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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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兼说:如今人主授封兼为镇军将军,虽不如阿爷这个柱国,也不如弟亲这个车骑大将军,但到底手握兵权,而且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人主也不好卸磨杀驴,把兵权从我的手上撤走,到时候咱们隋国公府的势力便更加稳固一分。
  杨兼说的无错,隋国公府虽然的确手握兵权,但是兵权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当然是多多益善了
  羣臣从正武殿大门离去,很快正武殿变得清净起来,中官慢慢将殿门关起来,轰一声,大殿陷入了寂静之中。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竟然从正武殿的后殿绕了出来,站在正武殿的中央,与还留在正武殿没走的小皇帝宇文邕对视着。
  那黑影身材并不高大,甚至可以说是纤细单薄,年纪也不大,与小皇帝差不多无二,竟然是前些日子送兰陵王离开长安的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抬头看着坐在上手席位的小皇帝宇文邕,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说:人主让隋国公世子出征,可知道后果如何?
  羣臣已经离开,宇文邕终于放下了人主的架子,稍微歪斜了一些,靠在三足凭几上,淡淡的说:后果?寡人自然清楚得很,后果便是隋国公的世子,死在战场之上,为国捐躯,何等殊荣?!
  尉迟佑耆的表情变了变,说:人主难道忘了在原州猎场之时,隋国公世子曾经救过人主,人主怎么、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恩将仇报?!小皇帝宇文邕慢慢坐起身来,眯着眼睛看向尉迟佑耆,笑容有些诡异,加之正武殿关了殿门,却没有点灯,环境幽暗,宇文邕的笑容隐藏在黑暗之中,更显露出几分阴鸷。
  宇文邕幽幽的说:佑耆啊,朝廷可不是一个讲究报恩的地方,恩将仇报又如何呢?寡人只想赢!只要能赢,寡人做甚么不可以?只要能赢,寡人做甚么不对?尉迟佑耆,你可别忘了,你是谁的人!去了隋国公府没有几日,竟敢忤逆于寡人了?!
  尉迟佑耆微微垂下头来,声音很轻,低声说:卑将便是不能忘怀人主的恩德,因此才报恩如此,难道真如人主所说,这个朝廷并非报恩之处么?
  宇文邕眯着眼睛,方才还歪斜在席位上,这会子已经直起身来,甚至欠起身来,指着尉迟佑耆说:隋国公世子到底给你灌了甚么迷幻汤?你可别忘了,他不过也是利用于你,倘或你不是蜀国公的幼郎主,他能多看你一眼?!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么?
  尉迟佑耆抬起头来,竟然笑了一下,不过笑容有些苦涩,说:人主,您说的怕是自己的心意罢?
  宇文邕稍微顿了一下,说:你想说甚么?
  尉迟佑耆淡淡的说:因着我是蜀国公的幼郎主嫡出的兄长们都是大冢宰的门生,相比您这个一国之君,蜀国公府更加亲近大冢宰,只有我这个庶出的野种没有派系
  你到底想说甚么?!宇文邕打断了尉迟佑耆的言辞。
  尉迟佑耆继续用平静的嗓音说:卑将知道,人主一心为了这个朝廷,卑将也一心为了报答人主的知遇之恩,都是利用,人主与隋国公世子,又有甚么区别呢?
  尉迟佑耆!!宇文邕霍然站了起来,冷冷的说:你反了!你竟敢与寡人如此说言语!如此大逆不道!
  尉迟佑耆说:隋国公世子利用卑将,但从未做过一丝半点子伤害卑将之事,相反的,卫国公多番羞辱之时,隋国公世子反而会挺身而出打抱不平。
  宇文邕眯着眼睛说:尉迟佑耆,你到底想说甚么?寡人最后问你一遍,你想好再回答。
  尉迟佑耆却想也不想,拱手说:人主,倘或人主不能收回成命,一定要隋国公世子作为先锋,出征东伐,那么卑将请命,随同隋国公世子一同出征!
  宇文邕凝视着尉迟佑耆良久,他的双手藏在袖袍之下微微打飐儿,但袖袍宽大,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威的颜色将宇文邕的颤抖掩藏的干干净净。
  好,宇文邕不怒反笑,说:好好好!好得很呢!你做的好!寡人成全你,现在你可以滚了!
  尉迟佑耆没有多言,垂下头来,拱手说:谢人主恩典。
  说罢,慢慢向后退,拉开正武殿的殿门,退了出去。尉迟佑耆离开了正武殿,走出几步之后,便听到正武殿传来碎裂的声响,紧跟着是中官们劝解的声音:人主,人主息怒啊,息怒啊
  尉迟佑耆走在宏伟的皇宫之内,他虽还未到双十年纪,但这皇宫的道路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已经轻车熟路,而今日却越发的陌生,站在宫门口,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对
  杨瓒和小包子杨广不能进宫,因此等在隋国公府中,听仆役说国公和二位郎主回来了,立刻站起身来迎出去,杨广也想知道出征东伐的事情到底如何,也随同跑了出去。
  杨兼一进门,便看到便宜儿子颠颠颠的跑过来,奶萌奶萌的迈着小短腿儿,一副特别粘人的模样,杨兼赶紧一把抱住撞进自己怀里的小炮弹,笑着说:乖儿子,快让父父抱抱。
  杨瓒着急的说:阿爷,大兄二兄,情况如何?东伐的事情,定下了么?
  杨忠和杨整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尤其是杨整,十足沉不下气来,杨瓒心中咯噔一声,说:到底如何?难不成,阿爷要挂帅出征?
  杨整说:阿爷?倘或阿爷挂帅,我们就不必如此忧心了!
  杨瓒狐疑的猜测说:二兄挂帅?
  杨整看了一眼杨瓒,眉头微微向下耷拉着,稍微有些委屈的说:三弟,在你心中,二兄便这般靠不住么?
  也也不是杨瓒咳嗽了一声,着急的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如何?
  杨广赖在杨兼怀里,尽职尽责的伪装奶娃娃,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眯了眯眼睛,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想法席卷上来。
  果不其然,就听杨兼笑眯眯的说:三弟不必着急,也不是甚么大事儿,不是阿爷出征,也不是二弟东伐,是为兄作为先锋讨伐,为兄现在已经是人主亲封的镇
  甚么!?杨瓒素来都是翩翩公子的形象,他乃是京兆第一才子,一贯不屑于大声喧哗,失了教养,如今却一下子喊出来,嗓音差点给喊劈了。
  杨兼的镇军将军四个字全都被杨瓒的嗓音盖了下去,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差一点儿就成了聋子。
  杨整告状一般的说:无错,宇文直那厮构陷大兄,举荐大兄作为先锋,人主竟答应了!
  杨兼说:二位弟弟不必担心,重点是你们大兄被封为镇军
  太过分了!杨兼的炫耀第二次也没能出口,杨瓒已经愤然的说:宇文直那厮!
  杨整应和的说:别让我抓住宇文直,倘或我抓住了宇文直,一定打掉他满口的牙!看他还能如何构陷旁人!
  杨瓒气的一张偏白的面容发红,抖着腰扇说:倘或真有这个机会,算我一个。
  杨兼揉了揉额角,看着同仇敌忾的两个弟弟,说:弟亲,两位弟弟,听为兄一言,为兄如今乃是镇军将军,正八命,领军一万。
  杨兼炫耀着,杨瓒却兴致缺缺的上下打量了一眼,淡淡的说:阿爷乃柱国,二兄也是车骑大将军,大兄混成了一个镇军将军,连镇军大将军也不是。
  杨兼:被弟弟嫌弃了
  杨瓒忧心忡忡,说:人主这个意思,摆明了给咱们隋国公府使绊儿,阿爷已经托病,绝不能再言出征,不知道人主能不能答应叫二兄一同出征。
  杨广眯着眼睛,心中想着,想也知道决计不能,倘或杨整一同出征,杨兼岂不是有侥幸生还的可能性了?
  杨兼安抚了众人,笑着说:大家不要着急,你们便那般不相信兄长么?
  杨瓒还想说几句担心的话,却被杨兼拦住了话头,说:家中还有一些现成的豆乳,豆乳放不住,如今天气又热,再不食该坏了,今儿个咱们便食豆乳火锅,如何?
  弟弟们正在担心,杨兼却说起了晚膳,众人根本没那个心情用膳。
  杨兼笑着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再者说了,这又不是甚么天大的事儿,你们忘了么,便算是天塌下来,还有兰陵王顶着呢。
  是了,他们还下了一步长棋,险些忘了兰陵王。
  杨兼准备了豆乳火锅,众人晚膳围在一起,起初大家伙儿是没有食欲的,但是架不住豆乳火锅真的很香,除了鱼片和羊肉,杨兼还准备了很多其他菜色,之前做过的鱼豆腐也可以下在豆乳火锅之中,鱼豆腐口感鲜嫩弹牙,沉浮在白生生的豆乳汤底里,再蘸上一口海鲜汁儿,别提多鲜美可口了。
  杨忠陪着他们吃了一回,吃饱之后便回去了,留得兄弟三个人还有小孙儿撒欢。
  杨忠嘱咐说:不要熬的太晚,用完膳早点歇息,改日里还要上任镇军将军。
  杨兼乖巧的点头,说:是,阿爷。
  等杨忠一走,便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大家立刻撒了欢儿,杨整还端来了酿饮,似乎是馋了这口儿。
  杨瓒一看,头皮发麻,摆手说:别别别,还是别饮了罢,上次上次便撒了酒疯。
  老二杨整和老三杨瓒都不能饮酒,属于半杯倒的体质,上次两个人吃烤鸭的时候饮了一杯,结果双双醉倒,在浴桶里泡了一夜,第二天杨瓒便害了风寒,许久才好。
  但偏生杨整很馋酒,素日里在军营喝不得酒,回到了家里便想解解这口馋,说:就一点子,一点子。
  众人摆开耳杯,斟上酒,便在此时,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因着食火锅,夏日里太热,所以杨兼把火锅摆在了庭院里,正好看到那黑影从庭院后面的小门偷偷摸摸进来,乘着夜色,仿佛是个小偷儿一般。
  仔细一看,杨兼笑着说:小玉米?
  原来是尉迟佑耆。
  尉迟佑耆这些天一直住在隋国公府上,今日大家一整日都没见到尉迟佑耆,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天色都夜了,尉迟佑耆这才偷偷摸摸的回来。
  杨兼怀里抱着小包子,正在给粘人的小包子投喂鱼豆腐,笑着说:小玉米,还以为你要夜不归宿呢。现在不只是女孩子危险,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啊,大晚上的不要在外面闲逛。
  尉迟佑耆本想偷偷的回来,哪知道这么晚了,兄弟三个人还没睡呢,何止是杨兼他们,小包子也没睡呢。
  尉迟佑耆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揪了揪自己的袍子角儿,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
  杨兼说:用晚膳了没有?站在那里做甚么?一起来食点。
  尉迟佑耆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在席位上坐下,不过并没有动筷子,反而端起案几上刚刚斟满的酒,一口气闷了足足一耳杯。
  耳杯的容量不小,尉迟佑耆年纪轻轻,身材也单薄,打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女孩子,结果一口气将酒水饮尽,脸色一点子都不红。
  杨兼一看便明白了,不需多说,笑着拍他的肩膀,说:小玉米,你又没做对不住兼之事,何必如此?再者说了,今日兼连升三级,官拜镇军将军,乃是大喜事。
  杨瓒嫌弃的看了一眼杨兼,似乎觉得大兄还挺容易满足的。杨整则是端着耳杯小口小口的呷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说:再过不久,怕是大兄的官阶马上便要追上弟弟了。
  杨兼:老二素来骂人不带脏字儿。
  尉迟佑耆听他们打打闹闹的调侃,微微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有些想不明白,倘或要在这个朝廷里混下去,当真当真需要摒弃这般多么?佑耆本是为了报答人主的知遇之恩,才一直留在人主身边,甚至
  甚至不惜放下尊严,去伪装成一个妓子,只是为了给小皇帝做眼目,做细作。
  但是现在,宇文邕一口气将这一切都否定了,仁义、信用,在朝廷面前根本不值五铢。
  杨兼轻笑了一声,突然说:重情义是好事儿,吃不着葡萄的人,才会觉得葡萄酸,是那些人不识货。即使世态炎凉,即使前路泥泞,即使荆棘遍布,即使遍体鳞伤,也不该丢弃你的忠肝义胆
  杨兼说着,举起羽觞耳杯,迎着夏日里明亮的月色,说:敬忠义。
  尉迟佑耆吃惊的看向杨兼,杨整则是第二个响应起来,举起呷了好几口不怎么敢喝的耳杯,说:大兄说得对,敬忠义!
  杨瓒似乎有些无奈,觉得两位兄长的气场过于中二,但还是跟着举起耳杯,说:敬忠义。
  杨兼转头对尉迟佑耆说:还等甚么呢,就差你了,碰杯,走一个。
  尉迟佑耆呆呆的反应了一会子,这才缓过神儿来,赶紧端起羽觞耳杯,与众人回敬,说是与众人回敬,其实不如说与忠义回敬。
  杨广坐在旁边,因着他现在年纪太小,是不能饮酒的,眼看着那四个人敬酒,唇角划过一丝不屑的冷笑,忠义?忠义值甚么,压根儿不值五铢,想要在这个朝廷中摸爬滚打,甚至推翻北周,建立大隋,忠义这种东西,只会是拖累,只会是累赘,早就被杨广摒弃了
  早就被杨广摒弃的东西,突然被众人拿出来敬酒,杨广既觉得好笑,突然又觉得心底里空落落的,到底是甚么时候摒弃了这种有人觉得可有可无,有人却觉得不可缺少的东西呢?
  杨整和杨瓒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所以两个人并没有一口闷,全都悠着饮,只是意思意思呷了一口,尉迟佑耆是个实诚心眼儿,又是一口全闷了。
  杨兼觉得这酒浆醇香的很,喝下去完全没有负担,因此便一口全都饮尽,哪里想到后劲儿还挺大。
  杨兼头脑发晕,豆乳火锅都在打转儿,扶着案几说:地地震了么?
  杨广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奶声奶气的说:父父饮醉了,窝扶父父去歇息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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