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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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欢蹙眉,重复道:“他们怎么跪了一地?”
  “他们……我宫里簪子丢了,我怀疑是宫里的人拿的,在审。”
  明明是个小孩子,站在她这个贵妃面前气势却不输半点,尤其是眉间那点和国师极其像的威严,让万贵妃瞬间有些紧张,像看见夫子的学生,一时间连“本宫”都忘了说。
  “审便审,怎么不在自己宫里审,偏偏拉到御花园里审,让别人看了多少热闹。”
  万贵妃很是心虚看了一眼她那张与身形不符的严肃小脸,局促地捏捏裙子,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来……御花园边赏花……边审讯……”
  这话她说出来都有些丢脸,身后的明香明珠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万贵妃比当今圣上凤天轻年纪小些,从小跟在凤天轻身后长大,拾欢虽没认她做徒弟,教她给她的东西却半分不比徒弟少,明香明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按辈分来说,万贵妃还得叫她们一声姑姑。
  地上跪着的宫人瑟瑟发抖,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万贵妃的笑话他们半点不想看。
  拾欢看了眼地上的人,再看眼变化极大却依旧保留着一份天真的万贵妃,心下不由摇头。
  若是早些知道凤天轻会喜欢上白荷,当年无论这孩子怎么求她,她都不该同意她进宫,被困在这深宫里蹉跎一辈子。
  “什么簪子值得你这么着急?”
  拾欢绕过宫人坐过去,吓得万贵妃蹭一下子站起身,双手绞在一起,“一支簪子而已……没什么特别。”
  不知是因为这孩子和国师太像,还是国师的威严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万贵妃总有一种国师在她面前盯着她的感觉,刚刚的霸气荡然无存。
  拾欢看出她言不由衷,没拆穿她,淡淡让地上跪着的宫人下去。
  “你……”万贵妃掀起眼皮偷瞄拾欢一眼,到底不知道说什么。
  事到如今,拾欢也没打算对谁隐瞒她的身份,拉过她的手将自己以前一直戴的镯子塞给她,叮嘱道:“你既然已经打算扶持自己腹中的孩子上位,我便不会插手再阻止什么。这镯子曾跟着我日夜受香火熏染,也有几分灵气,留给你护着你腹中的孩子。”
  说完她顿了一下,目中了然:“有些情分,既然打算断了,那东西也就不要留着了。东西丢了或许也是天意,上天也想让你早点断了念想。”
  万贵妃被她握着的手一抖,不知是因为被她说中了心事还是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那支簪子是她和凤天轻年少时由那位少年帝王亲手做的,她一直把那只木头簪子当宝贝,丢了更是着急。虽口口声声说巴不得凤天轻不得好死,但年少时的情谊却不是说丢就丢得了的。她心底对此生唯一的一段爱恋,多少还是留下了些地位。
  难不成……真的是天意?
  百花宴马上就要开始,拾欢不便多说,带着明玉明香浩浩荡荡往正殿走。
  正殿上祈安和天佑之间正弥漫着一阵看不见的硝烟。
  祈安、天佑那是祖宗上结下的仇,每年百花宴也只是面上和平。拾欢曾救过天佑一次,天佑的人对拾欢是恭恭敬敬,对国师这个名义上的女儿长什么样子也是期待,但偏偏祈安有大臣哪壶不开提哪壶,话兜兜转转就到了天佑国师身上。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师,庇护一方风调雨顺。天佑也不例外,但天佑虽有自己的国师,但这个国师长什么样子却没人知道,甚至连他们国内自己人都没见过这个国师,几次天佑大难都是拾欢去帮的忙。
  这次听说天佑的国师也来了,一群来的早的大臣便围在一起把话茬子打开了。
  祈安大臣:“原来你们也是有国师的,这么多年每次都是我们国师去帮忙,我都以为你们没有国师!”
  天佑大臣:“你们国师都没了,是怎么挺着腰板埋汰我们有国师的!”
  祈安大臣:“你们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每次都等着别人去救!”
  天佑大臣:“以后等着被救的就是你们了!搁这儿嘚瑟啥呢!要不是看在拾欢大人的面子上,你以为你们祈安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儿!”
  祈安大臣撸袖子:“你们天佑自称有国师打肿脸充胖子胖了十几年,这会儿过来对我们冷嘲热讽,就算了没了前任国师拾欢,我们现在的国师也是前任国师的同门师弟!照样能站在你们天佑头上!”
  拾欢来时就看见两国大臣吵的不可开交,若不是双方都顾忌身份,这会儿一堆文臣在一起恨不得撸起袖子扯头发了。
  拾欢踏进大殿那一刻,众人不约而同一顿,齐齐向大门望去。
  三四岁的女童小小的个子粉雕玉琢,额间一颗红玉铃铛,桃花眼清冷,混着寒意逆光而来,像极了十几年前国师拾欢临危受命之际踩着万民期盼而来的样子。
  “这……这是国师的女儿?”
  天佑中一个白发老臣一看,顿时连掐架都忘了,一双浑浊的眼里莫名出现一丝湿意。
  “这孩子……长得和拾欢大人一模一样啊!”
  大人当年救了天佑多少人,若是没有当年大人游云四方时的出手,现在也没他!知道大人尚有一女存于世,他数次上谏希望能来,君主怜他年纪大不宜舟车劳顿,也是近日才松口。
  他激动浑身哆嗦,扶着学生走过去,走到拾欢掏出一个朱红色的小盒子。
  眼前的光影被遮住,拾欢一抬头便看到眼前的盒子。
  老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已经浑浊,眼神深处依旧睿智深邃。
  她没动,瞥了眼淡淡抬头道:“这是什么?”
  “这是老臣给姑娘添的嫁妆。”
  老臣颤抖血管凸起的手将盒子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众人不由吸了口凉气。
  “这……这是海月夜明珠?”
  “这么珍贵的东西就随随便便送给了一个小丫头?”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这么珍贵的宝贝给不认识的人添嫁妆……”
  “先不说珍不珍贵,这还能随便给人姑娘添嫁妆?”
  “哎,各位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天佑的习俗,若是父母故去,就由长辈给未出嫁的女儿添嫁妆,一面给姑娘长面子,一面告诉世人这孩子是他护着的!这穆老丞相在万众瞩目之下送嫁妆,这是认定欢欢姑娘是由他们天佑在背后撑着腰呢!”
  果不其然,老人家以后,几乎天佑的每个使臣都带了礼物,名曰添嫁妆。不仅天佑,三域与其他国家使臣也约好一般如法炮制,不一会儿拾欢桌子上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
  这时候就衬得祈安大臣寒酸了,拾欢国师庇佑祈安十几年,他国纷纷给她的遗孤添嫁妆,而祈安本土的大臣竟丝毫未动。作为众臣之首,这个下马威立刻让丞相陆南青黑了脸。
  尤其是天佑的穆老丞相颤颤巍巍补充道:“拾欢大人对我们所有人的恩情我们都铭记在心,只恨不能亲手抚养大人的遗孤,但若欢欢姑娘愿意跟我们走,天佑等人拼死报答大人恩情。”
  以整个天佑起誓的誓言太重,整个大殿瞬间安静。
  穆老丞相话说的漂亮瞬间,一口一个“恩情”将祈安的白眼狼标签打了个结实,也同时表示了天佑护住这遗孤的决心。
  陆南青沉着脸没说话,祈安这边大臣的脸色都不太好。
  门外萧半青姗姗来迟,祖母绿的眼睛锁定拾欢微微一笑,朗声道:“穆老丞相说的是,三域亦正有此意,愿以举国之力庇护国师遗孤。不过这会儿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如我们一会儿好好谈谈。”
  好戏晚上才开场,这会儿不能乱了节奏。
  他又说了几句,三言两语将众人安抚好,转身坐到拾欢身边,盯着她额头上的额心坠没说话。
  两道目光火一样将脸烧得厉害,拾欢抿了口茶,笑道:“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萧半青手托着下巴,眼里仿佛晕开蜜,甜的腻人。
  拾欢皱皱眉,不太喜欢他突如其来的的不正经,一边躲开他抹向她额心的手,声音有些冷,“别碰。”
  萧半青手一顿,停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你……额心的坠子,是别人送的吗?”
  “嗯。”
  “哦。”
  萧半青抿紧唇,手里攥着那串红玉铃铛扣进掌心。
  边穆老丞相坐过来与拾欢说了几句,提到的多半是多年前拾欢云游时几次救了天佑的事,大概是觉得她早早没了母亲,年纪又小,想多讲些母亲的事情给她听。
  拾欢眉眼低垂静静听着,侧脸恬静。
  直到宴会快开始,凤天轻才带着人姗姗来迟身后跟着秦笙,众人起身行礼,呼声震耳欲聋。
  纵使一身明黄龙袍也盖不住凤天轻苍白憔悴的脸色,他坐在高台之上倨傲睨了底下一眼,俊逸的脸即使苍白满是傲气。
  “平身吧。”
  萧半青是三域之主不必拜他,将拾欢桌前的梅子酒拿开换上御膳房为了她特地温的奶/乳,温声道:“喝这个吧,你现在的身子毕竟是小孩子。”
  拾欢同他一般稳稳坐在座位上没行礼,嗅着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奶腥味没说话,接受了他的意见。
  宴会开始献礼,太监安品又尖又细的公鸭嗓念着礼单,听的人耳膜疼。整个过程无聊又形式,放眼望去整个大殿昏昏欲睡,只有拾欢和秦笙保持着笔直的坐姿,眼神清明。
  萧半青在三域向来自由惯了,根本不屑祈安这些繁文缛节,在一边狠狠打了个哈欠,传染一般整个大殿到处都是哈欠声。
  坐在高台上的凤天轻闻声耳朵动了动,眼下乌青,近日做噩梦一般被天蝎蛊折磨的精疲力尽,眼睫毛动了好几次,终究是累的没睁开眼。
  “天佑国师季初寒送上灵虫十只。”
  礼单上最后一个名字拾欢听的清晰,她皱皱眉看向首位下的秦笙,秦笙眼中同样闪过迷惑,对着她摇摇头,示意她轻举妄动。
  拾欢蹙眉,暗地里在宴席上找了许久也没看到任何一个疑似天佑国师的人,最终只能转向一直待在她身边穆老丞相:“穆丞相,天佑国师长什么样子啊?”
  她声音娇娇软软,小脸冷清话音里却带着一股抹不去的奶气,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见底,看的人心尖发软。
  “国师啊……”穆丞相捋捋胡子,思索了半晌眼中划过一丝不喜,“他是个长相比女人还美的男人,是前些年被我们陛下从河里捞出来的,听说那时他就快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好了,之后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
  天佑朝中分成两派,一派是以穆丞相为首的保守派,多半是如穆丞相一样的前朝老臣。另一派就是以国师季初寒为首的激进派,近两年也是他们一直主张和祈安打仗。
  说起这个身份诡异、行踪同样不定的季初寒,正直如穆老丞相也不由带上了一丝个人情感,看在拾欢是个小孩子的份上,不由和她多说了几句。
  “穆丞相,我听他们说前些年你们天佑的国师都没怎么露面,为什么啊?”
  穆老丞相抿了口酒,摇摇头,“前些年陛下继位,皇后登上后位没几日便香消玉殒。陛下与皇后少年情谊伉俪情深,皇后死后陛下一直很自责,对国事也怠慢了许多,后来这个季初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陛下从皇后去世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但他自己却消失了一段时间不见踪影,最近也是刚刚出现的。”
  说完,他叹了一声,“可是自从陛下从悲痛中走出来就到处发动战争,俘获俘虏,天佑民间苦不堪言,百姓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好日子了。”
  剩下的就是老人家唠唠叨叨国内百姓生活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拾欢没有多听,桌下碰碰萧半青的腿。
  猛然被他软软的小手一碰,萧半青大腿一紧,慌乱的朝她看去。
  拾欢没发现他的小动作,眉眼清冷,低声问他:“你知道天佑国师季初寒吗?”
  她身体凑过来一股奶气,萧半青瞬间打消了心中刚生起的旖旎。轻咳了几声低声道:“你怎么突然问他?”
  拾欢早知道他暗中布置着什么,事情有因有果,她不会再去阻拦。但她纳闷这个季初寒到底是不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我都没见过他!”听见拾欢怀疑他和那个季初寒是一伙人,萧半青差点呛到,“那个人就是疯子,你也知道每个国家皇宫里多多少少有别国塞进来的探子,但这个季初寒怪得很,从来没有人能把探子放进他身边。后来我这边好不容易混进去了,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
  能做一国国师的都是学有大统之人,不然也没法在仙家那里记名。所以拾欢没有往太坏的地方想,只以为那个探子看到了季初寒门派里的辛秘。
  谁知萧半青眼神暗了暗,“他在刨人皮。”
  “刨人皮?”拾欢眉毛狠狠皱起,“什么意思?”
  “字词表面意思。”萧半青给自己斟满酒,眼睛紧紧盯着酒杯中荡漾的水面,“那是那个探子寄回来的最后一封信,信上内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大概是被吓傻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这个探子的消息。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是死了,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死了,第二天又有在天佑的探子在城外发现了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从尸体周围散落的东西看,这个就是那个寄信回来的探子。”
  他深深看了拾欢一眼,“那个人疯的很,我查了很多年也没查出他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查到他剥人皮做什么。如果和他对上,不要硬碰硬。”
  其实他还有半句话没说,他觉得如果不是这人这多年一直躲在天佑没出来,以这人的疯狂程度,在天下的名气大概比拾欢还要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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