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潢:于大人莫怒,听我说完,这五条运河,只在枯水时节用,我有堤坝,随时加以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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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其一,其二,我在河道的所有拐弯处修有减水坝。于成龙:减水坝是什么东西?
  下面的官员们也疑惑不解。
  陈 潢:就是蓄水之地。汛时储水,枯时灌溉。你道黄河是一大祸害,我还看它是上天赐我中华的珍宝呢。
  下面又站起一个官员来。
  官 员:在下是户部尚书伊桑阿,请问一句,减水坝之法,出自何书?陈 潢:乃是在下独创。
  伊桑阿:如何估算工程银两?
  陈 潢:我正要说到这儿,如果我来治河,第一,所有河务官员由我挑选,第二,治河银两逐年拨给,年底交帐,不能一笔款一笔款地要。
  陈潢的话音刚落,下面炸了锅。
  索额图:陈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河道官员你自己选?你是皇上啊?户部的款子一年一拨,
  你懂不懂朝廷规矩?
  于成龙:皇上,这是无父无君之言,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康熙摆摆手,下面安静下来。
  康熙:陈潢,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靳辅的意思?
  靳 辅:皇上,历来河督两大难。用人难,各个河道官员不齐心,人品良莠不齐,有的根本不懂治河。用钱难,组织民工修堤要银两,抗险抢灾更是要赏钱。这些钱,要打文书向户部申请,六部议来议去,再加上火耗,等到了河道上,什么情形都难预料了。
  索额图:(斥责)靳辅,你还是朝廷官员,每个官员都像你一样,要朝廷有什么用?靳 辅:治河如行军打仗,皇上信不过大将,仗是打不赢的。
  于成龙:皇上,臣只要每年一百万两,足以应付。
  陈潢:(针锋相对地)给我一年五百万两,十年内见大成效,三十年之内,黄河不清,赔
  上我的脑袋!靳 辅:算上我的一颗!
  下面官员大哗。
  9、西华门外、日、外
  所有参加河务会议的官员三五成群地往外走。
  6
  天下长河
  只有一个便衣陈潢孤零零地走在最后面。
  迎面过来一顶绿呢大轿,很多官员纷纷让道,打拱作揖。大轿停下来。
  高士奇一哈腰从轿子里出来,顾不得旁边打招呼的官员,直声大嗓地叫陈潢。高士奇:老四!老四!
  陈潢恍然无觉,还往前走。
  高士奇穿过人群,四面都是巴结之声。
  高士奇从后面狠狠地打了陈潢一拳。陈潢回头,看见他傻了。眼前的高士奇一身崭新的官服,镶着一品仙鹤补子。
  高士奇戴着红珊瑚顶子,帽后坠着三眼孔雀花翎在阳光下闪着油光。高士奇:喊你半天了,你干嘛去?
  陈潢:三哥?
  高士奇:(拉着他手)走走走,喝酒去!
  众官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士奇把陈潢拉走。轿子也不坐,一人一匹马,缓缓而去。
  10、北京城的街道上、日、外
  陈潢和高士奇两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前面绿呢大轿,衙役喝道,好不威风。高士奇:(扬鞭笑道)怎么样,老四,只恐相逢是梦中吧?
  陈潢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高士奇:本非池中物,乘龙欲上天。老四,咱们赶上好时候了。陈 潢:二哥呢?
  高士奇:别提他了,你病病歪歪,我去找他借钱,他反倒要借我的钱,这种兄弟!陈 潢:他可能有难处,事情都过去了,还说他干什么!
  高士奇:你用铺盖抵帐,不辞而别,我在北京摆了半年的摊,他倒好,抱着索额图大腿只顾
  自己,对兄弟不闻不问。
  陈 潢:大哥回山东写《桃花扇》去了,想来咱们兄弟四人,各有遭遇,说起来真像做梦。高士奇:(扬鞭指着前面绿呢大轿)咱们四人像前面四个轿夫,走在最前面的,是兄弟你,
  扬眉吐气。旁边第二个,是徐乾学,不敢放屁。陈 潢:为什么?
  高士奇:他敢得罪谁呀?放个屁把轿中的贵人熏着了怎么办?
  陈潢哈哈大笑。
  高士奇:第三个,就是兄弟我,昏天黑地。最后一个是孔尚任,多走二里地。
  11、高士奇府院中、日、外
  高士奇和陈潢进来,早有一个管家过来迎接。管 家:高相回来了?陈先生也来了,请请请。
  高士奇:你这狗头,连陈先生都知道,长了六只耳朵?
  三个人一边往屋里走,管家殷勤地在一旁陪着。
  管家:陈先生今天雄辩金銮殿,北京九城都轰动了。小人不长耳朵,都听得见。
  管家话没说话,徐乾学从客厅里迎出来。徐乾学:给高相请安,给——
  陈潢还没来得及说话,高士奇一把抓住徐乾学,凑到他耳边。高士奇:咱们的天一兄,倍得恩宠,已经当上宰相了,你怎么给我请安?
  徐乾学愣住了,瞪着两只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狐疑。陈 潢:(大笑)你怎么骗人哪!二哥,一向可好?
  7
  天下长河
  徐乾学:(这才醒悟过来,满脸堆笑)好好好,听说兄弟大展才华,做哥哥的惭愧不及,赶过来贺喜!
  12、康熙的寝宫、日、内
  康熙已经换过朝服,打扮得像个年轻书生一样,和靳辅并肩走进来。康 熙:满朝官员能进朕寝宫的,你是头一个。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靳辅:臣不知。
  康熙带着靳辅一直走到最里间的卧室,靳辅一进去就惊住了。卧室十分简单,靠窗一张大床,两侧有几个书架。
  最惹眼的是床对面三根大柱子上各挂了一个巨大的牌匾。
  每个牌匾上都用朱砂墨写了两个大字,分别是:三藩、漕运、河务。靳辅看呆了。
  康熙:(用手摸着这几块匾)这是朕登基之时写下的,也是朕这一生想办好的三件大事。
  每天早晨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时时提醒自己,一日不敢忘!
  靳辅:(跪下磕头)臣今天才见着皇上真容,皇上为国为民,臣感佩万分!
  康熙:(把他扶起来)那日在大雨之中审你时,朕就知道,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了。
  朕把黄河交给你,敢不敢接?靳 辅: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康熙:朕要你和陈潢把黄河治清!五十年、一百年的清下去!朕给你们起紫光阁,绘形提
  诗,流芳千古!让朕的后人和将来的文武百官羡慕不已,垂涎三尺!靳 辅:这是臣毕生之愿!
  康 熙:(把手搭在靳辅肩上)北有罗刹国掠地烧杀,新登基的彼得皇帝野心勃勃;西有葛尔丹勾结青藏,擅自称王;南有三藩,离心离德;东有台湾,骚扰海疆。天子政令,过不了长江,这是内忧外患、生死存亡之际,朕要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你得成全朕!
  靳辅:是,臣不怕罢官,不怕杀头,不怕流放,昨天之靳辅已死,今日之靳辅与黄河共存!
  13、高士奇府客厅、日、内
  高士奇、陈潢、徐乾学三人围坐桌前共饮,管家提着酒壶,在旁边小心伺候。
  外面门帘一撩,一个丫环端着大盘子进来。上面有三个大泥巴蛋,还有一个木锤。高士奇:主菜来了,知道是什么吗?
  陈潢:你就搞古怪,我们哪猜得出来?
  高士奇从木锤在三个泥巴蛋上各自一敲,应手而裂,一股热气腾腾的香味散出来。高士奇用手剥开泥块,露出雪白的鸡肉。
  高士奇:(一边往他们盘子里分肉,一边说)这是兄弟在破庙里摆摊的时候,学的一道叫花子鸡,用泥块糊了,肠子掏空,放上葱姜蒜烧制而成,尝尝?
  三个人也不怕热,一边吸气一边吃。一起呜呜地点头称好。
  徐乾学:(意气风发地)有此好菜,不能无诗,咱们联句。我来第一句,(摇头晃脑地)生
  也
  其鸣啾啾,死也其无葬埋——陈 潢:(拍拍肚子,做个鬼脸)以我之腹,做尔棺材!
  高士奇:(大叫)听我的听我的!呜呼哀哉,拿酱油来!
  家人把酱油拿上来,三个人笑成一团。
  徐乾学:天一兄,这次皇上要治河,借重你的大才,可你还是个布衣,皇上是个什么章程呢?
  8
  天下长河
  陈潢还未说话,高士奇打断他。高士奇:管家,有个差事给你,跟我来。
  高士奇带着管家出去。陈潢和徐乾学面面相觑。
  14、高士奇府后厨房、日、内
  高士奇剔着牙,醉熏熏地带着管家进来。高士奇:(指着一扇磨)这个,你看见了吗?
  管家:看见了。
  高士奇:(嘿嘿一笑,醉态全无)你把上面这半扇背到索相府里去,(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书
  信
  递给管家)把这封信交给索相,务必面呈。管 家:(愣住了)这个——我见得到索相吗?
  高士奇:(郑重其事又神秘地)你就说我的急信,他一定见你。这半扇磨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背着它,一路上千万不能放下!放下一点,我扒了你这个奴才的皮!来人!
  过来两个家人。高士奇:给管家背上!
  管家完全没弄明白的情况下,半扇磨已经背上了。
  高士奇:快去快回!(对两个家人)你们盯着他,不许放下,不许换人!出一点差错,谁也担待不起!走吧走吧。
  管家躬着身子,呲牙裂嘴地把磨背走了。
  15、高士奇府客厅、日、内
  等着高士奇贼笑嘻嘻地回来,桌上的鸡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高士奇下手去抓,手上身上都是油。
  徐乾学:(对陈潢)咱们在黄梁梦镇吕祖庙里发的誓,真灵验了。现今儿,高兄已经登阁拜
  相,你我兄弟,大树底下好乘凉。
  高士奇:(一脚踏在椅子上,开怀畅饮)屁!我这新进宰相,连个心腹人还没有呢。这是我
  自个儿家,个个大臣的坐探都有,这管家就是索额图派来盯着我一举一动的。徐乾学:(吓一跳)这可怎么好?我们刚才没说什么吧?
  高士奇:刚才给他半扇磨,把他打发回去了,让他带封书信,这个狗才,在大太阳底下背着
  磨,走半个北京城,也够他受的。你猜我这信里写什么?徐乾学:写什么?
  高士奇:(一拍桌子)信里写,让这狗才把磨再给我背回来。(哈哈大笑)可惜我看不见索
  相
  吹胡子瞪眼的样儿了。三个人都笑起来。
  陈 潢:看看你俩,我就知道,我是当不了官的,你们有闲工夫跟人斗,我宁可跟黄河打交道,离你们越远越好。
  16、索额图府、日、内
  管家背着磨站在书旁外面,踮着脚往里看,身上已经湿透了。师 爷:(出来)你把信给我吧,老爷睡觉呢。
  管家:(直声大嗓地)不行啊,磨怎么办呢?
  9
  天下长河
  索额图从桌里满脸睡意地出来。索额图:还让不让人睡了,吵吵什么?
  管家:老爷,高士奇让把把这封信和这个磨亲自交给您,说是有个天大的秘密。
  索额图接过书信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又看看满脸是汗的傻管家。索额图:(把信交给师爷)把咱们的人都撤回来吧。
  索额图背着手,气哼哼地走了。
  17、康熙的寝宫、日、内
  靳辅指着新的黄河河道图,给康熙讲解。
  靳 辅:臣一路走下来,河道两边已经有不少老百姓盖房耕地,最可怕的是,有人还在大堤上种果树。先得把这些人迁移,才谈得上重整河道。第一步工程是五项,疏通清江浦,加固高家堰,运河清淤,挖通黄河支流,修筑减水坝。
  康熙边听边点头,直到靳辅说完,才抚着脑门向后一仰,闭目沉思良久。康 熙:第一步工程完成,需要多长时间?
  靳辅:十年。
  康 熙:十年?七年怎么样?靳 辅:臣勉力为之。
  康熙:钱呢?
  靳辅:每年五百万。
  康熙:(倒抽一口凉气)国家每年岁入两千五百万,现在还在打仗,早就捉襟见肘了,一
  年五百万,拿不出来。
  靳辅:(笑道)老百姓从明末到现在,仗打够了,我看三藩很快就会被平下去。皇上多拨
  一点银子治河吧。
  康 熙:(叹口气)所以朕下这么大决心治河,这仗啊,朕看还要再打二十年。黄河治不好,老百姓得不着实惠,早晚要反!漕运治不好,军粮运不上去,打仗的话,提都不要提。现在是咱俩都难,你好歹要体谅朕。
  靳辅:是,臣在路上仔细推算过,第一年,主要拆迁黄河旧道边的住户,朝廷要不掏银子
  补偿一下,民怨沸腾,治河的事情就办不下来。皇上三思。
  康熙:(狡黠地一笑)朕替你算过了,先拨二百五十万,三藩一平,增到三百至三百五十
  万,大概就够用了。这已经很难为朕了,不许讨价还价!靳 辅:(也笑了)是,还请皇上把人事和财政权给臣。
  康熙:(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半天才下了决心)你知道吗?会刚开完,就有大臣说你
  们要另立朝廷,这是千古以来没有的事啊。将来百官弹劾,朕怕护不了你。
  靳 辅:只要黄河治清了,臣什么都不怕。臣在河道上做官多年,真正的清官不多,真正的贪官也不多,大部分都是碌碌无为,看什么人带领他们。人事权和财政权若不能支配,误了事又不肯担责任,这是官场惯例。
  康 熙:(点点头)朕在外面打仗,你在家里打仗,也对,好,朕依了你!靳 辅:谢皇上。
  康 熙:你知道王光裕为何自杀吗?王光裕的女儿看过帐本,朕也有耳闻,每年河道上有一半银两流到京城的银号里,这些年,已经有千万之巨!而且查一个死一个,严密得水泼不进。要说另立朝廷,这才是第二个朝廷。
  靳辅:(吃了一惊)竟有此事?
  康 熙:(冷冷地)所以,朕提前告诉你,睁大眼替朕看着,几千万哪,能武装一支很好的军队,究竟是谁?想干什么?(叹口气)李德立!
  10
  天下长河
  李德立抱着一个镶金面的盒子进来。
  康 熙:这是密奏的匣子,奏来内容只有朕一个人看,不会放在宫抄上。奏什么都可以,不赏,也不加罪。你和陈潢每半个月奏一次。
  康熙把盒子递给靳辅,靳辅伸手接,盒子沉甸甸地,压得两个人的手都是一沉。
  18、养心殿、日、内
  朝会,百官陈列两旁,康熙居中而坐,靳辅、陈潢站在最后。
  康 熙:朕决意任命靳辅为河道总督,陈潢为河道总事,所有河务官员由靳辅任命。户部每年拨两百五十万两银子,年底由河道总督府交帐!
  下面百官“轰”然一声乱起来,明珠、索额图也傻了,高士奇不动声色。靳辅、陈潢出列跪倒谢恩。
  两人:谢皇上。
  索额图:(出列)皇上,靳辅以一个罪臣之身,一跃成了正一品的河督,陈潢连功名都没有,
  一跃成为正四品的总事,开了这个先例,奴才怕小人起了幸进之心。明 珠:(也出列)请皇上收回成命,也给他们两个人留点余地。
  康 熙:治河如同打仗,选个文官,可以循资历,选大将,就只能凭能力了。今天百官都在,哪一个比他们懂治河,自告奋勇当河督的,站出来!
  下面官员都不说话。
  康 熙:你们都是朝廷重臣,你们不做河道总督,又不许别人做,这是什么道理?总不成看着黄河淹到紫禁城里来吧?朕意已决,今天朝会,有反对的,站出来说话,过了今天,此事永不再提。有人反对吗?
  下面百官还是没人说话。陈 潢:皇上,我不想当官。
  大家一惊,都回头看他。康 熙:(格格一笑)为什么?
  陈 潢:我跟着靳大人,一样可以治河,我又不懂做官的礼仪、规矩,实在不爱受这般约束。康 熙:不准,没权谁听你的?你总不能一辈子跟朕说话,都你呀我的,下去办事吧。
  官员中低低的笑声。
  明珠、索额图对视一眼,很快互相闪开。高士奇装得没事人一样。
  19、清江浦拆迁工地上、日、外
  清江浦大坝边的村庄,到处都是飞扬的尘土,夹杂着牲口的闷叫。河兵们穿着军队的衣服,胸口和身后是一个白色的“河”字。
  河兵们把绳子扎到房檩上,喊着号子,房子訇然倒塌。
  还有一些河兵帮着被拆迁的住户往外搬东西和打包,往驴车上放。村庄已经有一多半被平为废墟,十几个抄手在记录每家的财产评估。
  河兵们把拆下来的木料一根一根地码放在空场上。陈潢带着两个人,在查看木料。那两个人手里托着朱砂砚,陈潢指一根,他们在上面标一个号。
  马上就走河兵上前抬走。已经成料的木材堆积成一个一个的木方。
  字幕:江苏清江浦。
  康熙十六年,治河工程展开,第一批迁移的百姓超过三万户,人数达十万以上,引发了雪崩一样的社会大震动。
  村外的道上走着迁移的人群,有坐车的,有牵着牲口走路的,有肩扛手提的。
  年轻人扶着老人,壮年人背着孩子,妇女们打着伞,形成一道缓慢而不间歇的长流。
  11
  天下长河
  20、清江浦的河督府院中、日、外
  陈潢带着郭河书从外面骑马回来,早有靳鹏上前接着。靳 鹏:陈大人,你可回来了,我爹在屋里又打上擂台了。
  陈潢下了马,把马鞭扔给靳鹏。
  靳鹏:四个县的县令都来了,威胁着要联合京官写状子呢。
  陈潢走进院子,抄起水缸里的水,洗了把脸,喝了两口。
  陈 潢:(满不在乎地抹抹脸上的水)他们爱民嘛,平时欺负老百姓不说话,这可到了装清官的时候了。
  陈潢径直向正厅走去。
  21、清江浦的河督府正厅、日、内
  靳辅唇焦舌燥,坐在河督府大厅的中央位置上。
  四个县令还有两个红顶子道台,还在嘈杂不休地争辩。
  官员甲:事关我一县百姓的生死大事,实在是不能不为民请命,靳大人大手笔,几百年都没
  人动的村庄,一下就改河道了!
  官员乙:就是小老百姓也就罢了,靳辅,你也是朝廷命官,读书人出身,迁移中的士绅怎么
  办?多年的读书世家怎么办?官眷怎么办?
  靳辅:本督没有轻视读书人的意思,何况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治河是国家大事,皇上钦
  命,读书人更应该做表率,一句话,一视同仁!官员丙:靳大人,你说是孔子高啊?还是皇上高啊?
  靳辅:(愣了一下)孔子管孔子的事,皇上管皇上的事,怎么会有高低之分呢?
  官员丙:(快从椅子上跳起来)我看你靳辅就是想毁圣学,灭儒教,当天下读书人的仇人!靳 辅:何出此言?
  官员丙:这次拆迁,你知道吗?多少先人的坟墓将要浸泡在冰冷的黄河水之中?孔夫子讲,人有五伦,要敬天法祖,你靳辅为了在皇上面前讨好,不惜劳动百姓,祸害祖先,你不是我儒教的仇人吗?你不怕史笔如铁吗?
  靳辅还没说话,陈潢冷冷的声音传过来。
  陈 潢:那你为什么不写折子反对治河呢?陈道台,陈大人。治河大计是百官讨论,皇上钦定的,你身为一方官员,既然反对,就该死谏皇上,皇上不同意,你一头撞死在午门,那才叫忠臣呢。你纠结这些官员,与河督府为难,影响治河大业,你不怕史笔如铁吗?
  官员丙:(气得脸通红,手指着陈潢)你你你——没规矩的东西。
  陈 潢:我是人,不是东西,咱们挑开天窗说亮话,诸位就怕两件事,第一,县没了,县令怎么办?第二,看着是个好时机,个个跑到这儿来唱大戏,装成为民请命的包龙图,是也不是?
  靳辅:天一!你先下去,我同他们讲!
  陈潢:我走了七十多个村子,老百姓不愿迁的人很少,你们这些官,是为民请命还是为己
  请命?
  官员甲:(愤怒地)百姓在水深火热中,离开祖居之地,抛弃祖先尸骨,你以为河督府有河兵,就没人肯说真话了吗?
  陈潢哈哈一笑,捡了一张椅子坐下。
  陈 潢:第一,水深火热不假,这些住在堤上、河道边的百姓,年年受水患,年年去逃荒,朝廷没有像这次给他们另选良田,另起房屋,赔补银两,这是仁政,不信你们下去
  12
  天下长河
  听听,老百姓高兴的多还是难过的多?第二,祖居此处?黄河边的百姓大都是大明嘉靖以后,为了躲避战乱跑到这儿来的。皇上想开创盛世,救民于水火,你们这么说,不是谣言吗?
  陈潢说完,冷冷地盯着这六个官员。六个官员一下找不出词来,涨红了脸面面相觑。靳 辅:(站起来)古人有句话,我送给各位,小慈为大慈之贼,要修黄河,非拆迁不可!
  想让全国的百姓不受水患,只能劳顿河边的百姓搬走,这是小局和大局的问题。希望大家看在国家大局上,配合一下。
  官员甲站起来,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剩下的官员也作鸟兽散。
  22、清江浦的河督府院中、日、外
  院中的葡萄架下,搭了一张长桌子。
  靳辅、陈潢坐在桌边,靳鹏把菜粥和筷子拿上来。
  靳辅:(边吃边说)谁让你进来放炮的?这些事情我来应付,你何必得罪他们。
  陈潢:(感慨地)我是怕你累死,咱们修堤筑坝,扛土方搬石料都行,跟这群小人斗嘴,
  实在无聊。人生太短,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应付小人。
  靳辅:(苦笑着)所以我应付,小人——忽视不得呀。不提了,你下去情况怎么样?
  陈潢:拆迁很顺利,老百姓都很配合,就是朝廷赔付的银两,越早下来越好。后边的村子
  都瞪大眼睛看着呢。第一拨安排不好,以后可就难办了。
  靳辅:(点点头)催钱的折子递上好几封了,现在朝里朝外气势汹汹,皇上也难。
  陈潢:你看这伙龌龊官,连一个小县令都来跟河督府打擂台,我不是说别的,你是皇上钦
  定的一品大员,他们连点礼貌都没有。
  靳 辅:(笑笑)咱们没站稳脚跟哪,你别浮躁,做成大事要沉得住气。靳 鹏:(在旁边插了句话)我爹老让他们气得睡不着。
  靳辅:(瞪他一眼)吃你的饭。
  靳鹏:(不服气地)本来嘛,皇上说九月份把拆迁的赔偿银两打过来,这都十月了。
  靳辅怒气大发,把碗在桌上重重一顿,站起来。
  靳 辅:(指着墙角)那边跪着去!谁教你的规矩?私下议论皇上!你是哪个牌名上的?爹说话的时候也敢插嘴?
  靳鹏老老实实地走到墙角跪下。靳辅和陈潢都沉默了。
  陈潢:(试探地)不用那么严吧?说两句怎么了?
  靳辅:你不懂,我一辈子,吃这种口舌事非的苦还少哇,不能让孩子也吃这苦。我现在是
  罚他跪,到杀他头的时候,谁救他。
  陈潢:罢了罢了,我才劝你一句,你就搞出一篇大道理来,别把气往儿子身上发,看我的
  面子。
  靳辅:(笑了一声)咱们吃咱们的,吃完就走。我一走,他跪给谁看呀。
  23、养心殿、日、内
  康熙脸色阴沉,坐在宝座上。
  下面大臣们接二连三地发言,几乎没有间歇。
  伊桑阿:依奴才看,为政之道,要清静无为,现在靳辅、陈潢竟然把河督衙门变成个小朝廷,不征求两江总督的意见,不过问地方官的意见,一次拆迁三万余户,驱逐十万百姓,离乡背井,他这是想干什么?
  康熙:(哼了一声)当时定治河计划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早说?
  13
  天下长河
  阿桑阿:俗话说,事缓而圆,不是不能办,他们这样急于事功,不顾老百姓死活,只顾让皇
  上高兴,是谗媚小人!
  梁清标:(出列)治大国如烹小鲜,国力现在这么弱,民心不齐,像小鱼在锅里一样,多翻
  几下,就不可收拾了。一但有事,靳辅、陈潢是我大清第一号罪人!托 额:奴才风闻,他们带着如狼似虎的河兵,掳掠百姓,很是发了一笔财呀!
  程 普:(声泪俱下地)皇上,现在战火不熄,又纵容靳辅、陈潢这样的小人扰害百姓,天下必乱!臣的老家也在他们治定的河道之列,深夜想起,恨不能为黎民百姓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王 照:(摇头晃脑地)诗圣杜甫有诗云: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拦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武皇开边意未已——康熙再也容忍不了了,狠狠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气勃发。
  康 熙:完了没有?清静无为?伊桑阿,这是你说的,汉人说的,朕不怪他,你们这些人头血海里打拼出来的,怎么也会说这个?清静无为,进关干什么?在关外牧马不挺好吗?
  伊桑阿:此一时彼一时。
  康 熙:(咬着牙笑)顶得真好,有学问哪!朕平三藩的时候,你们也这么说,知道仗一打起来,公事又多,不能每年都收到吴三桂的贿赂了,让朕做明神宗吗?让朕躲在后宫里抽四十年鸦片,就是圣君了?你说!
  伊桑阿低头不说话。
  康熙:户部给河道的拆迁银子怎么还没发下去?
  伊桑阿:(软硬不吃地)赵良栋将军上奏,要抚恤湖南常德之战的兵士,还有,图海将军催饷的折子,皇上也批过了,今年湖北的——伊桑阿还得意洋洋地往下说,抬头看见康熙越来越凶狠的脸色,竟然不敢说了。殿外面的侍卫和太监都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大殿里安静极了,只剩下康熙粗重的呼吸声。
  索额图:(出列)皇上,靳辅、陈潢是有点操之过急,奏事处每天一百多件折子,倒有七八
  十件都是告他俩的。
  康 熙:朕恨不能一天当两天过!要开创盛世,一百年都做不到,这老牛破车,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做好。每天有几十个折子告他们,他们连一个为自己服辨的折子都没上过,你们坐在这儿议论他们,他们在那儿风吹日晒地修河堤,什么叫任劳任怨?诸臣工,你们拍着胸脯想想,告他们状的时候,是为了国家和朝廷吗?还是一己私事?眼红嫉妒?结帮党争?
  康熙说完了,下面还是一片安静。
  大臣们都不敢抬头,等到抬起头来的时候,康熙已经走了。
  24、山阳村、日、外
  山阳村也是一片乱哄哄的搬迁的场面。
  烟尘飞舞之中,靳辅、陈潢带着十几个河兵赶过来。郭河叔正在指挥已经装好的马车,一辆一辆地离开。几个河兵死拖硬拽着,把一家人从屋里拉出来。
  房子随之就倒塌了,一家人跪在地中哭嚎。
  陈潢面露不忍之色,想过去,郭河叔把他拦住。
  郭河叔:大人,你可千万别过去,两句好话一说,他们谁也不走了。陈潢跺了一下脚,扭过脸去不看。
  14
  天下长河
  靳辅在另外一个废墟堆成的大土坡上,忽然看见旁边树上绑了一个老人。靳 辅:(大怒)谁绑的?
  靳辅过去松绑,两个河兵跑过来帮他。
  河兵:大人,这个老头挑唆村民不搬,实在劝不动他,才——
  老人被松开绑,倒下去,已经半昏迷状态了。
  靳 辅:(对河兵)抬他到河边,把头掂高点,给他喝水,请大夫,快!两个河兵刚把老头抬走,就传来一个女孩刺耳的尖叫。
  女孩一路跑过来,后来两个河兵追她。女孩已经衣冠不整,像只受惊的兔子。后面赶上来的河兵把女孩双手反拧住。
  靳辅:怎么了?
  河兵甲:她站在屋里,死活不让拆。靳 辅:松开她!
  两个河兵讪讪地松开她,女孩喘了几口粗气,看着穿着官衣的靳辅。女 孩:(跪下)大人,我求求你,别拆我们家,别拆我们家!
  靳辅:起来,朝廷有恩典,拆了再给你们盖新的。
  女孩没说话,仇恨地盯着靳辅。忽然一声尖叫,撞在靳辅身上。靳辅往后退了一步,胸前多了一把剪刀。
  河兵们大惊,像山坡上追兔子一样,十几个人围堵她一个。靳辅还想说话,胸前已经被血被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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