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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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6章 太原王氏
  代州李家乃是代州豪门大富,家中仅厨室便有七间,有开大宴款待宾客的,有家中小聚的,有为阿郎、阿娘以及各位郎君、小娘单独用餐修建的等等,不一而足。
  这一日,李晡身边的帮闲蔡佳似乎颇有闲情逸致,居然逛到了五郎君的小厨室外。
  李曜的这间小厨室,在家中仅仅比小妹李曣的小厨室略大,甚至还比不上专为仆佣奴婢做饭的那间。不过毕竟是五郎君的厨室,也总有专门的人在此办事。
  正经在此“上班”的人有两个,一名掌勺,一名打杂,除此之外赵颖儿也经常过来帮忙。
  五郎君厨室的掌勺,是一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女子。她本姓张,夫家姓刘,其丈夫早年被乱兵砍了一刀,坏了一条腿,人称刘跛子。刘跛子坏了条腿,自然许多事情做不得,家中两亩薄田没多久便被卖掉,两口子并两个孩儿衣食无着,张氏只得出来找些事做,支撑其这个家。辗转许久,才因为有着一手好厨艺,被介绍进了李家大宅,为五郎君掌勺。
  她也知道五郎君在家中的地位比不上大郎君、三郎君,但五郎君胜在人好,对下人最为优待,即便像她这样的下人,每到逢年过节,五郎君也不会忘了打赏。
  为张氏打下手的,也不是外人,乃是她的亲弟弟,名叫张山,排行也极好,正是行三。因此他的名儿甚为好记,人称张三的便是。
  张三此人,其实手脚倒也勤快,就是有一桩习惯让他姐姐头疼,那便是好酒。
  在唐时,好酒不是问题,譬如诗仙李白好酒如命,人家都说这叫豪爽,更别提这位谪仙人还能斗酒诗百篇,那就更加不得了了,润笔费想必是极高的,喝酒还能喝来钱,自然不是问题。
  但是张三比不得李白,人家喝酒了是多才,他喝酒了是多话,这等云泥之判,不提也罢。
  就因为喝酒之后蠢话连篇,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经常一股脑儿往外乱说,是以张三得罪了不少人,最后连糊口的活计也弄没了,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去央求姐姐,恰好李曜这小厨当时的打杂回家娶妻,张三赶巧填了这个缺,才总算又有了工作。
  从此以后,张氏对弟弟张三的管教就比以前严格多了,但是再严格的姐姐也很难真正管住弟弟,张三偶尔还是会喝酒,只是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像过去那般豪饮,每饮必醉罢了。
  蔡佳此来,时间上是掐算准了的,这时候张氏已然忙完李曜的早餐,自回家操持家务去了。她是掌勺的厨娘,李曜对下人又比较宽仁,所以只须在李曜回来吃午饭前准备好膳食便行,因此上午忙完李曜的早餐之后都会回去一趟。
  这个时候,厨室里便只有张三一人,正在检点内院大厨室配送来给李曜的食材,刚刚分门别类放好准备洗切,忽然发现门口人影一晃。他是背对厨室房门的,见人影一晃,还道是自家姐姐忘了什么事又回来了,开口道:“阿姊,又忘了什么了?俺瞧你每日忙里忙外,什么时候是个头?要俺说,姊婿虽然腿有病疾,也未必什么事都做不得,有些个家务,让他做便是,哪有男人跛了条腿就心安理得万事不问的道理?”
  背后传来的却是一声轻咳,然后传来一个温和文雅的声音:“张三……郎,某不是你阿姊。”
  张三愕然一愣,转过头来,一见是蔡佳,不禁奇道:“蔡大郎,你……呃,你今日如何得空来这庖厨污秽之地?”
  蔡佳心中鄙视:“果然是田舍汉,不学无术。某来此地,岂是什么‘有空’,这话该说成是屈尊降贵、猥自枉屈来此污秽之地才是。”
  不过面上却是带着温和地笑容,道:“今日某来,却是有事要与你详谈。”
  张三不禁心下奇怪:“你虽然只是个三郎君的帮闲,可靠着三郎君的器重,地位也着实不低,平日里根本看都懒得看俺一眼,今日怎么会有事情要跟俺详谈?”
  当下便道:“俺一个打杂跑腿的,哪里有什么值得蔡大郎相谈的地方?蔡大郎莫非闲得慌,特来寻俺开心么?”
  蔡佳心中微怒:“某何许人也,寻开心也寻不着你这田舍汉头上!要不是有事要办,你当某愿意来?”
  想归想,但现在也只好强压怒气,装出和善来,道:“某非笑言,李三郎与李五郎正欲和解,李五郎答应在三郎悬弧之日设宴款待,届时李大郎也会作陪……某来便是跟你谈谈三郎对菜式的喜好问题,也免得他兄弟二人宴会之际食之无味,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的,若非看你平日勤恳,你阿姊又是女流,某与之相谈略有不便,此番如何会来?”
  张三吃了一惊,若果然如此,的确是大事!尤其是对于他和他阿姊张氏来说,这可是出不得半点岔子的事,必须妥善做好每一道菜才行。可是问题是,五郎对菜式的喜好与否他们知道,可三郎那边就不一定了,更何况还有李家未来的主人李大郎也将作陪,这要是出了岔子,他跟他阿姊说不定就只好卷包袱走人了。
  当下忙道:“原是这等大事,张三怠慢了,蔡大郎请……呃……”他打算说请坐,可这里头哪有什么地方好坐?就算请喝茶,茶具也只有他和他阿姊两个人的,五郎君的茶具是赵颖儿专管着的,从来不会出现在厨室里。
  坐没地方坐,茶也没杯茶,张三就算脸皮不薄,这时也不禁有些尴尬了。
  好在蔡佳根本不打算在这儿坐,更不打算喝他们下人们喝的烂茶,当下故作大方,笑道:“今日之事,原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不如这样,你随某来,去西街那家新开张的酒楼,边喝边谈。”
  张三迟疑了一下,搓手干笑:“这个……俺……俺不知今日有事,却是不曾带钱。”
  蔡佳听了,不由放声大笑,直笑得张三满脸涨红,这才大手一挥:“与某去吃酒,何须你带钱?带上你的馋嘴,只管跟某去便是,少不得让你喝个尽兴!”
  张三刚才虽然被他笑得有点不痛快,但一听有免费的酒喝,而且听起来似乎是可以放开了肚皮喝,立即顾不得那一点不痛快了,忙道:“蔡大郎果然豪爽,俺这就……啊,俺这就净个手,立即便走!烦请蔡大郎稍待片刻。”
  不多时,蔡佳便带着张三到了西街那家新开张的酒楼,上了二楼,占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坐下。蔡佳故意展现豪爽,唤过跑堂来,道:“你家都有些甚酒水?”
  那跑堂见蔡佳风度翩翩,锦衣佩玉,知道乃是大主顾,忙道:“好教郎君得知,俺们店中尽有好酒:除了俺们河东所产竹叶青、杏仁露、羊羔酒和葡萄酒之外,还有荥阳土窟春、富平石冻春、剑南烧春、郢州富水酒、乌程若下酒、岭南灵溪酒、宜城九酝酒以及长安西市大名鼎鼎的腔酒……此外,便是从波斯来的三勒浆、从大食来的马朗酒,俺们店中也有几坛。倒不知郎君钟爱何酒?”
  这番话说来,不仅张三直接直了眼睛,就连蔡佳都大为意外,讶然道:“你家这店,却是哪家贵第高门的产业,居然这许多名酒都有供应?”
  那跑堂一抬头,面上还是带着笑,道:“好教郎君知晓,俺们这店,却是太原王氏产业!嘿……不是俺自夸,若非这店开得仓促,只怕俺们大唐美酒,店中都能供应得上,何止这区区十余种!”
  蔡佳一听太原王氏,肃然起敬,拱手向南(太原方向)道:“可是前有王右军,后有王子安、王季凌、王摩诘、王少伯、王启玄等诸公之‘太原王’?”
  那跑堂傲然挺胸:“正是‘太原王’也!”
  须知这几个人,可都是太原王氏大名鼎鼎之人,王右军乃是王羲之,这不必说了。王子安者,王勃是也,落霞孤鹜,冠绝天下,乃是初唐四杰之一;王季凌者,王之涣是也,‘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乃是千古绝唱;王摩诘者,王维是也,又称王右丞,人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生前死后皆享盛名,有‘天下文宗’、‘诗佛’之美称;王少伯者,王昌龄是也,人送美名‘七绝圣手’,正是‘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之王昌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之王昌龄!
  而王启玄者,则是王冰,此人在后世或许声名不显,但在唐代却是声达边漠。其人号启玄子,曾任太仆令,乃是医学大家。王冰年轻时笃好养生之术,留心医学,潜心研究《素问》达十二年之久。他著成《补注黄帝内经素问》二十四卷,八十一篇,为整理、保存古医籍,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后人的《素问》研究多是在王冰研究的基础上进行。
  王冰自幼为人拧静淡泊,清心寡欲,爱好养生之道喜欢搜集各种养生之术,对道家思想也颇有研究,为学习养生之术曾跟从当时名医孟诜学习。孟诜是位方外道家,精通医术和炼丹之术,是一代医圣孙思邈的高徒,得孙思邈的阴阳、推步、医药之术的真传,医道高超,颇有声誉,撰有《补养方》三卷《必效方》三卷。王冰跟从孟诜学医数年深得中医之精妙,并受到其道学思想的影响。
  在王冰二十岁的时候听说有位叫玄珠的医界奇人得到了《皇帝内经·素问》一书,但在道观内隐居修行,身怀医学绝技,便诀心寻师求艺。王冰经人指点来到玄珠先生修行的道观拜师。玄珠先生早年云游四海行医,晚年隐居研修、撰写医书。但这位杏林高手遴选传人非常严格,他要求王冰做到“大医习业第一”、“大医精诚第二”,而且必须熟悉所有的像《内经》、《难经》、《甲乙经》《本草》、《经方》等知识,还得要学习基本的阴阳、五行等学术,更得要做一个有道德观念、有操守的医生。
  玄珠还特别强调王冰必须在学习医术的同时学习道家思想。王冰对这要求并不为难,因为他一向清淡寡欲,与道家的“无为”、“无欲”、“恬淡为止”、“内在养生、外在避世”的一贯主张相契合。学医以后他发现道家思想中的宇宙观、养生观和方法-论与中医学关系至为密切,因此更加崇尚道家,笃好方术甚至诀定将之作为其一生的主要追求,他自号启玄子,也与此有关。后来王冰的医学著作中体现了很多道家思想,也与他的两位恩师有关。
  王冰结合自己丰富的医学知识使《素问》奥义得以晓畅,他补入的《天元纪大论》、《五运行大论》、《五常政大论》、《六微旨大论》、《六元正纪大论》、《气交变大论》、《至真要大论》等篇章,对于运气学说见解独到深刻。
  他把各种疾病的病因病机概括为四类,“一者始因气动而内有所成;二者不因气动而外有所成;三者始因气动而病生于内;四者不因气动而病生于外”。所谓“气动”,是指脏气的变乱,即把病变分作因气动和不因气动两类,而每类中又辨其为外感或内伤。这种分类方法将病因病机结合在一起,有别于三因学说,备受后世宣扬。
  王冰根据《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的论说,对阴阳互根问题作了精辟论述。他说:“阳气根于阴,阴气根于阳;无阴则阳无以生,无阳则阴无以化;全阴则阳气不极,全阳则阴气不穷。滋苗者必固其根.伐下者必枯其上。”其论简明扼要,颇得《内经》旨趣,并对医学实践也有实际指导意义。
  五脏在于人体,王冰认为其性质各有不同,即五脏各有本气,即“肝气温和,心气暑热,肺气清凉,肾气寒冽,脾气兼并之”,认识五脏本气.对于探讨病机甚为重要。在脏腑生理方面,王氏亦有不少阐发.如《素问·经脉别论》在论述水液输布时,谈到了肺、脾二脏的重要作用.但未及于肾,王冰的注释则强调肺、脾、肾三脏的功能,他说:“水土合化,上滋肺金,金气通肾.故调水道,转注下焦.膀胱禀化.乃为溲矣。”补充并突出了肾脏的作用。对于奇经八脉的功能.王氏明确指出了冲、任二脉与生育的关系:“冲为血海,任主胞胎.一者相资,故能有子”,其论十分精辟,历代医宗论述妇科胎产,无不奉为圭臬。
  在治疗原则上,王氏明确指出治病求本.本于阴阳,于临症应明辨阴阳-水火之虚实.主张元阳之虚应“益火之源,以消阴翳”,真阴之竭应“壮水之主,以制阳光”。这一精辟论述,受到历代医家高度重视。有关正治反治问题,他亦剖析入微,指出“逆者正治也,从者反治也。逆病气而正治,则以寒攻热,以热攻寒。虽从顺病气,乃反治法也。”说明对病甚者的从治,实为反治。其分析所以用从治之理,以火为喻:“夫病之微小者,犹人火也.遇草而焫,得木而燔,可以湿伏.可以水灭,故逆其性气以折之攻之。病之大甚者,犹龙火也,得湿而焰。遇水而燔,不知其性以水湿折之,适足以光焰诣天,物穷方止矣;识其性者,反常之理,以火逐之,则燔灼自消.焰光扑灭。”此说是指病之甚者当从顺其性而治之.其论实为后世“引火归原”法的滥觞,在临床颇有指导意义。此外,对于五郁的治疗,王氏区别五郁而分别用吐、汗、下、渗泄等法.使《素问》五郁的治法更加具体明确,后世医家治郁证多采其说而各有发明,从而使郁证的论治在中医学中形成了一门富有临床意义的学说。
  王冰对中医医学理论的某些问题,具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如他在解释《素问》“微者逆之,甚者从之”时,提出了人火、龙火的概念。他说:“夫病之微小者,犹人火也,遇草而芮,得木而燔,可以湿伏,可以水灭,故逆其性气以折之攻之。病之大者,犹龙火也,得湿而焰,遇水而燔,不识其性,以水湿折之,适足以光焰诣天,物穷方止矣。识其性者,反常之理,以火逐之,则燔灼自削,焰光扑灭。”王氏认为人火与龙火是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火。前者属一般的火热,其性质属阳热而伤阴-液,可以用寒凉药物治疗。如肝火目赤、胃火牙疼等,可选用清泻肝胃之火的龙胆草、黄连、石膏、大黄等。而所谓龙火,其性质与古代传说中的龙相似,龙为水生之物,水盛则龙腾,故这种火的特点是使用寒凉药物治疗不仅不能灭其火,相反还会助火生热。因此,主张治疗龙火应采用以火逐火的方法。
  后世学中医者,若不知王冰,只怕枉读了那几年书。须知《黄帝内经素问》能比较完整地保存下来,与王冰严谨的治学态度、刻苦求实的学风是分不开的。他在校勘、注释《素问》时,凡是他自己所加的字,都用红笔书写,使今古分明。当时因雕板印刷术尚未发明,所以书主要是抄写,这样就可以红黑夹书,经过次注的《素问》,与陶弘景注《神农本草经》和增加《名医别录》一样,是赤墨分明,使人一目瞭然。等到雕板印刷风行,最初在技术方面,还不能达到红黑套印,但当时刻书之人,也动脑发明了用“阴文”和“阳文”来作区别,阴文是黑底白字,阳文是白底黑字,这样原来的黑字就变成了阳文,而红字则变成了阴文。不过像《次注素问》中零碎个别夹杂的赤字,雕刻起来是相当困难的,所以后来难免有些混淆,但就当时王冰实事求是的治学态度是令人称道的。
  除此之外,王冰教育其子女后人,“医术为仁术,天心是我心”,每有大疫,王氏子弟之中但凡学医者,即便相隔千里,亦必毅然前往救难,悬壶济世,经常不收诊金,实是极得人心。若是游历民间,尤其是河东河北、关中中原之地,上至勋亲贵戚,下至贩夫走卒,几乎无人不说太原王氏乃是当世大善。
  是以蔡佳一听太原王氏,也忙不迭起身,四下打量一番,双手一拍,由衷赞道:“果然王氏之风,虽只是一间新开酒楼,装饰并非华丽,却自有一番沉凝文气……啊,若非某眼拙,那墙上可是王摩诘之墨宝?哎呀果然,果然是……此等贵重之物,竟然于此现身!不愧是太原王,不愧是太原王啊!”
  那跑堂呵呵一笑:“郎君请了,不知郎君欲要些甚么酒水菜式?”
  虽然对方只是一介区区跑堂,但蔡佳还是客客气气道:“劳烦先来两坛剑南烧春,有甚好菜,费时不久的,也上三五个便是。”
  那跑堂笑道:“郎君稍等片刻,酒菜即刻送到。”说着转身便去了。
  蔡佳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道:“这王氏酒楼,就是不同凡响,但凡跑堂,走路唯恐不快,此人却是神态自若,不快不慢……王氏文气之盛,居然连家仆也有这等修养,吾辈宁不愧煞!”
  张三连连点头:“蔡大郎说得极是,文气什么,俺是不懂,但俺只要听人说起太原王氏,就没一个说他们坏话的,可见都是好人。”
  蔡佳笑了一笑,心道:“王氏家教的确甚严,不过那么大的家族,开枝散叶无数,若说全都是好人,那又怎么可能?这些愚夫愚妇,便只会这般人云亦云了。”
  此时正从楼下走来两名儒衫少年,也不知是被王氏酒楼的装饰陈设吸引了还是怎的,上来先不就座,却四下都看了看。
  蔡佳见这两名少年玉面朱唇,相貌清雅,不禁多看了两眼。这二人从他身边走过之时,他忽然发现他们其中一人腰间的佩玉体如凝脂,精光内蕴,质厚温润,脉理坚密,不觉一怔,心道:“这少年不知是哪家郎君,这块玉以某的眼光来看,其价值只怕少说也是万贯!代州能有此财力者,不过寥寥数家,其家中这般年纪的小辈,某也皆尽识得,却哪里有这少年郎?”
  不过这心思也是一闪而过,管他是谁,与我何干?我如今,可不是当初的蔡家大郎了啊……寄人篱下,为人办事罢了,还是办了眼前之事再说吧。
  于是收拾心情,对张三道:“张三,某今日来,不仅要将李三郎的饮食爱憎告之与你,也须你讲李五郎的饮食爱憎详细告之,因为大厨室要提前分配食材,你可明白?”
  张三点头道:“是是是,俺自然明白。”
  蔡佳便笑起来:“那你家李正阳李五郎爱吃什么,忌口什么,你何不早些一一道来?”
  此言一出,先前从他二人身边经过的那位佩玉少年忽然转过头来,似乎凝神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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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王冰此人为何写这么多,看过前文的朋友应该可以猜出来了。
  另外丢点八卦,是关于无风怎么想到写王冰这个人物,甚至王弘、王笉父女以及太原王氏的。
  此事要从一次我跟我叔叔的聊天说起。我和我叔叔都不是学医的,但我们谈及古典,偶尔也会提到中医。当时不知怎的谈到了人的发育生长,我叔叔便说了一个中医上的理论,具体语言我记不住了,但大意应该差不离:人到一定年龄,肾水精元便开始升腾,男子气盛,故而升腾至面、颈,于是第-二-性-征为胡子和喉结;女子气弱,故而升腾至胸口,于是……咳!
  当时我听后觉得这个理论颇有意思,而我又知道我叔叔看中医的书,主要是看跟《黄帝内经》有关的,因而回去后查询了一番,于是就查到了《素问》,也知道了王冰此人。
  最后爆个小料:太原王氏,在本书中将有较大的戏份……
  第047章 白衣郎君
  “郎君,这是按照大厨室配来食材之后,赵小娘子与奴家定下的食谱,请郎君定夺。”
  五郎君厨室掌勺张氏拿着一张竹纸递给李曜,口中带着恭敬说道。
  李曜接过来看了看,问道:“这‘曲酒羊纸’是什么菜式?怎么又是酒,又是纸的?能吃吗?”
  张氏抿嘴一笑:“郎君恁爱说笑,所谓曲酒羊纸,乃是以红曲煮肉,紧卷石镇,深入酒骨淹透,此后便切如薄纸,食用之时辅以佐料,别有一番滋味,是以为名。”(注:此非杜撰,其制法乃出自于《清异录》。王赛时先生《唐代饮食》一书中也有摘录。)
  李曜恍然,却又问:“何为酒骨?”
  赵颖儿在一边噗嗤一笑:“郎君今日是怎么了?酒骨便是酒糟,这也要问么?”
  李曜干咳一声,心道:“怎么这么多古怪的说法,老子还是别问了,问得丢人现眼的……不过这大厨室也不像话,老子明明不吃肚肠之类的东西,这羊肠、羊肝什么的,搞了干嘛?存心不让老子吃饭了不是?”
  便皱眉问道:“这一品羊肠汤、爆炒羊肝……”
  “郎君有所不知,这几道郎君寻常不食之菜色,却是大郎君与三郎君所好,说是每日必食,是以派人前来告之奴家,又名大厨室送了食材,所以才上这食谱。”
  李曜这才哦了一声,摆摆手:“既然是这样,三兄弟都有菜可吃,那是最好,他们吃什么,既然已经告之于你,某就懒得再操心了,便是这样吧。”
  张氏接过竹纸,点点头,微微一礼:“好的,郎君,郎君请先安置,奴家去备办了。”
  李曜点点头,转过身进了房,往地下毫无形象地一坐,一边向后仰着脑袋放松脖子,一边道:“某这两位兄长倒是会享受,到兄弟这儿吃个饭,也要先把食谱定一下,免得吃不到爱吃的菜式。嘿嘿,这日子过得可真够悠闲,生活质量那叫一个高啊!”
  赵颖儿不知道什么叫“生活质量”,但这番话的意思自然听得明白,只当郎君是羡慕大郎、三郎的待遇,便道:“郎君今年连立大功,这大厨室送来的食材可比以前要多了不少呢,鲜肉什么的,也比过去要多。想来只要郎君再展大才,东家阿郎必然更加看重,日后谁敢说就不如三郎?”
  李曜微微直起脑袋,道:“你当某是羡慕他们了?非也非也,某只是觉得,男儿在世,该当自己闯一番事业,总是这般托庇父辈羽翼之下,是甚道理?今后我若创业,必要创一个李晡这等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业!”
  赵颖儿吃了一惊:“郎君要分家自立门户?这……阿郎可还健在啊!”
  李曜微微一怔:“分什么家?关某耶耶什么事?”
  赵颖儿吃吃道:“郎君方才不是说要自己开创一番事业么?”
  李曜更是惊讶了,奇道:“某是说要创业,可这跟分家有何关系?”
  赵颖儿道:“既要自行创业,自然要离开父母独成一家,郎君至今尚未成亲,才是中男,便是官府也定然不准郎君离家的。再者,国朝律令,父母尚在,兄弟不得分家。郎君若要自行创业,只怕是一文钱都带不走的,只能算作义绝离家。”
  李曜不知道大唐官方的政策规定,父母在世,儿子们不得分家,但是民间实际则要按照自己的生活逻辑来做。一般平民之家自然不免有实际分家而表面不分家,也有胆大或者天高皇帝远而径直在父母在时就分开过日子的。法律对此也是网开一面:“若祖父母、父母处分,令子孙别籍及以子孙妄继人后者,得徒二年,子孙不坐。但云‘别籍’,不云‘令其异财’,令异财者明其无罪。”于是表面上同一个户籍,实际上家计分开,就是一件并不触犯法律的事情。
  不过那些有身份的人家或者为人处事谨慎的人家,就要等到父母去世才分开过日子。只是这样难免会引发家庭内部的财产纠纷,为此,在父母去世前就预先分家成为许多家庭特别是士大夫之家采取的一种方式。
  唐初刘弘基“遗令给诸子奴婢各十五人,良田五顷”就属于此类。开元初年,姚崇遗令“先分其田园,令诸子侄各守其分”,并且训诫子孙说:“比见诸达官身亡以后,子孙既失覆荫,多至贫寒,斗尺之间,参商是竞。岂唯自玷,仍更辱先,无论曲直,俱受嗤毁。庄田水碾,既众有之,递相推倚,或致荒废。陆贾、石苞,皆古之贤达也,所以预为定分,将以绝其后争,吾静思之,深所叹服。”
  姚崇所担心的兄弟纷争并非无的放矢。睿宗时曾官至宰辅的李日知,“事母至孝”,“卒后少子伊衡,以妾为妻,费散田宅,仍列讼诸兄”。其与诸兄打官司很可能就是家庭财产之事。普通农家,因分家引发的家产纠纷也是司空见惯:“买庄田,修舍屋,卖尽人家好林木……才亡三日早安排,送向荒郊看古道。送回来,男女闹,为分财物不停怀(懊)恼。”假如父祖生前已经立下遗嘱,分割财产,就可以避免为分财物“男女闹”的局面出现。
  因此唐朝分家继承财产的主流,是按照父母——尤其是父亲——生前所立遗嘱来分家的。
  李曜愕然楞了半晌,突然嘀咕一句:“这tnnd宗法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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