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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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紫禁城、黄昏、外
  大雨无声地下着,天空是阴沉沉的铅灰色。已近黄昏,远处传来钟鼓楼悠长的钟声。雨打在黄色和绿色的琉璃瓦上,也打在口衔铜环的兽吻上。风把宫檐下的铁马吹得叮当响。
  回廊上疾走着一群人。
  走在头里的是二十二岁的康熙,穿明黄色的龙袍,戴红缨暖帽,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太监们手里捧着食盒、茶盒、衣包,后面还有水盆、水壶、痰盂,小跑着跟着他。这支队伍穿过景仁宫,穿过长乐宫,穿过阴森厚重的厚德门。
  康熙径直走向雨中。
  身后给他打黄罗伞的太监拼命扶正伞把,风疾雨骤,还是把康熙浇了个湿透。这支队伍被大雨吹得稀里哗啦,勉强保持个队形,跟在康熙后面。
  康熙进了景山,拾阶而上。脚下的青石阶上,全是落叶,大多已变成黄色。康熙到了景山顶,他登上最高的假山,面向东南看过去。
  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东南方黑沉沉的乌云,密匝匝地压过来。云层中不时有闷雷滚过,闪电在云层中金蛇一样时隐时没。
  雨水打在康熙脸上,康熙满脸都是水,他一动不动地看。天光怪异,似乎要把他这个小小的人影吞没下去。
  字幕:康熙十五年春夏之交。
  2、景山门口、黄昏、外
  明珠穿着蓑衣,后面小太监给他打着伞,一直走到景山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小鼻涕:明相,皇上气儿不顺,这两天着了魔似的,一趟趟地往景山跑,老天爷不关上这口
  子,后面不定谁倒霉。咱们等会儿来吧,明 珠:(远远地看着山顶上康熙的背影)胡说八道!拿着!
  明珠脱下身上的蓑衣,递给小鼻涕,推开伞,张开双臂,把自己淋个湿透。小鼻涕:(吓一跳)哟,明相,撒臆症?这么大雨,回头病着。
  明珠:(不理他)折子。
  小鼻涕递给他一个锦盒。
  明珠托着锦盒,一路向景山上跑去。
  半路上还差点摔个跟头,弄得自己身上又是泥又是水。明 珠:(跪倒大喊)奴才明珠,叩见皇上!急折!
  康熙好像没听见一样,头都没回。
  3、西暖阁、夜、内
  康熙换了家常的服装,坐在书案后面,案子上的奏折堆得又高又乱。康熙一本一本地翻着看,不时地提起朱砂笔圈圈点点。
  他眼圈发黑,两眼凹进去,像是许久得不到休息的样子。麝香轻吐,贴墙而立的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出。
  明珠小心翼翼地坐在一边,拼命忍着,浑身都不是劲,终于忍不住,眼斜嘴歪,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2
  天下长河
  康熙吓了一跳,把笔放下看他。
  明珠:(跪倒)御前失仪,皇上——啊欠——奴才死罪。
  康 熙:(笑起来)衣服都不带一件,李德立,给明相拿一杯热奶子。明 珠:(磕头)谢皇上赐——
  外面太监报门。
  太 监:上书房大臣索额图随旨觐见。康 熙:(朗声)进来吧。
  索额图进来,跪倒报名磕头。索额图:奴才索额图叩见皇上。
  康熙:起来吧,商量正事。
  索额图:奴才听说皇上心急如焚,已经三天没睡好觉了,奴才听了,比皇上还急。天下大事
  要一件一件办,急坏了身子,有负全国臣民之望。
  康 熙:(故作轻松地)哪有他们传得那么邪乎,朕想睡踏实觉,老天爷不让啊。明珠把奏事处的折子送来,你看一看。
  小太监把折子递过去,索额图和明珠展开一起看。康熙走到墙前,墙上挂了一面大清国地图。
  康 熙:这场雨来势不小啊,钦天监报,从前明嘉靖九年到现在,一百五十年里,这是雨量最大的一次,南京一日内积雨六寸,安徽宿迁积雨九寸,徐州十二寸,河南已经溃决了六处,连河道衙门都冲毁了。最新的折子报,黄河水已经危及到了洪泽湖高家堰大堤,一旦高家堰大堤溃决,苏北六省将成泽国!
  索额图和明珠互相看着,谁也不敢先开口。
  索额图:(把折子恭恭敬敬地交还给小太监)奴才已经督促各河道衙门紧急抢修大坝,加固
  河堤。皇上,天命如此,担忧无益,康 熙:天命?天命!(说话又急又快)运往湖南、广州的军粮没出安徽就搁浅了,前线六
  十万将士日日夜夜和吴三桂血战,盼粮食盼得眼睛都红了,(拍拍桌上一堆折子)这是张勇、王进宝、孙思克来的催粮折子,粮草送不上去,拿什么打?等着吴三桂进北京?天命我大清掌管中华,不是命我大清灰溜溜退出山海关的!
  康熙一顿火发完,索额图、明珠和屋里的太监都面如土色,长跪在地。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外面的雨声传进来。
  雨中站着挎刀御前侍卫,像被雨水浇铸的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索额图:总是奴才不够用心,皇上息怒。
  康熙:(叹了口气)都起来吧,朕不是跟你们发火,(走回去,无力地窝倒在椅子上)实
  在
  是这场雨下得不是时候,平三藩的仗一打起来就不能停,打仗打的是什么?是银子!是粮食!是后方!现在河道冲垮,粮草运不上去,前线六十万将士是我大清入关的血本啊。拼没了,连回去的路都断了。刚刚停了圈地,积攒的这点民心,一场雨又冲没了,天不佑大清!
  索额图:皇上,奴才已经行文让各地衙门改漕运为陆运,尽快接济前方,今年两湖大熟,湖
  南战场敌我各半,湖北完全可以支援一段时间。相信不致于误大事。
  明珠:奴才也联系了京城里的大小官员,把家里的马匹、骡子都集中起来,雇佣民间的车
  马行,赶到搁浅地点,好歹也要把军粮运上去,万万不让皇上忧心。
  康 熙:传旨给河道总督王光裕,(焦躁地挥了挥手)不,直接给各河道衙门,办事不力的,自己提脑袋来见朕吧。加一道旨意给王光裕,务必守住高家堰,人在堤在,人亡堤亡!
  3
  天下长河
  索额图和明珠:喳!
  4、崇文门、夜、外
  一支十几个人的马队在雨中席卷而来,各背锦囊,骑者身披蓑衣,戴着大斗笠。人数不多,气势惊人。
  为首一人在城门下勒住马。骑 士:(高喊)八百里快递,开门!
  十几个士兵合力打开城门。
  十几骑风卷残云一般疾驰而出,身影瞬间消失在茫茫雨色之中。
  5、堂子、夜、内
  墙上挂着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的画像。
  康熙恭恭敬敬地把香插到香炉里,跪倒在蒲团上。
  康 熙:阿玛、爷爷、太爷爷,不孝子孙玄烨看你们来了!玄烨德业不修,遭此天谴,罪孽深重,愧对列祖列宗创世之难,现在天降暴雨,苏北六省受难,平三藩的军粮送不上去,大清万分危急!玄烨设下重誓,愿意减寿以佑大清!苍天开眼,祖宗保佑!康熙深深拜下去,嘴里喃喃自语。
  康熙:一定要守住高家堰!
  6、高家堰大堤、日、外
  大雨滂沱,空中雷电交加。黄河水咆哮奔腾。夹带着巨大的泥沙、石块,还有从上游冲下来的屋瓦房梁倾泄而下,势不可挡。
  一声大的巨响,闷雷一样。
  黄河水从堤坝一处如脸盆大的溃决口中冲出来。怪兽一样吐着激流。锣声急响,上百人同声高呼:“戊字号坝溃决!”一个近五十岁的老者郭河叔带着河工们跑过来。
  郭河叔:(边跑边喊)再来十个好的!
  堤坝上站着的信差双手各执一面红旗,向远处挥舞。
  十几个精壮汉子站在一起,郭河叔像绑螃蟹一样把他们绑上。郭河叔:沙包到了吗?
  有人喊:到了!
  郭河叔:下水一口气,弟兄们挺住喽!
  远处马蹄声响,一个穿官衣的汉子纵马而来,他就是高家堰河道主事靳辅。郭河叔把大家绑好,把绳子牵着交给后面一群人。
  郭河叔:扣住!爷儿们!
  被绳子绑好的人里面,忽然有一个小伙子拼命地撕撸自己身上的绳子,想跑出去。整个队伍被他带得东倒西歪。
  黄河上的溃口已经有一人大小了。
  郭河叔扬起手里的鞭子抽打那个小伙子。穿官衣的汉子下马,拉住郭河叔。
  郭河叔:大人,您别管!
  靳辅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小伙子从地上拉起来。小伙子:(哭嚎着)我有娘啊!我不去!
  靳辅:(冲他吼)这儿人人都有娘!黄河水一发,大家都要死,谁也逃不掉!
  4
  天下长河
  靳辅把小伙子推回队伍。
  郭河叔:(大声喊)一呀上!二呀上!三呀上!四呀上!绳子要拉紧!脚底要踩稳!沙包、石头跟上!
  堵口人腰上缠着绳子,向溃决口走去,水流湍急,冲得这一群人东倒西歪。不时有人滑下去,被两旁的人拽起来。
  堵口人:(合声)一呀上!二呀上!三呀上!
  堵口人的后面,有一支队伍,他们抓的绳子和堵溃决口的人的绳子连在一起,像拔河一样死死向后拽住。
  一左一右还有两支队伍,沉默无言地运沙包、石料,一左一右向溃决口靠拢。另有十几人用绳子绑好,准备替补。
  风雨如晦,电闪雷鸣中,映出一副副抢险的剪影。
  堵溃口的人向溃口中央处挺进,几十只胳膊互相把对方搂得死死的,像一团怪物一样,即脆弱又缓慢,一往无前地紧紧地贴在溃决口上。
  水势一下子漫过他们的腰际,水面上只余口鼻。郭河叔:(大喊)填!
  无数的沙包、石料扔下去,似乎永远填不满黄河一样。
  远处,一根巨大的房梁被水冲得如大蟒般翻滚起伏,直冲溃决口而来。正好撞了一下,马上就有血泊泛起来,几个人的脑袋迅速沉没下去。
  上面看坝的旗兵双手打出一个旗语。靳 辅:(大惊失色)第二次泥石流下来了!郭河叔:(大声喊)拉住!
  黄河上蔚为奇观,泥沙俱下,斗大的石头玻璃弹珠一样在水面跳跃翻腾。呼啸而来,重重地撞击着堤坝,拉绳的人都站不稳,地面都要翻起来。
  堤坝上激起一个浪头,高出堤坝几丈有余,向堤坝外扑过来。堵溃的人连声音都没有,拉绳的几十个人平空向前移了十米。绳子那头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全部被冲走了。
  拉绳的人继续向前平滑,靳辅拔出剑来,一剑斩断绳子,拉绳子的人全部扑倒在地。靳 辅:(仗剑高呼)再来!
  替补的十几个人又站成一排。
  郭河叔和旁边的一个戴红缨帽的小伙子沉默不语地绑。
  替补的人个个脸色苍白,嘴唇乌青。还有人喃喃自语,浑身哆嗦。戴红缨帽的小伙子把绳子扔给郭河叔,站到替补的人群里去。
  小伙子:我上!
  郭河叔:(愣了一下)你行吗?
  小伙子点点头。郭河叔看一眼靳辅,靳辅点点头,郭河叔把他绑上。替补的十几个人又向溃决口挺进。
  溃口又增大了不少,已经漫坡而下,情势万分危急。
  堤上堤下的人,一时间屏住呼吸,一起喊上堵溃的号子。众 人(大声喊)一呀上!二呀上!三呀上!四呀上!
  堵口人顶到溃口上,后面的绳子拉得笔直,沙包、石料铺天盖地地扔下来。黄河水冲击着、浸泡着堵口人,打得他们睁不开眼。
  水位从他们身上一点一点地降下来,雨势也稍小了。郭河叔:(大声喊)堵!
  后面拉绳的人使劲一拉,堵口的十几个人像一串螃蟹一样从堤坝上滚下去。
  5
  天下长河
  溃口暂时被堵住了,百十个人几乎是机械而亢奋地传递麻包、石头,开始修补溃口。靳辅几乎支撑不住一样,“噗通”坐倒在地上。
  郭河叔也坐倒在他身边。
  郭河叔:(恨恨地)好啊,我看还有多大的?
  靳 辅:(爬起来)老天爷不叫人过好日子,咱们就斗他娘的,(拔起地上的剑,往坝上走)搬我的椅子来,我看看他水能涨到哪儿!
  靳辅一直走到坝顶,风把湿透的官袍吹得“啪啪”响。
  他坐在椅子上,插剑入地。后面的大旗上写着“高家堰河道总事靳”。
  7、王光裕家的佛堂里、日、内
  王光裕跪在菩萨前面,小鸡捣米一样地磕头。
  王光裕: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六丁六甲、四大金刚,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求求您别再下了,您用甘露瓶盛回点去,我这河堤盯不住啊。弟子河道总督王光裕,一定虔诚孝敬,一辈子吃斋——佛堂的门打开了,王光裕像针刺一样跳起来。
  王光裕:谁?谁?
  师爷:(把脑袋探进来)老爷。
  王光裕:(一连串地问)黄河决口了吗?圣旨来了吗?
  师爷:高家堰坝上来人报,戊字号坝又溃决一次,大水冲走了十七个人。
  王光裕:(哆嗦着)好好好,记名!刻碑!告诉靳辅,老爷我要重重地升他的官,只要他
  守住高家堰,以后就是我的活祖宗!师 爷:老爷,他们来要沙包、石料。
  王光裕:(电击一样摇着双手)没有没有没有,老爷我这儿没有!
  8、王光裕府院中、日、外
  王光裕被师爷搀出来,双膝都跪麻了,他胖胖的,压得师爷抬不起头来。师爷另一只手艰难地举着伞。
  王光裕:告诉六个姨太太,首饰、私房钱,都拿出来吧,把房子卖了!师 爷:老爷,现吃馍现割麦子来不及!他们就堵在门口要呢。
  王光裕:你就说老爷我——病了,从马上摔下来,要不然我就撞个头破血流,给他们看。王光裕摘了官帽,就要往墙上撞,师爷又把他拽回来。
  9、王光裕府书房、日、内
  师爷把王光裕连拖带拽地弄进书房里。
  师爷:老爷,您是当朝一品,河道总督,皇上管得了您,管不了老天爷呀,老天爷不给面
  子,非让黄河决口,皇上也不能赖您哪。
  王光裕:(神经质地哆嗦)跟皇上还有什么理儿好讲。
  师 爷:有理呀,前明就一百多年没修,赶到大清朝这会儿,光顾着打仗了,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这坝能盯得住吗?这话,您留着跟皇上去说,当务之急,先把门口这群人对付走。
  王光裕:怎么对付?皇上给我买沙包、石料的银子,我在老家置地了,现卖也来不及!皇上
  说,高家堰决口,我脑袋也没了,不如我现在就死了,落个全尸吧。师 爷:老爷,您听我说一句行不行?
  王光裕:(不理他,掩面哭泣)下辈子,我一定当个清官,偷偷摸摸买套房子还住不上,图
  6
  天下长河
  什么!
  师 爷:您先行个文,给淮安段河道衙门崔维雅,让他火速办理沙包、石料,这个球,不就踢出去了吗?
  师爷在王光裕耳边嘀咕半天,王光裕扭头看他。王光裕点点头,挥挥手,师爷退出门去。
  10、河道总督府门口、日、外
  郭河叔带着十几个小伙子站在小雨里等得不耐烦了。十几个小伙子跟衙役吵吵嚷嚷地要搬沙包、石料。师爷提着袍子快步跑出来。
  师 爷:(脸色阴沉)搬什么东西?河道总督府是你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搬东西行,靳大人的手条呢?拨给你们的沙包、石料是不是真的都用完了?还是让你们偷回去盖房子了?用多少记数了吗?王大人奉旨掌管朝廷财产,别想趁着水灾,可以多吃多占!
  十几个小伙子忍不住要闹起来。
  郭河叔:(回头压住众人)领来的沙包、石料都在黄河底下呢,要不然你随我去数一数。师 爷:你什么人,敢在这儿撒野!
  郭河叔:我就是高家堰的水工头儿,郭河叔,我在黄河上呆了一辈子,没见过你这么混帐的师爷!不拨是不是?弟兄们,各自逃难吧,反正高家堰守不住了,让他们家王老爷自己守去吧。
  十几个小伙子应了一声,扭头要走。
  师爷:(赶紧拦住他们)都是为朝廷效力,不要闹生份。来来来,里边请,签押房喝杯热
  茶。
  郭河叔:(拱拱手)师爷,水情紧急,等不得!我们领了沙包、石料就走。
  师爷:(顾左右而言他)辛苦辛苦,王大人听说冲走了十七个弟兄,痛心之极!你们把名
  字呈上来,将来刻石立碑,也好荣耀乡里。
  郭河叔:(忍着怒气)师爷,我们站了一头午,堤上还有几百个弟兄拼命呢,沙包、石料供
  不上,大家都做鬼了,还立什么碑呀!
  师爷:是是是,你们靳大人还好吧?给他捎句话,说河道总督王光裕王大人着实惦记着他,
  让他保重身体,将来一定要大大地重用——郭河叔:(忍不住了)靳大人三天没合眼了,眼睛都瞪出血来,就等着沙包、石料,请师爷
  行行方便,赶紧带我们去库里搬东西。师 爷:(为难地)总督府库里已经空了。
  郭河叔:什么?空了?王大人不是说足够一年之用吗?这才几天?
  师爷:别急别急,不是就你们高家堰用,几千里的堤坝到处都要用,我把老爷的手条给你
  们,拿着到淮安段河道主事崔维雅崔大人那儿去领。郭河叔:早说呀!耽误工夫!
  郭河叔拿着手条,带着十几个小伙子走了。师爷这才擦擦额头的冷汗,快步回去。
  11、高家堰大堤上、日、外
  雨已经停了,空中滚着闷雷。
  大堤上,百十人由上而下,连成竖队,像一串串的蚂蚱,向上运输石料,紧急维修。中间不时有人“噗通”一声栽倒在泥泞中,旁边的人赶紧拉起他。
  7
  天下长河
  一个戴红缨帽的差役站在大堤最高处的旗杆子下,吹响牛角号。靳辅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听见号声,打了个激灵又醒了。
  他坐椅旁边插了把出鞘的剑。
  剑插得深,风摇雨动,都不能摇晃半分。
  12、高家堰堤坝下的一个窝棚里、日、内
  地上的积水一指多深,地上铺着草垫子,横七竖八地睡着百十人。满身又是泥又是水,手脚都被泡烂了。
  听到号角声,这些人赶紧起来,一边迷迷糊糊地往外走,一边排成队往腰上系绳子。
  13、高家堰堤坝下、日、外
  那个替补的小伙子一边把红缨帽戴在头上,一边大声喊。下面的百十号人,几乎是有韵律地回答他。
  小伙子:弟兄们,醒了吗?众 人:醒了!
  小伙子:各管各位!众 人:各守各方!小伙子:一人有难!众 人:百人相帮!小伙子:出队!
  小伙子领着众人走上河堤。
  14、高家堰大堤、日、外
  两队人井然有序地换岗。
  靳辅一动不动地眯缝着眼睛,近乎痴迷地盯着大坝下的浮杆。
  远远地传来悲凉的唢呐声,嚎哭声,一群人身穿丧衣,打着白幡,浩浩荡荡地过来。靳辅走下大堤。
  打白幡的人都是老人、孩子、妇女,手里捧着灵位、撒着纸钱。这群人到了堤下,支起火盆,一边烧纸,一边冲着河堤大哭。母亲哭子,妻子哭夫,小孩哭爹,哭成一片。
  一时间,换岗的人们和收队准备休息的人都站在那儿,走过来看着。靳辅过来,哭丧的人群中有一个眼尖的妇女,冲过来指着靳辅喊。
  妇 女:靳阎王!靳大人!行行好,把丈夫还给我吧!老太太:不是自家孩子不心疼,让活人去填河堤!
  老头儿:,打死这个狗官!
  这群人都围上来,把靳辅扯得东摇西晃,靳辅也没有力气反抗。
  周围的拳棒如雨点一般,维持秩序的衙役往外抢靳辅,身上挨了不少冤枉拳脚。衙 役:(大声喊)殴打朝廷命官!想造反哪!
  靳辅:(摆摆手,无力地)我靳辅是罪人,打吧。
  靳辅摇摇晃晃地冲着这群人过去,这群人反而往后退了几步。靳 辅:(忽然大声喊)打呀!打呀!
  有个小女孩被他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靳辅弯下腰,看着她,摸着她的头。
  靳辅:你叫什么名字?
  8
  天下长河
  旁边的一个中年女人接过话来。
  女 人:(对小女孩)这就是害死你爹的仇人,孩子,你要记住了!小女孩冲着靳辅脸上吐了口唾沫。
  后面的衙役喝了一声,想上前,被靳辅制止了。
  老 头:(扯着嗓子冲着河工们高喊)老少爷儿们!河工银子挣不得!这是拿命往鬼门关里填呀!人斗不过天,回家吧,爹娘盼着哪!死这儿,尸体都找不着!
  送丧的人群一起大哭,有的河工也哭起来。
  陆续地有河工把工具扔在地上,越来越多的人,互相扶持着,站到送丧的人群中。衙役们想拦,人太少,只能干瞪眼看着。
  河工甲:靳大人,我们不敢在这儿呆了,回去以后,带着全家去逃荒。您这么大年纪连着三天没合眼了,我们感激您的恩德,您也赶紧逃吧,黄河是挡不住的。
  堤上堤下的人都看着靳辅。
  靳辅好像没知觉一样,低下头去认真地看地上的火盆,丧有余烬未熄。地上堆着纸钱和黄表纸。
  靳辅拿起一卷黄表纸来放到火盆里烧。
  靳 辅:昨晚要是没有这十七个兄弟,高家堰就保不住了,他们到了地下有钱花!(又扔进去一卷)高家堰守不住,苏北六省就完了,我拿了朝廷二十年俸禄,死了都赎不清罪孽!这一卷,是给自己烧的!
  靳辅抓起两把纸钱,往空中撒出去。
  靳 辅:(有些狂态)这一把是给所有在坝上的弟兄们撒的,你们堵上去,堵不住了,我来堵,别怕死。你们到地下有钱使!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看着摇摇晃晃撒纸钱的靳辅。纸钱漫天飞舞,飘落在人们的肩上、脚下。
  靳辅转过脸来,冲着河工们和送丧的亲属跪下。
  靳 辅:你们的列祖列宗埋在这儿,尸骨在水里浸着,你们的儿女们还未及长大,以后就要靠跪地乞食为生,你们走了,黄河还在这儿!它冲过大堤,后面就是苏北六省,大水要冲到哪一天?冲毁多少家?死多少人才算完?你们要走就走吧,我一个人也要守下去!
  几个河工过来把靳辅从地上搀扶起来。靳辅的身体都僵了。
  河工甲:(抓起一把纸钱)靳大人说得对!跑也是个死,斗也是个死,干他娘的!穷了一辈子,我也给自己烧把钱!
  河工甲把手里的纸钱扔到空中,捡起工具走向堤坝。
  其他河工也效仿他,抓一把纸钱撒向空中,捡起工具走向堤坝。漫天飞舞的纸钱间,重新响起雄壮的劳动号子声。
  15、淮安段河道衙门、日、内
  梁上挂着上吊绳。一只手伸上来,使劲拽拽,看看结实不结实。崔维雅的脑袋出现在上吊绳里。
  外面吵吵嚷嚷地,传来郭河叔和河工们的喊声。河工们:崔大人,崔大人!
  一群衣红翠绿的妻妾们跑进来,乱拽崔维雅的官袍,把他拽得东摇西晃。
  崔维雅踩在太师椅上,太师椅架在八仙桌上,本就怕高,一摇之下,更是心胆俱裂。妻妾们连哭带喊地乱成一片。
  妻妾甲:老爷,你不能死啊!
  9
  天下长河
  妻妾乙:老爷,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哪!妻妾丙:你这个没良心的!
  有一个妻妾拽得猛了,把太师椅推倒了。
  崔维雅两脚悬空,拼命抓着绳,像只猴一样在空中打提溜。哎哟一声,崔维雅掉在地上,妻妾们赶紧过去,揉胸按腿。
  崔维雅:没咽气呢,就跑来哭丧!给我滚!妻妾甲:老爷,有什么想不开的!
  崔维雅:看见门口那群穷棒子了吗?他们是给你们老爷催命的无常啊!妻妾甲:(撸袖子)我还当什么人呢!大棍子把他们轰走!
  崔维雅:皇上下了圣旨,守不住高家堰,河督府大小官员全要砍脑袋,他们就是高家堰上来
  要沙包、石料的河工。
  妻妾乙:那就赶紧给呀,不就沙包、石料吗?
  崔维雅:朝廷上拨下来的三十万两银子,王大人黑了。妻妾丙:关你什么事啊?
  崔维雅:我也分了两万,现在让我到哪儿变出沙包、石料来啊。皇上一查,我还得绑了砍头,
  你们别拦着我,让我死了吧。
  妻妾甲:王大人太不是东西,自己黑那么多!
  外面传来喊声,一个听差边跑边喊着进来。听 差:老爷老爷——王大人的信,十万火急!
  崔维雅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抓过来,展开看。崔维雅看着信,脸上的神色轻松起来。
  崔维雅:好计啊,好计!好好好!
  16、高家堰大堤上的窝棚里、夜、内
  靳辅正在跟郭河叔发脾气。
  靳辅:带十几个人跑出去一天,什么都没拿回来!再来洪峰把你填进去!
  郭河叔:(委屈地)当官的胡支使人,到了河道总督府,在门口等了一头午,还说我们没做沙包使用的记录,又让我们去淮安段崔大人那儿,足等了两个时辰,告诉我们,明天崔大人亲自押送过来。这些当官的,吃人饭不办人事,真应该放水淹他们!
  靳 辅:(叹息一声)高家堰守不住,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郭河叔:今天雨水不大,靳大人,你睡一会儿,我到坝上盯着。
  靳 辅:(无力地用手托着自己的头)也得睡得着啊,桃源县和三谷县的人都迁走了没有?郭河叔:走了,不走,也没几个人了,年年黄河来,先淹他们。靳大人,我仗着年老多说两句,我从前明朝就做河工头,没遇过您这样的官。可它毕竟是黄河呀,谁能跟黄河
  抗呢?大禹治水,那都是老辈人的故事,您能尽心就完了。
  靳 辅:(摇摇头)将来真出个大禹,能让黄河两岸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靳辅死也要跟着他。
  17、西暖阁、日、内
  百官上朝,山呼万岁。
  康熙登基,眼睛通红,但是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康 熙:今天发的宫抄,你们都看过了吧?
  索额图:(出列)仗着皇上洪福齐天,百官效力,已经守住了高家堰,苏北六省从此得保,可喜可贺!河道总督王光裕忠于职守,这次高家堰保住,全赖他之功——
  10
  天下长河
  康 熙:(抬手止住他)话别说得太早,不到汛期结束,高家堰不能算保住。朕已经在先皇的灵位前许下诺言,愿意减寿,请上天佑护高家堰!
  下面百官哄然一声,纷纷议论起来。
  明 珠:(出列)皇上圣人胸怀,愿为了高家堰的安危减寿,奴才们听了好生惭愧。好歹也要为高家堰出一把力,奴才们愿意挨门挨户募捐,所得银两一部分购买沙包、石料,一部分犒赏高家堰的河工。
  索额图:(不甘人后)奴才请缨,愿带京里的八旗健儿赶往高家堰效力,守不住高家堰,誓不回京!
  下面的官员显得群情激昂,各种慷慨的言词都出来了。“众志成城,高家堰何愁不保!” “臣愿带家丁前往高家堰效力!”康熙脸上露出点满意的神色,挥手压了压,下面的官员马上安静下来。
  康 熙:你们肯替朕分忧,君臣一体,这是好事情。守坝的事,不懂的人上去,反而碍手碍脚,索相也不必去了,朝廷每年拨给河工这么多银两,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看王光裕的吧。
  明珠:王光裕守不住高家堰,天理国法不容!
  康 熙:高家堰守到现在,王光裕还是有能力的,这次度过难关,朕要重重地奖赏他!朕下道旨意,所有敢怀私心,妨碍河务者,国法无情!
  外面一声惊雷,君臣皆惊。
  18、索额图府书房、日、内
  索额图进来,把大帽子扔在桌上,愤愤不平。师爷从外面跑进来,拿着一封书信。
  师爷:老爷,王光裕王大人的信。
  索额图:(看都不看就撕了)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脸写信!现在向我求救,晚了!送信的
  人呢?师 爷:在门外。
  索额图:告诉他我的口信儿,守住高家堰,调他回京享几年清福,守不住,跳水死了吧!师 爷:(为难地)这个——索额图:什么这个那个的,打三藩的粮食能不能运上去,苏北六省保得住保不住,都在他这
  道坝上,这是往小了说,往大了说,我支持撤藩,这仗打败了,(用手做了个砍头的动作)苏北六省灾民一闹事,这大清朝——嘿嘿,就成了个气泡了。
  师 爷:(吓傻了)老爷,这个——王光裕的情况您知道——索额图:我知道什么?他弄好处也弄够了,该吐出来干点正事了!
  师爷:老爷息怒,我是想,他是老爷荐的人,遇上事了,他能忠心护主,倒也好了。万一
  把他抓到京里来,岂不——索额图:(沉思了半天)依你说呢?
  师 爷:老爷,您不是还有一步棋没走吗?索额图:(想了一下)崔维雅?
  师 爷:小卒子过河当车用——师爷在索额图耳边嘀咕半天,索额图神色慢慢开朗起来。
  19、高家堰大堤上的窝棚里、夜、内
  靳辅被两个河工搀扶进来,郭河叔紧张地跟在后面。
  11
  天下长河
  郭河叔:熬两碗姜汤,用白酒擦身子!
  靳辅:(无力地摆摆手)别小题大做,我没事。
  郭河叔:晕在河堤上,还没事。靳大人,现在正是紧急关头,病不起。靳 辅:我知道。
  郭河叔:(摸摸他的额头)到底哪儿不舒服?靳 辅:腿发软,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郭河叔:(皱着眉头琢磨半天,一拍大腿)饿的吧?(对一个河工)快去端一大碗糊辣汤来,要热热的!
  河工出去了,一会就端进来一大碗热热的糊辣汤来。郭河叔:趁热喝了。
  靳 辅:(端过来,转着圈吹气)沙包、石料送来了吧?郭河叔:(顿了一下)还没有。
  靳 辅:(震怒)什么?郭河叔:已经派人去催了。
  靳 辅:(一听就火了)坝上塌方用人填吗?老糊涂了你!郭河叔低着头不说话。
  靳辅刚要喝,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地面都摇晃起来。几个人大惊。
  紧接着,暴雨如注,倾盆而下。郭河叔:我先去看看。
  郭河叔和两个河工转身抢出去。
  靳辅端着糊辣汤,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忽然间锣声大起,靳辅放下碗,跑出去。屋里只剩下一碗冒着热汽的糊辣汤。
  20、上书房里、夜、内
  康熙坐在书案后,太监李德立进来。李德立:皇上,明相来了。
  康熙:让他进来。
  明珠进来,磕头。明 珠:奴才明珠叩见皇上。康 熙:起来吧,赐座。
  明珠:谢皇上。
  康熙:王光裕操守怎么样?
  明珠:(吓一跳)这个——奴才想想。
  康 熙:(生气地)你是吏部天官,统管六部,每三年清查全国官员的品行,竟然还要想想!明 珠:(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奴才不敢胡言乱语,欺懵皇上。王光裕是汉军旗的人,是索相推荐的,奴才只知道他是顺治五年的进士,前明在太子宫教书,没有治河经
  验。
  康熙:你怎么不在朝上说出来?
  明 珠:奴才不敢说,人人都说奴才和索相不和,说了岂非搬弄?康 熙:所以你就抹稀泥!你这个官是给谁做的?给索额图吗?
  明 珠:奴才不敢,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换王光裕,也要等到水灾过去,两军阵前,更换主帅,会人心不稳啊,皇上!
  12
  天下长河
  康熙:(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下来)这也有道理,总算你还识大体,起来吧。
  明珠从地上爬起来,已经一头的汗。
  康 熙:朕在朝上说,愿意减寿保住高家堰,其实心里何尝不明白,守得住守不住,不在人,在天!王光裕真是有操守、清廉能干,就是高家堰塌了,朕也不会治他的罪,他要敢在里边动什么心思——
  明珠:皇上明见万里,龙心仁慈,高家堰一定能守住。
  康熙:户部要抓紧时间扫仓底,北京八大仓的存粮,要一袋一袋地核实,做好赈灾准备。
  这话可不许对外面说。明 珠:喳。
  康熙:(深有所思地点点头)下去小心办事,跪安吧。
  21、高家堰大堤上、日、外
  黄河水在咆哮,雨势更加猛烈。
  靳辅一个人站在河堤上,水位离他的脚面已经不远了。郭河叔领着一大群河工跑上来。
  郭河叔:(大喊)靳大人,炸吧,炸开桃源、三谷两个县!泄洪!顶不住了!靳 辅:(大喊)雨太大,吹号打旗,那边听不见,这可怎么办?
  郭河叔:(情急之下,喊了一句)准备羊皮筏子!靳 辅:什么?
  郭河叔:拿酒来!
  衙役们抱过准备好的几坛白酒。
  郭河叔和几个河工把上身衣服脱了,接过一坛白酒,大喝几口。那个小伙子也把上身的衣服脱了,抢过酒来,大喝几口。
  小伙子:(大声地)算我一个!郭河叔:(大惊)你水性不行!
  小伙子:(争辩)我游得比鲤鱼都快,还说我水性不行!我带大家伙过河,这边守坝,离不
  开你!
  郭河叔:(为难地看着靳辅)这个——靳 辅:(看看小伙子)好样的,不愧是我儿子!
  周围的河工们都吃了一惊。
  靳 辅:(指着小伙子大声地对周围的说)你们都不知道,这是我的儿子,靳鹏,在坝上跟我三年了,他立功我从来没赏过他,他是我儿子,他立的功是孝敬我的!今天你把大伙安全地带过去炸坝,爹给你请功!
  靳鹏郑重地点点头。
  靳 辅:弟兄们,高家堰就寄在你们身上了!苏北六省全寄在你们身上了!几个河工把羊皮筏子放下去。
  风雨大作,羊皮筏子在激急之中,左右飞舞,像个活物。
  靳 鹏:(用白酒擦身子)听我的号子,眼睛看前面,阎王爷专要胆小的!河工们:(大喝)哈!
  靳鹏和河工们顺着堤上的绳子滑到羊皮筏子上。
  22、黄河上、日、外
  靳鹏等六人跪在筏子上,都是赤裸着胸膛的黄河汉子。风疾雨大,也压不住他们的号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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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长河
  筏子随着黄河浪颠簸起伏。
  六个人一人一杆桨,筏子像长了腿的虫子一样,艰难地向对岸爬过去。筏子上,雨水和浪头把每个人都打得无法呼吸,睁不开眼睛。
  他们只能发出简单的低喝声,彼此相和,控制划桨的节奏。站在河堤上的人,全身绷紧看着他们。
  一个又高又急的大浪头打过来,筏子一下沉入水中。岸上的人一起惊呼,只有片刻,筏子又冲上浪尖。筏子再翻上来的时候,已经少了两个人。
  大家拼命地划,远远地已经看见对面的堤。
  23、堤坝上、日、外
  靳辅和郭河叔死死地盯着脚下的浮杆,一寸一寸地往上涨,渐渐地向最高尺度逼进。最高的尺度之上,只有几分,就是坝顶。
  所有的河工都停了手里的活,大家屏住呼吸。水已经到了最高线。
  靳辅闭上眼,双手合十。
  远处,传来两声闷雷一样的响声,大地都为之颤抖。堤上所有人都兴高彩烈地大喊。
  所有人:炸了!炸了!
  眼看着水位一点一点地降下去。郭河叔松了一口气。靳辅浑身湿透,已经不知道是汗还是雨了。
  24、驿道上、日、外
  驿道上行进着一支很威风的队伍。
  前方,八匹顶马上,各坐着一个红缨帽的军士。
  后面跟着的衙役高举“肃静、回避”的牌子。还有两个衙役各举着一面牌子。一面牌子上写着“淮安段河道主事崔”,另一面牌子上写着“奉旨巡视河堤”。队伍中间,有两乘大轿,一乘是蓝呢官轿,另一乘则是明黄色的轿子。
  后面还跟着长长的运输车队。
  25、河堤下、日、外
  衙役疯跑上来,边跑边喊。
  衙役:崔主事的沙包、石料运来了,让您上堤去接。
  靳辅从窝棚里出来。靳 辅:接什么接!
  靳辅嘴里说着,跟着衙役走上河堤。
  26、河堤上、日、外
  崔维雅脸色阴沉地坐在轿前,冲着远处来的靳辅拱拱手。崔维雅:靳大人,辛苦!
  靳辅:(强忍着怒气)怎么这时候才送来?
  崔维雅:(冷笑一声)桃源、三谷两县已是一片汪洋,靳大人怎么还有脸来指责本官?靳 辅:(怒气勃发)我现在不和你斗嘴,赶紧把沙包、石料卸了。
  崔维雅:王光裕王大人要我告诉你,炸堤一事罪不可没,你,知罪吗?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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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辅:(又惊又怒)什么?
  周围的河工们发现情况不对,慢慢地围拢来。崔维雅:(忽然提高声音)来呀!请王命旗牌!
  几个衙役恭恭敬敬地把后面的明黄色轿子抬过来。
  靳辅大惊失色,河工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要出什么花样。崔维雅亲手打开轿帘,衙役们把轿子里的东西搬出来。
  是一面屏风似的牌子,用一面蓝色的旗绷好,用满汉两文绣着“杀”字。架子顶上稳稳地托着一把黑沉沉的宝剑。
  崔维雅:(拂袖磕头)臣崔维雅,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靳辅愣了一下,紧接着跪下去。
  靳辅:臣靳辅,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周的衙役和河工们都陆续跪倒,大堤下跪倒一片。
  崔维雅:(站起来,得意洋洋地)靳辅,你不用起来,你认的这是什么吗?靳 辅:认的,是皇上的王命旗牌,赐给河道总督王光裕王大人的尚方宝剑。
  崔维雅:(冷笑一声)认的就好,国法难容!你糜费朝廷银两,不替朝廷保境安民,贪污中饱,肆意炸坏河堤,死罪难逃。
  下面河工们“嗡”地一声炸了锅。
  崔维雅:(摘下宝剑,扔到他面前)自行了断吧。
  靳辅:(气得说话都哆嗦)不炸,高家堰保不住!桃源、三谷县的人,一个月前就迁走了。
  说我贪污中饱,有何证据?郭河叔:(忽然喊了一声)狗官!
  崔维雅:(狰狞地大叫)谁喊的!拿下了!
  郭河叔:(又喊了一句)弟兄们跟着靳大人在这里流血流汗,你这狗官颠倒黑白,诬陷靳大
  人!
  崔维雅:刁民!刁民!拿下!
  跟着崔维雅来的衙役们刀都拔出来了,河工们握紧工具,护在郭河叔前面。河工甲:(沉默半天,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狗官!狗贪官!
  河工们:(纷纷地重复这句话)狗官!狗贪官!
  崔维雅:(气得嘴脸都变形了)老子是朝廷命官,造反吗?拿下!衙役们拿着刀,迟疑着不敢上前。
  局面一触即发。
  忽然,锣声大作,号角声此起彼伏,靳辅吃了一惊。远处有几十人一起大喊:“丙字号坝溃决!”
  靳 辅:(对着崔维雅深施一礼)崔大人,下官知罪,你先把沙包、石料马上交卸,堵上缺口,我立即了断!(冲河工们大喊)快卸沙包、石料!再晚就来不及了!
  河工们往运输车队前涌过去,崔维雅指挥人想拦也拦不及了。郭河叔:车里是空的!
  河工甲:这车也是空的!
  河工们:(纷纷地)全是空车!
  靳辅:(瞪着崔维雅,似要瞪出血来)沙包、石料呢?
  崔维雅:(尴尬地笑笑)都让你老兄贪污了!你不死,我们不能心安。别逼兄弟动手!靳 辅:(艰难地)明白了。
  靳辅慢慢地走向堤边,反而有轻松之感。靳 辅:在高家堰二十年,我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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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着郭河叔等人拼命跑过来的时候,靳辅已经纵身一跃。飞鸟投林一样,张开双臂,跳入到黄河之中。
  堤上堤下所有人都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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