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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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二与肃王可有关联?”
  东宫推门而入,里间几人拱手行礼。
  东宫捡起桌上审讯录,略略看过,淡声说:“此事孤已知悉,无需多言,这些事二郎回京之日全部说与孤,当日是有村夫相助,那日的事青衣卫已经核查过了,并无问题。”
  东宫放下茶盏,宋秀文几人对视一眼,请安退下了。
  茶水彻底凉了,天色渐晚,窗外苍翠的群山染上了一层绚烂霞色。
  有内侍自门外回禀:“殿下,可要摆膳?”
  东宫理一理衣衫,吩咐道:“孤与二郎一道用晚膳。”
  他迈步走向叠翠小苑,想起方才书房内几人的争执。他们都忘记了一点,圣人素来厌恶建宁侯府,若是建宁侯府与他落水之事有关,恐怕当时建宁侯府便迎来灭顶之灾,那有如今的安稳日子呢?圣人之所以犹疑不定,正是因为此事与肃王密切相关,肃王站在齐王身后,正好与宋儒打擂台,帝王心术。
  竹林之中,他确实没看清楚那女子,只见红裙一闪而过。但在南曲之时,他骑在马上看得清楚,那女子面容衣衫,虽然样貌与卓枝有几分相像,但是她的年龄身量,与卓二郎大有不同,不可能是一个人。
  ※
  叠翠小苑
  北苑内侍见到东宫一一行礼,依旧挂在廊下的白露珠见到有人来了,兴奋至极,一见来人还是熟人,它难以自控:“美人,美人!”
  众侍从面色大变,吓得跪下。
  “殿下恕罪!”
  谁都知道殿下最是厌恶旁人因他的相貌取笑,通常也无人敢以此取乐。从前殿下方从长真观回宫中居住,宋皇后势弱无宠,久居深宫。众人只知柳贤妃,不知宋皇后。那时柳贤妃三子庄王备受宠爱,常常自比太子,曾醉后调笑东宫面若女子,甚至于特意请来面貌似东宫侍儿,暗示调笑。
  后来,谁也没料到原以为是个废子的东宫,竟如此杀伐果决,坐稳了东宫的位置。如今柳贤妃剃度住进寺庙,庄王谋反被圈禁。
  那场宫中大变,众侍人想想便觉得心惊胆战。
  一声轻笑。
  有胆大的侍人抬眼望去,东宫笑着摸了摸那白鹦鹉头上竖起的粉毛,拎着鹦鹉架子进入里间了。
  侍人低头想起重五那日后禁卫中传来的消息,说殿下极为看重小侯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第29章 哪有好到穿一条裤子!……
  御湖沿岸种植大片荷花, 湖水碧波荡漾,水面一望无际直连苍翠山脉。站在四面临荷间,一时只觉绿色满眼, 无穷无尽。
  御湖中央有座小屿,正中一间敞厅,那正是四面临荷。出于观荷需要,此厅南北两扇门,东西两面大窗, 壁上悬紫竹帘。曲江诗会今日讲诗就在此处, 讲诗之人正是名满天下的春山先生冯几道。
  听讲诸人都是凭帖子入场的, 出身尊贵之如王侯公主,世家清贵自然有帖, 亦或有些虽是贫民之身,但才高八斗也可得一帖。
  不幸的是,卓枝两面都挨不着。
  她的学问, 不消说根本连帖子的影子都碰不到。至于出身, 在上京这公侯遍地走之地, 一个不承爵的幼子, 自是什么也算不上。
  好在东宫忙于政事, 他的帖子自然空下了。
  卓枝近水楼台,拿着东宫的帖子,这才一路畅通无阻。开讲时辰未到, 卓枝挤在一干文人世子之中,格外扎眼。原因无他, 文人士子多着青衫,而皇亲衣着艳丽,两边谁也看不上谁。
  卓枝穿着件雪青金连枝长衫, 这是她最素的夏衫,依然站在哪边都不合适。文人那里,过于鲜妍,皇亲这边,太过寡淡。她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紫,卓枝叹了口气,心道这种情况,她来这第一天就发觉了,今早上还特意问了宋三郎,曲江小集有没有做成衣的店铺。
  她向后让了几个位置,小心隐在人群中,这才不招注目。
  一声钟鸣,春山先生正式开讲了。
  春山先生不似寻常文人傲气,他文雅和善,讲诗引经据典,妙语连珠,丝毫不觉枯燥。卓枝站在角落,听得如痴如醉,只恨自己没有带纸笔好将诗句记在纸上。直到又一声钟鸣,宣告讲诗会结束,卓枝才觉脚已经站麻了。
  卓枝随人群散去,身旁士子古怪的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向后看。
  她回头,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小友,留步。”春山先生向她走过来,身前人群如摩西分海一般,朝两边散开。
  这不是做梦吧?
  卓枝晕晕乎乎捧着手里的诗集,整个人如站在云端之上,这本诗集是春山先生亲自编写整理的。整个大昭,独一无二,就这么送给她了.......
  今天真是她的幸运日。
  卓枝乘舟回到岸上,一路将厚厚的书籍抱在怀里。
  甫一下船,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个蓝袍人,他手捧酒一壶,领口大开,狂放不羁。酒鬼危险,何况这位还是段家人段都安大兄,上京有名的酒鬼加色/鬼,卓枝收回脚,打算换条路走,却被酒鬼叫住。
  ——“你是谁家女郎,生得如此纤姿芳容,小腰细细,还不带帷帽,等着爷看呢?”
  真是见鬼,怎么这货还耍起酒疯了。
  卓枝拔腿就跑,那人分明喝醉了酒,却还踉踉跄跄追在她身后。
  段家人是上京出了名的色/鬼投胎,卓枝可不想和他们有所纠缠。她分明易容且上了伪装术,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种破事。若是与他近身纠缠.......卓枝一阵恶寒,她怀里有厚厚的书籍,周围又有人,实在不便。
  不然定要好好打他一顿!
  卓枝心口憋着恶气,怀里抱紧诗集继续跑,可一时间也甩不开他。就这么一会,已经有好几个人注意到这里。卓枝从没有这么丢人过,她实在不愿意和他继续兜圈子,干脆心一横,决定跑去东宫的园子。
  那里清净无人,且有禁卫把守。
  卓枝想着便朝向御园跑去,不多时便到了,她扭身一看段大郎还跟她身后。
  段大嘴里开始不干不净,胡说着美人别跑爷榻上疼你这种猥/琐之言。
  都到了这里,卓枝也不怕了。她使了个巧劲,将包裹好的书籍甩到园中梧桐树杈间。接着几步助跑,一翻而过,完美的平稳落地。
  幸好没有被巡逻的禁卫逮到。
  她拍去袍角的尘土,打算依计上树,取下书籍。
  结果没走几步,就听到梧桐树旁边屋中传来说话声。
  ——“圣人不许动肃王,可肃王世子却动得,好叫他吃个教训!”
  有轻笑声传来,那人笑了笑说:“胡说,行船走马三分险,分明是世子倒霉遇到惊马,又不巧踩断了背,若是吃个教训,也是老天要教训他。”
  “肃王世子明目张胆将刺客全然灭口,便以为此事了了。笑话,真以为殿下被刺杀吓破了胆,躲在东宫养伤不成?”
  几人说笑起来。
  窗外,卓枝却听得一愣神。
  她虽然早就知道刺杀东宫的人是肃王府派来的,那是书中说明的事。虽然书里肃王世子也惊马受伤,可没交代这事是东宫的手笔。
  她想起她所认识的东宫......卓枝摇了摇头,皇室之中阴谋争斗自是少不了的,她无声叹气,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这里是御园的议事处,她怎么阴差阳错跑到这里来了。诗集先挂在梧桐树上吧,她等会寻个由头请禁卫帮忙取。
  卓枝又翻了出去。
  她满脑胡思乱想,想到今日这衣衫,已惹了众人频频侧目。过几日还有春山先生讲学,到了那时她穿什么好?又想段大郎发酒疯追她满院子疯跑,嘴里不住胡说八道,一定要找机会收拾他......
  她溜溜达达回到叠翠小苑,门边站着禁卫。
  出什么事了?
  小苑里瓶儿正坐在台阶上,一看见她,跑过来小声说:“郎君,怎么才回来!”她冲着卓枝挤眉弄眼,低声说:“东,殿下等好久了......”
  东宫怎么在?
  她撩开帘子,一抬眼就见白露珠蹲在鹦鹉架子上,东宫递一颗松子,它谄媚道:“殿下金安!”
  卓枝:.......
  这鹦鹉太过谄媚,一时适应不能。
  见卓枝站在门口,东宫拍拍手,说:“怎么才回来?”说罢,他指了指矮几上的箱笼,说:“听宋三说,你问他何处可做新衣......不必了,孤新做的夏衫借你穿。”
  卓枝讷讷应下了。
  她出门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钱,因平日花销都是找账房对牌子支,这次阿娘不在,她不好意思找阿兄要,她就算想做衣服也没钱。
  就先穿东宫的衣衫应付一下诗会,平日就穿自己的衣服。
  ※
  卓枝随着东宫一道,没少见春山先生。因而短短几日,春山先生竟与她相熟了,不仅如此还时不时点评她新做的诗和文章。卓枝可不愿意在偶像面前丢人,因而她连夜苦学,人都比从前瘦了。
  今天是诗会最后一天,她早早换上了东宫送的青纱长袍。她对铜镜略略一照,恰巧合身,真是奇了,东宫比她高一掌还多,怎么袍子倒是合身。
  诗会结束,卓枝摩拳擦掌。
  紫芸楼下,她四处寻找段大的身影,听闻这附近时常有纨绔饮酒作诗。
  倒是巧了,段大郎正好坐在曲水流觞间,同几个狂放的纨绔一同饮酒。
  卓枝冷笑。
  当然傻愣愣冲到人群里,可不是她的作风。毕竟这要别人看了,就成了她无端生事,说不得那日的恶心言语,还要再听一遍。她打算隐在楼上,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单独收拾段大,以报那日之仇。
  她坐在紫芸楼上,正好对着曲水流觞,还听得见他们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卓枝轻嗅,旋即一凛这好像是乌石散的味道,按律当杖责五十,段大真是胆大包天。
  他喝多了酒,开始胡说:“那日见到个美人纤姿芳容......走近看才知是卓二郎!”众人哄笑,大昭上层饮酒食乌石散的风气极浓,能与段大混到一起的,都是些酒色之徒,这样下去说不定还有什么猥琐话。
  卓枝气的失了理智,当即就要下楼收拾他。
  她蹬蹬跑下楼,被人抬手拦住。
  “你不会也喝酒了吧?现在可别过去。殿下瞧见他们几个诗会里白日纵酒,衣冠不整,正训斥呢。”
  拦住她的人竟然是黄维德,卓枝“啊”了一声,还要问什么就被惨叫声吓了一跳。
  段大被几个禁卫按倒在地,他跪在石子地上,被压着不许起来,其他纨绔一个个跪着请安行礼,乖得跟鹌鹑似的。
  东宫沉着脸,斥责几句。
  看见他,东宫眼神有几分怪异,缓缓走来,说:“很合身,半个时辰后到御园。”他离开了,禁卫一左一右压着段大,沉声应诺。
  段大被罚跪两个时辰,而后送去刑部杖责。若不是有事,卓枝定要在这里好好看看这家伙的倒霉样。欺负她不说,没想到白日纵酒又吸乌石散遇到了东宫,这下可倒霉了。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
  不对,东宫是大善人!
  卓枝回到叠翠小苑,很快便收拾好行李。她向御园走去,路过御湖外园听见有人声闲言。
  “这里是御湖外,可不是诗会场地,也不是皇家林苑,虽说食乌石散按律该罚,可不遇东宫也没人管!真是不巧。”
  “嗨,你以为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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