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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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伯府少夫人姚敏承孕满三个月,腹中胎已坐稳,伯府便大肆摆宴。一来为喜事欢庆,二来也算酬谢安都侯夫人当初进宫求御医,才得来这不易的一胎。
  虽说今日宴请的没什么外人,可就伯府三房,加上侯府的老小,再并五服内近亲,就足以将整个宴厅挤满。
  第31章
  这场盛宴虽是为姚敏而办, 姚敏也确实胎像颇稳,但毕竟是带孕之人,受不得劳碌喧闹。故而只在席上略坐了一会儿, 与嫡母及诸位亲戚见过礼,叙了寒温, 又陪着动了几筷做做样子, 之后便称身子不适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
  宴厅中热闹继续, 男子们觥筹交错,孙氏也不停的对亲家安都侯夫人说着些感念的话语。
  今日侯府有头脸的人都来了, 嫡小姐姚嘉玥自然也落座于此,只是因着早前与楚堇那些众人周知的过结,孙氏排座时有意将二人隔开,不仅不在同一桌,还一东南一西北两个调角。
  孙氏本以为这样总可保得安生,可谁知丫鬟上菜时,又不知怎的惹怒了姚家姑娘。
  孙氏过去一问, 才知是因着常儿以前在安都侯府伺候过姚嘉玥, 被楚堇带走时姚嘉玥就憋着一肚子火气,今日一见,自然刁难。
  孙氏不由得暗恨自己忙中出错, 漏了这节。今日人多, 上菜丫鬟不凑手,各房的贴身丫鬟也都跟着忙活,特别常儿这种平头正脸的, 更是被安排到贵宾们跟前递手。
  如今这样,孙氏也只得委屈了常儿,佯作生气责斥几句, 好让姚家姑娘不再生事。
  楚堇远远看着,知道今日不宜在众多亲戚面前与姚嘉玥动肝火,便起身扶了扶额头,一手微晃着端起酒杯,扫一圈同辈分的远房姐妹,笑闹道:“你们各个都是道行高深,莫合起伙来看我这个门外汉的笑话了~我当真不胜酒力,自罚了这杯就要回屋躺着去了。”
  说罢爽快的满饮了杯中酒,放下杯时又佯醉晃了晃身子,若不是被身边的表姐扶住,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那位表姑娘也在京中住,头脑机灵,见闻也是广的,当下明白意思,转头便大声唤道:“常儿,还不快来扶你家姑娘回房歇息?”
  说罢又疼惜的看着楚堇,替她打圆场:“看看咱们这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好妹妹,今日不过是姐妹们相聚高兴,劝她多饮了两三杯,便要站不住了呢~”
  表姑娘这句解围,孙氏与常儿俱是松了口气,孙氏趁机打发道:“还不快去。”
  常儿离开,姚嘉玥一腔火气尚未完全发泄,才起了个头就不得不中断,不免心中不畅快。不过她也算多少识点儿大体,就此归席,不再多言。
  孙氏不放心的暗暗留意了她一会儿,见她偶尔转过头去望着楚堇离开后的空席,斜起嘴角流露出个怪笑,转瞬即逝,也不知脑子里在盘算些什么。
  楚堇中途离席,旁人未有过多关注,倒是楚娆似乎很是紧张,不时的张望门口,好似在焦急等待着什么人。
  不多时,又一轮上菜,丫鬟们自偏门鱼贯而入,将一碟一碟冒着热气的美味佳肴布上桌案。
  给楚堇那桌上菜的是桂儿,桂儿快速上完了菜不径直退出去,而是故意绕了半圈儿到自家主子身后。借着木托盘的遮掩,看似擦身而过的桂儿,却在楚娆耳旁低语了句:“那碗官燕堇小姐吃净了。”
  听到这话的瞬间,楚娆的心仿佛开出花儿来!
  官燕是位菜,一人一份,楚堇那份她吃了。
  楚娆心下狂喜,为掩过分的激动情绪,她端起眼前酒杯来痛饮而下!
  正这时,有门房的人小跑着前来传话:“贤妃娘娘的赏到了!”
  众人尚未从讶然中回过神儿来,就见中贵人带着一队抬赏的小黄门进到庭中,一边大声道着喜,一边指挥着小黄门们将东西放置好。
  楚伯安和孙氏慌忙上前谢贤妃恩,并请中贵人进堂吃酒。
  中贵人推手婉拒,笑着道:“伯爷夫人莫折煞杂家,贵府有喜,贤妃娘娘自也高兴,毕竟这孩子身上也有娘娘的善缘不是?”
  伯爷夫妇连忙道是,称若无贤妃娘娘的施惠,便不会有这个孩子的到来。
  互相客气几句后,中贵人四下扫了圈儿,奇道:“怎的不见少夫人?”
  孙氏便道:“她方才觉得身子不适,回屋歇息去了,若是娘娘有吩咐要中官当面慰问,我这便请她过来。”
  “无妨,无妨,”中贵人摆手阻拦,“娘娘倒不是非要杂家当面慰问,只是上回少夫人入宫时,曾称赞玉鸢宫小厨房的厨艺,特别是一道芙蓉羹,被少夫人说的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呵呵~”
  笑声一顿,中官接着道:“故而这回娘娘得知少夫人有喜,想着害喜时必是胃口极挑的,这便吩咐小厨房又做了那道芙蓉羹,命杂家趁热给送来。”
  伯爷夫妇心中滚热,再次感念贤妃大慈,之后就见中贵人支使着人将那煲羹汤从双人抬的大食盒中取出,放置台上,然后索来汤盅,亲自一盅一盅的盛满。
  期间孙氏让下人代劳,中贵人却婉拒,笑言道这是他的本分。
  大大的一煲芙蓉羹,整整盛了五十余盅还有得剩,在场人人都能分得一份。分完之后,中贵人又盛出两盅来,道是给回房的少夫人和堇姑娘的。
  孙氏亲手接过,再三道谢,中贵人特意指着其中一盅嘱咐:“这盅是未加蔗糖的,少夫人说过不喜甜食,娘娘也都记在心里了。”
  感慨过贤妃的细心周全后,孙氏便即将那盅无糖的吩咐人送去给少夫人,又命人将另一份送去飘兰苑。
  这厢楚堇为解常姐姐的困,提早离了席回房,坐在窗前正愁空腹饮酒有些不适,就见常姐姐端着一盅羹汤进来。
  “你刚刚席下的急,就吃了一碗燕窝如何能行?来,快趁热快吃了这个吧。”常儿用勺子轻轻搅了搅,将糖化开,温柔的把汤放到楚堇面前。
  楚堇只当是常姐姐现为她做的,大口吃下,直道美味,尚觉意犹未尽,伸手想再添一碗。
  这时常儿才笑道:“你想的倒美,这可是贤妃娘娘赏赐的宫中吃食,哪里有无尽的。”
  前一刻楚堇面上还是笑嘻嘻的撒娇状,听完这话立时如冰风扫过般僵住。
  “贤妃娘娘赏的?”她愕然的问。
  常儿一行收拾碗勺,一行道:“这还有假?人人都有一份呢,听说是跟着少夫人占的光。”
  楚堇只觉脑子如被闪雷轰过一般,立时话本里看过的那些宫中算计都有了画面。最后她又想到前不久李玄枡的边果才被下毒,且有可能是冯嬷嬷所为,那么显然也是贤妃指使……
  她如临大敌一般盯着那个空碗良久,果然觉得腹中开始隐隐作痛。
  见她双手捂腹,常儿紧张起来,焦急问起:“小堇,你怎么了?可是腹中不舒服?”
  “快,快去请大夫……”她用最后的力气交待了这话,之后那隐痛便暴风雨般席卷五脏六腑,令她除了痛吟再不能说出旁的话来。
  看着常姐姐手忙脚乱的将她扶上床,又跌跌撞撞的急跑出去叫大夫,此时楚堇也只怪自己先前为防吓到常姐姐,而没敢将贤妃的事迹尽说与她听,致使她不知贤妃的手段!
  只是如今再后悔这些,一切都太迟了……
  这些遗憾,已是楚堇彻底昏迷前的最后思绪了。
  后来大夫来了,伯爷和伯夫人以及众多亲眷也来了,密密实实的人将屋子填的透不过气来。
  能进屋的都是真心关切的近亲,安都侯府的那些人自然过不来,只是他们在外头见这进进出出的情形,也大约知道是出事了。
  折腾到过午,大夫给楚堇连灌了三道急方,却仍是不见起色。
  第32章
  孙氏亲自出去谢客时, 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
  众客散去,伯府终于重回素日的清静。
  飘兰苑内楚堇的房里,孙氏贴床坐着, 手始终握着女儿的手未曾松开。大夫在一旁写新方子,焦头烂额的拿不定主张, 笔滴了几回墨都还迟迟未下笔。伯爷和楚堇的兄嫂以及楚娆都在外间, 沉默不语, 静待着大夫出来。
  过了良久,大夫终于又出了张方子, 孙氏速速命人去煎。大夫看了看床上面色死灰的姑娘,摇着头出了里间。
  见大夫出来,众人忙围上前去,七嘴八舌的问:“大夫,如何了?”
  “她可有性命之忧?”
  ……
  大夫急得出了一头汗,无奈的摇摇头,拱手对着楚伯安告罪道:“伯爷, 小姐显然是中毒所至, 可我连下了几道驱毒的急方都未有半分效用,想来这毒不简单啊!若这一方下去再无起色,毒性会渐渐散满全身, 还请伯爷早早另做打算……”
  听到这个噩耗, 向来身体硬朗的楚伯安也不由得身子晃了晃,面上红光褪去,只余苍白, 瞬间仿佛老迈了许多。
  子女们纷纷出手搀扶,将父亲扶去榻椅歇息后,楚兴怀又转头看了看姚敏, 有些担忧的望了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劝道:“你也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稍稍恢复精神的楚伯安,也赞同儿子的意思:“敏儿,你且先回去歇着吧,莫再生出旁的乱子来。”
  姚敏本想说不碍事,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心道留在这里也只会分别人的心来照顾,倒不如先行回去让他们好生安心。于是乖巧的点点头,转身由丫鬟扶着出了屋。
  路过里间的窗户时,见窗子正开着通风,她忍不住朝里觑了眼,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小堇,此时正躺在床上生死难卜。不由得又是一阵涩苦漫过心头,拿帕子掖了掖眼角,出了院子。
  最后一副汤药熬好,孙氏依旧亲手喂下,又拿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女儿的唇角。仿佛她现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关乎着女儿的生死,故而她分外仔细,痴痴的犹如魔症。
  女儿才刚刚认回,她亏欠了她十六年,将将团圆,竟又生出这等事来。为何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与自己缘分竟这般浅薄……
  她不甘,她恨啊!
  楚伯安缓过气色来,也同儿子一并进了内间,一家三口围在床前,都在期盼着这副药下去能有些起色。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三人求问大夫,大夫也只剩下摇头摆手,再三称罪后离开伯府。
  自出事,孙氏还未在床前掉过一滴泪,她怕病中的女儿仍有意识,能听见,会伤心。故而每每呜咽,都是躲出屋去。待收拾好情绪再回到床边。
  可这回,她终是憋不住了,无助的趴在床上放声痛哭!
  楚伯安拍拍夫人的背,却也说不出一句能劝慰她的话来。也不时抬手凑着袖口擦拭老泪。
  眼见父母拿不出主张,楚兴怀便毅然决然的道:“儿子这便去给小堇求位太医来!”
  孙氏的呜咽声戛然止住,先是转头看看儿子,眼中露出一瞬希冀,很快又泯灭:“你这品阶,连私下面圣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楚伯安却如醍醐灌顶,当即拿出决断:“我去!”
  忠正伯亲自入宫求,正赶上西北打了胜仗龙颜大悦,皇帝听闻楚家的遭遇后也不免动容,破了例让御医跟着伯爷走一趟。
  外面的大夫擅治杂症,中毒却是见得少,尤其是不常见的奇毒。宫里的御医却是熟知各种毒性,是以为楚堇看病再合适不过。
  孙氏在女儿房中焦灼等待,眼看着日头平西,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不免心急如焚。宫中快要下钥了,若是今日求不来太医,只怕她的小堇未必能抗过漫漫长夜。
  却在这时,终于瞧见半敞的绿窗外闪过一行人影,她立时起身迎去门口,两眼放光,喜出望外,顾自喃道:“伯爷当真把太医求来了!”
  一家人迎观世音一般将老太医迎进屋,初是谢天谢地谢皇恩的感念之语,待老太医把上了脉,一家人便都住了嘴,静静等待着。
  把完脉后老太医又掀了掀楚堇的眼皮儿,之后又取出银针在她耳后施了几针,拔出后仔细查看针尖儿。
  来的路上伯爷早已将今日的经过说了个仔细,故而太医在见到楚堇之前,就初判她是中了毒。如今细细检查一番,便有了答案。
  不只是中了毒,还是奇毒无比的剧毒!
  只是如今这情况,也有令他困惑的地方,待再次查验过后,他终于推敲出个连自己都有些不敢尽信的结论。
  “贵府千金似是同时中了数种剧毒,这些毒无论单挑哪一个出来皆是能顷刻取人性命的!可它们在她体内相互作用,相互牵制,竟能暂时取得平衡,这才未能立时夺了性命。”
  老太医捊着泛白的胡须说完这些,又道:“至于具体中了哪几样毒,还得待老夫检查过令千金今日的吃食。”
  伯爷和伯夫人听了这话,怔在那儿哑口无言,片刻后二老面面相觑,这才各自琢磨起今日女儿进食的东西来。
  好端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突然就倒地不醒人世,先前大家如没头苍蝇般乱撞,只一心想着救小堇性命,竟都没人去探究中毒的原由。
  如今被太医一提,大家才开始回想分析。
  好在一通忙乱,也没人顾得上去收拾宴厅,那么这会儿宴厅内的摆放还如谢客前一样。孙氏便即招来乔嬷嬷,让她去将今日小堇碰过的盘碗筷箸皆取来,一样不得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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