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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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到实验室去。”简南把拆开了的内裤单独放进一个布袋子里,扎紧,“完整的莫瑞雷鳄皮还挺有研究价值的。”
  阿蛮耸肩,看着简南把塞了内裤的布袋子放到门口回收处:“这裤子你就不要了啊?”
  用都没用过只是拆了真空包装啊!
  “嗯,我在这里联系了专门的衣物回收渠道,他们会把这些二手衣物拿回去做工业再加工。”简南仍然有问必答,而且答得很详细。
  快凌晨五点,这个刚刚枪|口逃生的年轻兽医拿出扫帚打开始扫房间,平静的像是今晚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你不怕么?”阿蛮皱着眉。
  被贝托盯上,被人拿着鳄鱼皮栽赃不让他回国,他却云淡风轻的提都没提。他看起来更在意内裤脏不脏,更担心客厅里会不会有被她暴力拆包裹后留下的碎纸屑。
  简南停下扫地的动作,看向她。
  “我是保镖。”她换了个问法,“我见过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人,你刚才在贝托面前的表现……不太像个正常人。”
  “正常人打开门看到里面有人拿枪指着你,一般都会吓到腿软或者掉头就跑。”
  而他选择了留下来,并且关上门。
  简南拿着扫帚想了想:“在凌晨四点钟打开门看到门里面有一个人拿枪指着你,楼上楼下都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腿软或者掉头就跑,死亡的概率会比你合作大很多。”
  很……合理的解释。
  阿蛮没说话。
  简南却有其他关心的事情:“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坐。”
  阿蛮太随性,拆了包裹就选择了席地而坐,这个地方之前堆着包裹很脏……
  有灰尘。
  “那血湖那次呢?”阿蛮脑子里在想其他事,无知无觉的被简南用扫帚赶到了沙发上,“正常人想要在那种情况下预警危险,就算是有勇气用弹弓,也绝对不会有勇气试那么多次。”
  更何况他还同时兼顾到了怎么剥树皮才不会弄死树这种事。
  “在血湖的那天,你拍照的地方就在偷猎场,哪怕我弹弓打偏了打到了别人,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他们正常情况下会以为自己是被虫子咬了一下或者旁边的树上有东西掉下来了,一般而言不太会想到有人在树上拿东西砸他们。”
  “除非连续砸两次。”
  “但是那样概率太低了。”
  很……合作的回答,也非常的合理。
  阿蛮却眯起了眼睛。
  她真的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十分妩媚,像是复古墙上贴着的老上海的画像。
  简南低着头处理好那一地的垃圾,按照垃圾分类放好,把扫帚放回原处,然后去厨房洗手消毒。
  最后退了回来,坐到了阿蛮对面。
  “你有没有听过反社会人格障碍这个词。”简南看着阿蛮。
  阿蛮一怔,点点头。
  这个词对她这样环境长大的人来说,并不陌生。
  “天生的反社会人格障碍是因为先天脑部生物因素造成的,他们除了最原始的情绪之外,大脑前额叶区块对深层高度的情感没有反应。所以他们无法融入社会,无情感反应、无良心制约、无道德意识、无罪恶感。”
  “我不属于反社会人格障碍,小的时候很正常,但是长大以后我的大脑前额叶区块的反应比一般人的迟钝,也就是说,我对深层高度的情感反应会很迟钝。”
  “如果有人用拳头打我,我会直观的感觉到害怕,但是只要不是实时发生的,像今天晚上或者血湖那种真正会威胁生命的恐惧,我反而感觉不到。”
  可以害怕,但是更深的恐惧,他反应不过来。
  “所以我只能按照合理的方向去判断我接下来需要做的行动。”
  而留下来和预警,就是他下那种情况下认为应该要做的合理的方向。
  阿蛮懂了。
  这才是他偶尔正常偶尔又不正常的真正原因……
  这个世界上的正常人不会永远都合理,大部分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情感会支配理智,所以永远都合理的简南反而就奇怪了。
  他无法感知,游离在外,却努力合理。
  阿蛮笑了,捧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你呢?”简南问,“为什么要公开和贝托作对?”
  为什么在贝托宣布从此与她为敌的时候,她的笑容看起来那么轻松惬意。
  “我不允许有人死在我的安全屋里面。”阿蛮的回答和之前一样。
  只是多了一句。
  “被逼到底线了还不反抗,活着就太没意思了。”
  她退让了很多次,从小到大,一次次的换住所,一次次的避开所有和贝托有关的委托,一不小心踩线,就老老实实的接受贝托的惩罚。
  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的屋檐下,低头是不得不做的本分。
  但是总是,有低无可低的时候。
  茶几上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色杯子并排放着,相隔五厘米。
  沙发上的两个年轻人在凌晨的异国面对面的坐着,一个无法感知,一个感知太多;一个所求合理,一个坚守底线。
  眼底,都有光。
  第16章
  凌晨五点,夜幕变成了纯黑,喧闹的城市彻底安静了,简南家客厅里连时钟的滴答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又到了人类意志力最薄弱的时间。
  这是他们两个认识了快一个月聊的最多的一次,聊到最后,他甚至觉得他们有一丝很微妙的相似,就像是茶几上那两个一模一样却有万千可能的白色马克杯。
  所以简南就有些刹不住车。
  “我来切市是为了戈麦斯主导的一个动物传染病研究项目,项目不大,但是里面有我这两年主攻的蓝舌病,所以教授推荐了我。”
  “你经常出入费利兽医院,应该也看出来了,戈麦斯申请的这个项目其实做得零零散散的,项目经费下来的很慢,戈麦斯自己也并不怎么上心,我来这里做的大部分事情,都是兽医院的事情,和项目没有什么关系。”
  这些话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哪怕一直以来他最最信赖的谢教授,他也没有提过。
  “我算是被教授随便找了个理由丢过来改造的,工作签证是半年,半年以后传染病项目如果没有什么进展,我的签证应该也就到期了。”
  他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待不满六个月,等谢教授把事情查清楚,最多两个月,他就能够回国了。
  但是现在看起来,六个月之后,谢教授估计会再给他找个项目,随便塞到什么地方。
  皮球一样。
  他已经来了快三个月,一半时间过去了。
  “其实这次的伪鸡瘟并不是偶然发现的,来切市之后我做的最多的动物手术就是给各种雄性动物去势,工作多而且杂,每天能留给我做实验的时间很少,戈麦斯更是基本不提传染病项目的事。”
  “所以我急了。”
  “最先发现感染伪鸡瘟的禽类是一只鸽子,我每天下午四点钟的时候会到兽医院屋顶平台上写工作日记,那里每周二周三都会有一只花色很特别的灰色鸽子经过天台,天台上有喂鸟用的器皿,它每次飞过的时候都会在器皿前停顿一下然后继续飞。”
  想吃,但是不吃。
  他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把自己写工作日记的地点固定到了天台上。
  “后来有一天我发现它飞的姿势不对劲,羽毛松散,脑袋向一边歪斜。第二天飞过来的时候,我就直接用网兜把它给抓下来了。”
  “这样做其实是会被投诉,这鸽子明显是有人养着并且定期训练的,但是我觉得它的症状太像伪鸡瘟,所以就没有控制住。”
  “那天晚上到血湖也一样。”
  “国际兽疫局派过来的专家负责人不止一次告诉我,这次伪鸡瘟已经初步控制住了,周围的病鸡都查出了感染路径,灭杀、消毒、防疫已经做到位了,并且一周之内都没有再出现过新增病例。”
  “血湖这个地方是国际组织需要拿到通行证才能进去的边境禁区,地形复杂安全性很难保证,在一直没有出现新的未知路径的感染病例的前提下,确实没有非得进去的必要。”
  “所以去血湖,我也是背着他们去的。”
  “在血湖发现了伪鸡瘟病原体样本,还发现了好几个曾经在切市出现过的动物传染病样本,国际兽疫局的人有了必须要进去的理由,这个结果,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本来兽疫局专家团队来的时候还有几个不是特别清楚他历史的人会和他打招呼,血湖之后,基本就没有了。
  “但是这个结果,确实就是我想要的。”
  “伪鸡瘟的疫情因为发现的早,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只要做好消毒,今后的家禽都接种疫苗,监控三个月之后就可以结束了。”
  “但是血湖还有很多其他的病毒,它的生态破坏得太厉害了,如果继续恶化下去,不单单只是血湖这个地方不适合人居住,它的污染会蔓延,血湖附近会从湿地变沼泽最后变成毒沼,里面的动物如果能够存活下来身上会携带的病毒数量将会非常可观。”
  “那个地方,会变成一个随时会扩散的病毒源。”
  “所以戈麦斯那个项目的优先级被调高,几个本来打算做完伪鸡瘟就回本部的兽疫局的专家也被留了下来,我们这两天正在做计划,这个项目持续时间会很久,除了国际兽疫局,还会有其他领域的专家介入,我们会采集病毒样本,采集环境数据,确定这个区域是否需要封锁成无人区,最后配合当地制定完整的修复计划。”
  “国际组织主导,项目已经立项了,不管贝托同不同意,这项目都会进行下去。”
  国际组织介入的项目,国家和地区都必须根据公约配合,因为上升到联合国,通常都是全人类的事。
  ”我在知道贝托是什么人之后就担心过以后进血湖的阻力,现在这个担心变成了现实,他或许阻止不了项目,但是破坏进度甚至造成人员伤亡,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毕竟牵涉到了利益,实际到了执行的时候,当地居民的抗议、破坏、甚至暴力冲突,也是这类国际项目经常会遇到的问题。
  “所以今天晚上贝托来了之后,我终于确定了之前就一直在考虑的办法。”简南看着阿蛮,“我会去申请做这个项目在切市的协调负责人。”
  “戈麦斯快退休了,这件事太危险,他来做不合适。”
  “所以我会去申请做这件事。”
  “这样今后再遇到贝托或者像贝托一样的其他人,枪口就只对着我,不需要再扩大了。”
  阿蛮:“……”
  这个解决方法真简南,果然是擅长做传染病的。
  “所以……”简南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
  阿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需要一个保镖。”简南果然说了。
  他铺垫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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