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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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场的时候,万陵为了捧场,献了六个花篮。应观众要求,小乔又唱了段《武家坡》,这次她不再需要演不懂装懂。
  她又往台下扫视了一圈,然后对着江曜旁边一桌的万陵笑了笑。收回目光,唱戏的起调陡然就高了八度,接下来的唱腔一出,直接把旁边的孟渊给惊了。
  江曜没看台上,只在喝茶的间隙扫了万陵一眼。当年万陵坐在小乔的后座上,小乔唱得就是这几句。过了两天,他就把小乔叫到家属楼学英语去了。
  小乔一进后台,马上有人给她捧来茶水,送到她手上:“今天你可太卖力气了,你唱的时候,我一直提心吊胆,怕你把嗓子给劈了。”
  小乔连着喝了大半碗茶。孟渊坐那儿捧着茶盏说:“你又是何必?”
  “你想哪去了?我就是单纯觉得这段唱得过瘾,这出戏,我最爱这几句。”说着小乔又唱了起来,“……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白布,做白衫,买白纸,糊白幡,落得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
  “骂得是挺过瘾的。你这是骂谁呢?”
  “要有具体的人可骂,还唱个什么劲?”
  有人通过看球骂街释放情绪,而小乔释放情绪的方式就是唱戏。
  周一鸣来的时候,相声已接近尾声,他因为没看上演出很是遗憾。演出一结束,周一鸣问叶樱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后台。
  叶樱是打车来的,她问江曜:“我一会儿就出来,你能不能捎我回学校?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打车回去。”
  江曜问周一鸣:“你也回学校?”
  周一鸣没想到学长会问自己,忙点头。
  “我顺路,送你们俩回去。”
  周一鸣忙道谢,倒是叶樱看上去不太高兴。
  周一鸣带着叶樱进了后台,小乔像是知道他们要来,孔雀蓝的大褂还没除,斜靠在椅子上扇扇子,扇子上写四个大字:吃好喝好。字是小乔自己写的,她虽然书读得不怎么样,字倒写得凑合。小乔有十来把扇子,她以前跟江曜好的时候,抱了一堆扇子让江曜给她画扇面,江曜用他那并不精湛的画技,给她画了一堆小黄人,小乔负责题字,那堆扇子小乔没还给江曜,如今还丢在储物箱里发霉。
  采访过程中,小乔倒是很谦虚,主要介绍相声界学历最高的人之一——孟渊。
  “乔学姐,你说相声这么长时间,最怕的是什么?”
  “我就怕别人把我说的当真事儿。我们说相声的跟话剧小品不一样,只能使用第一人称,有些观众就真以为我就是我说的那样。”
  “那《我要脱单》算吗?”
  小乔手握扇子猛扇了几下:“你猜?”
  叶樱这时插话道:“你把江曜写进你的相声,他难道不会生气吗?”
  小乔饮了一口茶,冲叶樱笑:“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写得是他。”
  叶樱继续追问:“那你写的是谁?”
  “一看你就不怎么听相声,相声演员在相声里说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呢?”
  采访完,小乔很客气地问两位学弟学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她请客。
  叶樱拒绝地很果断,周一鸣也不好单独答应。小乔没勉强,说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
  从后台出来,几人一起到了茶馆停车的地儿,孟渊没号没车,自动上了小乔的车。小乔又看见了江曜租的那辆奔驰,心里感叹幸亏当初江曜没把苹果的股票卖了送她去留学,要不一定得打了水漂。
  周一鸣坐在车上跟叶樱感叹:“乔学姐和孟学长真够有默契的。”
  “毕竟搭档七年了。”叶樱以前称呼江曜,要么叫哥要么叫学长,最近变成了两个字江曜,“江曜,这次乔学姐刚才说她写的《我要脱单》不能当真,只是艺术创作。是这样吗?”
  “她还说什么了?”
  “她还说相声演员在相声里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在相声外说的话也不能当真。
  湘菜馆里,小乔为保护嗓子,没敢点太辣的菜,吃口辣的,就猛喝水。
  “我新房装修好了,明天温居,你们有时间吧。”
  去年万陵在小乔家附近的一高档小区买了一套一梯一户的二手清水房,最近才装修好,本来这房子前期是万陵的前女友监工,结果房子没装完就分了。万陵在一些共同享受的地方对女朋友很大方,比如吃人均几千的日料,出去住上万的酒店,每次出游都是包机私人定制。但是在只有女朋友私人享受的地方,他则是能省则省,在他嘴里,生活里处处充满着消费主义的陷阱,名牌包就是最大的陷阱,他不喜欢对陷阱没有判断力的女孩子。他这套理论说得十分娴熟,乍一听都以为他是真心这么想的。当女孩儿有所怀疑的时候,万陵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分手。目前已经分了不下十个。
  “我没问题。”小乔记得江曜爸妈就住那个小区,所以她对报纸上关于江院长如何清苦的报道从来都不相信。
  小乔那个二手小二居刚刚简装,万陵就主动找了一帮人给她暖房,还包了一个大红包,于情于理,小乔明天都得还礼。
  第41章
  湘菜馆子里, 万陵又主动提起了江曜。
  万陵毕业几年,身上精明的商人气慢慢掩盖了原本的活泼,可他那张娃娃脸, 阻碍了乔乐乔把他当万总看待,在小乔眼里, 万陵还是大学丢了不下十辆车的马虎学弟, 精明也是孩子似的精明。
  “乔乔, 知道叶樱为什么针对你吗?她大概以为江曜对你余情未了。有类男人,喜欢在女孩儿装对前女友旧情难忘,除了让女孩儿以为这男人以后也会对她深情外, 还增强了征服欲。我看她是被江曜给套住了。”
  小乔不得不为江曜说句公道话:“他要想谈恋爱, 倒不用玩这招。”
  “乔乔,你老跟我和孟师哥这种好男人呆一块儿,对男人的劣根性缺乏认知。他可能不只在套叶樱, 还在套你。”万陵说完,怕自己的敌意太明显, 又补充道, “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孟渊对万陵这种为了打击江曜, 动不动就把全体男人拉下水的话术很不满,但由于他认同万陵追小乔的战略, 所以决定暂时忍受万陵战术的瑕疵。万陵有种种毛病,但没谁比他更支持小乔的事业, 光这一点, 孟渊就认为万陵比江曜强百倍。
  小乔和万陵在一块,以后他和小乔可以把朋友一直做下去,要是小乔和江曜旧情复燃, 可以预见的是,不出三年,他和小乔估计就相忘于江湖了。
  小乔飞快地来了一句:“对江曜,我还是比你们了解得多一点儿。他没那么不堪。”说完,她就埋头吃菜。
  气氛陡然僵了,三个说相声的聚在一起陷入沉默也是很尴尬的事。还是万陵打破了僵局,重又提起小乔去电视台的事。
  在小乔表示想继续留在电台后,万陵劝道:“乔乔,你在电台,一年365天直播,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连出去旅游都没时间,电视那边虽然也忙,但不用天天直播,曝光率也高,曝光度上去了,办巡演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你再考虑考虑。”
  “我对现在的生活挺满意的,暂时不打算换。”
  小乔在小事儿上相当随便,别人占她便宜她也不恼,但大事上一贯很有主见,万陵很是知趣地没有提下去。
  说好的小乔请客,她在吃到尾声时以去卫生间为由,提前买了单。
  小乔一早就和孟渊说好,晚上一起录节目。出了馆子,和万陵告了别,小乔就开车带孟渊去了电台。
  今天的节目主要讲相声里的学吆喝,放了不同版本的《卖布头》。《卖布头》里小贩的宣传方式和今天“黄鹤的小姨子跑了”如出一辙,都是打着跳楼大甩卖的旗号招揽生意。众多版本里,小乔特意夹了一版她和孟渊的,也暗合了《卖布头》的精髓自卖自夸。
  从电台出来,小乔取车时,又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奔驰。车停在自己车附近,奔驰的车窗开着,车里面的侧脸小乔下午才在台下瞥过,那个侧脸的轮廓她曾无数次描摹过,不过,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不仅小乔也看见了江曜,孟渊也看见了,眼睛在那儿多停了几秒。
  彼此都没打招呼。
  一路上,孟渊几次欲言又止,快经过n大时,才问:“江曜的车怎么一直跟着咱们?”
  “他就住在家属楼,跟咱们顺路。”
  那辆奔驰一直跟着,跟他俩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小乔看着后视镜里的车,记忆突然就转回了五年前他俩去天|安门看升旗,她一直在后面追着江曜跑,结果中途链子掉了,江曜骑远了,又跑回来找她,之后就她骑在前面了。
  “按理说你俩的事儿我不该管,不过我想你们有什么问题还是说开,他这样跟着你我觉得怪渗人的。”孟渊最近看了两本小说,涉及到尾随跟踪杀人,此时夜深人静,想起来不觉有些骇人。
  “这倒不至于。”
  小乔打开了电台,放她和孟渊的相声。
  “小乔,这样是不是显得咱俩太过自恋了?”刚在电台里放完自己的相声,此时又在车里放。
  “我是听听下午说的有什么毛病。”
  孟渊住在n大的教职工公寓,乔乐乔把车停在了n大门口。她摇开车窗,又看见江曜的车停在不远处。
  孟渊走远了,小乔的车还停在那儿。她等着江曜来找她把话说开,虽然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好过这样胶着。她用了八年的号停机保号了,江曜不知道她的新号,现在跟着她,应该是想把凌晨没说的话说完。
  今天的天很干净,没星星,也没月亮,太过辽阔,不给人伤春悲秋的余地。况且,现在是夏天,实在不适合伤感。
  小乔车里播放的相声很是欢乐。
  半个小时了,江曜的车还停在那儿,并没来找她。
  小乔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一个劲儿地摁手机,好几次她都打完了江曜的号码,但始终没拨出去。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看见江曜的车还停在那儿。回过头,仍能看见那个熟悉的侧脸。
  她一时没忍住,跳下车走向江曜。她第一步迈得很决绝,但到第二步时,明显缩小了步子。
  江曜摇开车窗看她:“你有什么事吗?车坏了?”
  小乔在他脸上找不到任何一丝破绽,仿佛凌晨打电话骂她,下午去茶馆听相声,而后又开车去电台的人不是他。
  她一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嘴角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没有。”
  江曜盯着她的嘴看:“你是下午唱戏把嘴唱麻了吗?怎么有点儿歪?要不要去医院看下。”
  车里的阅读灯开着,江曜的膝上放着一叠材料。小乔以前跟着江曜耳濡目染,知道那是古希腊文,至于到底什么意思,她是完全不知道。
  小乔收回了脸上的笑。她开始疑心江曜在讽刺她,但他面上无波无澜的,不免怀疑自己的嘴真有了什么问题。
  “如果没人陪你去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医院,前提是你不介意。”
  她站在车前,盯着江曜的侧脸,不说话。
  江曜从储物箱里拿出一包喉糖递给她:“今天唱得不错,注意保护嗓子。”
  他以前也这么夸过她,次数也不是很少,前提是他以为相声唱戏只是她的爱好而不是事业。
  当她浓烈地表达出对相声的喜爱时,江曜就不怎么夸她了,反而劝她把时间放在论文和英语上。那阵儿江曜经常在她嘴上制造些痕迹,她无法带着这些痕迹出去说相声,只能在江曜家的客厅里背单词。事后她不止一次谴责自己自制力不强,但下回还是着了江曜的道儿。
  其实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选择不知道。
  江曜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二十秒,见小乔没接,他又收了回去。
  “你要实在不想休息的话,可以去我那儿喝杯咖啡。”
  “谢谢,不用了。”
  小乔继续站那儿,等江曜的下文。她不认为江曜等在这儿是为了送她喉糖。
  江曜摇上了半扇车窗,问小乔:“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江曜低头看了下表:“不早了,你赶快回去休息吧。”说着,他关了车窗,继续低头看材料。
  乔乐乔仍站在那儿。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江曜没抬头,他边翻看资料边说:“你要是时间充裕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去医院。”
  小乔连声再见都没说,转身回了自己的车,墨蓝的夜里,路灯亮得很是称职。
  她从包里拿出镜子,从左到右照自己的嘴。她才没嘴歪!
  回程路上,小乔没再看见江曜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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