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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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主……想必是要回去成亲的吧?听闻阁主早有未婚妻了。”
  “啊?”尹听风想了又想:“没有啊,不过以前为了完成个任务,倒是假扮过人家的未婚夫来着。”
  防风眼神微微一亮:“未婚妻是假的?”
  “对啊。”尹听风左右看看,干咳一声,凑近她小声道:“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防风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头:“我痴傻之症未愈,长留在阁主身边不好。”
  “你怎么会有这想法?”
  “我……与常人不同,会让阁主招来笑话。”
  “胡说!”尹听风眼珠一转,忽而满面忧愁:“我知道你是嫌弃我轻功不如你才不肯的,算了,怪只怪我没用。”
  见他失魂落魄地要走,防风连忙拽住他衣袖:“阁、阁主严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尹听风转头:“那你是同意了?”
  “呃……嗯。”
  尹听风凑近些拥住她,心想谁说傻丫头不好了,多么好骗啊,省力气的很呐!
  番外三:唐门往事
  深夜时分,唐知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向掌门居住的正院。秋意正浓,他未带一个随从,孤身提灯,脚步声踩着落叶,沙沙作响,分外寂寥。
  刚踏上回廊,拐角阴暗的角落里闪出一道人影,几步走过来,拉住他的衣袖将他扯了过去。唐知秋站定,眼前站着的是他的两个兄弟,唐知夏和唐知冬。
  哥哥唐知夏显然是已经睡下再起身的,此时身上衣冠稍为不整,发髻也未束起,却越发显得他那张脸俊美不可方物。小弟唐知冬正当少年,虽比不得唐知夏的成熟风韵,却也白面朱唇,潘安之貌。
  唐知夏是唐知秋的亲哥哥,唐知冬则是三叔家的独生子。三人上面还有个堂哥名唤唐知春。现任唐门掌门正是唐知春的父亲,三人的大伯父。而为表示亲昵,他们堂兄弟之间都按序称大哥二哥三哥……其实唐知春身为下任掌门继承人,从未正眼瞧过他们。
  “知秋,你知不知道大房里那位发生什么事了?”唐知夏瞥了一眼不远处掌门灯火通明的房间。
  唐知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你说大伯父?他被段家父子弄成废人一个已经好几年了吧?有什么好说的。”
  “谁说那个!那是他咎由自取,没事去找人家麻烦,怪不得人家下狠手。”唐知夏拢了拢衣襟,凑过来,神情微妙,唇边浮出点点笑意,在唐知秋手中的灯笼下看来有些可怖。
  唐知秋干脆灭了灯火:“那你说的是什么事?”
  “我说的是唐知春啊,你知道他这段时间消失,去了哪儿么?”
  “八成又是去花天酒地了吧。”
  唐知夏摇摇头,笑意更浓,吐出的话忽而有些阴冷:“他去送死了。”
  唐知秋微微一怔。
  唐知冬年轻气盛,受不了唐知夏一直卖关子,径自拉了一把唐知秋道:“三哥,我告诉你。大哥他投靠了首辅,结果被段衍之……”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衍之?”唐知秋皱眉:“青云公子段衍之?”
  唐知冬点头,嘴边也微微噙笑:“三哥,这可是你们二房的好机会,大伯父如今生不如死,又断了后,掌门之位必然是属于二哥的了。”
  唐知夏又拢了拢衣襟,黑暗中看不出神情,但唐知秋琢磨出他这个细微动作的含义。像是从天而降了一个机会,他肯定满心欢喜,却又隐隐慌张。唐知秋不动声色,唐知冬这么识趣的将机会拱手相让,倒是让他很惊讶。
  “大房并未断后,你们忘了堂嫂生了两个儿子么?”
  唐知冬嗤笑:“嗬,两个娃娃而已,也要大伯父有那么长寿,能等到他们有本事继任掌门啊。”
  唐知秋淡淡道:“大伯父叫我们过去,只怕已经有了计较,大哥已死,我们做兄弟的万万不可表现的太出格,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底是自家亲兄弟,唐知秋免不了要提醒唐知夏一句。后者也明白,点头附和之后,整理好衣裳,示意二人随他去见大伯父。
  唐掌门全身瘫痪,被下人扶着坐在太师椅里,刚年过五旬,却颓然似行将就木。而有关于他的境况,则要追溯到数年前江湖上发生过的一件以多欺少的秘事。
  中原武林日渐颓废,彼时有志之士希望各派结成同盟,选举盟主,以达到振兴武林的目的。这样的位置必然会为有心之人觊觎,于是纯粹的武力比试,比起用虚无缥缈的道德资历来衡量,要实际的多。
  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横生出一个新门派。这个门派名号青云,据点在塞外,宗主是个年纪未满弱冠的小子。他在塞北和西域一带名声愈闯愈响,也就愈发引发中原武林不满。而其门人多为蒙古族人,又让朝廷倍加重视。
  让人惊喜的是,青云派宗主居然跟朝廷有关联,他们的政敌出面召集江湖人士剿杀此人,正中一些人的下怀。
  青云派宗主,年纪轻轻的段衍之以为自己身份并未暴露,与父亲——开国功臣定安侯的世子,仅二人一起上路,从塞北返回京城,夜宿驿站时遇伏。
  段父为保护儿子身中剧毒,不治而亡。段衍之盛怒之下血屠各派,而直接造成其父中毒的唐门掌门自然没有好结果,浑身筋脉尽被挑断,成为一个瘫痪的废人……
  这之后段衍之一人独大,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不过他大概是唯一一个从未召集过下面门派聚集过的盟主,也是唯一一个从不把自己当盟主的盟主。
  经此之后,段家算是与唐门结下了仇怨,然而谁会想到如今掌门的独子唐知春又死在了段衍之手里呢?这又是一笔血债,雪上加霜。
  大概是一向放荡不羁,唐知夏一直为长辈不喜,唐知秋却因恪守本分而很讨掌门喜欢。于是唐知夏一进门,首先就以眼神示意唐知秋上前问候掌门。唐知冬到底年少,对掌门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有些害怕,居然站得老远。
  唐知秋放下手中灯笼,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注意到周围没有一个下人,心中百转千回。
  “掌门,侄儿们疏懒,此时才来,您身子可有不适?”唐知秋恪守本分的地方就在于此,他从不叫伯父,只叫掌门。
  唐掌门抬起眼皮子,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忽然溢出泪水来:“知秋……你若是我儿子多好……知春有你半分懂事,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唐知秋故作慌张地跪下:“掌门何故如此?堂兄发生何事了?”唐知夏和唐知冬见状也连忙跪了下来。
  “他步上了我的后尘啊……”唐掌门以手捶腿,仰面痛哭,威严退去,俨然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老人。
  唐知秋心中悄悄思索着,他知道他的伯父定然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否则这样情绪失控的表现是不会这么轻易展示给他们小辈瞧的。这屋中一早就没有下人,想必老人家是早就准备好要演这一场了。
  “如今出了这事,我唐门之中,能担大任的也就你们几兄弟了……”唐掌门果然切入正题,在此之前免不了要插叙一下上一辈的手足之情。想当初他们三兄弟如何相亲相爱携手同心共同投身光大唐门的伟大事业中等等……
  唐知秋注意到他哥哥唐知夏整理衣襟的手改为紧紧揪着领口,知道他是在压抑情绪。虽然当初年幼,但所谓上一代的兄弟之情究竟如何,他们并非一无所知。除非他们三兄弟是傻子,才会觉得父辈三兄弟一个做掌门,一个英年早逝,一个重病卧床还常年隐居,就是兄弟情深。
  唐掌门插叙完毕,继续正题:“……如今你们堂兄不在了,我痛不欲生,但好在他还留有血脉,我时日无多,你们堂嫂妇道人家一个,我只有指望你们了。”
  唐掌门坐直身子,朝唐知夏看了一眼,他不能动,后者接到眼神示意,立即会意,屈着膝盖挪上前。
  “伯父有何吩咐尽管说。”
  “知夏,你成亲至今还无所出,不如将你堂兄长子过继给你如何?”
  唐知夏猛地抬头,唐知秋已经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裤脚,他这才隐忍着称是。
  “知冬,你虽未成亲,但谁都知道,你堂兄家那小儿子最喜欢你,我本来想将他过继给知秋,不过一想,还是觉得过继给你最好。不过你要是嫌弃会妨碍你成亲,就不勉强了。”
  唐知冬忙道不敢,恭恭敬敬称是,并且再三道谢。
  唐掌门交代完毕,摆摆手示意二人出去,却独独留下了唐知秋,脸上还在流泪,看起来似乎只是留个贴心人,权作安慰。
  唐知夏和唐知冬二人退出门外时尚且恭敬,转过回廊就各自愤懑地低咒起来。
  “老不死的,这是以退为进套着我们呢!”
  “可不是,分明是怕孙子出事,干脆塞到我们手里,万一出事,我们都得担着责任!”
  唐知冬瞅了瞅唐知夏,又回身远远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房间:“二哥,你说大伯父独独留下三哥,是不是有别的交代?为何他没有摊上这等差事?难不成,堂兄死了,伯父看上的是三哥?”
  唐知夏的脸色忽而有些难看,快步走出去几步,忽儿回身低语了一句:“我跟知秋是亲兄弟,相依为命过来的,你少挑拨生事!”
  唐知冬似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连道歉。唐知夏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转头走了。
  唐知冬目送他背影消失,又回头去看掌门的房间,隐隐灯火倒映进他眼中,似入泥潭,幽暗明灭。他在廊下等了半个时辰,不见唐知秋出来,咬了咬牙,终于离去。
  连续五年相安无事,第六年时,唐知夏开始悄悄安排心腹插入各堂口事务,唐掌门并未察觉,于是他一发不可收拾。
  唐知冬这年成亲,新娘家颇有背景,但对方一听他已有个养子,居然不愿意。唐知冬当着所有人的面义愤填膺地退了婚,转头娶了唐门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弟子。
  据说唐掌门因此甚为欣慰。
  唐知秋倒是一如既往,恪守本分,但常年在外,当时有人风传他与江湖上一对姐妹花交往甚密,但他每次回来,都对私事绝口不提。
  到第七年,唐掌门身体状况忽然急转而下。唐知秋这次回来,没有再出去,有关他与那对姐妹花的传闻已经了无后续。
  没过一年,他娶了个富家小姐。开始似乎挺美满,但没过一年新婚妻子就颇多怨言,似乎怪他冷落自己。不过并没有他金屋藏娇的传言,当然也没有他有断袖之癖的传言……
  随后事情开始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娇妻与人有染,败露后自杀而亡。他当然隐藏了消息,只说她是重病不治。
  有段衍之在,唐门想出头是越来越难了。唐掌门已到了最后时刻,虽不是英雄,却迟暮之态尽显,终日唉声叹气,似乎颇为不甘,颇为担忧。这些年,他两个孙子武艺修为毫无进展,坏毛病倒是学了一大堆,他是看在眼里的。
  但是至少能保住命。
  然而事与愿违。没多久,唐知春刚满十岁的长子被人发现溺毙于后院池中,几乎片刻后,众人就发现了袖口湿透的唐知夏。
  但唐知夏对此事矢口否认,坚持说自己袖口湿透是巧合。但是几大堂主收到密报,发现了他安插心腹的事,怎么可能相信他?
  唐掌门急火攻心,盛怒之下叫人给他灌了剧毒。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唐知冬。
  唐知秋赶到时,兄长已经辞世,唐知冬倒在一旁痛哭流涕,双手颤抖。而唐掌门仍旧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气愤难掩。
  他走过去,收敛了兄长尸体,第一次没有恭敬地对掌门行礼。
  最多就是半个月的事,唐知春的幼子吃了掺毒的糕点,毒发身亡。
  唐知秋被推到风口浪尖,因为那毒药只有他有,据说是他一手研制的。而作为少主之一,他当然也有本事让糕点不经过下人之手直接送到小侄子手中。
  唐知春的发妻一连失去两个孩子,得了失心疯,开始成天咒骂诅咒,却是口口声声骂她的死鬼丈夫。众人只有随她去,谁让唐知春生前风流成性,又一肚子坏水。谁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和。
  唐知秋被带去见掌门,这属于家事,除了几个堂主,没有人知道内情。唐知冬这次还没被逼着灌人毒药就开始痛哭流涕,望着唐知秋泪如雨下,似乎失望痛心到了极点。
  唐知秋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三哥……我知道二哥去了你心有不甘,但他那是咎由自取,你何必想不开要替他报仇……”
  “这倒是个好理由。”
  唐知冬似乎察觉他话中有话,猛地停下了话头。
  唐知秋忽然道:“你当初挺有魄力的,居然舍得主动断了那么一桩好姻缘。”
  唐知冬像是被踩到了痛脚,猛地叫起来:“不是我主动断的!是她们家嫌弃我收养了大哥家的儿子!”
  “出嫁从夫,这有什么好嫌弃的。除非你故意说了什么,人家姑娘衡量再三,觉得还不如早点退婚的好。”
  “……”唐知冬脸色微微泛白,悄悄看一眼唐掌门,他双目微合,似乎已经睡着。
  “三哥,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今日你在此是要替自己做过的事赎罪来的!”
  “我不曾做过,为何要赎罪?”
  唐知冬一声冷笑:“可是那毒药出自你手不是么?”
  唐知秋点头:“不过一月前我那里失了窃,什么都没丢,唯此毒药丢了一瓶。对了,当日弟媳去过我那里,说是思念亡嫂,要去她房中凭吊。”
  “……你什么意思?”
  唐知秋缓缓抬起眼眸看他,过往的淡然和平静似乎随着这个动作揭去,像是从幽深洞中吐出信子的毒蛇,只一眼就叫人觉得阴冷。
  “知冬,二哥出了那事后,我就把所有手上的毒药送过来给掌门了。是他最信任的刘堂主去取的,检查干净,亲手点算。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发现那毒药会少了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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