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一杆银枪,一夫当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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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只有九匹马,但整齐规律而且肆无忌惮的轰鸣铁蹄声足够让波撒珊城堡内的成员从美梦中惊醒,九个马背上的黑色斗篷骑士在城堡外一字排开,居中的赫然是手持巨剑的魁梧男子,如同一尊教廷壁画中与天使作战的魔神。
  他身边一名骑士手中的铁枪刺穿着一具尸体,一路拖拽而来,一地顺着枪身流出的猩红血液,如同一朵在漆黑中绽放的血玫瑰。
  这具尸体是罗桐柴尔德家族的巡逻骑士,一队六个佩带有黑曜花徽章的骑士都被这个黑袍骑士击杀,这具被一枪洞穿后拖到城堡外面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只有那枚沾有血迹的家族徽章依然漂亮,精致到刺眼。一口气干掉六名中阶骑士的黑袍骑士走出对列,将尸体挑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到城堡墙壁上,留下一滩血迹。
  挑衅。
  这是他对罗桐柴尔德家族骑士们的赤裸裸侮辱。
  波撒珊城堡大门缓缓打开,一队盔甲鲜亮的骑士守护在城堡外围,一共二十四人,他们的实力与丧命的巡逻骑士相当,除此之外便只有骑在一匹哥德尔芬拉波红马身上的公爵夫人,公爵和李浮屠都留在二楼的阳台俯视这场规模不大却注定残酷的战役。
  “一个女人?”
  一杆修长尖锐铁枪的骑士摘下斗篷,露出一张苍白的英俊脸庞,一脸冷笑,依旧沾染鲜血的铁枪指斜向他面前远处的公爵夫人,道:“什么时候罗桐柴尔德家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竟然需要一个女人承受这个肮脏家族犯下的罪孽?这种败落的家族存在又有何意义,就由我手来替你们竖起墓碑吧。”
  “骑士,说出你的名字。”
  公爵夫人骑在那匹哥德尔芬拉波红马上,一身雪白紧身马服,竟然有种寻常时候见不到的锐气,她独自面对这群如同地狱前来的黑暗骑士,没有半点怯弱。
  “泰隆*福卡斯。”
  那名枪法霸道的骑士死死盯着公爵夫人,毒蛇一般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嗓音阴冷,“告诉我,罗桐柴尔德家族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询问我的名字?”
  公爵夫人淡然笑道:“我会替福卡斯家族最后一批亡命之徒竖起墓碑,其中一块便会刻下‘泰隆*福卡斯’。”
  骑士张狂大笑,声音刺破苍穹,手中长矛在月光的照耀下划出一道银色弧线,直指公爵夫人,道:“早点让古利格利出来,我喜欢把最鲜美的食物放在最前面品尝,余下的,如果我高兴,兴许会让它们再多看几眼世界的风景。”
  “福卡斯家族?”
  阳台上的李浮屠纳闷问道,罗桐柴尔德家族这一代极少涉足政治,基本上都站在中立的位置,不得罪权臣宠臣,政治上从不加入某个派系,与帝国将军们也保持适度的距离,似乎没有理由让人追杀到瑕多丽庄园。
  “一桩不被帝国法律允许却能够被世人赞誉的血亲复仇罢了,奥古斯丁,你的爷爷曾经也遭遇过福卡斯家族的暗杀,一百多年前,罗桐柴尔德家族中的剑客失手杀死了福卡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从此他们便开始了对我们家族不厌其烦地追杀,三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和父亲带着几个大贵族去森林狩猎,这个狼一样的家族那一代成员便发起了卑劣的偷袭。”
  公爵感慨道,摩挲着手指上那枚珍贵的戒指,狠狠盯着城堡外气势汹汹的那排黑袍刺客,公爵再看人群中显得格外瘦弱的妻子,叹息道:“血亲复仇原本是帝国一项很古老的传统,两百年前就被禁止,可仍然有各种各样的疯子乐此不疲,这项传统的唯一法则就是以牙还牙血债血还,我相信这个顽固的福卡斯家族不流尽最后一滴血是不会罢休的。”
  李浮屠轻声道:“父亲,我想除了眼前这些个福卡斯家族这一代最强壮的男人,在帝国某个角落必然躲藏着他们的妻子儿女,那恐怕就是他们下一代复仇的所有希望,我想假如我们能取胜的话,是不是可以故意营造一个假象,遗落一两只落网之鱼,然后跟踪他的足迹揪出剩余的成员?”
  站在他们身后的老管家微微一笑,眼中满是赞赏。
  公爵轻轻摸了摸李浮屠的脑袋,笑道:“我的奥古斯丁,我以你为荣,不愧是罗桐柴尔德家族的继承人,本以为你爷爷的那些优点到了我这里就要出现断层,现在我就放心了。福卡斯家族的血亲复仇很执着,也很残忍,他们每次行动失败后即使有个别成员能够有机会逃脱,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尽,就是担心我们的报复。”
  李浮屠轻轻努了努嘴,看来这个世界的疯子智商确实不会低到令人发指。
  “奥古斯丁,知道吗。我应该下楼,站在你母亲的那个位置,代替她质问这群双手沾满罪恶血迹的凶手,可是我不能,因为那样只会给你母亲增加负担,所以我选择站在这里。”、
  公爵一脸悲伤愧疚地自言自语,放低声音说出后一句话,“选择做个躲在妻子背后的懦夫。”
  李浮屠欲言又止。
  第一次对这个相处了六七年还是很陌生的公爵父亲涌起一股亲近感,他想说的是,一个拥有高贵头衔的大贵族,能够为了自己的妻子选择做个被唾弃的懦夫,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勇敢吗?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不等公爵阻止便飞快跑出房间。
  公爵叹了口气道:“老丕平,跟着。”
  头发雪白的老管家在消失之前卑微道:“主人,总有一天,夫人和小少爷会知道您的勇敢。”
  空荡荡的房间,留下形单影只的罗桐柴尔德家主,以及那一声没有谁能体会的凝重叹息。
  ————
  李浮屠跑进杂乱无章的铁匠铺,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醉醺醺中年邋遢男人正在一大堆废铜烂铁中捣鼓,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这个一身酒气的家伙脚底就有好几只空酒瓶,无疑这都是从波撒珊城堡地窖中偷来的美酒。
  “你在找什么?”
  李浮屠气喘吁吁问道,他如果不是身份和年龄限制,真有一脚把这混蛋踹飞的冲动,这个王八蛋扈从骑士,现在竟然敢在这垃圾推里扒东西,天晓得那群家族中只会讲一堆无意义废话的绣花枕头骑士能抵挡多久。所幸他飞奔到这里的途中看到那个驯马师已经骑马赶去正门支援,瞎子都看得出那个家伙不简单,至于到底有多猛,能拖延多少时间,就只能交给狗屎的神祗了。
  看着眼前这位比奴隶还奴隶装扮的帝国第六骑士,李浮屠怀疑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是不是天大的错误。
  “奥古斯丁少爷,抱歉,再稍微等等,年纪大了,记性就差了。”古利格利挠挠头尴尬道,一脸愁苦地望着堆满铁铺整个角落的铜铁垃圾,然后恍然大悟,趴在地上背对着李浮屠掏了半天,终于缓缓抽出一杆沾满灰尘的长枪,甚至还有一只被打扰休息的蟑螂爬在上面。
  李浮屠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凝视着手中这柄长枪,怔怔出神片刻,然后轻轻握紧。
  砰!长枪灰尘猛然褪尽,那只可怜的蟑螂被弹飞到挂满铁具的墙壁上,在跟一柄半成品铁剑撞击后竟然发出铿锵的清脆声音!
  一柄绘有古朴花纹的银枪,似乎隐隐有光晕流华。
  只可惜李浮屠依然没有瞧出这醉鬼有什么高手风范,甚至连半点骑士精神都没看出来。
  穿着一双破鞋的古利格利吹了一声口哨,很快一匹没有马缰的雪白骏马奔腾而来,古利格利抱着李浮屠跃上马背,飞奔前往城堡大门。
  风驰电掣。
  这就是李浮屠的唯一感觉。
  波撒珊城堡大门,一地四肢不全的尸首,一幅修罗炼狱画面。
  公爵夫人是唯一幸存者,她依旧保持着罗桐柴尔德家族夫人的优雅仪态,带着习惯性的骄傲和冷漠注视着眼前这位一口气屠杀掉二十四名家族骑士的屠夫,一个骑在巨马背上的雄伟男人,这个屠夫手中持有一柄超乎常理的巨剑。
  没有报上名字的他喜欢庞大。
  似乎在他面前,一切人一切事都显得渺小,比如他眼前无比骄傲的女人,再比如一地的血腥尸体。
  “脆弱的女人,我喜欢漂亮女人头颅滚地的样子,因为我从来都觉得女人长得漂亮是一种对黑暗神灵的亵渎。”
  持剑巨人终于开口,一张木然的脸庞,没有焦点的眼神,声音沙哑刺耳,却震慑人心。
  手中大剑缓缓举起,他似乎很快就要将眼前这朵奥格斯歌城最动人玫瑰的生命。
  不曾退却半步的公爵夫人终于在这个时刻见到熟悉的身影。
  一匹白雪一般毫无瑕疵的骏马,一杆银枪。
  这个男人一出现,那九匹笼罩在护甲中的强壮黑马便一起不安起来,本来纹丝不动的它们开始不停踏蹄。
  公爵夫人竟然笑了,颠倒众生。
  古利格利轻轻将李浮屠放下,骑着白马走向那个持剑巨人。
  “你就是古利格利,传说中的帝国第六骑士?”
  持剑巨人转头望着这个神秘骑士,一直没有表情的面部终于露出一抹不屑,与一心钻研魔法奥义的魔法师不同,一个十年不曾在大陆上出现的骑士,不是死了,就是废了。
  马上的古利格利正眼都没瞧这个陌生巨人,只是无比虔诚地朝公爵夫人行了一个骑士礼。
  感到莫大羞辱的持剑巨人驱马掉头冲向并不强壮的古利格利,马蹄声像是踏在所有人灵魂上,城堡中几个张望的仆人已经开始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
  古利格利也轻轻纵马前冲。
  电光火石间,两人擦肩而过。
  古利格利手中那柄银枪光芒暴涨,像是在黑夜中突然绽放光芒的太阳,银枪在空中带出一道流动的璀璨荧光。
  叱!
  这是利器刺透人体的声音。
  巨人那庞大的身躯竟然被一枪洞穿!
  而且被仍然骑马前冲的古利格利手中银枪刺穿后硬生生挑离马背,那匹失去主人的雄壮黑马因为惯性跑出去老远才发觉主人已经不在它背上,因为它的主人此刻已经被一枪穿透心脏,然后被这杆枪霸道无匹地挑在空中!
  古利格利手中银枪挑着那名巨大剑客尚且温热的尸体,缓缓来到公爵夫人面前,微微一笑,然后掉转马头面向那剩下的八名刺客,那张白天还一脸憨厚的落腮胡子脸庞此刻一脸杀机。
  他处于公爵夫人和刺客之间。
  这意味着想要针对公爵夫人,就必须过他这一关。
  他手腕轻轻一抖,银枪弯出一个曼妙弧度,那具尸体被抛向八个刺客,使得他们急忙后退。
  古利格利手持刚刚轻松收割一条人命的古朴银枪,冷声道:“扈从骑士,古利格利。”
  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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