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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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春县主拉紧披帛,语气祥和:“月余收到府上请柬,怎么今日?”
  黄维德罕见的有些羞涩,说:“阿爷请柬是请您和建宁侯的,我这张请柬是专门请二郎的做傧相。县主莫担忧,全是因二郎好面貌为我充场面,绝不让旁人闹他!原本定下堂弟,只是他不巧......”黄维德低声说了个什么,一脸讨好。
  “二郎日后成婚了,我黄六郎绝对冲在头一个!”他拍着胸脯保证。
  寿春县主犹豫了。
  大巫即日就到,花卿很快就会离开上京。再者她关在府中许久,心中难免不愉。花卿对东宫本就模模糊糊,若是她强硬不让见面,万一孩子想明了,岂不是起了反作用?那日东宫知晓订婚事,想来他是要脸面的,应当不会纠缠......
  想了许多,寿春县主下了决心,说:“好吧,你们这些少年郎君,到时候就叫大郎同花卿一道。”
  黄维德连连抱拳点头,口中不住:“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
  三月十六,大吉,利婚事。
  天麻麻黑,卓枝就起了,她是要做傧相的,特意挑选穿了件鲜亮的衣衫。这里面也有些学问,既不能穿的太红抢了新郎风头,也不能穿的太素不喜庆。
  好在寿春县主乐意为她做衫,春日天还冷时,便要布庄做好十二套春衫早早送过来。
  她挑了件杏红缂丝宽袖袍,腰间配着条织金彤带。她往水银镜前一站,只觉光彩照人,寿春县主也很满意,又去看了卓泉新衫,这才催促着他们快快起程。
  卓枝他们是第一波到的,寿春县主和建宁侯自然是随着寻常客人的时间。他们在黄府休憩片刻,简单用过扁食。
  吉时一到,一行人浩浩荡荡随着黄维德向平宁坊赶去,迎新娘子的队伍极长,人数众多,各位傧相打扮的五颜六色,非常热闹有趣。卓枝细细一看,还有不少熟人也在期间。
  很快便到了平宁坊,才走过巷口大杨树,就有一群孩子欢呼雀跃:来接新娘子咯!
  黄九郎骑在马上,喊了声:“六哥,有小子去报信了,这下嫂子家该准备好打你了!”
  黄维德闹了个大红脸,他不理九郎调侃,一群人反而嘻嘻哈哈乐起来了。平宁坊道路宽阔,很快迎亲队伍到了王府门口,只见门前高悬红绸,喜气洋洋,但大门却紧锁。
  黄九郎上前砸门,高声叫道:“亲迎佳妇,姑嫂相看!”
  门内顿时一阵笑,有个温和女声笑问:“谁人君子,可是英才,家门相报?”
  黄九郎再上前大声对答,就这样热热闹闹终于叫开了大门。
  卓枝感慨,怪不得结婚要带许多傧相,人少了嗓子也受不了。她以为这就算亲迎结束,没想到“弄新郎”才拉开序幕。先是姑嫂赶婿,好不容易挨完了打。接下来又是跨一道门,便题一首催妆诗。见应道奇,宋秀文挨着来,卓枝略略一数竟然题了将近百首诗。
  看来没文化是娶不到新娘子的。
  然后进入正题,奠雁,亲迎,终于迎到新娘子,这才一行人浩浩荡荡回转黄家。
  新妇坐在车上手里举着一柄扇遮面,黄维德站在一旁,引着新娘子下来。
  气氛又热闹起来,众人簇拥着新人走进正堂。
  就听见门外内侍唱喏:圣旨到!东宫驾到!
  东宫......
  卓枝向门外望去,却见东宫今日穿了件朱红袍,手捧圣旨,跨步而来。众人行礼,听东宫念完圣旨,流水的赏赐便由门外搬进黄府。
  有人唱道:“吉时到!”
  新人行三叩九拜之礼,众人乐呵呵的围至一旁观礼。
  卓泉跟在卓枝左右,这几日他心中积郁难安,但见此情此景竟也觉得开心羡慕。他正欲同卓枝说上几句,却感到有一道视线牢牢地盯住他。
  他看过去,心中惊异万分,那人竟然是肃王。
  肃王像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卓泉想起前几日的见面,心瞬间变冷了,低声对卓枝说:“花卿,我离开一阵。”
  卓枝傻乐着点头,完全没察觉这里面的暗波涌动。
  待礼成,卓枝跟着众人鼓掌拍手,掌心都拍红了,她呼呼吹了几下。这时门前又放起了大红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卓枝想要捂上耳朵,却有人先她一步捂住她的耳朵。
  鼻端顿时浮现一阵檀香气,还伴随着丝丝缕缕青草味道,她不用回头,就知道东宫来了。
  大红鞭炮齐响,周遭一片白烟,众人只关心新娘子,没人注意他们。东宫俯身在她耳边问:“孤问过黄维德,你在关中曾说婚事并无打算,怎么转头便有了自小订婚的范娘子?”
  “婚事是假的,对吗?”
  卓枝被他揽在怀里,她想挣扎,却害怕引起别人注意。东宫消息好灵通,怎么范娘子人还未到,他就知道这事了?看东宫这执拗劲,她要是不回复,今天就别走了。
  但是阿娘才说圣人忌讳大巫,她也不好直说范娘子是个幌子。
  犹豫了片刻,东宫竟放开她了。
  卓枝转头去看,却被东宫拉着手,七拐八拐的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终于,东宫停下了,他们站在一片幽幽竹林间。四周无人,不远处有一小片池塘,水声潺潺,时而红灿灿的锦鲤跃于水面。
  东宫见他颈上挂着夔龙玉,心中担忧去了几分。方才看他犹豫便知婚事是假,花卿不会说谎,一看他的眼睛就知晓。
  婚事不过是寿春县主搪塞他假话。
  他想起什么,温声说:“夔龙玉取下来。”
  卓枝抬手取下玉佩,因今日穿的是大袖袍,一抬臂袖子自动下滑,露出小臂来。卓枝不在意,因为那日后,她时时都记得抹膏子遮掩。
  东宫则是想起,黄维德说花卿竟不知应道奇的小字......他便想也许那日只是误会,这下取玉佩是假,想看那字还在不在是真。
  花卿小臂一片莹白,半个字都无。
  东宫目的达成心情良好,他接过玉佩,似模似样看了看,又重新为他挂在颈上。
  惊蛰已过,万物萌生,这会林中也响起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卓枝眼前一花,就见东宫不知从哪里摸出个草编菱形小筐,柔声问:“花卿,花卉匣子带了吗?”
  卓枝一怔,那个当日就被阿娘拿走了......总不能照实话说,她赶忙说:“忘在家里了,殿下要吗?等回去取出来.....”
  东宫不语,沉默得将菱形草筐放在掌心,示意她打开。
  卓枝依言行事,手指轻轻拨开小纽,草框盖子翻开,一只金色蝶悄然飞出,扑闪着翅膀,乖乖巧巧落在掌心。
  竹林幽暗,金色蝶翅膀闪烁不定,闪着细碎的金光,仿佛周身披上一层朦胧金纱。竟有如此美丽的生灵,卓枝伸手触碰,那金色蝶却并不飞走,不避不闪,忽闪着翅膀不断叩首,像是乞求她放过。
  不可思议!
  东宫低声说:“前几日在终南山中无意间遇见的......你喜欢吗?”
  卓枝点头,太神奇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乖巧的蝴蝶。
  ——“却扇宴!看新妇咯!”
  不知何处起了喧哗声,东宫忽的打开菱形草筐,将金色蝶收回去。
  卓枝诧异。
  却见东宫垂眸,捏起她腰间彤带,十指翻转,很快系出一个精巧同心结,将菱形草筐巧妙地挂在正中央。他松手,织金彤带顿时垂落衣摆,碧色的筐与杏红的锦袍正相衬。
  东宫拉起她的手,柔声问:“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第47章 花卿更喜欢那朵美人羞?……
  卓枝如坐针毡。
  她左顾右盼, 生怕引起周围注目。眼瞧众人重心仍在新郎官身上,这才揉了揉跪累的膝盖,手上却不停歇, 挪动席子,抽出袖子,行动一派小心,终于将同心结掩在袖下。
  她长舒一口气,抬头却撞上双含笑的眼睛。
  兀的, 她的脸烫起来了。
  卓枝忙将目光转向案几, 却因心绪不宁, 手足无措,“哗啦”一声碰倒了茶盏。
  寿春县主正同身边人寒暄, 闻到动静惊得回头,却发觉女儿浑身僵硬,她关怀的问:“花卿, 可是累了?”
  卓枝摇头, 嘴上却说:“我有点头晕......”
  寿春县主怔了瞬, 本能看向上席, 却见东宫低眉, 一脸正色与身边人说话。她压下心头怀疑,摸了摸卓枝额头,担忧道:“是有点热......难道是吹了檐下风?”
  婚宴已经进行到末尾, 他们现在离席并不算失礼。
  简单地向主家道别,卓枝随着母亲离席。
  黄维德敬了几圈酒, 人已经有点晕晕乎乎,他站在一旁,像是自言自语:“方才瞧见花卿腰间系了同心结......还打趣了他几句, 难道是害羞离席了?这小子也害羞,看来是好事将近啊!”
  东宫状似不经意举起茶盏,掩住满眼笑意。
  ※
  建宁侯府,影壁前。
  卓枝下了马车,就见管家早已经等候在影壁前,他恭声:“禀县主娘娘,海宁远来的客人已到府中,照您的吩咐已将客人安排在泰和园......”
  怎么会这么快!
  寿春县主显然比她更激动,既是因女儿身体,也是因许久未见家人心中难抑,她说:“花卿,先回清和堂躺着,晚膳在正堂用。”她又对管家吩咐几句医官的事。
  这厢交代完毕,她起身回房换衣,命蔓芸引客人前来。
  寿春县主站在绿野堂外,心焦难耐,左右踱步,最终停在廊下,望眼欲穿看着月亮门。
  终于客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只见一个面容清丽,眉眼英气的女郎走在当前,她身后随着位墨衣妇人。女郎一身蓝绸胡服,腰佩双刀,她大步而来,见着寿春县主叉手行礼,亲昵万分:“范二娘拜见姑母。”
  这女郎正是范姝行二,寿春县主扶起她,拍了拍她的手,看向不语的墨衣妇人,温声说:“想必您就是家兄受托请来的密族大巫,请上座。”
  墨衣妇人行礼,连连摇头,她抬手比划......竟然不会说话。
  范姝挽住寿春县主的胳膊,轻声说:“姑母,此事容我慢慢说。”
  原来海宁王与密族关系密切,代代联姻,因而两家关系密不可分。这也是海宁王统治边疆多年的原因,密族之中择大巫,圣女则从海宁王子嗣后代中选择。
  去岁,上一代圣女回归天命,理所当然范姝继承圣女之职。
  范姝大马金刀坐在堂中,将这些年的家事娓娓道来。见到仿若将军般的坐姿,寿春县主忍俊不禁,温声说:“二娘子,一路辛苦,可累了?此次是假做花卿的未婚妻......”
  她有些犹豫,毕竟圣女掌密族祭祀大权,终身不得成婚。原本没有料到事情发生变化,才假借未婚妻做幌子,如今是否不太妥当?
  范姝朗声笑道:“入乡随俗,姑母无需担忧!见过花卿之后,那‘蛊’的事便可水落石出。这位是蛊夫人,我幼时由夫人教导......密族之中论‘蛊’,夫人堪称独一无二,姑母大可放心!”她指着身边的墨衣女子说。
  寿春县主面上宽慰,她说:“旅途劳累,先请休憩片刻,其余的事晚膳之后再说。”
  ※
  再说卓枝,她回到清和堂,心下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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