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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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传至席上, 震惊众人。
  顺妃毕竟是陈婉兮的婆婆,婆媳再不对付,但听闻儿媳遭遇不测, 心中还是挂念,向太后告了一声得罪, 便匆匆过去。
  太后心中惊诧莫名, 再听宫人禀报, 得知肃亲王妃与淳懿郡主独自去的临溪亭, 身侧并无旁的嫔妃跟随,不由脸色一沉, 当即动身过去。
  淳懿郡主立在假山一侧, 将背脊紧贴着山石,微微的凉意直透心扉。
  看着前方陈婉兮倒下的地方,喜婕妤并她所带来的宫人, 将陈婉兮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各种杂乱的声音钻入耳朵, 她只觉得头目有些晕眩, 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滴。
  但听喜婕妤扬声道:“不要杵着了, 快将王妃搀扶到屋里去,再着人请太医!”
  当下,就有宫人抬了春凳过来,将王妃扶起,忙忙的往宫室那方走去。
  喜婕妤临去之时,看了淳懿郡主一眼, 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就此去了。
  淳懿郡主立在假山下,面无神色,双眼失神,喃喃自语道:“她……她怎么就跌下去了?”
  跟随她的宫人,忽而低低惊呼了一声,扯着淳懿郡主的袖子,说道:“郡、郡主,那地上……有滩血……”
  淳懿郡主听说,连忙看去,果然在陈婉兮适才倒地之处,有小小的一摊血迹。虽不大,却殷红新鲜,直直刺痛了她的眼目。
  她心头狂跳一阵,不觉自语道:“怎会……怎会有血呢?那台阶……其实不高……”
  她倒也并非强行开脱,这慈宁花园之中的假山,能有几许高?陈婉兮所跌下的地方,其实不过半人高。轻易,也是摔不着人的。
  可这陈婉兮,偏偏就摔了,昏厥不醒,甚而还遗下了一摊血迹。
  此为何故?
  淳懿郡主咬了咬唇,面色逐渐沉了下来。
  喜婕妤着令宫人抬着肃亲王妃往回走去,半途就遇上了太后等人。
  她俯身/下拜,太后将手一扬,说道:“什么时候了,免了吧!王妃如何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目光便已落在了春凳上昏迷不醒的陈婉兮身上,见她双目紧闭,额头擦破了一块,越发心惊,面色阴沉,斥道:“都是怎么弄的!肃亲王妃好端端的,怎会跌下假山?!”
  喜婕妤没有答话,只说道:“太后娘娘,此刻不是问话的时候,还是先将王妃安顿下,请太医医治为上。”
  顺妃一眼望见儿媳如此模样,倒也悬心,眼下顾不得其他,忙向太后道:“臣妾斗胆,借太后娘娘的延寿堂一用。”
  太后也说不上来什么,自是点头应下。
  当下,众人匆忙将陈婉兮送入延寿堂之中,方才安顿好,太医已到门前。
  太后在堂上坐着,不由诧异道:“这太医好快的腿脚,事情刚出便来了。”
  便有人报道:“喜婕妤一见王妃出事,便立时打发人去了太医院。”
  太后无言,半日说道:“喜婕妤处事倒是果断周到。”便也别无二话,准了太医入内与陈婉兮医治。
  太医进去,半日出来,向一众嫔妃主子行礼毕,说道:“启禀太后娘娘,王妃身子并无大碍,额头擦破之处,不过皮肉伤罢了。只是王妃娘娘已怀有两月身孕,跌了这一跤,不免有些动了胎气。但好在王妃平素保养得宜,身子甚是康健,母体健旺,这胎坐的也稳,倒也不防。待微臣开一副安胎的药方,王妃按时服用,便能大安。”说着,他微微沉吟,又道:“王妃娘娘这一跌,受了惊吓,惊悸过度,方至昏厥。微臣再添些宁神静心的丸药,一日两次,冲水服了,不上几日便好。”
  这一席话落地,众人各自惊诧不已,哗然一片。
  顺妃豁然起身,失声道:“本宫、本宫的儿媳,又有身孕了?如此说来,本宫又要添一个小孙孙了?”话出口,她禁不住的喜气盈腮,心花怒放。
  虽不满陈婉兮霸占儿子,亦恼她不识大体,但听闻她又怀了身孕,顺妃这婆母还是甚为喜悦。
  这是为人祖母者的天伦之喜,倒也无关其他。
  堂上的嫔妃见承乾宫出了这等喜事,自是一番道贺的热闹。
  太后冷眼瞧着,心口越发下沉,这陈婉兮在淳懿郡主所办的赏荷宴上跌落假山,偏生这当口上又怀了身孕,这事怕是不好办了。
  她心思微转,拿定了主意,开口道:“王妃有孕,为皇室开枝散叶,自是一件大喜事。她在哀家这里出了这等事,哀家亦有照料不善之责。待会儿,待王妃醒来,哀家亲给她不是。”说着,便向顺妃一笑:“你又要添小孙儿了,可是欢喜?王妃到底年轻些,跳脱少沉稳,一时错脚也是有的。你却莫怪她,别为了芝麻小事,坏了喜气。”
  太后这话,说的甚是阴险。
  一面将所谓的照料不善之责揽在了自己身上,她这个太后都要亲自为陈婉兮赔不是了,承乾宫等人又怎能揪着不放?自是将淳懿郡主护了过去。二来,又把陈婉兮跌下假山一事说成是她自己失足,又劝告顺妃不要责难儿媳。
  这面子里子都拿了,她做了个宽厚慈祥的太后,淳懿郡主更是没事儿的好人。这事儿,就要这样遮盖了过去。
  顺妃心中不悦,她久居宫闱,哪里听不出太后这弦外之音?
  这若是往常,那也罢了。
  但陈婉兮如今身怀有孕,她伤着了,便是伤了自己的小外孙儿,便也是伤了于成均,这却是顺妃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
  即便是得罪太后,她也得将此事问个明白,出了这口恶气。
  毕竟,她无论如何行事,也都是为了儿子,为了她这一家子人。
  顺妃起身,向太后恭敬行礼,说道:“太后娘娘这话,臣妾实在不敢当。我等,怎敢受太后娘娘的不是?然而,王妃好端端的,怎会从太湖山石上跌下?此事,还需问个明白才是。到底谁的过错,便该由谁承担。这般行事,传扬开来,岂不叫人说太后娘娘处事不明,咱们堂堂皇家连规矩都没了不成?臣妾实在不愿太后娘娘受此诋毁!”
  她口中说的孝顺恭敬,一双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太后。
  太后心中愠怒,不料这个顺妃竟然在这个时候反了水,居然敢不听她的吩咐,公然顶撞起来!
  她兀自沉吟不决,梅嫔却冷不丁开口道:“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服侍的人不尽心,王妃平素身边跟着的人呢?竟然能眼睁睁瞧着主子掉下去?依着臣妾,把她们尽数拿来,责问明白,打上三五十大板,全拉去做苦役,也算警示!”
  顺妃冷笑了一声,斜斜的看了梅嫔一眼,斥道:“梅嫔妹妹,你亲眼瞧见了么?不然,如何敢这般言辞凿凿!”
  梅嫔脸上一红,驳斥道:“顺妃,你这话真糊涂!难道是嫔妾将王妃自山上推下去的么?嫔妾又不是你们肃亲王府的奴才,要亦步亦趋的跟着王妃,怎知底里!”
  顺妃笑道:“可是来,你既不知情,怎么替太后娘娘决断起来?”
  太后被她们吵的心烦,斥道:“够了!出来这样的事,还要吵嘴!还嫌不够乱的!”说着,眼见此事不问个分明,顺妃是不肯罢休了,只得派人传召一应跟随侍奉的人前来问话。
  跟随的太监得令,下去便将红缨、菊英、杏染三人拿到了堂上。
  太后脸色阴沉,看着堂下跪着的三个奴才,责问道:“尔等服侍王妃,怎能任王妃跌下假山?!这等失职,活该杖杀!”
  这三个婢女脸色一起白了,各自磕头求饶。
  顺妃便说道:“你们且说清楚,王妃到底是怎么从假山上掉下去的?说明白了,还能准你等将功赎罪。不然,全部打死!”
  菊英口齿伶俐些,先开口泣诉道:“太后娘娘、顺妃娘娘明鉴,太后吩咐作诗,王妃便说要各处走走,看了景色好做出诗篇。王妃离席,见淳懿郡主亦在一旁冥思苦想,便邀她一道去临溪亭散散。而后,娘娘又说要吃点心,打发奴才回来取点心,故而奴才不曾跟在身侧。”
  红缨与杏染也是大致如此说辞,不过是取手巾、取茶水等差异。
  太后沉声问道:“这般说来,王妃出事之时,尔等皆不在跟前?情形如何,尔等皆不曾看见?”
  菊英一面咚咚撞地,一面说道:“其时,王妃同淳懿郡主在一处。郡主娘娘身侧跟着许多宫人,奴才等以为无事。奴才失职,令王妃遭此磨难,甘愿以死谢罪。然而,期间情形,郡主该是明白的。”
  梅嫔听闻,微笑道:“是呢,太后娘娘,这件事还该请郡主过来,说个明白。”
  她心中暗笑,这婢子当真是缺心眼,王妃独自和淳懿郡主在一处,跟在身边又都是郡主的人,怎会将自家主子给卖了?即便王妃自己来说,人也未必肯信,何况如此!
  这陈婉兮素来精明能干,身边用着的人怎么都同榆木疙瘩也似!
  太后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有些犹豫,还是说道:“传淳懿郡主,连同她身侧的宫女,一并传召!”
  顺妃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按说,她并不希望此事当真同淳懿郡主有什么相关,毕竟她还指望着郡主能替儿子再增添些助力。但如若此事,当真是郡主所为,那她也实在容不下这等狠毒的妇人给儿子做侧妃。
  号令下去,片刻功夫,淳懿郡主便带着宫人一道进堂。
  郡主面色微白,神色倒还算镇定,向着太后行了礼。
  太后看着她,问道:“适才,你同肃亲王妃在一处,她到底是怎么失足跌下去的?且说个明白,也好叫大伙除除疑惑。再则,对肃亲王也是个交代。”
  她将“失足”二字咬的极重。
  淳懿郡主微微一顿,目光下垂,淡淡说道:“儿臣同王妃走到临溪亭外的假山上,道路狭窄,王妃在前,儿臣在后。说了几句闲话,不知怎的,王妃脚下一滑,就跌了下去。儿臣吓坏了,接着就见喜婕妤带人赶了过来。旁的,儿臣一概不知。”
  太后面色微微和缓,颔首道:“哦,王妃是脚滑跌下去的。”
  顺妃便问那些宫人:“你们来说,当时什么情形?”
  那些宫人各个抖如筛糠,说道:“奴才等跟在郡主身后服侍,并不曾看见。只是、只是……”
  顺妃眼眸一眯,喝道:“只是什么?!”
  淳懿郡主贴身的宫女回道:“只是,郡主娘娘同王妃娘娘一路吵嘴,争执不休。王妃娘娘说,如郡主日后进了肃亲王府,必要尊她这正妃,毕竟郡主不过是侧妃。郡主说,往后恩宠如何还未为可知,还斥责王妃破落户出身,不配教训她。这般吵了几句,王妃娘娘便跌下假山了!”
  众人闻言,惊诧不已,各自缄口不言。
  淳懿郡主面色一片惨白,默默的将唇咬出一片血痕。
  太后几乎大怒,将手腕上的一串琥珀手钏扯的散碎,珠子滚了一地,大声斥道:“混账!”
  众宫人连忙磕头不迭。
  便在此时,喜婕妤忽然两步上前,向着太后跪了,满脸凄惶道:“太后娘娘,臣妾亲眼看见,是淳懿郡主将肃亲王妃推下假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写到这里吧……
  第94章
  喜婕妤话音落地,堂上顿时一片寂静。
  众人皆一言不发, 无数道视线在喜婕妤与太后之间来回逡巡。
  太后面色阴沉, 两道描得极细的眉几乎拧成了一团, 半晌她问道:“你说,你亲眼看见郡主将王妃推下假山?喜婕妤, 事关重大,你想清楚了再说。这般,你可有人证?”
  喜婕妤颔首道:“臣妾不敢妄言,之前梅嫔姐姐同臣妾站在一道,当是一同瞧见了。”
  梅嫔大吃一惊,适才她是同喜婕妤在一处说话, 却不曾想到这喜婕妤竟然敢大胆攀扯她。
  她尚未想出应对之策, 太后已先出声问道:“梅嫔,喜婕妤所说可是确实?你果然瞧见了?”
  梅嫔面色微白,众目睽睽, 她想说没同喜婕妤在一处, 那也瞒不过去。太后素来多心多疑, 如若当面扯谎,又被揭穿, 难免令她多有猜测,进而生厌。
  当下,她心念如电转过,说道:“是,臣妾彼时的确同喜婕妤在一处。只是, 太后娘娘也知,臣妾素来文思匮乏,不善吟咏,所以只是苦苦思索诗句,并不曾留意其他。至于肃亲王妃同淳懿郡主……臣妾实不曾留神情形如何。”
  太后却并无半分喜悦之情,只是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句:“是么?”
  梅嫔心中一震,慌忙低下头去,说道:“太后娘娘明鉴,臣妾果然不曾看见。”
  太后盯了她一眼,又看向喜婕妤,冷冷说道:“梅嫔说她没有留神,单凭你一张口,哀家恐是不能相信。”
  喜婕妤却并不慌张,说道:“太后娘娘,梅嫔姐姐同臣妾所站之处,恰巧能看见临溪亭假山上的情形。虽说梅嫔姐姐心无旁骛,并无瞧见,但足见臣妾并未说谎。臣妾当真瞧见,郡主同王妃在那假山上说了些什么,郡主自后面抬了一下手,王妃便自假山上跌落下去。”
  太后脸色越发阴沉,她倒是早已猜到喜婕妤后面大约是这么一番话了。
  毕竟,梅嫔在她跟前素来唯唯诺诺,俯首听命,怎敢当众指证淳懿郡主?喜婕妤拉上她,并非是要她作证,而是要她证实喜婕妤恰能看见假山上的情形!
  梅嫔既不会做伪证,那么喜婕妤的话,便成了十足的可信。
  太后紧紧的握着座椅扶手,十指甚而泛出了青白。
  生平还是头一次,她陷入这等进退两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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