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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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年年蹲在雪地上,空了时间就拿草茎在地上练习那三个字,几百遍下来,倒也是有模有样,只是比起慕容澹的,要逊色稚嫩许多。
  她有时候特意让慕容澹看看她写的字,但慕容澹一直没提出要告诉她剩下的两个字念做什么,她只当自己写的还是不够好,便更加努力。
  距宫中元日宴还有十日,徐娘子说今日要进行考核。
  那些女郎破天荒的,又起了个大早来了舞坊,一个个穿得厚实,捧着手炉,身后跟着奴婢,容貌妍丽,身姿婀娜,连太阳都不吝啬赐予她们更多温暖。
  虞年年跟她们比起来,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倒像是个灰头土脸的小耗子。
  听她们三五成队议论,虞年年才知道,昨日虞令月的马惊了。
  “倒是像早有准备一般,从腰后摸了匕首,将那马捅死了。”
  “啧,真是恐怖。”其中一女面露嫌恶,用宽大的袖摆掩住唇鼻。
  “她向来就是野蛮的,连人都敢……”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虞令月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依旧短衣长裤革靴,腰上别着短鞭,款步而来。
  看模样不像来比舞的,倒像是来打架的。
  虞敏敏一见虞令月,暗搓搓将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虞令月走近了,她却不敢放肆了,只狠狠将目光转向虞年年,瞪了她许久。
  虞年年前几日和虞令月有过交集,听说是问她求些布料过年,谁知道还说了些旁的什么。
  虞令月的腿没事儿,虞敏敏窝了一肚子火,不管虞年年说没说,这事儿多半都迁怒在她头上了。
  徐娘子及时出现,缓解了略微有些僵硬的气氛。
  “今日试题大家都知道了,不必我多言,是《公莫舞》,倒是不曾难为你们,不过最基础的。”她从匣子里小心取出那块儿水润透亮的玉佩。
  “谁跳的最好,这便是谁的。自然,各位都是府中娇客,不缺这等俗物。不过此乃你们父亲,虞太尉亲手选出的彩头,赢得了,面子上也有光。”
  一众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舞坊角落里都烧着炭盆,人一多,温度也上来了,加之气氛热烈,一时间将不少人的脸蒸的发粉,娇俏不已,纷纷脱了外氅,露出里头华丽的舞衣。
  旁人想得那玉,许是为了父亲的青眼,但虞敏敏不是。
  她咬了咬唇,眼波流转,母亲管家,自己与父亲见面最多,得他的东西自然也不少,倒是不缺块玉,不过是想拔个头筹,面上有光,让谁也压不过她去。
  她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视一圈,被她一瞧,不少人都打了退堂鼓,敢跟虞敏敏抢东西的,下场大多不怎么好。除了几个母亲尚且得宠的妾室,暗地里对她翻了个白眼。
  都是妾生的,谁比谁高贵?虞令月个嫡出的都没你跋扈。
  虞年年捏着手指,她自然清楚虞敏敏的性子,掐尖儿要强,除却虞令月,谁都不能强过她去。若是自己真赢得了这块儿玉,指不定要怎么磋磨她。
  但她就是想要,这是第一次,除却自由之外,如此渴求一件东西。
  为了慕容澹。
  徐娘子用眼神示意虞年年,让她收敛锋芒,不要抢了这些娇客们的风头,虞年年看得懂徐娘子眸中意思,却只能羞愧的将头低下,当做没瞧见。
  她不怕的,如果喜爱一件东西,却没法轻而易举获得,又吝啬付出代价,怎么能称得上喜爱呢?
  徐娘子目光一深,暗暗叹口气。
  无论从长幼还是身份尊卑,虞令月都该第一个上场,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她,包括徐娘子对她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虞令月倒是不在意的勾唇,随意找了一处落座,“谁说我要同你们比的?取悦人的玩意,也值得我来学。”
  此言一出,许多人脸上都挂不住了,尤其虞敏敏,脸色铁青,跟虞年年房里煮饭的鼎一样。
  她自诩不输虞令月,让她这么一说,自己不也成了取悦人的玩意了?
  但谁都没胆子正面跟虞令月掐架,除非不要脸也不要命了,只能暗搓搓在心里扎小人。
  徐娘子倒是不觉得虞令月这话有什么,她教过许多家的贵女,的确没有一家,如太尉府这样的。
  不但要求所有女儿都学,还要学精,甚至家主亲自予了彩头让她们比舞。
  真正高门大户让女儿学舞,不过是长些见识,等宴会时候能对舞姬点评几句,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说不出来,要让女儿真真正正上台献技,简直丢人。
  虞年年对这话也不甚在意,姜夫人扔她来学,本就是存了让她取悦人的想法,原本就清清楚楚心知肚明的事儿,只不过被人点明出来,她没必要羞恼自卑钻那牛角尖。
  若非论起来,她时时刻刻都是被人提醒着:你是玩物,若是旁人说一句就自怨自艾一句,她早跳江死了。
  她现在只想要那玉佩。
  虞令月不肯参与,第一个上场的就是虞敏敏了。
  她明显因虞令月那番话心有芥蒂,挪转腾跃间都心不在焉,一边想出风头,一边又纠结若是真跳的好了,可不就是取悦人的舞姬了?
  连平日里一半的水平都没发挥出来。
  徐娘子皱了皱眉,表示不满意。
  接下来几个人,为了不得罪虞敏敏,一个个都藏着掖着,甚至还有才上台,就将脚扭了的。
  半个时辰下来,连个能看入眼的都没有,徐娘子脸青了一片。
  旁人家聘她来的时候,明确就表示了,无需让女儿们精通,学些皮毛便算了,她教起来没什么压力。来太尉府的时候,虞太尉可是耳提面命要她让这些女郎出师,如今一个个跳成这模样,简直砸她招牌。
  她怎么同虞太尉说?
  接下来倒是有几个不错的,但身份太低,有的甚至是陪嫁滕妾的女儿,明显不符合虞太尉的要求。
  她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叹口气。
  虞令月挑眉看自己这些妹妹们跳舞,她坐在胡床上,并不端正严谨,倒是有了几分风流戏谑意思,真像是看舞姬跳舞的贵公子哥儿。
  惹得不少女郎羞愤脸红,敢怒不敢言。
  虞年年是最后一个上场的,四周坐了一圈儿妙龄女郎,她们由女婢打着扇,垮着一张脸,全然没有平常的娇笑热络。
  显然还没走出虞令月那句话的冲击。
  虞年年没有舞衣,徐娘子也不想她过于出彩,只让她穿着依旧灰扑扑的衣裳登台。
  没人稀罕瞧她,大家都知道虞年年平常最笨手笨脚,从来没能跳完整过一支舞,所以根本构不成威胁。
  虞年年才方在台上站定,徐娘子便出声,指尖冲她一点,“你,不要跳这支,换《七盘舞》。”
  所有人一怔,想徐娘子是在刻意难为虞年年。
  七盘舞,就连徐娘子恐怕都不敢轻易尝试,难度极高,又极为耗费体力,虞年年这样孱弱的身体和笨拙的手脚,怎么可能跳得了七盘舞?
  虞年年也一怔,有些受伤的看向徐娘子,徐娘子却不理她,径直让人取了七个小鼓置在地上。
  七盘舞顾名思义,舞台上放置七个盘子,以此为道具,进行舞蹈,自然这七个盘子也可用七个鼓代替。
  舞者于鼓上浮腾累跪,踏出富有节奏的舞蹈,对平衡性以及力道的把握要求极高,这世上还有几人能舞的极好?
  虞年年是会的,徐娘子曾私下指点过,但以她的体力,恐怕不过半支就要累倒。
  虞令月皱眉,却坐在胡床上没说什么,其余人只是抱看戏的心态,好整以暇,想看虞年年出丑以此取乐,一时间倒是一改方才沉闷气氛,不少女郎掩唇轻笑,变得热切起来。
  取上来的鼓只有两只脚掌大,若非常年练舞的,恐怕连站稳都十分困难。
  虞年年定了定神,立在鼓上。
  一旁乐人得了示意,开始奏乐。
  乐声由轻到重,由缓到急,虚虚错杂,恍若玉珠落盘,磬箫筝笛纷纷和鸣,虞年年随着乐声折腰摆袖,于鼓上高纵轻蹑,发出轻快的咚咚声,应和着乐声节奏,旋转间飘若回雪,裙摆摇曳间如游龙翩然。
  搦纤腰而互折,嬛倾倚兮低昂。
  只是乐声忽快忽慢,变幻莫测,虞年年体力不支,跟的极为辛苦,不过小半段,额上便沁出汗,面容也显出几分吃力痛苦,娇喘吁吁,动作也不如方才干脆利落。
  单是如此,也足够让座下所有女郎大吃一惊。
  虞年年竟连七盘舞都跳的如此好?平日里笨手笨脚的都是装出来的罢!
  虞敏敏面色显出几分狰狞,恨恨撕了手中羽扇。
  徐娘子抬手,乐声戛然而止,虞年年咬着牙,气喘吁吁跌坐在地上,胸口升起一种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咳几声,腥气满口,像要咯血。
  “也没什么比下去的必要了,虞年年连一支完整的舞都吃力,我观众女郎中,唯敏敏最富神韵。”徐夫人拿出那块玉,将交付在虞敏敏手中。
  虞敏敏洋洋得意,眉眼间满是张扬。
  虞年年难过的在地上蜷缩起来,眼眶热热的,她没法送给燕燕新年礼物了。如果是公莫舞,她定是能顺利舞完的。
  “啪!”
  一声鞭响,虞令月腰间的鞭子甩在地上。
  “我看谁在我面前作弊。”虞令月疾言厉色,她本就生的高,如此睥睨着,有十足的气派。
  作者有话要说:  搦纤腰而互折,嬛倾倚兮低昂。——张衡《七盘舞赋》
  今天是没有狗蛋的一天,应该周五v,周四当天预备虐狗蛋儿,吐血好几升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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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徐娘子大风大浪见多了,知道今儿这事恐怕没法善,便从善如流将玉佩又纳入袖中,笑意盈盈问,“依嫡女君的意思,这玉该归谁?”
  她唤虞令月嫡女君,虚与委蛇的喊虞敏敏作敏敏,到底尊敬谁,一目了然。
  虞敏敏挂不住面子,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羞愤的恨不得把虞令月掐死。
  往日里姜夫人娇纵她,她又和虞令月碰不上面,独裁霸道惯了,冷不丁被身份高于自己的人驳了面子,心里像被蚂蚁啃了一般,蚀骨铭心的难受。
  “给她。”虞令月扬扬下巴,示意虞年年的方向。
  “可是,她连一舞都未曾做完,委实于理不合。”徐娘子依旧笑着,算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虞年年免受伤害。
  她教了这些女郎有几年,性子算是摸透了个七八成,若是年年真得了这枚玉,恐会招来祸端。
  虞令月讥笑一声,“难为人就直说,最瞧不惯你这种虚伪的人。这七盘舞,不说虞年年,在座所有人,有哪个是能作的?”她鞭子指向虞敏敏,“就这蠢货,别说让她踩鼓跟节奏,就是换个简单的盘子,估计都得一脚踩翻。”
  虞敏敏哪受过这等委屈,忍不住就要冲上去和虞令月撕扯,虞令月不慌,一鞭子抽在她脚边,她腿都软了。
  几个女郎上来,拉扯着虞敏敏下去,她怕极了那条鞭子,半推半就顺着几人给的台阶下了。
  徐娘子还要说话,但见虞敏敏都主动退出争端,她再得罪虞令月委实不划算,心中替虞年年担心了一番,终究还是叹气,“是我老眼昏花,不如嫡女君眼目明慧,这玉,的确该是虞年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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