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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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航暗暗叹气,无论对他自己还是对高平江来说,何如沁的特殊身份使得两人想跟她拉关系,但是她的自有条件又没好到两人需要跟她结婚,毕竟她爸不过是个大学教授,她妈不过是个事业单位小干部,混日子的那种,她自己本人也不过是个图书管理员,月薪不超过5000,长得虽然漂亮,也非倾国倾城。而何如沁呢,家境优越,各方面条件都好,想娶她的男人她不愿意嫁,愿意嫁的男人并非非娶她不可......
  人择偶都想超越自己的层次,遂成僵局。
  徐航扫了一眼车头的液晶屏,发现已经十二点半了,徐航忽然心中一动:杜玫从首尔转机过来,好像是凌晨一点到。
  第13章 求佛
  杜玫没有托运行李,所以半小时不到,就拖着登机箱出来了。六个月的持续疲劳和精神痛苦,连续三天的长途跋涉,加上往返的两地时差,弄得杜玫身体疲惫不堪,脑子混乱到了极点,以至于徐航连喊了她好几声,杜玫才抬起眼睛。
  徐航迎上去,从杜玫肩上抓过电脑包,又拖过她的登机箱:“你(脸色)好难看,还这么深更半夜的跑出来吓人,做人讲点公德良心好不好。”
  杜玫稀里糊涂的跟着他走,半天才反应,原来徐航在损她,于是一面上车,一面对着徐航左看右看,面露古怪笑容。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徐航被她笑得头颈后面发凉。
  “我在飞机上跟一个18岁的女孩聊天,她把世界上的男人分成两类,一类是好看的,一类是难看的。我一看见你就知道她分错了,你属于第三类——好难看的。”
  “我长得好难看?明天我得带你去看看眼科医生——谁不说我是个大帅哥啊。”
  “你在长得好难看的男人中,是个大帅哥。”杜玫一本正经的点头,“猪里面也有长得相对苗条的不是?”
  徐航又好气又好笑:“送你去哪里?”
  杜玫犹豫:“嗯,去奶奶家的话,屋里没有卫生间,他们在厢房旁边搭了间小屋当公共浴室,整个院子里住的公用,还没装热水器,要自己烧好热水拎进去,这么半夜三更的......去医院倒是可以洗澡,可是我二姑今晚上守夜,我去了睡哪?”
  徐航叹气:“得了,我家就在前面,你先去我那洗个澡吧。”徐航车头一偏,从机场高速滑下了京密路,拐上了望京街。
  徐航把房门打开,他这套复式房有250多平,楼下门厅是挑空的,装修得相当不错,锃亮的实木地板,新潮的组合家具。徐航等着听杜玫夸上两句——出于礼貌你也该赞美两句吧。却发现杜玫站在门口,木木呆呆,连换鞋都忘了。
  徐航叹了口气,在杜玫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
  “哎呦,疼。你干嘛。”
  “醒醒,别睁着眼睛睡觉。”
  杜玫用力甩了一下自己的头,这下明白点了,蹲下把鞋换掉。
  “你现在什么感觉?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又累又饿又冷,但是没有食欲。”杜玫诚实的说。
  徐航把餐桌的椅子拉开:“你坐下吧。我先给你去放洗澡水,你等会在浴缸里泡一会,消除疲劳。我马上给下速冻水饺。”
  杜玫点点头:“我想喝点热饺子汤。冷啊。”
  其实徐航刚把空调打开,屋子里还有点闷热,杜玫却只觉得冷。徐航多少有点怜悯的看了她一眼,忙活去了。
  徐航把饺子煮好,端过来时,杜玫已经趴桌上睡着了。徐航把她推醒:“快吃吧,吃完洗澡睡觉。”
  杜玫点点头,开始喝热汤吃饺子:“真好吃啊,从肚子里往外暖暖的,所以说前途还是光明滴,生活还是有盼头滴。”杜玫确实一下子脸色好了很多。
  “哦,你是说你现在感觉自己像个插上电源的灯泡是吧,还是250瓦的。”
  杜玫笑喷了,但是已经没力气回骂徐航了,
  杜玫吃完,去楼上主卧室的浴缸里泡澡。徐航则在次卫生间的淋浴房里冲澡。徐航洗完后,躺在次卧室里听了会动静,感觉有点不妙了,进主卧一看,果然,杜玫在卫生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徐航推门进去,杜玫闭着眼睛泡在浴缸里,已经睡着了。
  徐航上去摇杜玫的肩膀:“醒醒,到床上睡去,否则你会泡肿的。”
  杜玫睁开眼睛,神情痴呆的站了起来,水顺着身体往下流,胸部像梯田一样露出一棱一棱的肋骨,*也瘪而下垂,腿和胳膊都细得干枯了。徐航心头一痛,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第一次在医院见她的情景,那时她的肌肤有多丰腴,三围有多妖娆。
  徐航扯下旁边的浴巾给杜玫裹上:“快从浴缸里出来,小心点,别摔着了。”
  杜玫一只脚迈出浴缸,神智有点清醒了:“哎,你跑进来干嘛?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嘛。”
  徐航没好气:“就你这模样?还想我占你便宜?想得美。”
  徐航把杜玫领到床前,杜玫往床上一倒,立马睡死了过去。徐航摇摇头,把她浴巾扯下来,然后给她盖上空调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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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玫从美国回来后,杜伟业开始陷入长时间的昏迷,有时整天都不清醒,完全靠吸氧、盐水和营养针维持生命。
  杜玫对徐航说:“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深刻的理解英文里面进行时态的精确性。he is dying。爸爸正在死亡的过程中,但是他自己却依旧坚信他的病情已经受到了控制,只要体质恢复,就能再活个十年八年.......我有时都困惑了,人真有灵魂吗?精神是否真可以脱离*而存在?”
  杜玫告诉徐航,25万已经快用尽了,现在是,钱到山穷水尽时,人到穷途末路处:“家里所有的人的神经都已经到了极限,伯伯,叔叔,姑姑,精神上都大受刺激,每一个都说如果今后自己得了癌症,一要求不要隐瞒病情,二如果已经无力回天,就保守治疗,不要这样花钱买痛苦......奶奶说要去雍和宫进香,要在每个菩萨面前都磕头,为爸爸祈福。她都八十多岁了,腿脚又不灵便,我怕她这么一路磕过去,脑溢血了怎么办......”
  徐航说:“能叫奶奶周六去吗?我陪你们去,然后我们两个一起扶着她,慢慢走,每个都磕就不用了,主殿里多磕几个头呗。”
  周末早晨,徐航将车小心的开进狭窄的老胡同,停在杜玫奶奶住的四合院门口。杜玫奶奶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抓着杜玫的手臂,慢慢的从红漆大门的青石台阶上走下来,大热天的,两人都穿着颜色淡雅,中规中矩的布衫西裤。
  奶奶这次态度非常郑重,路上徐航跟杜玫都几乎不敢说话,一会到了宫门口,徐航先把祖孙两人放下,然后再去寻找帕车位,等他帕好车走回来,杜玫已经买好了门票在门口等他。杜玫现在消瘦得完全脱了型,一只手打着一把折叠伞,另一只手搀着自己白发苍苍的奶奶,徐航看见祖孙两人这么站在八月十点明媚炙热的阳光下,却躲在雨伞的阴影里,雍和宫金碧辉煌的清式宫廷建筑在两人背后巍峨,络绎不绝的游人和香客像潮水一般从两人身边流过,两人如礁石一样孤单、安静、渺小又无依无靠。徐航无缘无故的眼睛湿了。
  杜玫扶着自己奶奶慢慢走,徐航在旁边给她们打着伞,一行三人在每个大殿前投下香,又在每个菩萨前放上三支香(室内不准燃香),最后到达主殿雍和宫。
  杜玫抬头看殿门上悬挂的宝石蓝底,金色文字的雕龙华带匾,上面刻着四种文字,唯一认识的是“雍和宫”三个汉字。
  徐航知道杜玫就小时候过年来过几次北京,对北京完全不熟,于是低声介绍道:“雍和宫本来是雍亲王府,康熙造了给雍正住的,乾隆就出生在这里,后来乾隆登基后,把这改成了喇嘛庙,这匾上的汉字就是乾隆帝写的。这雍和宫住过中国历史上两位伟大的帝王,而且当时国力强盛,疆土辽阔,所以这里是有名的‘龙潜福地’。北京人都认为这里的菩萨受皇家供奉,得帝王灵脉,灵验无比。”
  杜玫点点头,扶她奶奶进门。
  只见广阔幽深的大殿内,高耸着三尊两米多高的铜佛,都结跏趺坐,佛像背后是蛟龙背光,成叶形屏风状,庄严肃穆,金碧辉煌,两侧汉白玉石座上则排列蒙麻披金的十八罗汉。大殿内气氛令人肃然起敬。
  杜玫奶奶走到正中的黄色蒲团上跪下,杜玫跟徐航赶紧跟上,跪在她两侧。杜玫奶奶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求道:“佛祖保佑,求你把我儿杜伟业收了去吧。他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求你让他解脱。佛祖慈悲,超度我儿,脱离肉身......”
  杜玫抬头,见三座大佛正高高在上,巍然静坐,双目微微下视,如在俯视人间无穷苦难。杜玫忍不住泪如雨下。
  三人出了正殿后,杜玫让奶奶坐在殿后的台阶上略事休息。徐航给杜玫解释殿内三座佛的意义:“这叫三世佛,中间为现在佛释迦牟尼佛,左边为过去佛燃灯佛,右边为未来佛弥勒佛。所以这三座佛代表了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流程,意思是无时不有佛,无处不有佛,从无限久远的过去,到无限遥远的未来,都有佛的庇佑.......”
  杜玫黯然,忍着眼中的眼泪:“消逝的过去已如尘埃,渺茫的未来无从多虑,我只求佛祖垂怜,解我家人现在的苦难。”
  徐航默然,过了会说:“雍和宫的神佛向来灵验无比,更何况奶奶这么大年龄了,又这么虔诚,这么诚心诚意的来求......”
  晚上8点多,徐航接到杜玫电话:“我爸不行了,医生说就这一两天的事......已经通知了我弟,他明天早晨陪我妈从上海赶过来,见我爸最后一面。”
  第14章 老妈要来了
  周日早晨8点不到,徐航就匆匆赶到医院,杜伟业晕迷不醒,只有杜玫跟护工两人在。
  “走吧,我们现在去机场。”徐航说。杜琨和杜玫老妈陈丽芳坐头班飞机过来,9点半到北京。
  杜玫摇摇头:“我们不去接。他们上午9点半到,下午一点半走,一共只在北京呆4个小时,所以他们坐地铁机场线,这样能保证时间。”
  徐航愕然,这么匆忙,太没情意了吧,而且杜伟业就这一两天了,难道他们这点耐心都没有?那又何必巴巴的从上海赶回来。再说了,宣读遗嘱的时候,最好当事人都在......
  杜玫打了个手势,叫徐航不要多说话:“你还没吃早饭吧,我们走。”
  两人穿过走廊,杜玫低声告诉徐航:“我们过去一直没把爸爸的事告诉我妈,因为我妈这人,知道了后,会说什么话,会做什么事,世界上没人预料得到,而且那么长的时间,她每天都可能突发奇想......所以我们一致决定,别让她知道,省得节外生枝。现在爸爸快走了,必须让她来见一面,否则她今后会怎么闹,也没人预料得到,反正爸爸整天昏迷着,让她瞧上一眼,马上走人......”
  两人走进早点铺,杜玫给徐航要了一碗红烧牛肉面,两个小肉包子,自己要了两个小肉包,一杯豆浆。
  杜玫给徐航讲她自己妈生平:“我妈是土生土长的上海姑娘,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自己是上海人,最瞧不起的就是除上海以外的一切‘乡下人’,尤其是女人,如果不是生为上海女人,简直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小时候,我家还住上海弄堂里的时候,有一回两个男人向她问路,她抬头就大喊了一声‘王家姆妈,侬屋里厢的两个乡下客人来寻侬来了’。那两个男人尴尬,说‘我们是从香港来的亲戚’。我妈又是一声大喊‘王家姆妈,侬家格两个香港格乡下亲居来啦’。”
  徐航笑得面条都快从鼻孔里喷出来了。
  “我妈是个大美女,相貌就不用说了,皮肤是又白又嫩,今年45了,走在马路上,还有回头率。当年我爸遇到我妈的时候,我妈才18岁,我爸29,当时我爸年纪轻轻,已经是厂办副主任,我妈技校毕业,分到车间当工人,来的第一天全厂小年轻都骚动了,但他们不是我爸对手。当时收入多低啊,我爸大学毕业,又是领导,每月要比这些车间里的毛头小伙子多20元钱呢。3个月后,我爸就把这七仙女娶回家了,从此开始他苦海无边的婚姻生活,但是那时是啥年代啊,我爸又年轻有为,一心想往上爬,所以回头是岸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滴。”杜玫冲徐航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结婚有风险,娶妻需谨慎。我爸就是前车之鉴。”
  “我妈那时很年轻,长得又漂亮,虽然才是一个小学徒工,父母也就是上海里弄里的小市民,家里要啥没啥的,但是从小跋扈贯了,不光在家里让我爸悔不当初,在车间里没多久也跟同事们闹得鸡飞狗跳,闹得都要影响我爸前程了。幸好,我妈这时候怀孕了——就是我啦,哎,投胎也是个技术活。”
  “我爸一看,马上借口说我妈身体不好,要回家保胎,给她办了病休手续,从此我妈就再没上过班,反正我爸在厂办说了算。当然,后来厂子效益不好,都下岗啦。不过,这么一来,我妈的聪明才智就全用在家庭里面了,我妈非常能干,而且精力过人,足以让人痛不欲生。”
  “不是都说上帝是公平的么,我怎么老觉得上帝也有情绪化的时候。比如说吧,上帝给了我妈一张万一挑一的脸,还给她配了个万一挑一的脑袋瓜。我妈的脑子,这个......”杜玫想了想,怎么才能精确表达,“一般来说形容人头脑混乱,就说:这人脑子跟浆糊似的。这话用在我妈身上,完全不对,我妈脑子就跟精密仪器搭错线路似的。别人脑子混乱是上帝敷衍了事的后果,我妈脑子混乱,那是上帝精心制作的后果,既是有章可循的,又出人意料之外的。”
  杜玫举例说明:“比如说吧,我家的所有家务都是我妈一个人做的,当然,她也训练我做,理由是女人不会做家务,今后老公会伐欢喜格。但是凡是我做的,她都要再做一遍,因为达不到她要求。我妈有洁癖,但是更严重的是她的强迫症。”
  “我妈在家里最有用的一样东西,就是挂历:每个月的第一天,她就在上面标得清清楚楚,一号,洗床单,二号,洗沙发套,三号,洗被套枕头套,四号,擦托排油烟机,五号......记得清清楚楚,执行得一丝不苟。天天就看见我妈在那里洗啊擦啊,她还有别的家务,烧菜做饭啥的,而且她社交活动又多,又是跳舞又是唱歌又是串门。你就天天看她上蹿下跳,从鸡叫忙到鬼叫.....”
  “我家的床单洗的频率是一周一次,沙发套是10天,托排油烟机是10天。因为洗得太勤,东西容易洗坏,于是我妈就不舍得买质量好的。我家的床单都是小商品市场淘来的便宜货,又薄又糙又硬,然后被我妈这么每周洗一次,就洗破了,洗破了没关系,我妈剪下一小块风湿止痛膏,贴上......”
  徐航愕然:“风湿止痛胶囊!”
  杜玫朝天翻了个白眼:“对,风伤止痛膏。我妈做事仔细,破洞的两面都要贴。然后一洗,不就掉了吗,掉了她再剪,再贴。我家一年不知道要消费掉多少盒风湿止痛膏,反正公费医疗嘛。我有时人一累,脑子糊涂了,躺在床上就似乎又闻到了那股麝香味......”
  杜玫继续说:“不光是床单,衣服也是这样。我妈的习惯,脏衣服不过夜。今天脱下的衣服今天洗,而且洗完了明天还要穿,短裤背心袜子啥的,从来不同时用两件,都是一件彻底磨损了,才拿新的出来。但是上海气候不像北京啊,大热天的还好,冬天,或者黄梅天怎么办呢?我妈也有办法,用空调烘干。”
  “到了这种阴雨连绵的日子,家里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空调开到最大,嗡嗡作响。我妈在两个靠背椅上栓跟绳子,上面挂上短裤,袜子,文胸,背心,绳子太长太软,她中间再撑上一两根细竹竿,于是晚上我家电视机前,内裤们随风飘荡。”
  徐航笑得直抽抽:“你妈真有创意。”
  杜玫没好气:“这么有创意的日子,你到过过看。上海黄梅天,那是又闷又热,我家空调打到28度,屋子里就跟蒸笼似的。我是一上大学,能不回家就不回家,住宿舍舒服多了......我上大学没多久,我爸也跑掉了,他本来是借调到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后来跑到北京来了,在律师事务所里混,一方面是想多挣点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躲我妈。只有我弟没地方躲,他是我妈最心爱的儿子,注定一辈子都得孝敬太后了。”
  杜玫说:“其实我爸跟我妈彻底分居,说起来导火线也是因为我弟。那年我上大学,我弟退学开始混社会,我爸可能觉得儿女成人了,自己就可以开小差了。“
  “那时我弟在一个商场里卖货。商场里空气混浊,我弟没上几天班就得了流感。我家三室两厅,有两个阳台,一个阳台我妈用来晒衣服,谁都不许碰,另一个阳台,我爸用来种花——我爸就这点嗜好。我爸这人,一点家务都不会干的,生活不会自理,孩子也不会照顾,就伺候他那几盆花草,比我妈对付鸡翅膀上的毛还要精心。”
  “我弟生病发烧,我妈就让他睡主卧,让他空气好点,结果空气太好了,因为我爸不停的进进出出摆弄他那些花花草草,这下我妈不乐意了,说我爸把冷风放进来了,我弟热度高上去,脑壳要烧坏掉的,儿子如果脑壳烧坏掉,都是你这老子做的孽。两人三言两语,自然又吵了起来。我妈一贯结棍的,于是烧了一壶开水,把我爸那些花草统统浇死,天下都清净了。”
  “我爸这人,其实骨子里是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他不是上海男人,别看他拿我妈没辙,其实我妈也从没让他服帖过。我妈把我爸花浇死了,我爸当时没说啥,但是没几天,我妈那只狗宝贝,叫乖乖的,就丢了。”
  “乖乖是只卷毛狮子狗,我妈养了很多年了——估计有10年。乖乖在我家的地位,仅次于我弟,比我和我爸都高。我爸每天都必须抱着乖乖去散步,别人家是遛狗,我家是抱着散步。为什么呢,因为我妈对乖乖的卫生工作是管理得很严格的,说不能下地走的,否则,脚要龌龊的,而且放下了会跟别的狗鬼混的,会传染跳蚤的,所以,必须天天抱在手里,出门溜达,而且抱得高,看得远,狗也长见识不是。”
  “每天,我妈要给乖乖专门烧饭做菜,吃完了,用毛巾给它擦牙齿,洗脸洗腿,隔天要给它洗个澡,洗完再用电吹风吹干。乖乖全身的毛啊,是雪白雪白,蓬蓬松松,人见人夸。乖乖对洗澡是怕得不得了,一听见我妈叫‘乖乖,来洗澡’,就马上满屋子乱躲,死命往沙发下钻,往床下钻,但是它别想逃过我妈的五指山——我跟我爸奋斗了17年,才逃掉,它一条狗也想跑,想得美。”
  “但是我妈把我爸那些花草浇死后,乖乖就不见啦。我爸还一脸无辜,我妈那个气啊,两人大吵几场。我妈把我爸的东西都扔门外去了,勒令我爸,不把乖乖找回来,不许回家。于是,我爸收拾收拾东西走了,从此再也没回过家。”
  第15章 审问
  徐航点点头:“于是你爸你妈因为长期分居,就离婚了。”
  杜玫看看徐航,笑:“你思维方式太正常了,太合乎逻辑了,所以肯定不会是我家发生的事。”
  “我爸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小破事就跟我妈离婚的,我妈也不会让我爸那么容易离婚的。如果我爸要离婚,我妈就会说:你想抛弃我?你竟敢抛弃我......我妈这人是绝不允许别人抛弃她的,想都别想。确实,我爸也没这号雄心壮志。再说了,我爸干嘛要跟我妈离婚啊,难道他还想再找个老婆?侬帮帮忙好伐。”
  “我爸离家出走了,而且为了摆脱我妈,到北京后一直不让家里人知道他工作单位和住址。我和我弟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我妈生活愈发无聊了,可能部分也是因为气不过——我妈自认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跳得了艳舞,骂得过流氓,集智慧美貌才干于一身,结果老公还跑掉了,脸面丢尽,自信心一败涂地。于是我妈想找一个比我爸好百倍的男人,扬眉吐气——你不要我,有的是男人要。”
  “我妈参加市工人文化宫的业余合唱队,领衔主唱,我妈那时30多岁,貌美如花,一唱两唱,就认识了那么一个所谓的成功人士。那男人40多岁,自称是什么离了婚的、保密局工作的高官,保密到什么程度呢,反正我妈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男人到底在哪工作又住在哪;高到什么程度呢,男的自称有8000元一月的收入,那是90年代中期,在上海4000元一月就算高薪了,只有在外企才挣得到。但是外企不稳定啊,这人有8000,还是机关干部。于是我妈就想入非非了,于是我妈就以为有二手王子来拯救她这个已婚灰姑娘了,于是我妈就想离婚再嫁了,我跟我弟都劝她,但是劝不住啊。我妈提出要跟我爸离婚,我爸自然是求之不得。两人一拍即合,我爸立马回上海,跟我妈去了民政局。”
  “当时家里的财产一半是那套房子,另一半是存款。我妈要了存款,因为她想反正房子我爸又不会回来住,早晚是我弟的,这样不就等于我爸净身出门了吗。我爸也没意见,反正他房子也好,钱也好,总是给我弟的。于是他们利落的离了婚。我妈一办完离婚手续,就找那个男人去了,那男人满口甜言蜜语,说我妈肯嫁给他,他家祖坟都冒青烟了,然后一转背,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妈阴沟里翻船......”
  徐航笑得不行了:“那你妈怎么办?有没找你爸复婚。”
  杜玫乱翻了一通白眼:“跟我爸复婚干嘛?我妈自认为貌比西施胜三分,才比希拉里多两成,年轻时不懂事,被我爸骗到了手,现在成熟了,好不容易恢复了自由,要再婚最低级别,也得找个大款吧,怎么可以浪费人生第二次机会。再说了,我妈跟我爸离婚又不影响我们的家庭关系,儿子还是儿子,女儿还是女儿,前夫还可以继续要钱。”
  “我爸虽然跑了,但是他又不能真不跟家里人联系,我那时在读大学没收入,我弟收入低微又经常失业,我妈就那点下岗补助,虽然有存款,但是我妈会花钱啊,买起东西来没个谱。我爸不放心,经常偷偷摸摸的回上海看我们,给家里钱。他一去看我弟,我妈就知道了,于是我妈每次都会把他逮住,把他口袋里的钱扒个精光。我妈说:你以为我们离婚了,我就不是你老婆了,想的美,我嫁给你杜伟业十几年,给你生了一儿一女,兢兢业业伺候你全家,就是离婚了,你也得养活我一辈子。”
  徐航笑喷了:“你妈威武。要是全中国的离婚女人都像你妈这么厉害,我们事务所就没得扶养费官司可打了。”
  杜玫笑:“其实我妈说起来也很理直气壮啊,她问老公要,问女儿要,要来要去,还不是都是在为我弟要。钱从她的这只手进来,另一只手出去,又没落进她自己腰包。”
  这时两人早吃完了,徐航把筷子,餐巾纸都收进盘子里,拿去倒掉,把盘子搁好。两人并肩出来。
  杜玫还在想自己家的事:“都说孩子的性格主要遗传自父亲,智商主要来源于母亲。但是肯定会从父母双方都遗传到一点吧。我老觉得我性格里遗传了点我妈的疯癫。”
  徐航笑:“嗯,不止一点。你马路上瞅瞅,哪个女孩像你这么不靠谱啊,26岁离了两次婚。”徐航说完就后悔了,虽然两人开起玩笑来没底,但是这话却能真正伤人。
  果然,杜玫的脚步为之一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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