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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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自己也偷偷去那座山上看过,那里的小路都被血染红了,直到下了一场雨才冲没的。”小姑娘嘴里咬着筷子,认真道:“你不能说谎,我不会像嫡女姐姐一样嫌弃你是个小怪物的,所以你要对我说真话,这样我们才能做朋友!”
  萧清遥被白荷这几句话惊得脑袋嗡嗡响,甚至没有听到小姑娘后面几句别有深意的话。
  他脸色苍白,整个脑袋里回荡的都是小姑娘那句“路都被血染红了”。
  起死回生之术乃轻剑山禁术,本就是逆天而行,扰乱三界的东西,启动者轻则灾患缠身,三缺五弊;重则天煞孤星,不得轮回。没有人愿意启动这种不利己的阵法,上一次阵法启动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发生的这些事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女人动用禁术救回来的呢?明明她那么坏,害得小荷那么惨……
  “诶,你要去哪里啊?”萧清遥脸色一边冲出去,白荷连忙跟着跑出去,却没跟上,眼睁睁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你……哎!”白荷气的跺脚,小小的脸上满是恼怒。她怎么会为了拉进和这位小贵人的关系说起这些事呢!明明国师大人已经下令不许人在讨论这些事,她还把这些事告诉了小贵人!
  如果国师追查起来……
  白荷脸色一白,顿时惊慌失措的往姨娘屋里跑过去。
  另一边
  萧清遥迈着小短腿一路狂奔,穿过偌大的国师府进入中心那个小小的院子。
  就在他还差几步就能进入师父屋子,突然一道人形闪过来,硬生生挡在他面前。
  人形如鬼魅,吓了萧清遥一跳。
  明月眉梢冷冷,手握长剑横在身前,剑上的剑穗摇啊摇,和它的主人一样冷。“小少爷,大人已经准备睡下了,有事请明日再来。”
  “不行,我有急事!”萧清遥额头满是跑过来的冷汗,和明月争执几句不成,便想硬闯进去,却忘了自己这幅软绵绵的小孩身体,两三下被明月一脚踹到湖亭,按在石桌上挣扎不起来。
  细嫩的脸被紧紧压在粗糙的石桌上,风带到桌子上的砂砾嗝的脸生疼,头上的力度越来越大,萧清遥甚至以为这个奴才会把他的头按碎在桌子上。
  “你……你这个奴才!你放开我!”萧清遥脸憋的通红,怒骂道:“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奴才,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对我的!我可是你主子的徒弟!”
  明月眼里含着冷冷月光,“不论您是谁,主子定下的规矩,都得遵守。小少爷请回吧!”
  “你……”被她放开,萧清遥气鼓鼓摸摸自己的脸,暗骂这是个疯子,竟然这么对待他一个孩子!
  都怪他师父真的太纵着这几个女人了,把她们养的这么没大没小,现在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在师父身边多待了几年,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
  萧清遥正打算越战越勇再去硬闯,正院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黑漆漆的屋里迈出一只穿着粉色绣花鞋的脚。
  明玉回身把房门轻轻带上,月光下的面容冷冷,“大晚上小少爷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萧清遥梗着脖子回答:“我来找师父,我有很重要的问题问她!”
  明玉轻飘飘从台阶上迈下来,道:“大人已经睡下了,小少爷请回吧。有问题明日再问也不打紧。”
  “不行,”萧清遥捂着脸跑过去,“我今天就要知道答案!”
  明玉下台阶的步子一顿,眼神没什么温度,垂着眼帘回答他:“既然这么急,那小少爷就去书房找答案吧。您自幼聪明,想必书都读的懂。大人最近睡眠不好,容易惊醒,以后还请小少爷来正院的时候小心些。”
  “你们……”看着两个人油盐不进的样子,萧清遥气的攥拳头。
  也就他师父护着她们,若是在平常人家,这种下人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眼看今天是见不到师父,萧清遥袍子一摔,气鼓鼓迈着小短腿跑出去,还被门口的门槛出绊了一跤。
  “诶,小少爷,”小厮小雨赶忙跑过,“我把您抱起来。”
  萧清遥脸颊着地恼羞成怒,“不用你,给我离远点!”
  “诶,小少爷您慢点跑!别摔着……”
  聒噪的声音越来越小,明玉缓缓闭上眼,深叹了口气。
  明月收起手中的剑,问她:“大人的身体这两天好点没?”
  明玉摇摇头,面色沉重,“没有,起死回生本就是禁术,大人能保持这个身体状态已经很不错了,要想调理到正常人的水平,还要再过两年。不过,你放心,”她安慰般拍拍明月的手,“有我在大人不会有事的。”
  “嗯,”明月勉强勾起唇角笑笑,身心声音有些落寞:“明明这个孩子也是天下变数,贪狼命格,我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心思救他,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我对他实在柔和不起来。”
  “没事,”明玉笑笑安慰她,“不用勉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大人也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嗯。”
  萧清遥出了正院就去了书房找关于起死回生禁术的东西,可起死回生本就是禁术,怎么会大大咧咧摆在书房里。他带着小雨找了一夜也没找到,最后更是困得睡在了书房。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觉醒来,他在的幻境又变了变,竟然一下蹦到了他九岁离家的时候。
  就是在今年,他离家去了北疆,一去就是十来年。
  萧清遥低头看着自己变大不少的拳头眼中情绪翻涌,慢慢双拳紧握,手上青筋凸起,力量勃发。这一次,他一定要问明白,当年的起死回生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被打了,算虐身了吧,虐心以后来,感情要铺垫铺垫,后面还有虐身,别着急。(顶锅盖逃走)
  第18章 引魂歌(8)
  晨光透过窗檐射进昏暗的屋子,照亮地上花纹斑驳的地板,落在昂贵的黑木四仙桌上,名贵的美人醉酒淅淅沥沥撒了一地,打湿了四仙桌周围的地面。
  小雨将门轻轻推开推开一条缝,蹑手蹑脚地进来,黑暗中乍一看见正坐在床上的萧清遥吓了一跳。
  “小少爷,您醒了?”他惊讶地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个惯来贪睡的小少爷竟然也会有起的这么早的一天。
  “嗯。”萧清遥坐在黑暗里闷闷应了声,听起来声音有些低落。小雨只当他是孩子家的起床气,一边转身回去拿早已备好的衣服,一边柔声低音叮嘱道:“少爷,我把常穿的衣服还有亵衣亵裤都放在包袱的最上面了,都是按着你平时的习惯放的,以后你用起来也方便。”
  “北疆不比京城,听司将军说那边冷得很,常年积雪,最冷的时候连条虫子都没有。前些日子他特地过来提醒大人,让大人多给您备些冬季衣物,这样您在北疆的日子也好挨些。”
  说完他顿了顿,声音压的更低,笑的像个偷了腥的猫,“还有啊少爷,我偷偷在包袱给你塞了两个小汤婆子,虽然军营里不让用,但有这东西您总归好受些。到了北疆您放好,可千万不要被司将军发现了……”
  身量抽高不少的少年像个忙碌的仓鼠,又像个送儿出征的老母亲,不断往包袱塞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嘴里叽叽喳喳说着各种萧清遥早已听腻的话。但萧清遥却没有任何不耐烦,愣愣看着那道忙碌的身影,似乎透过小雨的身影看到了他在国师府不长的几年。
  他犹记得,那两个小小的汤婆子,的确帮助他渡过了军队里最难挨的那两年。
  半晌,他突然道:“小雨,你过来。”
  小雨脚下步子一顿,唇边两个干净的小酒窝,回头笑道:“少爷是不是舍不得我呀!舍不得就去跟国师说你不去北疆了,反正您年龄太小,过几年再去也不迟。”
  萧清遥看着那张普普通通眼睛却格外亮的眼睛,嘴里发干。呐呐道:“不是,你过来,我……我想看看你。”
  “嗯?”小雨疑惑的抬起头,以为他一个小孩子只是害怕面对未知的旅途,清朗地笑道:“您是不是害怕?害怕的话一会儿我们就一起去找大人,我们一起去北疆,我还照顾你!”
  “不……不用……”萧清遥低着头,身周满是落寞,声音闷闷,像捏着鼻子发出来的,“你不能去,你去了,会死的。”
  “有您在我怎么可能会死!”小雨阳光的脸上笑容灿烂,以为他只是开玩笑。满心信任道:“您那么厉害,一定会保护我的!”
  少年的笑容干净生动,一字一句都是生动和信任。萧清遥想跟着他一起笑,却怎么也牵动不起嘴角,躲在黑暗里攥着拳头,指节发白,指甲紧紧扣进肉里,清澈的眼睛发红,满是懊恼后悔。
  他从前也是这么以为的,自负的以为他能护得了这个一起长大的,像朋友一样的下人。可他太天真,战争太残酷,根本容不下他这可笑的自信。
  九岁去北疆,他求着师父让他带上小雨,本以为是带他去建功立业功成名就,却忘了功成名就一个前提—— 一将终成万古枯。
  十三岁那年,邻国饲养毒人用来攻击祈安,举国震惊。虽然师父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解决办法,但毒人传播速度太快,蔓延迅速,就连当时还是个孩子的他都要跟着上战场,足可见战事之急。
  就在那年,他第一次上战场,最后披血斩敌从尸海里杀出来一条路,而这个在生活中护了他半辈子的少年最后却为了保护他,永远留在了那片分不清是胳膊还是腿的尸海中,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尸首都没找到。
  时隔多年见到成年的他,萧清遥眼睛酸涩,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面有人来催,“小少爷,军队要启程了,您可起来了?”
  “起了起了!我们马上出去。”小雨踮起脚对外面喊到,转身眼睛亮晶晶,“少爷,我给您去吧!保证不拖您想名扬天下的后腿!”
  萧清遥笑笑,狠狠擦了擦眼睛,“可别,你拖我后腿这么多年,我可信不过你!”
  毕竟这人唯一一次没拖他后腿就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小雨撇撇嘴不满的抱怨两声,萧清遥穿上衣服,带上沉重的特制盔甲,转身出了屋子。
  见他出门,小雨在身后大喊:“诶,少爷!不是那个方向,大门在另一边!您这是要干嘛去啊!”
  萧清遥背对着他摆摆手,眼圈发红。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所有事情问清楚。那个起死回生的禁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一次走进这个小小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秋天的原因,萧清遥突然觉得这个院子更空寂了些。
  院里那几颗好看的杏树没了,只留下院子中央那颗要三个人手拉手才能怀抱过来的银杏树。一眼望去,院子里空落落,只有满地的银杏树叶,有点像曾在宫里看见的冷宫,空静寂寥,关着与世隔绝的人。
  他眨眨眼整理好思绪,一脚踩上去,树叶噼里啪啦作响,像他那些年在北疆踩过的枯草。
  正当他打算落下一脚时,背后传来一道温柔浅和的声音,声音里带着惊喜和笑意:“小少爷,您醒了?是要找大人吗?”
  萧清遥转过身,脸上添了几道细纹的明珠站在他身后,唇边几分笑意,正弯着眼睛看他。
  不知是不是这个身体变大了不少,他的情绪也没有昨天那么冲动,对着明珠恭恭敬敬地点点头,让开身后的路。
  明珠看到他的小动作笑笑,示意身后的人先进去,回首趁没人注意塞了一包糕点在他怀里,眉宇间满是忧愁不舍,柔声道:“你还小不耐饿,也不知道这一出发,军队什么时候停下来开饭。我买了你平日里最喜欢的糕点,你偷偷藏好,别让检查的人发现,路上偷偷吃。”
  被人突然塞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萧清遥捧在怀里,只觉得这包带着热意的糕点格外烫手。
  他竟不记得,儿时的明珠姑姑对他这么好,这糕点还热乎,能在这时候送到他手里,想必姑姑是排了最早的队去买的。
  十九岁从战场回来他就对小荷一见钟情,之后就彻底站在了国师府的对立面,以后和明珠姑姑见面也双双是横眉冷对,战场上的厮杀淡化了儿时的温情,他真真忘了国师府所有人的好。
  明珠见他抱着东西不说话,莲步轻移,拉着他走到房门前,道:“你稍稍等等,我去侍候大人洗漱,等会儿叫你你再进来。”
  萧清遥抱着糕点的手紧了紧,乖乖点头,“好。”
  之后房门内在丫鬟进进出出,一盏茶的时间,里面终于有人唤他进去。
  进门,扑面而来的寺庙烟火气,浓浓的檀香充斥着屋子,屋子里的祖师爷画像前烟火缭绕,却遮不住这烟火下浓重刺鼻的中药味。
  拾欢一袭金纹黑袍躺在屋子中间的睡榻上,半张脸带着白玉面具,另外半张完好无损的脸面色苍白,薄薄的唇没有一丝血色,躺在那里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轻轻一戳就会破。
  听见进来的脚步声,她轻轻张开眼,见到萧清遥抱着东西进来,唇边的清冷柔和了大半。左手虚虚抬起来指了指一旁的桌子,声音冷冽,“那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几个姑姑跟你准备的饯行礼,都在哪儿了,自己去看看吧。”
  起死回生的事情在嘴边绕了个弯又咽下去,萧清遥颔首,乖乖走到桌子边上。
  看着他长大的几位姑姑,不外乎师父身边四个明姓侍女。明珠姑姑的礼物已经送给他了,其他几位姑姑的礼物他倒是有些好奇。毕竟他对明玉和明月两位姑姑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夜不冷不热的态度,和那个被揍的瞬间上。
  令他惊讶的是,桌子上竟然放着一把全身剔透,形神流畅的黑色长剑,而这把剑恰恰就是他曾经一直带在身边的佩剑——天煞。
  见他一直盯着那把剑,拾欢勾起苍白的唇笑笑,声音柔和不少,“那是你明月姑姑送你的,是用她带了二十多年的佩剑溶了以后重新打造的。本来她是打算把她的那把剑送给你的,后来觉得那把剑太女气,就那把剑溶了重新作了把。”
  说完,她又补充道:“你可别小看这把剑,这把剑的材料可是在天下所有的的铸剑材料中都排的上名号的。珍贵程度非钱财能衡量,把天下倒过来也多少,也就你明月姑姑舍得给你。”
  萧清遥木木拿起剑,“噌”一声清鸣,削铁如泥的剑体被他□□,剑柄处一个小楷的“遥”字,确实是他以前用的剑。
  他本以为这把剑是师父别处找来了,想过师父拿到这把剑有多困难,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会师那个成天冷着脸的明月姑姑用自己的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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