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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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是这样说,
  可她看得却十分认真,就连之末细节都没有放过。
  看了有一会功夫,她才悄悄松了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顾攸宁这修画和画画的技巧,的确是她比不了的……当初拿过来时破损不堪的画如今就像是穿上了一件新衣,变得完好如初。
  重新把画卷合上放进木盒里。
  顾婉转头去看顾攸宁,眉目含笑,语气温和,“这次多谢二妹了。”
  顾攸宁手里还握着那盏茶,老神在在地端坐在椅子上,闻言也只是抬起凤眸看了眼顾婉,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既收了你的钱,便也不必再担你一声谢。”
  看着她这幅样子,顾婉眸光微动。
  她自然察觉出顾攸宁如今对她的态度比起从前越发生疏了,心中也只当她是在计较当日金台寺的事,又想到那日在京家看到她跟姬朝宗站在一起时的模样,顾婉搭在膝盖上的五指悄悄收紧。
  要把人送离京城的念头也越发深了。
  面上倒是一点都不曾显露出来,仍是好脾气的一句,“不管如何,我都得谢二妹一声,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只是这样说了一嘴。
  见顾攸宁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顾婉也不想再待下去,“二妹这阵子辛苦了,如今画既然好了,我也就不耽误二妹歇息了。”她说着便站起身,侍棋在她身后捧了画盒,要出门的时候,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停下步子,转头朝顾攸宁看去。
  “二妹。”
  顾婉看着顾攸宁,低声说道:“我希望这事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顾攸宁柳眉轻挑,她看着背光而站的顾婉,看着她面上那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保持温婉如初的表情,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鸦羽般的睫毛微微下敛,遮住了里头的所有情绪,手中的茶盏随意往桌子一搁,伴随着这轻轻磕碰的声音。
  她拢了袖子,抬头,“自然,银货两讫,这个道理,大姐明白,我也明白。”
  她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可顾婉听在耳中也不知怎得,只觉得十分刺耳,一时,她都分不清顾攸宁说得是这幅画,还是金台寺的那桩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地凝滞,不过很快,她便又恢复如常。
  仍笑着,朝人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这次说完,她不再停留,领着侍棋就往外走,生怕走得晚一些,脸上的表情就会维持不住一般。
  等她走后,半夏再也忍不住,当即就沉了脸,冷着嗓音说道:“既然这么怕别人知道,当初何必要答应长公主?”越想越气,红唇也绷成了一条直线,“想要讨人家的欢心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好的全部她收下,累的苦的全部您受着,她倒是占了便宜还卖乖!”
  说完,眼见身边的美艳少女正扬着柳眉望着她,半夏话一顿,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摸着脸讷讷道:“怎么了?是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顾攸宁看着她好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四喜一样牙尖嘴利了?我还以为你这是被她附身了呢。”
  半夏一听这话,小脸顿时就红了起来,语气微嗔,“姑娘!”
  她刚才也是真的被顾婉气到了,这会缓过劲,脸色倒也没那么难看了,只是心里终究不舒服,说起话来,语气还是有些生硬,抿着唇,不高兴道:“您怎么就一点都不生气,这位大小姐如今是越发不要脸了。”
  西院那三位小姐,她一个都不喜欢。
  可其他两位小姐至少行事说话都光明正大,不喜欢全放在脸上,从来也不搞什么小动作,唯独这位大小姐,看着慈悲温和跟个活菩萨一样,实际上做得那些事,件件都令人作呕至极。
  偏偏还要扮得一副无辜模样。
  她算是明白四喜当初提起这位大小姐时的心情了,还真是又当又立,不要脸至极。
  “生这种闲气做什么?我又不是没收钱。”
  顾攸宁靠坐在椅子上,语气悠哉,一点都没把这事放在心情,“我收了钱,她就是我的买主,为买主保密,本身就是应该的。”见身边丫头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又笑道:“行了,你也别丧着一张脸了。”
  她看着顾婉离去的方向,那里早就没有什么人了。
  而她看着那抹绿意,语气淡淡:“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买单,还没进姬家的门就这样,以后……只怕还有的她受呢。”
  谎言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填补。
  顾婉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翻车的一天。
  不过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呢?顾攸宁收回视线,嗤笑一声后问半夏,“小满呢?还在屋里看书?”
  “是,已经看了一早上了……”
  说起小少爷,半夏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这阵子小少爷可真是勤奋,以前还得您催着,如今到点就起来看书,晚上奴婢过去的时候,还时常见他捧着本书坐在椅子上。”
  顾攸宁心里又甜又酸。
  终究是更担心他的身子,便道:“我平日忙,也没多少时间陪着他,你和四喜平日多注意着些,他身体到底还虚弱,别让他累着,尤其是晚上,灯下看书最熬眼,可别让他小小年纪就坏了眼睛。”
  半夏自然一一应是。
  顾攸宁也就不再多言,趁着半夏去厨房帮嬷嬷准备午膳,她便提步往顾承瑞的房间走去。
  ……
  走出东院。
  顾婉才感觉到沉甸甸的心情松缓了一些。
  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她眼眸微沉,每次来到这边,或者说,每次碰到顾攸宁,她就浑身不舒服。本以为顾攸宁沦落到这种地步,她的心性和傲骨也该被现实折得不堪一击了,偏偏那个女人还是从前那副模样。
  即使身处劣势,即使一无所有,也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令人不得不仰视的傲骨。
  好似天生就该高人一等,旁人只能俯视她一般。
  而这一点,
  也是顾婉最讨厌顾攸宁的一点。
  既然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就该有这种地步的样子,就连她每次出门都得和那些人陪着笑脸,凭什么顾攸宁还能和从前一样?纤细白嫩的手指紧紧掐着掌心里的皮肉。
  望着东院的目光也晦暗地不行。
  “姑娘。”
  侍棋问她,“怎么了?”
  “没事。”顾婉收回目光,脸上的神色也跟变戏法似的又恢复成从前那副样子了,刚要离开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脚下步子骤然一顿。
  侍棋也听到了,刚要出声就被顾婉拉住了胳膊。
  顾婉总觉得这声音格外耳熟,便同人说:“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侍棋轻轻应了一声,放轻脚步循着哭声过去,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压着嗓音和顾婉禀道:“是四喜。”
  四喜?
  顾婉蹙眉。
  侍棋小声询问:“难不成是二小姐训斥她了?”
  “不可能。”顾婉倒是想也没想就否决了,顾攸宁那个性子,她是知道的,虽然这几年性子越发冷清不好接近,但她从小就护短。
  四喜虽然不如半夏打小陪着她一起长大,却也算是自己人。
  别的不说,
  她还真没见顾攸宁同自己的丫鬟发过火,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那边哭声还未间断,顾婉眸光微闪,压低声音吩咐道:“回头你派人去打听下,看是怎么回事。”
  侍棋轻轻应了一声,顾婉便也没再多说,先回了自己屋子,等到午后,择了一个差不多的时间,套了马车去了安国公府。
  她如今也算是姬家的常客了。
  早先时候,萧雅就同她说过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因此即使她没有提前递拜帖,可门房的人一见她,还是立刻就去里头通传了。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便有人出来迎她了,是萧雅身边的栖霞。
  栖霞从小就跟着萧雅,若放在宫里,那也是大宫女一般的级别,坐在马车里的顾婉瞧见她,眸光微动,心脏也是猛地一跳,却是激动的……长公主让身边的大丫鬟出来迎她,可见心里十分满意她。
  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画盒。
  她又定了定心神,待把这幅画交给长公主,长公主必定会更加满意她。
  那么她跟姬朝宗的亲事……
  顾婉想到那日哥哥科考,那人一辆乌木马车,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缓缓前行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生澎湃,眼瞧栖霞越走越近,她暂且压了眼睫敛了心思,由侍棋扶着下了马车。
  不等栖霞行礼,她就率先同人问了好,“栖霞姑姑。”
  面容乖巧,语调温和。
  “大小姐客气了。”栖霞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还是朝人行了礼,而后才又笑着同她说道:“长公主知道您来,特别高兴,正好她这会在老夫人那,老夫人也说许久不曾见您了,让奴婢带您过去看看。”
  顾婉柔声说道:“便是老夫人不说,我也该先去向她请安的。”
  栖霞领着她去了姬老夫人的院子。
  这个点,萧雅和冯听荷还有姬无双都在,正陪着老太太说着话,欢声笑语的,好不热闹,听到顾婉来了,里头的声音暂停,而后响起萧雅的笑音,“快请进来。”
  栖霞便替人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顾婉从侍棋手中接过画卷便敛着眉目进去了,她来过几趟姬家,和姬家这几位主子也都熟悉了,这会进去后,一一请完安,姬无双便先过来挽着她的胳膊说话,“顾姐姐,你都好些日子没来了。”
  “你当你顾姐姐同你一样闲呢。”冯听荷笑着数落起自己的女儿。
  姬无双撇了撇嘴,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看到顾婉手里捧着的东西又有些惊奇,“这是什么?”想到之前大伯母说的,她眼眸微动,惊讶道:“这个难不成就是大伯母那副画?”
  萧雅本来正含笑听着她们说话,听到这个,似是有些惊讶,很快就高兴起来,语调都有些扬了起来,“阿婉,你当真修好了吗?”
  她其实对顾婉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
  只是小姑娘开口了,也算是她一份心意,她也不好不答应,至于能不能修好都是后话,便是真修不好,她回头也能请别的工匠帮忙。
  这会见顾婉笑着点了头,她倒是真有些期待了。
  当即把手里的茶盏搁在一旁,和栖霞吩咐道:“拿过来我看看。”
  其余人也都有些好奇。
  想看看顾婉到底修成什么样了。
  栖霞领着丫鬟打开那副画卷,呈到了萧雅跟前,姬无双待不住,早就凑了过来,待看到这幅画,顿时捂住嘴巴惊叹道:“这,这简直一点都瞧不出破损的痕迹。”
  姬老夫人一听这话也起了些兴致,开了口,“拿过来我看看。”
  自然有人把画呈过去。
  待看到那副画卷,姬老夫人也有些吃惊,“还真是……”她一边看,一边伸手去摸画卷原本受损的那处地方,可早些损坏的痕迹如今却已经焕然一新,要不是早先亲眼瞧见过,只怕她都该以为这幅画从来就没坏过了。
  她抬头,看着顾婉,声音比起先前要温和许多,“你这丫头,还真是个手巧的。”又和萧雅笑道:“现在高兴了?”
  “之前还同我来抱怨,这么大的人,也不害臊。”
  萧雅也从先前的惊叹中回过神了,闻言先笑着和姬老夫人说了一句,而后才握过顾婉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话里是藏不住的满意,“你这丫头那日只说试试,原来是谦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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