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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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身修为、一条手筋,能让我同上陵姜家划清界限,不必再被人说欠了他们,我求之不得。”
  姜如遇真如此想,她看着手中寒光凛冽的兰若剑,不只不觉得惧怕,反而觉得亲切无比。
  姜天信知道这一切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强忍悲痛,从未有过这么一刻深深觉得驻扎在黄沙关的天南姜家这么无能,他道:“要废手筋可以,但是道君,敢问你一句,若是废了手筋之后,如遇是否还欠了你们上陵姜家?”
  老夫人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神色不大自然,就想憋着不出声。
  姜天信大声道:“道君,一身修为、一生经脉,整条右手,再奉送一个活蹦乱跳的姜扶光,她还欠你们吗?”
  因为上陵姜家比天南姜家富裕,有权势,就自以为他们二十年的养育更吃亏,恨不得人刮骨还肉的还回去。
  姜如遇也停了手,等着老夫人回答,老夫人见躲不过去,神色极为不自然,快速含糊地来一句:“不欠了。”
  “哈哈哈……”姜天信三人闻言大笑,笑声狂放凄楚。
  比起他们的无法接受,姜如遇镇定许多,一来,她不愿意因为自己之故,使得天南姜家和上陵姜家动兵戈。二来,她知道在那个梦里,姜扶光未来会碰上许多大能,每一个大能都会心疼姜扶光曾经的遭遇,都会为姜扶光报仇,来欺辱姜如遇。
  一条手筋,将自己从这旋涡里拉出来,换取更多练剑的机会,她愿意。
  姜如遇再不耽搁,兰若剑锋利无比,她手持此剑,朝自己手腕狠狠一划——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兰若剑剑刃一卷,堪堪阻止姜如遇。
  “剑灵?”
  姜家家主见此奇景,惊呼一声,他刚才看得清楚,姜如遇并没做其他手脚,但是兰若剑居然自己卷刃,兰若剑再锋利,也不该有这样的灵性。
  除非是这柄剑已经快被姜如遇养出剑灵。
  ——姜家家主一时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既羞惭,又酸妒难忍,还带了一丝丝怅惘。
  他羞惭在于如果真有剑灵,这种非人的剑灵都知道爱惜剑修的手,他们这群剑修,今日却在此仗着人多势众,逼迫一个剑修毁去自己的手。
  而酸妒怅惘则在于,姜家家主同样是个归虚期的剑修,哪怕是他,都没养出剑灵。传说之中,只有至少具备剑仙潜质的剑修才能豢养出剑灵,他们人剑合一,心神能同剑沟通,在这沟通之中催生出剑灵,剑灵再去反哺剑修——拥有剑灵的剑修,修习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姜如遇废修为前才凝丹期,她才二十岁,就已经催生出了剑灵。如果她能一帆风顺地走下去,她的前途将不可限量,甚至将整个上陵姜家都带着更进一层楼。
  可惜……太可惜了,她已经废了修为,马上还要毁去右手。
  老夫人同样见多识广,见兰若剑有可能孕育了剑灵,立即道:“住手!这兰若剑,也是我上陵姜家的东西,你之前已经还给了我们,现在你不可用兰若剑,来人,丢把铁剑给她。”
  姜天信等人对老夫人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这个人做出多么可笑的举动来,似乎都符合她的秉性,以四字就可以囊括她的性格——自私利己。
  她此举就是为了得到剑灵。
  姜如遇也一顿,她看着手里雪白轻薄的兰若剑,差点被剑光晃花眼。
  她总是如此,哪怕在梦里看完整本书,尝尽齿冷之事,但总在她以为对方已经不能做下更无耻的事时,对方总能打破她的认知。
  她学得会世上最难的剑,却看不透世间最简单的人心。
  继而,兰若剑被人强行抽走,换来一柄铁剑。姜如遇没有片刻犹疑,手起剑落,鲜血汩汩流出,全程连眉头也未皱。
  这就好了?
  姜家家主和老夫人等人伸长脖子去看,那伤口的确已深至斩断手筋,哪怕之后再连上去,这右手也只能做些普通的事,绝对无法再负荷用剑。
  老夫人总算流露出喜意,收了龙头杖里的灵力,这事儿算是了结了。
  要培育一个天才,很难很难,可遇不可求,可要毁去一个天才,却只需要一瞬间的手起剑落。
  姜天信等人立即冲上来,给姜如遇流血不停的手止血,一个止血诀打过去不见效,那就两个三个的打过去,终于止住了血。
  姜天信想说什么,千言万语,终究只汇聚成一句:“好孩子,和我们回家去吧。”
  他想说,你现在真的姓姜了,天南姜家的姜,不是上陵姜家的姜。
  他们天南姜家败落,但终有起复之日,今日之耻,绝不会再重复。
  姜如遇忍痛点点头,她早就是强弩之末,能撑着站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她的头越来越昏,望着天空中的空间裂缝慢慢睡去,空间裂缝的边缘有点点星星似的光,无比圣洁,干净。
  这让她不禁想到,将来她的生活,是否也能这般纯粹?
  姜如遇沉沉睡去,又被天南姜家三人带走,主院里的闹剧平息下来,好像并未存在过。
  老夫人志得意满低下头去看兰若剑,她想把兰若剑给姜扶光——毁掉一个天才不算什么,她要再给上陵姜家造一个人才,兰若剑已经有剑灵,送给扶光使用,她的修习速度必然一日千里。
  第7章 春风解剑愁一
  老夫人低头凝睇兰若剑,极爱惜地轻抚过去,剑身如霜雪自明,剑光如芙蓉微动,这柄剑实在太美。
  美得自带寒意,削铁如泥,最难能可贵的是,它有剑灵!一柄自带剑灵的宝剑,将来极有可能升级为仙器、神器,这是上陵姜家的无上机缘!
  蓦地,老夫人拿剑的手一颤,神色一凝:这兰若剑,居然在她手里不停嗡鸣自颤,剑身不停抖动,就像要挣脱她的束缚,去往别的地方。
  老夫人自鼻孔里冷哼一声:“果然是剑灵。”
  这种初带灵意的剑灵,什么威力都没有,返真期的老夫人以灵力覆在掌心,大手一握,就将这不驯的兰若剑牢牢抓在掌心,她反而高兴于兰若剑里的剑灵有活力,以后越能襄助扶光和上陵姜家。
  然而下一刻,老夫人便感觉到不对劲。
  本被她扼制在手中的兰若剑的确学乖,没再做无谓的挣扎,连颤动都越变越小,然而老夫人警觉地发现,剑身的光华在变弱。
  “它在自侮!”同样身为剑修的姜家家主对剑更为敏感,率先发现不对劲,不顾一切解释道:“剑乃忠贞之兵,它想要殉主,母亲,快阻止它!”
  所有人齐齐抽了一口气。兰若剑自侮,意思是它将自愿蒙去宝剑利气,曾坚不可摧锐不可当的剑刃将快速钝化,从身育剑灵的宝剑沦为杀鸡都嫌钝的废铁。
  这就是有剑灵的宝剑和凡兵的不同?他们倒也曾听过先世的剑仙身陨后,他的长河剑也随之解体,化为漫天星辰,守护在剑仙身故之处。但那可是长河剑,一代剑仙手中的神兵,不知折过其余多少神兵的神器,它能做到解体殉主不稀奇。现在,区区凝丹期剑修的兰若剑居然也能做到有灵自侮,这兰若剑孕育出的剑灵到底多有灵气?
  姜扶光既是担心又是不甘地看着兰若剑,这剑宁愿自侮也不愿奉她为主?它如果真有剑灵,应当知道如果不是她和姜如遇被换了人生,她才该是兰若剑的主人。
  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老夫人眼中同样大射凶光:“不识抬举!”
  和那个不驯的姜如遇一模一样。幸好,她在外云游多年,不知探寻了多少秘境,很是会一些稀奇古怪的法门。老夫人手聚灵光,在兰若剑剑柄和剑身三寸处这么一点,口中诵念法诀,兰若剑原本渐渐暗淡的光晕便停了下来。
  老夫人施展此法后,整个人大露疲态,像是凭空老了几岁。她闭眼强忍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唇角处缓缓流下一线血迹。
  “母亲……”姜家家主见状大为担忧,这剑灵难道有那么厉害,能反伤堂堂道君?
  老夫人摆摆手:“是刚才天南姜家那几个人。”
  “他们天南姜家的功法的确刚猛,叫人不好消受。”老夫人刚才为了压制姜天信等人不去阻止姜如遇,用了大力气进去,遭到姜天信等人几乎不要命的反扑,才受了这暗伤。她好强,原本不想说出来,一直压着这伤,直到为收服剑灵,才压不住伤势,“这点子小伤,歇个几盏茶功夫也就罢了,当务之急是处理剑灵。”
  她伸手把姜扶光招过来,珍而重之地把兰若剑交到她手上:“扶光,你的资质我看过,你的资质比不上峻山,但也如青青小峰,比渐阴之体也差不了太多,非常适合修炼我们上陵姜家的排云功和排云剑法。这兰若剑我就给你,你今后习剑都用此剑,此剑已生剑灵,不论这剑灵想与不想,这剑身上带的剑灵之气都能使得你修剑事半功倍,能让你少走许多弯路。”
  姜家家主也在旁边点头,打个比喻,已经催生剑灵的宝剑,在之前同剑主的千万次习剑、对战过程中,剑身已经有了记忆,哪怕扶光对剑一窍不通,兰若剑也能帮她快速找到哪里是最适合落剑的地方,哪里适合什么样的力度才能收放自如。
  虽说这好似有点对不起姜如遇之嫌,姜家家主尽量把脸上的赧然给掩下去,这不怪他,这样泼天的机缘,谁能不动心?这也算他们抚养如遇二十年的回报吧。
  姜扶光说不动心是假的,她立马把兰若剑接过去,又狐疑道:“祖母,可是这剑灵,愿意奉我为主吗?”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它不得不愿意!我会让人准备好阵法,你每月将这兰若剑放在阵中,慢慢消减剑灵的灵气。”她面容上浮现一抹古怪自得的笑:“这剑灵不过初生,还能任人摆布。不过,也正是因为它初生就具有这样的灵气,才会让它做出自侮的事情来。”
  在老夫人看来,剑灵再灵,也是物。这个剑灵才被催生出来,就因为看到姜如遇被他们逼着毁了手而不愿变更主人,这灵气太过头了,最重要的是,它居然敢不效忠扶光。
  “等到把它的灵气消减到合适的时候,它就不再记得什么旧主,会成为属于你的剑灵。”
  老夫人这法子就相当于剑灵原本是神器级的宝物,具备无上灵气,但她要用其余法子把剑灵给变成一般的顶尖宝物,这样,剑灵和兰若剑才能被姜扶光使用。
  姜扶光听完,颇为赞同地点头——只有能被她所用的宝物才是宝物,否则,宁愿毁了才好。
  她又忍不住问道:“可是祖母,这剑灵……”
  姜扶光虽然不想提及,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剑灵因姜如遇而生,如果我之后拿着兰若剑,碰到了姜如遇又怎么办……”
  她咬唇看着老夫人,姜扶光看见了姜如遇的下场,她心里也知道失去一切的姜如遇恐怕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但她还是怕——萦绕在姜如遇身上的光环太多,上陵第一剑修,第一美人……她真是怕姜如遇又“死而复生”,姜扶光期待着见多识广的老夫人能给她以力量。
  果不其然,老夫人笑道:“再遇上姜如遇,只会让剑灵知道,她已经是个在剑道上前途无望的废人。过往的天才再璀璨,陨落了也就没用了!你想想,姜如遇修为尽废,损了经脉,我们家的九转玉露丹虽然能救她的命,但也不可能把经脉给恢复如初,她今后的修习难有进益。更何况她用右手剑,右手已废,她哪怕换成左手又能怎样呢?”
  “我从没见过右手剑天赋绝顶,到了左手剑时,还能有一样天赋的人,天道是公平的,不可能两只手的好处都让你给占了。姜如遇想要起来,第一,得解决经脉已损,修习无进益的问题,第二,要么右手枯木逢春,要么左手剑能比拟她的右手剑。这些个问题,单一个拎出来,都是修真界所有人也无法解决的问题,更何况她全都碰上了!”
  姜扶光越听越觉得在理,不说右手剑左手剑的问题,就说第一个问题——姜如遇经脉受损,天南姜家的功法又十分粗糙,她恐怕根本练习不了。
  姜扶光心安下去,握紧兰若剑——不是她定要姜如遇不好过,只是,她的确不喜欢姜如遇,不喜欢这个占了自己人生的女子。姜如遇现在如果能安分待在黄沙关也就罢了,听说她还是上陵第一美人,以后如果她想凭借着脸来上陵抢一些东西……她定不会让她得逞。
  姜扶光由此下去练剑。
  天南,黄沙关。
  黄沙关环境苦寒,有连天的沙漠戈壁,风沙时有扬起,吹得烟尘滚滚,这儿也有面积不小的绿洲,里边杨柳依依,温泉水滑,天南姜家的大本营就坐落在这绿洲之上。
  通体金黄的巨蝎扬起巨毒的尾针做进攻的武器,这种风灵属的妖兽长着硕大的钳子,钳子飞舞,快得看不清残影。一名身着白衣、脸色苍白的女子手上、腿上连护腕都没绑,不断以手、腿去格挡巨蝎的巨钳,每一下相击都发出沉而实的闷响。
  巨蝎当然不只是为了让她把自己挡下来,它要杀了面前这女子,但无论身为风灵属妖兽的它速度有多快,那名女子总能恰恰以手、腿击过来,正好阻止它的行动。
  至于那随时准备蜇人的尾针,更是在那女子灵活如轻燕的身法下,一点也摸不着她的边。
  巨蝎狂怒,掀起池内阵阵水花,那女子愈发冷静,如一道惊鸿白影。
  外面,姜天信目露掩不住的喜悦对另一名短须男子道:“大哥,风灵属的沙漠妖蝎我记得是我们练体五层时才能抵挡的妖兽,她才练体三层。”
  练体三层,就已经堪比当初姜天信等人的练体五层。姜天信自认自己不是庸才,否则,他也不会成为天南姜家星阵营的主帅。
  姜天守目露赞赏地遥望里边:“她的速度、敏捷在战斗时远胜我们,这些我们需要训练才能激发的潜能,对于她来说,就像是战斗时自动触发的本能,而她勤加练习,将这种本能刻入骨子里,不到生死关头也能用。她靠着速度和敏捷已经能胜过沙漠妖蝎,更何况我们用沙漠妖蝎练体时,不知道轻重,看不出沙漠妖蝎每一击的力气究竟在哪里,而她能看出来,每一次都正好把着力点放在沙漠妖蝎用力最大的地方。”
  姜天守赞叹,正因为她如此,才能在短短一年内,将体修的练体练到第三层。
  姜如遇当初可是修为尽废,经脉几乎全损,如一个血人般被活生生抬回的天南姜家。她在剑道上天赋璀璨的右手处更是有深能见骨的伤,手筋都断裂,整条手臂就像被折断翅膀的蝴蝶一样垂着。
  那时包括姜天守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这个天南姜家好不容易出一个的身具凤凰灵血、还是绝顶剑修的小辈毁了。姜天霸二话不说跪在地上,说自己任务失利,甘愿请罚,只有姜天信坚信她不会就此倒下。
  姜天信说对了。
  短短一年,姜如遇养了伤、练了体、重新执起了剑。
  普通体修一月锻体两次,天南姜家人一月锻体五次,而姜如遇是隔天一次,锻体的伤根本不见好,就又被新伤覆盖。
  饶是曾经的姜天守,这个曾经天南姜家著名的疯子,如今稳妥的天南姜家家主,也不由有所触动:“她能在当初成为年轻小辈中第一个修至凝丹期的人,绝不只靠天赋。”
  这个女子的疯劲并不比他弱。他当初是疯在表面的狂意,而这女子表面冰冷如雪,胸腔内那颗心,恐怕流的全是疯血。
  如果她不疯,怎么会想到那个法子呢……
  忽的,姜天信皱眉道:“不好,妖蝎在狂化。”
  本来应该让练体达到五层的人来对付的沙漠妖蝎,现在因为被姜如遇这么个除了皮厚点外,修为几近于无的人吊打捉弄,最机智的一只妖蝎当即不堪受辱狂化,空气中的腥臭味刹那间浓郁刺鼻。
  妖蝎黄色的表皮肿胀起来,布满紫色暗纹,原本只有一支充斥剧毒的尾针,现在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散开,姜如遇一眼望去,正好十支!
  姜天信和姜天守二人知道狂化妖蝎的厉害,在沙漠妖蝎的族群之中,无论曾经的妖蝎头领有多厉害,只要族群中出现一只狂化变异的沙漠妖蝎,这狂化妖蝎都能轻易杀死原头领,成为新的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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