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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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他觉得这个四哥看不起额娘,一下子反挺起来,好啊你!你敢看不起额娘!
  一是心疼额娘,二是算是抓住四爷的短处。他自觉就能跟四爷平起平坐了,见面总想做点什么让四爷别老拿眼尾扫他,跟他还是小孩子似的。
  这时又挨训了,十四气得脸都红了,他都娶福晋了,也开府了,都是大人了,这四哥还是看不起他!
  四爷就站在那里,论个头,十四还高那么一咪咪。可四爷背着一只手,另一手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像是在等十四看他敢怎么办一样。
  十四向前蹦蹦又缩回去,憋半天只敢嘲笑道:“就你还戴扳指?拉弓还比不上我呢!牛什么啊?”最后一句说得极小声。
  可四爷还是听到了。他眉毛一立,十四撒丫子跑了。
  留下四爷站在原地运了半天气。
  比皇上的御驾先到一步的是发回的已批复的奏折,赈灾的事等回来再谈,皇上先发还的是减免明年税赋的各地名单。
  四爷也拿到了提要,只是这个他现在已经不关心了。所谓的免赋税只是说着好听而已,事实上各地官府不会少收一分,相反会加重徭役。为免耕丁外流,只要一遭灾,各地先干的不是赈灾,而是查人口记壮丁,所有的男丁满十五都要记上。
  就算是家人报病说死了也要见到尸体坟头,听说有些乡里还会挖坟看里面是不是真有尸体,这种缺德丧良心的事都是由各地无家无地的流氓来干,他们为了有口饭吃也顾不上会不会遭报应了。
  御驾里,康熙正在看百官递上来的接驾的名单。他戴着老花镜,御帐里还点着十支大蜡烛,还有铜镜用来反光。但就算在这么亮的地方,他还看不了一会儿,眼就开始花了,眼前的字全都重影。
  他眯细眼睛凑近又坚持了会儿,仍然看不清。
  他握紧奏折,手在发抖。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手里这本奏折扔出去。
  可闭目深呼吸几下后,康熙还是平静下来了。他放下奏折,取下眼镜,眼前是金黄的一片,但无论远近,在他眼里都是一片模糊。
  梁九功守在帐外,皇上在里面咳了声,他立刻进去,刻意比以前站得离皇上更近些。
  康熙道:“叫周世传来。”
  周世传是江南孙家送来的民间大夫,他最擅长的是眼疾。之前康熙感觉眼部不适,时有重影,飞蚊,还畏光,就算是冬天清晨的太阳都能刺得眼睛流泪。
  康熙不动声色,却以密旨要江南的曹、李、孙三家寻善眼疾的大夫。
  周传世很快到了,进来后只安静的跪下磕了个头,起身来到康熙右侧,打开随身的牛皮包,取出银针给皇上刺穴。
  他的手极稳,一会儿就下了十几针。
  周传世给康熙治病时从不许人看,连一个给他捧牛皮包的小太监也没有,就算他开了什么药方,也是回到他的住处后,再告诉侍候他的小太监,连一张纸都不能留下。
  两刻后,周传世取下银针,正要退下,康熙叫住他道:“周先生。”
  周传世立刻跪下,头紧紧贴着地毡:“草民在。”扎针时的气定神闲全不见了,只是一瞬间他就变得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虽然经过治疗后,康熙的眼睛好些了,但也看不清远在几步外周传世的神色如何。
  周传世当惯医生,说话时已经习惯了带给病人信心的语气,好像经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就是特别可信。
  康熙没发现他在紧张,慢慢道:“依先生看,朕的眼睛有复原的一天吗?”
  周传世瞬间哑巴了。他被李家找上时,是李家假借一失明老妇的名义让他治,治出起色后直接把他绑走了。连邻居都不知道他现在居然是在皇上身边。
  他也猜到,不管治好治不好,皇上不想让人知道他有病的事,很可能日后他就是个死,说不定死了连个坟都不会有。听说京里有化人厂,把人烧成灰的。
  周传世是个人,他怕死。此时皇上的话他不能不答,可如何答就是个问题。
  他不敢迟疑,道:“回万岁,草民曾为一位九旬老翁治过眼睛,他的病情与万岁一般无二。草民在那个村子里留了两年,将老翁治好后才离开的。”
  康熙对周传世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在他的眼睛还好的时候,李家送来的折子上写得很清楚,周传世治过的病人是口耳相传。
  但他还是要试探这人一下,就问道:“哦?是吗?那治了两年后,那老翁的眼睛如何了?”
  周传世道:“那老翁无儿无女,仅有一群羊,靠养羊过活。草民离开时,老翁已经能再去放羊了。”
  其实差别很大,那老翁是眼中有障,视物不清。他花了两年为他减轻了障,没了眼障老翁的眼睛就跟常人一样。何况乡野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一本书,从会走出门就是连绵的山野。跟皇上这般日日手不释卷,年过五十仍每日要读书、写字、批折子是完全不同的。
  皇上的眼睛只会越来越糟。
  但周传世不敢实说,只能先拖两年再说。
  康熙不知内情,老翁的事李家的折子上也有写过,寥寥数语,不及亲耳听周传世说得更让他高兴。
  他难得温言道:“周先生请起吧。”
  唤来梁九功送走他,康熙走到书桌前,拿出一个毫不起眼的红漆方匣,打开小巧的祥云状铜锁,从里面取出一本折子,压在手下叫人去请太子。
  太子来得很快,他进帐后见康熙坐在桌后,就跪下磕头。
  康熙是从服色认出太子的,道:“近前来。”
  太子走近,站在书桌左侧,并小心没有挡住烛光。
  康熙望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儿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叫他来之前,他本来想警告他一番,曹家送来的密折中说了他从几年前就开始向曹家勒索江南赋税的事。
  曹玺递上的折子先是请罪,然后就道如果只是一些小钱,他当奴才的孝敬主子也就罢了,不敢来离间天家父子之情。只是太子所索越来越巨大,他一人有罪是小,涉及赋税实在是不敢隐瞒,只好具折上禀。
  随折子一同递上的是数年来太子一次次向曹家要银子的数额和日期。
  康熙心算很好,太子数年来已经索取了数百万银两。他身居内宫,吃穿都由内务府供应,他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太子……要反他这个皇阿玛吗?
  康熙知道这件事后,连着做了好几晚的恶梦。狠不能立刻把这个没人伦的孽障拿下。可太子身份贵重,国之副君。要拿太子,非十恶大罪不可。但一旦宣布太子有不孝、谋逆等大罪,国家必然会动荡不安。
  这几年朝廷刚刚安定下来,他也实在不想再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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