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反派黑化前 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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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很黑,哪怕她掌心燃起了一团火,也没能将前方照出一条路来,在这里,黑暗成了宛若实质的另一种东西。
  她不敢贸然攻击,只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朝前走。
  没过多久,她渐渐能看清些东西,路也已经到了尽头。
  微弱的光源下,一棵不高不大的树从一口小井中生长出来,有些像湫十种在门前的小枣树。唯一的奇异之处,是这树上成千上万片绿叶上呈现出了一种湫十从未见过的青翠,没有任何一片是蔫了尖,泛了黄的,青翠欲滴,朝气蓬勃,像是才焕生机。
  所有的灵力波动,都是从眼前这棵笔直的小树上散发出来的。
  湫十却抱着琴,蓦的退了两步,眼神警惕,身子绷得像根一触即发的弦。
  她看见树身,树冠上,慢慢地爬上了一些蠕动的红线,一条两条,上千上百条,极致的红,鲜艳得像是从指尖溢出的鲜血,跟那满目的翠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对比。
  随着那些红线的增多,小树旁,慢慢浮现出一道身影。
  僵硬的,残缺的,拖着满地的红线。
  湫十一眼认出,这是星冕。
  妖月口中的旧友,传说中那位脾气不太好的镜城城主。
  上次在谷雨城,湫十第一次见他时,他的脸尚是好的,相隔不过十几日,如今再看,他那张脸,像是被摔碎的瓷器一样,从下巴口裂出无数条小缝,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阴森而骇人。
  “殿下。”星冕朝她走了一步,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无措的,想要靠近的意味。
  那种眼神。
  湫十不知道怎么形容。
  复杂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朝她走一步,湫十便抵着黑暗中的水浪退一步。
  如此两次之后,星冕停下了脚步,他唇色一下变得惨白,看着缠绕在手掌掌骨上的红线,又伸出根本没有血肉的手掌,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声音轻得令湫十毛骨悚然:“殿下在怕我。”
  谁看到这幅场景能不怕。
  而几乎是在他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湫十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星冕一步步行来,最后停在她跟前,将那张艳若芙蕖的小脸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很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颊,声似呢喃:“已经很久了。”
  这张脸,他不知多久没见了。成为这副模样后,就连大梦一场,也成了奢求。
  岁月如流水,一晃不知多少个春秋。
  “星冕。”湫十侧首,那块在古城拿到的令牌贴着她的胸膛,微不可见地发着光,催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她吐字如珠玉,脸上神情冷若冰霜:“你放肆。”
  星冕这才终于从她身上,找到了和当初那道倩影相似的某种风情。
  他还来不及多看两眼,来不及感慨回忆些什么。
  变故横生。
  一道足以撕裂整座海底的剑意自苍穹而起,带着万钧的力道,从皎皎和淞远紧缩的瞳孔中掠过,朝着湖面重重斩下,径直荡开重重的水浪,如过无人之境般闯进了这片空间,惊起的飓风和漩涡,让那棵小树都左右摇摆着簌簌而动。
  星冕反应极快地抬眸,侧身,但还是被那股剑气斩断了半截小指。
  他低头看着滚落下来的红线团和雪白的骨节,想,这东西,还能被称为手指吗。
  他没有去管那截断指,而是回头,温和地问她:“殿下可有受伤?”
  “我受个鬼的伤。”湫十借助古牌的力量,蓦的挣脱了某种禁锢,她急速往后退,因为怒气,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声音清脆得很:“你是什么鬼东西。”
  被结界限制着不能入内的淞远和皎皎顺着剑气往云层中看,执剑而立的男子紧抿着唇,模样有些狼狈,全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流出的血有些已经干了,有些还没有,湿哒哒地黏在衣裳上,洇出一小块一小块的湿痕。那双深色黑瞳里藏着的阴翳之色,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浓重。
  “我说了吧。”皎皎整个人往淞远身后一躲,“我说了吧,肯定是这个反应。”
  “皎皎。”淞远扶额,“你听话,少说两句。”
  “还有,躲远一些。”
  看秦冬霖明显失控了的神情,今日若不拦着,这里站着的这些小崽子,都得成为剑下亡魂。
  岂料,秦冬霖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提着剑,径直入了湖底。
  “这是要做什么?”皎皎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不解:“阿兄提着剑,去找阿嫂?”
  久别重逢,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打一场?
  第74章 世界树
  湖底,灵活的游鱼早已四散逃窜开,水草和游藻顺着浪的方向左右柔柔地招摆,湖底那座青铜门大开,一道极光般的剑影掠过,黑色的衣角仅仅停留了一瞬,下一瞬便已远去了好一段距离。
  秦冬霖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湫十愣了一下,目光在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上扫了一圈,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湫十反应迅速地去拉他,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先出去,这地方有点邪门。”
  主要是星冕这个人,那满身的红线,颠三倒四的言语,给人的感觉太怪异了。
  虽说湫十和秦冬霖身份听上去牛逼哄哄,可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修为也没多大的提升。星冕不承认他们,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能成为一城之主,中州时排名前几的存在,即使岁月流逝,光阴如梭,星冕成了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隐隐间透出的气息波动,还有刚刚那道静止术,明显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够抗衡的。
  更何况,秦冬霖还受了不轻的伤。
  秦冬霖看着站在跟前的宋湫十,小小的脸,圆而亮的眼睛,尖尖的下巴,透着些稚气。
  很让人心软的样子。
  跟记忆中的那张脸不一样,可重合起来,又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他伸手,将人拉到身侧,声音带着些才睡醒的沙哑之意:“站远些。”
  “你傻了啊。”湫十一听,先是瞥了眼站回到树影下不言不语的星冕,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道:“这怎么打?”
  说话间,淞远和皎皎,涑日也都一路跟着过来了。
  等看到那口井,那棵树,还有树下那个瘦骨嶙峋,一言不发的人。
  氛围便陡然间凝滞下来。
  湫十看他们到了,先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再接着,也发现了不对。
  这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的氛围,不像是要大打出手,也不像是要坐下来握手言和。
  “星冕,你好大的胆子。”皎皎气得笑了一声,道:“剑冢都敢深潜,来送死的不成?”
  仗着世界树能瞬间挪移,遮蔽气息,他还真是什么事都敢做。
  在树影边垂首的男子扯动着唇角笑了笑,声音沙哑:“前些年,我感应到你到了水晶宫,只是当时状态虚弱,未能现身相迎。”
  “今日相见,你的状态比当年,好上了不少。”星冕说话的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嗓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扼住了似的,一个字比一个字紧绷,到后面,吐字已经算得上艰难:“中州,也该苏醒了吧。”
  在他最后一个字眼落下的瞬间,世界树摇曳着,所有的嫩绿叶片舞动了起来,那些红线被它们缠着越收越紧,星冕整个人被红线扯了起来,挂在半空中,此时此刻,支撑他骨骼的东西已经不能够被称为红线,而是铺天盖地挪动着身躯挣扎的血色长虫。
  它们挣扎着想逃,发出一阵接一阵又被一股金色的光圈隔绝,被死死地钉在那具身躯里,任由自身力量被小树蚕食。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刻钟。
  小树意犹未尽,将星冕“啪嗒”一声放了下来,后者捂着脸,狼狈而剧烈地咳了起来。
  再抬眼时,湫十注意到,他脸上的裂缝更深更密了。
  皎皎冷眼看着这一幕,半晌,道:“你的时日所剩无几,即使中州再现,你也看不到了。”
  “都退下去。”秦冬霖开口。
  许是因为拿回了自己曾经的剑道,他身上气息锋利如刀刃剑尖,声线凛如冰霜,言出即是命令。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调,其余三人再熟悉不过。
  三人踟躇犹豫着。
  察觉到皎皎连着示意了数十回的眼色,涑日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朝着伤痕累累但气势岿然若山的男子道:“君上,星冕作为世界树的养料,暂时还不能……”
  还不能死。
  秦冬霖视线落在涑日身上,不比中州时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他此时的容貌极其有侵略性,不肖多说一句,便已胜过万句。
  涑日的肩蓦的沉了下去,他在心底嘶的倒抽一口冷气,道:“臣莽撞。”
  “阿兄。”面对他,皎皎也有些发怵,才唤了一声,其余的话便又咽回了喉咙里。
  “退出去。”秦冬霖手掌往半空中一握,婆娑剑的灵光大作,一股强大而凶悍到了极点的剑意顿时席卷了这个开辟出来的小空间。
  见状,淞远握了握皎皎的手。
  婆娑剑都出来了,再劝能怎么劝。
  “先出去吧。”他看向站在秦冬霖身侧,抿着唇,神情有些疑惑的湫十,道:“姑娘,此处危险,也随我们先去外面等候吧。”
  湫十没答话,她轻轻扯了下秦冬霖的袖口。
  秦冬霖垂眸,看着她有些担忧的神情,握着婆娑剑的手微不可见地紧了紧,半晌,他开口,嗓音落得有些低,带着点沙哑的意味:“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我上去找你。”
  湫十唇顿时抿得更紧了些。
  显然,这是也让她上去等的意思。
  她不喜欢这种和秦冬霖各自有秘密,藏着掖着不说的感觉。
  这人不开心的模样太明显,秦冬霖与那双圆溜溜眼眸对视不到一息,便败下阵来,他捏了捏鼻脊骨,神情之间,现出一点点疲惫,“等我上去就说给你听,嗯?”
  湫十这才勉强满意了似的,回头之前,她忆起皎皎等人的欲言又止,又看了看满地狼藉,还是压低了声,到他耳边说了一句:“你别太生气。这个人,若是能等,还是且等等再处置吧。”
  说罢,她抱着琴退开,跟着皎皎等人退出了青铜水墙。
  这处小空间里,便只剩下秦冬霖和星冕两人。
  一个手握长剑,一个则跌在井边喘气。
  “起来。”秦冬霖声线隐忍到了极致,透着一种忍无可忍的躁乱,“将你留在镜城的神识力量召集出来。”
  星冕站起来,这具身躯实在是残破得不像样子了,以至于走起路来像一只跌跌撞撞的提线木偶,可即使如此,他在秦冬霖跟前,也依旧不肯示弱。或者说,也正因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便终于可以由着自己这一次,不向他俯首。
  仿佛这样,在某些方面,他便有一争之力了。
  “君主这一世,可得偿所愿了。”星冕用指腹擦了擦唇角,擦出来的不是血丝,而是一根根分散的红线,它们现在平息下来,安安静静的蛰伏在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里。
  “那根骨,你藏到哪里去了?”秦冬霖手腕微转,长剑破空,横在他的脖颈处,一字一顿道:“将他交出来。”
  星冕嘴角动了动,看着眼前泛起漾荡灵光的婆娑剑,道:“那根骨是臣身体里的一部分,即使分离了出去,也终归是要回来,成为世界树养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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