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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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羽错了,不该口出妄言。”
  “龙羽错了,不该罔顾训责。”
  龙羽每认一句错,便挥掌狠狠打自己一个耳光,带着血花,轻轻的溅落在他淡蓝色的长袍上。他的脸上早就痛得麻木,只有心里一剜一剜地痛。
  龙羽不该和大哥拧着的,龙羽心中有一丝苦笑,大哥不仅仅是儿时教自己练武习字,为自己买了木马哄自己玩的大哥,他也是傅家的家主,维护着世家森严的规矩家法,掌握着傅家弟子的生杀大权。
  大哥许做的和不许做的,自己早该清楚不是吗。那样的一句问话,已经触了大哥的底线,那后果,便是无论如何也挨不过去的痛楚,一如在关外时,在那么明媚的阳光里,自己也只能收了所有的骨气和委屈,屈从在大哥凌厉的鞭责之下。
  “请家法。”大哥清冷的声音好像来得很遥远。
  龙羽将口中的的鲜血咽回去,“龙羽……错了,请……大哥……责罚。”龙羽规规矩矩地请责。
  龙城看着满脸鲜血的龙羽,颤抖着跪伏在堂上,心里到底涌过一丝不忍:“小卿领师弟们滚回去吧。”
  小卿跪在那里早是一头一身的冷汗,大气也不敢喘,脖子低得不能再低,师父如此责罚四叔,便是福伯、喜伯和叔叔们都说不上话,又如何有他们出声的份,心里再如何心疼四叔,也是不敢求一个字出来。
  玉麒等也俱是一样,都是惶恐不安地跪在那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玉翔和随风两个吓得哭都不敢哭,只小脸煞白不停的哆嗦着。
  如今师父的一句话,终于让小卿缓回一口气来,忙恭声应了,领了师弟们告退出去。
  龙城起身,走到龙羽跟前:“抬头。”
  龙羽跪直身子,勉强抑制着颤抖,微起头,对上大哥冰冷、深邃的目光,忙又垂下眼睑。
  龙城伸手,抬起龙羽的脸,龙羽这才觉出无法忍受的痛来,眼中的雾气升腾起来,无论如何也忍不住。
  龙城松了手:“既然这么怕疼,还敢拧着?”
  龙羽不想回答,又不敢不答,“龙羽……不敢了”说出这几个字来,已是哽咽得无法呼吸。
  “你既喜欢我亲自教训你,今儿个,我就如你的愿。”龙城伸手。福伯忙将手中的鞭子递了过来。
  “衣衫尽褪了。”龙城握着鞭子,鞭稍点过龙羽的肩。
  龙羽忍不住的颤抖,却是不敢迟疑,大哥如今已是格外开恩,命了侄儿们回去,到底是给自己留了一丝脸面,那如今吩咐的每一个字,就不许再有一丝违逆了。
  扯落长袍,扯落束带,将裤子与小衣也扯落了,即便堂上的门四开,龙羽也觉不出冷来,只觉全身都像火烧着了般的烫。
  “跪直。”龙城冷冷地看着弟弟勉力将身子跪得笔直,本是如刀刻般俊朗的脸,如今已淹没在青肿和血污里,可即便如此,依旧挺直的脖颈和脊背,光泽光滑紧致的肌肤,依旧昭显着主人的年轻和倔强。
  十九岁了,快是大人了。自己十九岁,爹已为自己提早行了冠礼,可是龙羽还是像小孩子,还这么不懂规矩,这么不懂事理,这么任性张狂!
  “请……大哥教训。”龙羽的声音虽然因了脸肿而有些含糊,却到底还算恭敬。如今龙羽每说一字,脸上都是剑削般疼痛,可是,所有的规矩还是都要一一做到。
  龙羽在心中实在惧怕,被大哥亲自教训的话,才是真的痛,自己在关外不是领教过了么。
  但当龙城手里的鞭子“啪”地一声落在龙羽肩头时,龙羽即便做好了准备,却仍是忍不住惨叫出声,那一鞭下去,龙羽的背部立刻绽开了一条指宽的血条,鞭稍划过肩胛,似乎将骨头都碾碎了。
  龙羽被一鞭抽倒在地,慌忙爬起来时,龙城的第二鞭又落了下来,龙羽又是一声惨呼,被抽倒在地上。
  龙城拿着鞭子,只是冷冷地等着龙羽。
  龙羽再爬起来,跪直,龙城才又一鞭子抽下去。
  龙羽无论如何忍耐,泪水还是落下来,痛呼声还是会冲破喉咙。十下过后,龙羽的背部已是淋漓着鲜血,将臀腿及地板尽都染红了。
  龙羽本就刚在知过堂受了一百板子,臀腿上青紫的檩子本是触目惊心,如今看起来,比背上的伤痕不知要轻多少倍了。
  龙羽真得不敢爬起来,也爬不起来,可是又必须爬起来,龙羽挣扎着,终于忍不住哭泣求饶:“大哥……龙羽错了,请大哥……”
  “啊!”龙城再一鞭,狠狠落在龙羽的臀上,龙羽再次扑倒于地,那横贯于臀峰上的鞭痕,将两条腿上的皮肉尽皆抽得撕裂开来,鲜血立刻涌成了一条横线,又瀑布似地流下来。
  “跪起来。”龙城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并不多怒。听到龙羽耳中,已是吓得魂飞魄散。
  龙羽勉强跪起,伏低身子,用他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练习得纯熟的姿势,接受大哥的责打。
  鞭子再落下来,力道依旧未减,龙羽被抽得滚落在地,已是痛得呼痛声都喊不出了。
  福伯和喜伯也是惊骇,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大少爷竟然含了内力责打弟弟,以龙城的武功,只要他想,一鞭子抽断龙羽的骨头,根本不在话下。
  龙羽再被抽倒时,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龙城等了一下,终于不耐,鞭子便带着风声抽到龙羽的腿上,龙羽痛得本能地想要翻滚,龙城已经过去,踩了他的腰,再一鞭子抽在龙羽的另一条腿上,龙羽惨叫着,求饶道:“……别打了,龙羽真的知错了,大哥要打死龙羽了。”
  “大哥,求您轻责龙羽吧。”龙晴对大哥叩头,龙城扬手就是一鞭,哗啦一声,龙晴的胸前至肩头的长袍立刻碎裂,迸溅出鲜血来。
  “都是龙晴的错,大哥罚龙晴吧。”龙晴不敢再拦大哥,又无计可施,急得抬起手来,又狠命向自己脸颊上打去:“是龙晴的错,是龙晴的错……”龙晴的身体再摇晃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来,昏了过去。
  龙城看地上的龙羽,也是昏过去了。
  龙城蹙眉,莫非龙晴心悸的病症犯了吗?再看龙羽,考虑用不用命人拿凉水来泼醒了继续打。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要打死弟弟们吗?”随着一声颤抖的怒喝,太后傅青容在良辰、美景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疾步入堂。
  “晴儿啊,羽儿啊。”太后顾不得训斥龙城,跪坐在地,抱起龙羽,再看龙晴,又是气又是心疼地,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姑妈,他们死不了的。”龙城忙屈膝,去搀扶太后。
  “死不了没关系,傅大少爷可以再继续打啊。”太后一甩龙城的胳膊:“你索性将我也一起打死了,免得碍你这位大少爷的眼。”龙夜和龙裳早都在旁边强忍泪水,如今立刻爬跪到姑妈跟前,哭了起来。
  龙城见姑妈气怒,哪还敢多说,诺诺地应了错,瞧着龙夜、龙裳更是郁闷:你三哥、四哥还没死呢,添什么乱。只是姑妈在这里,也不敢随意发作他们两个,吩咐福伯、喜伯:“将这两个先送回房去疗伤吧。”又瞪旁边跪着的,吓得一脸煞白的龙星:“还不将那两个也带出去!”
  ☆、第19章 误会
  龙晴只是一时心悸,福伯来抱起他时,已是醒了,太后忙道:“晴儿别怕,姑妈已将你大哥撵出去了。”
  龙晴只握着太后的手道:“龙晴没事……”太后拦道:“说不得话,快别说话。”
  龙晴知道姑妈是心疼他,还是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福伯,福伯忙道:“三少爷听太后的话,莫说话了。”
  龙晴点了头,目光去寻龙羽,喜伯安慰道:“大少爷手下有分寸呢,并没有真伤了筋骨。”
  太后听了恨恨道:“便是没伤了筋骨又如何,好好的孩子打成那样,可是像爹一般心狠。”
  这话也就是太后敢说,龙晴、福伯和喜伯俱不敢接话,龙晴道:“劳喜伯将龙羽也抱到我房里吧。”
  太后又忍不住掉起眼泪来,龙晴这孩子便是伤成这样,说起话来,脸上不知如何疼痛,却也还是如此知礼。
  龙晴的房里,玉麒、玉麟、燕文、玉翎、燕杰都等着侍奉。青黛、半夏、香茴、香崖等四个常用的丫鬟,也准备好汤桶、热水和干净的手巾,及龙晴平素受责时常用的伤药。
  龙晴却是来不及看自己脸上的伤,只急着为龙羽处理伤口,龙羽轻轻挣扎一下,龙晴忙轻按了他的手道:“龙羽,别动,也不要说话。”
  “三哥。”龙羽痛得吸气,却仍是道:“你的伤……”
  龙晴轻轻一指,点了龙羽睡穴。看着龙羽肿胀得五官,心痛不已,他自己的手也全是肿胀着,疼得钻心,他却顾不得,只将调好的药膏轻轻地一层层地均匀地涂在龙羽脸上,无色透明的药膏有着淡淡的香气,是放在冰中凝固了的玉莲露,最是有消炎去肿的功效。
  为龙羽涂好了药膏,龙晴还是放心不下,还想帮着处理龙羽身上的伤,太后在旁急道:“龙羽身上的伤也是不碍的,交给他们处理便了,你自己这脸上的伤也要紧。”
  龙晴听了姑妈的话,由着丫鬟给他上药,姑妈看那几个丫鬟驾轻就熟的样子,更是心疼,想来龙晴定是常被龙城责罚,这些丫鬟的上药手法,才练得如此纯熟。
  再看龙羽身上的伤,太后的眼泪又噼啪地开始掉落,就想起哥哥傅青书,自己的丈夫傅青恒和弟弟傅青峰来,那时爹爹严厉,家法更是狠戾,虽不曾落到过自己身上,但是家里的男孩子却动辄被打得皮开肉绽的,自己也是跟着担惊受怕地掉泪。
  如今可好,又轮到了龙城这个家主,对弟弟们下起了狠手。这当然也都是跟着爹爹学的。爹爹自幼对龙城管教严苛,龙城乖乖承受下来,便也觉得是理所应当了,尤其也是同样的年轻气盛,责罚弟弟们,就更少有怜惜之心了。
  太后擦了眼泪,又心疼起龙城来,今儿个自己实在不该那样冷言冷语地对他,他自己也不过是刚长大的孩子,要治理好傅家上下这许多弟子,实在也是不易,若是不立下威严,可是像爹说的,每日里什么也不用干,便是拎着家法板子打人都打不过来呢。
  傅怀在世时,严命傅青容不得干涉龙城管教子弟,总是嫁出门的女儿,便该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龙城虽然孝顺,却对这个惟一个常见的长辈——太后姑妈,也十分恭顺,但毕竟还是年轻,有时做起事情来也是任性。
  总算龙羽的伤整饬干净了,并没有血再流出,龙晴虽是闭着眼睛,却是准确地抚上龙羽脉息,才放心下来。
  太后瞧着龙晴又要转过头来,知道自己在这里,反倒让龙晴无法安心休息,就站起来道:“晴儿别说话,也别动,只好好养着吧,过两日姑妈再来看你和羽儿。”
  玉麒忙在旁欠身道:“玉麒送太后姑奶奶回去。”
  锦绣园在府内西侧,本是太后当姑娘时居住的地方,如今每次回府省亲,依旧还是住在这里。只是如今锦绣园的规模较之数十年前,是不知扩大并华贵了多少倍。
  锦绣园正堂之上,龙城坐在下首的位置上,正在喝茶,福伯、喜伯随着太后进来,龙城忙起立肃身。
  太后还是气愤难平,训斥龙城道:“龙晴有错便罚龙晴,怎么又带上龙羽,瞧那两个孩子的脸,怕是不好复原了。”
  龙城知道姑妈生气,却并不是很担心,总不成,他们两个的乾坤心法就饭吃了。只是这话,龙城可不敢说,只是规规矩矩地回道:“姑妈不必担心,月上的时候,龙晴与龙羽的乾坤心法俱已突破七重。”
  “突破七重又怎样?打在身上就不疼了吗?要是他们的乾坤心法突破十一重,你是不是次次要打死了等活过来再重新打?”
  太后指着龙城,气得哆嗦。
  龙城只好欠身道:“侄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龙羽执拗着呢,若是不好好教训,他便是家规国法也不放在眼中了呢。”说这话时,亦有些悻悻然。
  太后也知龙羽的性子,这次必定是惹怒了龙城,便缓和了语气道:“总之你是哥哥,想要教训他们也是随你的意,只是总该给他们留些余地,若是真的伤了,残了,你自己就不后悔,不心疼?”说到这里,眼圈又红了。太后是拿这几个侄儿当亲儿子一般对待。所以,才是真的心疼,真的气恼。
  龙城也有些后悔,不该如此顶撞姑妈,便端了茶奉过去道:“姑妈放心,侄儿以后一定注意分寸的,您别生气了,要是气坏了身体,不仅龙城不孝,龙晴和龙羽也是难逃了干系。”
  太后是多伶俐的人,瞧着龙城好似还未解气的样子,便知自己若是继续说下去,也只会是给龙晴、龙羽攒下更多的板子,便叹了口气,接了龙城的茶,住口不说。
  福伯借了机会,屈膝跪地道:“老奴该死,自作主张,倒让大少爷冤责了三少爷。”
  龙城忙扶道:“福伯有什么话,起来说就是。”
  福伯只不肯起,太后也叹了口气道:“福伯,你且起来说吧。”
  福伯这才站起来道:“便是三少爷带回来的那几位姑娘,是老奴自作主张,来求太后她老人家开个金口,免了她们的贱籍。”
  龙城不由微蹙眉。
  龙晴自幼喜爱钻研医道,又恰逢天下第一圣手盘桓傅家多时,为龙城等的母亲赵玉颜医治,也给了龙晴不少指点。后赵玉颜辞世后,天下第一圣手也离开傅家,继续云游天下。
  他曾对龙晴提及天下的灵丹妙药,其中一种灵芝,功效神奇,传言曾出现在开封府龙亭附近的山林之中。这种灵芝每五十年才会出现一次,极其珍贵。
  龙晴十四岁时,正巧又是灵芝现世之时,他便请准了大哥,去龙亭寻找。只是路上因为些事情,耽误了时辰,待他赶至龙亭时,灵芝已为一陈姓男子所得,陈姓男子为了采摘灵芝,不小心滑落山崖之下,只一手抓住了崖边的枯枝,命在旦夕。
  见了龙晴过来,立刻许以灵芝相赠,请龙晴救他性命。龙晴没待他的话说完,已是将他救了上来。陈姓男子十分感激,果真以灵芝相赠,龙晴却不肯收,若是收下灵芝,岂非与趁火打劫无异。
  陈姓男子心中其实本是舍不得灵芝的,只是既然许诺了,当然要践诺,但是想不到龙晴竟然真得不收,而龙晴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孩子,能面对异宝而不生贪念,让他既心生愧疚,又心生敬重。
  故此,倒是真心实意地要将灵芝送与龙晴了,并对龙晴开玩笑道:“小兄弟若是觉得这灵芝不抵我一条性命,他日便再救我陈家两条性命就是。”
  龙晴无奈,只好接下灵芝,并点头道:“傅龙晴就答应陈大哥,若是日后真有需要,龙晴一定再救你陈家两条性命。”
  这男子正是陈桥陈知县,他当时的一句玩笑话,后来果然竟成了真。五年之后,他与陈桥总兵勾结,贪污受贿事发,一朝下狱,阖家受累。他的两个女儿紫苏和素问,与沈总兵的两个女儿莫离、莫弃一同被罚为官妓。他与沈总兵也被押入大牢,一同问斩。
  自做孽不可活,陈知县却深觉对不起两个女儿,猛然想起当年的事情来,如今虽然事过五年,但他坚信龙晴的许诺,便想方设法,终于自狱中传出一封信来,请龙晴履行前诺,救他陈家的两个女儿。
  这封信很巧不巧地,被在飞云堂执侍的弟子铁灵发现,看信的内容更是让他大惊,想不到将要处斩的人犯竟然给三叔写信,求救他的两个女儿。
  这件事情,铁灵也不敢隐瞒,更不敢擅专,忙遣人送给三叔龙晴。龙晴接了信也是大为惊讶,但即便是罪官之女,即便两女已为官妓,也依旧不影响龙晴履行前诺,这两个女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若是不救她们出来,定是生不如死。
  龙晴立刻命铁灵去查探消息,铁灵的消息来时,已是凌晨:“陈知县的两个女儿紫苏、素问在开封挽香阁。另悉,挽香阁将于今日梳弄新人。”
  龙晴接报,已是刻不容缓。如今姑妈在府中,大哥本是命了弟子无故不得外出的,龙晴也不敢跟大哥说,只和二哥龙璧告假,说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出去两个时辰。
  龙璧也没有多问,只是嘱咐他早些回来。
  龙晴便匆匆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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