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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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正式上门,意义非凡,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可惜,陈阳这个请客请得太突然了,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公社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他去了镇上,镇上的供销社比公社只大那么一点点,东西也不多,关键是他没票,很多东西不能买。
  最后,岑卫东只能用全国粮票换了一些当地的票,买了三尺蓝色的小斜纹布,这个颜色既可以给福香做一身春秋穿的外套,也可以给陈阳做衣服。具体怎么安排,看他们兄妹自己吧。
  买了布,又买了半斤不要票的糖果,用牛皮纸包着,岑卫东赶回了三队,还不到十一点。这个时候就过去,似乎早了点,他琢磨了一下,要不要换身衣服。
  穿军装,更正式,也更能凸显他英挺的气质,但这么热的天,还穿这么厚,似乎有点过于郑重了。那穿军背心,又似乎轻浮了一些,不妥。
  衣到穿时方恨少,岑卫东有点后悔自己以前偷懒走到哪儿都一身军装,老妈叫他做两身衣服,他也总不乐意。看吧,这下犯愁了吧。
  他来这边是为了治病,当初也没想到会一下子就住好几个月,因而带的衣服也不多,除了一套军装,一件背心,就只有两套衬衣,一件是纯白的,还有一件是部队里穿的军绿色的衬衣。
  只有白衬衣不属于军装,就它了。
  选定了衣服,但白衬衣有点皱了,穿着不好看。岑卫东拿着搪瓷缸子出去,倒了一杯开水回来,然后将衬衣铺在桌子,用搪瓷缸子的底部,一点一点地压过皱了的地方。
  花了十几分钟,出了满头的汗,他总算把白衬衣给熨直了。满意地换上了洁白笔挺的白衬衣,岑卫东拿着礼物精神奕奕地出了门。
  四奶奶在灶房门口摘菜,闻声抬头跟他打招呼:“小岑,你……你今天真俊。”
  “是吗?四奶奶我先走了。”岑卫东很满意四奶奶的反应,冲她笑了笑,大步出了门。
  四奶奶目送他的背影出了院子,眼底闪过一抹深思,脑子里骤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小岑这孩子该不会是瞧上福香了吧?
  他今天这模样,就像传说中的雄孔雀一样,看到心仪的对象就开屏,不但把白衬衣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走之前,还特意刮了胡子,一张脸弄得干干净净的,格外在意形象。
  只是去邻居家吃一顿感谢的饭,用得着这么隆重吗?
  哎,这两孩子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还有陈阳,今天单独请小岑,莫不是商量婚事?也不对啊,福香今早跟他说话的时候都还跟往常一样,真是为了这事,陈阳也不会让福香来叫他了。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她老眼昏花,看错了?可她亲眼看到小岑拿着搪瓷缸子进去的,还出来换了好几次热水。
  “奶奶,想啥呢?眉毛都要皱成毛毛虫了。”陈向上背着背篓,伸出双手在四奶奶眼睛前晃了晃。
  四奶奶打开了他的手:“小孩子家家的,别管大人的事。”
  “我不小了,我再长两年都有阳哥高了,阳哥可是一家之主。”陈向上不高兴地说。
  四奶奶瞥了他一眼:“那等你跟阳阳一样高再说吧。对了,阳阳今天抓到鱼了吗?”
  提起这个,陈向上的注意力马上转移走了:“抓到了,他逮着了一条两斤重的草鱼,还抓到了一条一斤左右的,这条小的送我了。还有,奶奶,我今天捡到了九个野鸭蛋,分了阳哥四个,咱们家还有五个……”
  “那阳阳回来了吗?”四奶奶头一次没心情听他说收获。
  陈向上点头说:“我们一起回来了。”
  四奶奶看了一眼陈阳家的方向,也不知道该盼着有这事好,还是没有的好。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
  岑卫东拎着东西去了陈家。
  陈福香已经煮上了饭,将要炒的素菜都洗干净切好了,骨头也炖上了汤,肉也切好了,就等陈阳回来。
  听到脚步声,她跑了出去:“哥……卫东哥,你来啦,屋里坐。”
  “怎么,你哥哥还没回来?”岑卫东跟着她进了堂屋。
  陈福香学着上次家里来客人的招待模样,抓出一把自家炒的茶叶,放进搪瓷缸子里,然后倒上热水,推到岑卫东面前,这才回他的话:“还没有,卫东哥,你喝茶。”
  “福香,不用这么客气,卫东哥又不是外人。”岑卫东被她这郑重的样子,搞得哭笑不得。
  他们三两天头碰面,不至于这么见外吧。
  陈福香显然也有点不习惯这么客气,她松了口气:“好吧,那卫东哥,你自己坐会儿,我去炒菜了。”
  “我去帮你烧火吧。”岑卫东站了起来。
  陈福香摇头:“不用啦,卫东哥,这天气太热了,烧火很热的,我烧木柴,要燃很久,不用坐在那儿守着,你就在屋里歇着吧,很快的一会儿就好。”
  从头到尾,她都没看他的白衬衣一眼,眼底也没流露出四奶奶的那种惊艳眼神,甚至都没留意倒他今天的打扮与平日里不同,岑卫东心里挫败极了。他这就像媚眼抛给了瞎子看,白忙活一场。
  拒绝了他,陈福香匆匆跑进了灶房,忙活了起来,不一会儿,灶房里就传来了炒菜的声音。
  岑卫东坐不住,起身,走到灶房门口,看着她忙碌。
  陈福香见他过来,立即说:“卫东哥,你出去吧,灶房里油烟重,很熏人,而且很热。”
  看出来了,她小脸被热红了,额头、脸颊、脖子上都是汗水,就连鬓边的头发也被打湿了。
  岑卫东转身去堂屋拿了一把粽叶做的蒲扇,走进灶房,站在她后面,对着她汗湿的背扇了起来。
  陈福香吃了一惊,同时心里隐隐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卫东哥,那个不用帮我打扇的,我一会儿就好,这里面很热,你,你出去吧。”
  “我出去也没事做,你不是给我做饭吗?那我给你扇风,也算是为我自己要吃的饭尽一份力了,你就别管我了,锅里的菜快糊了。”岑卫东点了点下巴,提醒她。
  “哎呀!”陈福香惊呼一声,赶紧抓起铲子,翻动锅里的菜,放盐,翻炒,忙起来也就忘了叫岑卫东回堂屋的事。
  岑卫东也不提醒她,就站在后面给她打扇。等她将锅里的菜铲起来时,他立即用水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起来,递给了她。
  陈福香接过,把水倒进锅里,刷锅,忙活了起来。
  陈阳回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眯起了眼,审视地打量着岑卫东,这么殷勤?
  还打扇,怎么不干脆接过铲子帮福香炒菜算了?
  陈阳后退两步,刻意退后一些,从灶房里望出来,看不到他后,他才扯着嗓子喊道:“福香,福香……”
  忙着炒菜的陈福香听到这声音,立即高兴地应道:“哥哥,你回来啦?我快做好饭了,你洗手准备吃饭吧。”
  岑卫东提着水桶走到灶房门口,目光先是瞥了一眼屋子里,见到两人稍微拉开一些的距离后,眼神又沉了几分,但语气却若无其事:“不急,我还抓了一条鱼,杀了再吃也不迟!”
  说到那个”杀“字,他用力磨了磨牙。
  第44章
  “奶奶,咱们今天中午吃鱼吧。”陈向上馋得流口水,“肉留着晚上吃。”
  他今天突然有点想吃奶奶做的酸菜鱼了。
  “好,那你去把鱼杀了!”四奶奶按住凳子准备起身,却看见自己的布鞋前面破了,露出一个白色的小洞。
  四奶奶有点心疼,这双鞋子是去年做的,才穿多久啊,就坏了。怕这个小洞被她的脚趾头越戳越大,四奶奶赶紧回屋拿出针线和布,准备先把鞋子补了再做饭。
  为了更方便打补丁,她把鞋垫抽了出来。
  拿出来后,四奶奶就发现,鞋垫上绣的那只背上盘着一条蛇的乌龟没有了,整个鞋垫上的绣样像是蛛网一样裂开了,而且奇怪的是这些线头都是挨着绷断的,所以从表面看上去,有无数的线头,毛乎乎的,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奇怪,昨天还是前天鞋垫好像都还好好的啊,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而且断成这样也太神奇了。
  四奶奶估摸着陈福香可能是用了一种特殊的针法吧,这针法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大经用,才穿了两三个月,就坏了。
  四奶奶有点可惜,福香那么好的手艺,早知道就不垫这双鞋垫的。但现在已经坏了也没办法,只能再穿一阵子,等坏得不能再坏之后,就扔了吧。
  四奶奶把鞋垫放一边,认真补起了鞋子。
  ——
  陈家,陈阳回来后,利落地杀了鱼,做了一个鱼头豆腐汤和一个红烧鱼尾,端上桌,有肉有鱼有汤有菜,就三个人吃,非常丰盛了。
  “岑同志,请坐。”陈阳进屋高兴地招呼岑卫东,又叫妹妹,“福香,去把我打的高粱酒拿过来,我今天跟岑同志喝个痛快。”
  陈福香把瓶子拿了过来:“哥,你少喝点吧,还有卫东哥生病呢,你别灌他酒。”
  他妹妹的胳膊往外拐得也太厉害了吧,他都还没怎么样这家伙呢!陈阳心里不痛快,直接拿起酒瓶子,对着白色的瓷碗一倒,瞬间小半瓶酒就没了。
  两碗倒下来,瓶子都快见底了,只剩瓶底还有浅浅的一层。
  陈福香的小脸都气红了,她嗔了陈阳一眼。明明让他少喝点的,这一瓶子足足有一斤酒呢,结果他差点全倒了。
  陈阳装作没看到妹妹责备的眼神,热情地招呼岑卫东:“来,岑同志,谢谢你帮我和福香补习啊,你真是新时代的活雷锋。我敬你一杯。”
  他今天表现得太热情了,虽然说的话似乎也没问题,但岑卫东听着感觉不大对。他看了陈阳一眼,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而且福香还坐在一边,他也不好多问,免得让她察觉到他跟陈阳之间这种不大友好的气氛,让她夹在中间为难。
  不想输人,岑卫东端起酒碗跟陈阳碰了一下说:“你太客气了,反正都是闲着,你们不嫌我这人多事就好!”
  看看,明明帮了他们不少忙,还怕他们嫌弃。
  陈阳心里气呼呼的,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哪里会,感谢你都来不及呢,来,岑同志,咱们再干一杯!”
  岑卫东只能又端起酒碗。
  陈福香眼睁睁地看着桌子上这么多菜都没动,他们俩碗里的酒却去了一小半,很是苦恼,放下筷子劝两人:“哥哥,卫东哥,你们别光顾着喝酒啊,先吃点菜。”
  “你吃自己的,别管我!”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说完之后,彼此瞪着彼此,还是陈阳先忍不住,别过了头,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岑卫东这下确定,不是他的错觉,陈阳是真的对他有敌意。莫非被他知道了,是自己去找的闫部长?
  岑卫东忍不住看了陈福香一眼,这小丫头不会在陈阳面前把自己的底都给抖了吧!很有可能,毕竟她那么信任陈阳,兄妹之间可以说是无话不说。
  “卫东哥,你吃菜,少喝点酒,你还在吃药呢!”陈福香见他看过来,温声劝道。
  旁边的陈阳看到这一幕,脸都气绿了,瓮声瓮气地说:“哎呀,你个小丫头懂什么?这是咱们男人的事,你赶紧吃,吃完了一边玩去。”
  岑卫东也说:“没事的,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福香,你好好吃饭,不用管我跟你哥。男人喝酒都这样。”
  “可是……”陈福香可还没忘记他一天三顿都要吃药的事,想劝劝他。
  岑卫东冲她笑了笑,声音里安抚的意味很浓:“真的没事,这点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你吃饭吧。”
  当着他的眼对他妹妹眉来眼去的,当他是死的啊。
  陈阳皮笑肉不笑地将酒瓶里剩下的酒,一股脑地倒进了岑卫东碗里:“岑同志酒量好着呢,为了不怠慢贵客,我给你满上,福香吃你的饭。”
  陈福香拿起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干脆不看他们俩,这两个人真的是,一个个都不听劝。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还有卫东哥,平时也很好说话啊,但今天他们俩都诚心跟她对着干。
  她动了动手指,好想引一群蟑螂进他们的酒碗里,看他们还喝不喝!
  陈福香被两人搞得很不高兴,全程嘟着嘴,干脆不理他们,一个人闷头吃饭。不一会儿,她就把碗里的饭吃完了,然后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看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陈阳知道,她这是生气了,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怎么只吃这么一点,再吃点菜吧,哥哥做的鱼你都还没动过呢。”
  “饱了,不想吃了。”陈福香没看他们俩,气呼呼地回了屋。
  看到妹妹生气的走了,陈阳把气都撒到了岑卫东身上,都是这个家伙,要不是他,福香怎么会跟他怄气?
  “来,岑同志,我敬你一杯。”他又举起了酒碗。
  两人的酒都已经快喝完了,要不是酒瓶空了,陈阳绝对还有再倒一碗。可惜,今天没准备充分,酒少了一点,他觉得有些遗憾,不过看岑卫东通红的脸,他心里又有些得意,哼,空腹喝大半斤高度白酒,就不信你不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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