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红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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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算抱着年级第二的成绩吹一辈子?”
  话音落下,丁诗唯很不给面子地“噗嗤”笑出声。
  蒋琛挨个瞪过去,傅聿城懒得再理他。
  离宿舍开门时间尚早,三人决定去通宵自习室趴会儿。自习室二十四小时开放,他们过去的时候当真还有人在悬梁刺股,也是一等一的狠人。
  傅聿城到最后一排捡个角落坐下,腿伸直,抱着手臂,背靠后面墙壁,就这样睡过去。
  蒋琛坐倒数第二排,拿装了笔记本的书包当枕头,也是倒头便睡。
  丁诗唯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之后,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在离傅聿城三四个座位的地方坐下。她掀开笔记本,但并没有开机,手臂枕着笔记本的键盘,头枕在手臂上,一直凝视着傅聿城所在的方向。
  他微微蹙着眉,不知道是因为睡得不舒服,还是因为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白色灯光之下,整个人显出一种极其疏离冷硬的气质。
  梁芙开车半小时到家,她怕吵醒父母,特意放轻了脚步,谁知卧室里还是传来章评玉的声音:“阿芙,回来了?”
  “哎。”
  “洗澡了早些睡。”
  “知道了。”
  梁芙回床上躺下,摸出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傅聿城已经通过了她的好友验证。微信名“fyc”三个字母,头像是张没什么意义的风景图,跟她爸那一辈的老师一个作风。
  梁芙既没给他置顶,也没给改备注,发过去两个字:“到了。”
  傅聿城很快回复:“早睡。”
  她捏着手机,想等会儿再回复,然而累极,一阖眼便觉困意袭来。
  对面卧室里,章评玉却睡不着了,搡醒了梁庵道,非要同他谈点正事。
  “老梁,你不觉得阿芙最近动向有些奇怪?”
  梁芙要指导新生准备晚会节目这事儿,梁庵道也是知晓的。梁庵道就这一个女儿,从小宠到大,二十几年来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跟她说。前年院里有个资质不错的博士生,梁庵道有心让梁芙同人接触接触。结果梁芙大发雷霆,说院里学生的事她没兴趣。从此之后,他再不干这种自讨没趣的事,谁能想到这回梁芙竟然会主动掺合什么迎新晚会节目。
  章评玉说:“我不觉得这件事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单纯。”
  这样一说,梁庵道也觉出些蹊跷,两人压低声音,将院里今年新招进来的男生细细排查了个遍。
  最后章评玉忽说:“我想到一个人,模样好,成绩好,还是保研上来的。”
  梁庵道说:“你说的莫非是……”
  章评玉:“李文曜,郑院长亲自带的那个研究生。”
  “不能吧,阿芙都没同他接触过。”
  “私底下有没有接触,你能知道?这事你要留心些,别再让一些不轨之徒……”章评玉顿了顿,“我还是觉得清渠好,是知根知底的。”
  “阿芙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要成早成了。”
  “你女儿什么性格你不知道?有时候神经比下水管道还粗,或许她只是从没往那方面想过。”
  梁庵道不以为然,但他不敢忤逆夫人的意思,连连点头称是。
  “周末,你把方清渠喊来家里吃顿饭吧。我听说他可能要调去市局了,联络一下感情也是好的。”
  择空,梁芙去院里做了第二次指导。
  经过上回,加之私下训练,舞蹈已经比之前能看许多,这次有的放矢地做了些纠正,节目基本成型,上个校级的晚会绰绰有余了。
  梁芙功成身退,蒋琛坚持要请她吃饭,梁芙始终推辞不过,先口头答应了下来。
  梁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还在一旁候着的蒋琛:“你跟傅聿城的那个小组作业做完了?”
  “做完了,老傅简直是魔鬼。不过他做的汇报,效果很好,我跟着蹭个低分过应该没问题了。”
  梁芙笑说:“你不是说考研笔试第二吗?”
  蒋琛急忙替自己辩解,“我现在志不在学术,我……我有更高远的目标。”
  “还是好好读书吧,你们脑子好,不要浪费了。”
  蒋琛忙不迭点头,“好,我听师姐的。”
  梁芙笑了声,转而又问,“傅聿城呢?今天没见他。”
  “他今晚上有选修课。”
  “你们研究生还要上选修课?在院楼?”
  “不在,在一教。”
  傅聿城有预感今天能见到梁芙,大抵是因为早起蒋琛便在念叨第二次指导如何如何。
  但是,他单单只是有预感,没想到见面是在他下课之后,是在一教的门前。
  那儿有棵很高的梧桐树,夜里燃着灯,他出门的时候,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她。她站在树下,并没望着教学楼门口,手揣在运动外套口袋里,嚼口香糖,似有些百无聊赖。
  傅聿城看了会儿才朝她走过去,心里在想要是他没瞧见她,两人今天是不是就碰不见了,是不是又要治他一个失察之罪。
  梁芙觉察到他走过来,抬头冲他一笑,“傅聿城,你们课上得还挺久。”
  离一教不远便是学校的钟楼,傅聿城看一眼,九点半,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时间。
  “找我有事?”
  “我爸,让你去市里图书馆帮他借几本书。”她伸手掏了掏裤子口袋,往傅聿城手里塞进张纸条。
  傅聿城接了,展开看了眼,再望向梁芙,打量的意思。
  “其实,一般梁老师会在微信上给我布置任务。”
  梁芙眨了下眼。
  “单子上这几本书,梁老师那儿有,大二的必读书目。”
  梁芙:“……”
  “梁老师的字迹,我也认识。”
  梁芙笑了,一点没被拆穿的尴尬,“你说话拐弯抹角的不累吗?”她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累了,懒得开车,你要不送我一程,要不送我去吃东西恢复精力。选吧。”
  傅聿城看着她,似在斟酌沉思,片刻,他说:“多选题还是单选题?”
  论吃喝玩乐,周昙比所有人都门儿清。梁芙给她打了个电话,讨教经验。
  周昙说:“直接来我这儿呗?你男人会推牌九吗,我们这儿马上有人走,正好缺个人。”
  梁芙往驾驶座上瞧一眼,当着面,不好纠正周昙这谬误的称呼,“……我就会啊,为什么不带我。”
  “小妹妹,你牌技稀烂,赢你没意思。”
  梁芙便问傅聿城:“你会玩骨牌吗?”
  “不会。”
  梁芙对周昙说:“他能学。”
  傅聿城笑了声。
  挂电话前,梁芙叮嘱周昙:“给我备点吃的,要清淡的,热量低的。”
  “行嘞大小姐,赶紧过来吧,这儿什么都有。”
  周昙报的那犄角旮旯的地方,地图上压根没标注清楚,傅聿城开着车在路上来来回回了三趟,最后不甚确定地停在一个一看便很可疑的窄门门口。
  “是这儿?”
  “不知道。”梁芙直接拉开在车门,“下车找吧,你再绕我要吐了。”没等傅聿城,她径直跳下车,越过那窄门就往里面走。
  傅聿城三两步跟上前去,捉住梁芙手臂,将她拽往身后,自己走在前面探路。
  窄门进去是条很窄的巷子,绕了再绕,豁然开朗,里面别有洞天:旧式的民居,院门敞开,窗玻璃亮着,屋内有人。
  梁芙说:“应该是这儿了。”
  傅聿城前去敲门,片刻便有人来开门。那人隔门看一眼,认出梁芙来,将人往里引:“请进。”
  往里走,渐渐听见周昙说话的声音。
  旧民居却做了新式的装修,一应都是木质的,极有质感。屋里当中立着牌桌,四人在局,一侧休息区域的沙发上也各有人。烟味裹着茶香味、熏香、脂粉香,让人一进门便有些昏沉欲眠。
  傅聿城扫过一眼,牌桌上几位看穿着打扮、谈吐气度似都有些来历。牌桌上只有一个女人,想来便是梁芙的朋友周昙。
  周昙出了张牌,抬头招呼道:“阿芙,带人先坐会儿,这局马上结束。”
  梁芙领傅聿城去休息区去喝茶,几组皮沙发上坐些莺莺燕燕,身份不言自明。她们好奇打量傅聿城,窃窃私语,但没一人敢直接问其身份。
  没一会儿,牌局结束,一男的下了牌桌,沙发上两个女的站起身,向那人迎过去。那人把桌上数来的钱往人手里一塞,两个女的立马争抢起来。
  周昙笑说:“输不起了便溜之大吉,陶公子,我们都替你记着了。”
  “当是请你喝茶,你还不高兴?”这被称作“陶公子”的男人,一手搂一个女的,冲梁芙打了声招呼边走了。
  梁芙拉着傅聿城上了牌桌,同另外三人介绍:“傅聿城,我爸学生。”除了周昙,另外两个男的梁芙也不大认识,瞧着面善,但叫不出名字。然而周昙往来的人,多半都是有头有脸的。
  那两人笑着点了点头,对傅聿城说:“幸会。”
  傅聿城十分清楚,这声“幸会”冲梁庵道,冲梁芙,决计不是冲他本人而来。
  周昙则笑说:“梁老师的学生,以后进了司法部门,各个都是国之栋梁。梁芙,我问他要个电话你不介意吧?”
  “我为什么介意?手长在他身上。”
  周昙笑了笑,摸出支烟,吩咐梁芙,“我们歇一歇,你先教教傅先生这牌怎么玩。”
  便有人过来斟茶、上零食,又开了窗户通风。
  梁芙把骨牌摊开,先摸出张12点的,“这是‘天’牌,点数最大,《红楼梦》里行牙牌令,‘左边是个天,头上有青天’,说的就是这张。”
  一旁周昙笑说:“阿芙有文化啊,讲个牌面还引经据典。”
  梁芙笑说:“对呀,好不容易能找到机会,也跟傅聿城卖弄卖弄。”
  傅聿城也笑了一声,他看着梁芙,没觉出自己目光都温和几分。
  梁芙便点着黑底上那些红点白点组成的图案,一一讲解,那是“天”,这就是“地”,另外两张是“人”和“和”,组一起便是“天地人和”;这是“九”,这是“八”,能跟“天地人和”组成“天久地八,人七和五”……等等等等。
  梁芙人没坐,就站着,半伏在牌桌上。周遭一切都远了,他只嗅到一股佛手柑的清香,那摸牌的手手指纤细,融融灯光下白得能晃花人眼。
  没多时牌局开始,傅聿城初识规则,左支右绌,输了好几局。等渐渐熟悉起来,仗着新手光环护体,连战连捷。
  周昙笑说:“崇大高材生就是不同,脑瓜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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