室。
  但是他们会在会议上宣布哪些细节,他大都能猜到。
  十年前那起案子的细节就连这些办案刑警都不清楚,保密级别过高,所以对郭兴昌的儿子也只能了解到意外去世的程度。
  但是池青作为那起旧案的当事人,这个意外去世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他眼前晃过那一间间囚房似的水泥房间,尽管没有碰过面,但是在十年前,那张卧室照片上的男孩子也在这其中一间里。
  忽地,他耳边又响起那句:
  【解临怎么会知道。】
  池青坐在会议室外的长廊上,摘掉一只手套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然后他又点开微聊软件,找到解临的名字,对着聊天框看了一会儿。
  由于池青和解临的特殊关系,他不能进入会议室,季鸣锐担心他现在的情绪状态,于是推门出来在他身侧坐下。他心说这生日礼物送得也是够邪门的,刚送出去一本《刑法》,礼物的主人就恐怕正要进去了。
  虽然现在天气没那么冷了,但是池青还是不怕冷似的、只穿了一件薄毛衣,露在外面的手被冻得更白。
  他眼眸低垂着,眼底的情绪被过长的睫毛遮掩住。
  最后他一言不发地,并没有在屏幕上敲下什么字样,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又把屏幕摁灭了。
  季鸣锐张张嘴,正要说你没事吧,手里握着的手机响了,等他挂断电话,之前想说的话也被上头分配给他的新任务打断:局长叫你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问你。
  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烧至一半。
  池青坐在中年男人对面。
  他和总局局长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他注意过对方偶尔会向他投来沉默的目光,短暂的凝视里积攒着太多他看不懂也并不是很想懂的东西。
  沉默间。
  边上那壶热水刚好烧开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被推到池青面前。
  谢谢,池青说,茶碗消过毒吗?
  对面的人完全料想不到两人在这间办公室里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
  消过毒。
  池青听到这句回答,这才摘下手套,防止手套上沾染的细菌和灰尘进入茶水里去,然后又从边上抽了一张抽纸,仔仔细细地擦净手。
  等他喝下一口茶,把茶碗轻轻放回到办公桌上时谈话总算进入正题。
  对面的人沉声说:郭兴昌死的那晚,我给他打过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
  池青波澜不惊地说:可能是死了吧。
  上周解临问我要过绑架案的卷宗,然后他就去找了郭兴昌,两个人不知道聊了什么,但是次日清晨郭兴昌就因为走神撞了车。
  他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你知道解临找他是为什么吗?
  池青还没回答,局长又说:我猜,是因为解风。
  你好像很惊讶,事实上这件事并不难猜,十年前老郭是我手底下的人,绑架案一结案,他就忽然辞职,我一直不知道他辞职的真正原因,直到这次解临找上他。
  郭兴昌死的那天晚上,电话录音里局长说的完整的话是:老郭啊,当年你辞职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十年前的郭兴昌,屡破奇案,职位上升得很快,他那会儿也正值最富有精力的年纪。
  绑架案结束,他原本可以再升一级,但是当年戴着警徽的郭兴昌却拒绝了,他说:我想辞职。
  郭兴昌眼底的黑眼圈很深,像是自绑架案之后就再没睡过好觉。
  辞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职。
  当时郭兴昌以每天回到家都想念儿子,妻子的离开也让他感到痛苦为理由,表示自己想停下来思考挑整一下。
  但是那时的他根本没说出真正原因因为他已经不能、也没办法再当一名刑警了。
  因为他并没有选择正义的一方。
  他会不知道让他做的这件事并不简单吗。
  他会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有可能会导致任务失败吗。
  他会不知道因为自己接到那通电话没有第一时间挂掉时自己心里在想着、或是期待着什么吗。
  他都知道,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于是之后的每天夜里,他都睁着眼死盯着天花板,记忆不断被拉回到那天。
  局长缓缓地说:你可能没见过解风,并不了解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只能说,十年了,我没有一天不为他的死感到惋惜,我做梦都希望他仍活在这个世上。
  解临这孩子从小就喜欢黏着解风,但是解风总是很忙,解风死的前两个月,刚答应过解临等这次案子结束会带他去参加一个野外露营的活动。
  桌上那炷香就快要燃尽了。
  这段谈话最后结束在这么几句话上:你认为解临会杀人吗?
  池青瞳孔颜色深得了无生气,像一潭无论别人怎么搅动都不会有任何变化,那双深潭似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对方。
  当年在那样的游戏规则里,局长也回望他,他的声音很沉,像是在说一件极其隐秘的事情,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你这个唯二的幸存者之一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半小时后,池青站在路边等回程的计程车。
  他站在路边,天空被染成一片灰蒙蒙的雾色,雨滴落在伞上,路上往来行人的脸都被遮掩在伞下。
  雨和晦暗的天空一起往下压,池青手里的伞被雨打湿后变得更重了。
  当年,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句话重重地,和雨水一起砸落下来,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霎时间车鸣、雨声、走路声、周围人的攀谈声都逐渐远去了。这句话明明不是失真的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在他耳边无限放大。
  他和解临聊过十年前的旧案,聊过彼此是怎么进来的,也聊过各自的秘密,唯独避开了同一个话题,那个话题就是生存。
  十年前,那个人为了凑够人数,并把他们两两分组这也是池青当初特别留意过的规则,必须是两个人一间房,少一个都不行的原因就是为了看他们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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