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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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说书。”苏浪回答。
  苏向南一下就跳起来:“说书?我也去。”他发现有苏浪这个哥哥也不错,他会下河捉虾蟹,还会耍猴,会说书,是个很有趣的人。
  “我们一起去吧。”苏慢说。
  正要出门,左清明来了。苏慢只能把左清明迎进院子,让苏浪和苏向南先带糖包出去。
  第43章 给首富捐款
  左清明手上拿了四五本杂志,他说:“苏慢,我又给你收集了好几本杂志,其实大多数杂志上都有征文,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对了,你《建设月刊》那个征文怎么样了?”
  苏慢想不到左清明有这份心,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实实在在地帮助了她,靠投稿苏慢一共挣了二百块钱,一般妇女在生产队年底的分红两年才有这么多。而以后她还预计有一百多块的收入。
  以前苏慢对他的态度相当敷衍,现在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他,苏慢说:“《建设月刊》有六篇文章被采用,还有几篇编辑约稿也已经写好投递给了杂志社。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想不到写稿这件事儿。”
  左清明开始是针对齐修文才鼓励苏慢写稿,现在则是对苏慢发自肺腑的欣赏,用不用苏慢的文章来打齐修文的脸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了。
  两人互相客气几句,左清明说:“还有个事儿,有点麻烦,我来找你商量一下。我去年就把青桃对象的地址给问到了,我还托人打听杨自力的情况,你猜怎么着,他又有对象了,他跟青桃本来就没领结婚证,所以他可以跟别人结婚。我寻思着要不要告诉青桃这件事。”
  苏慢感觉头大,这样的消息还是不知道好,知道了就面临选择,到底告诉还是不告诉青桃,她宁可压根就不知道杨自力的事情。不过通过这个事情,她对左清明刮目相看,本来对他没什么好感,没想到他还能主动帮助青桃,看来他人还是不错的。
  苏慢认真想了想说:“青桃情况特殊,她跟门墩相依为命,我看她最近其实生活的还不错,待人接物都挺好的,很开朗。万一告诉她杨自力的事情,她受不了这刺激,又没人开解她,我担心出什么意外。一旦出意外,后果大家不愿意看到。再说门墩又小,那么小的孩子无人看管就麻烦了。”
  左清明赞赏地看着苏慢,他们考虑问题角度竟然一致,他说:“我也这样想,不如先不告诉她,我们去看下她吧。”
  苏慢头次感受到左清明的热心,她花了两分钟时间,爆了一锅爆米花,装在布口袋里跟左清明一起去找青桃。
  到了她家,苏慢把爆米花给了门墩,门墩特别高兴,很有礼貌地表示感谢。青桃也热情地给他俩让座倒水。
  苏慢开口问:“你给杨自力写信了吗,他的情况怎么样?”
  青桃苦笑两声:“咳,我给他写了三封信,他都没回信,我的信就石沉大海了。我觉得他大概不要我们母子了。”
  苏慢跟左清明对视一眼,她的话语里没有多少难过,看来心态已经调适好。
  “那你以后有啥打算?”苏慢问。
  “就带着门墩俩人过呗,反正日子过得下去。”青桃说。
  苏慢赶紧点了点头:“这样最好,门墩还小,你可不要胡思乱想。”
  没啥打算才好,现在高考没恢复,还没改革开放,大家都在生产队上工,没有赚钱的机会,还是老老实实呆着比较好,等过几年就好说了。
  从青桃家出来,回到家后,苏慢没立刻去大街上找苏浪他们,而是翻了会儿左清明给她的杂志,看那些征稿信息。诗歌、散文她写不了,那是作家写的,对文笔、思想、情怀要求很高,苏慢对那些也不感兴趣,她发现自己可以写评论文章和短篇小说。
  就在她熟悉杂志风格时,苏浪、苏向南、糖包他们三个回来了。
  苏向南兴致很高,一进门就嚷嚷:“我也想学说书。”
  “糖包,跟哥哥们一块玩的开心吗?”苏慢问。
  糖包小脸白净,齿红唇白特别好看,她笑得皱起小鼻子:“开心,喜欢三哥。”
  她的笑脸并没有让苏浪感到轻松,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迟疑地说:“我好像做错事了。”
  苏慢把视线从糖包脸上移开,认真打量苏浪的神色,犯错不可怕,只要意识到自己犯错并且能改正就好。传说的他打架跟偷鸡的事情苏慢还没问他,打算等熟悉之后再问。不过苏浪能这样想说明他本性并不顽劣。她问:“你犯什么错了?”
  苏浪一边思索一边说:“我今天去大街上说书,说完书照例收钱,然后大伙就给钱了。”他从口袋里往外掏钱,都放在桌子上,零零散散有十多块。
  苏慢惊讶:“这都是社员给的?”
  苏浪皱起了眉头:“是,我想不到他们会给这么多钱,我一发现他们给这么多,就想让他们把钱拿回去,但不知道谁给了多少,他们也不肯往回拿。我以前说书也没收到过这么多钱,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这才知道我不应该收钱。”
  苏慢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儿,不算什么事儿。苏浪能这样想,说明他并不爱占便宜,是个良心未泯的人。
  看着那堆钱,怎么感觉跟捐款似的,大柳树生产队首富家需要捐款?
  苏慢安抚苏浪:“大家觉得你跟苏向南长得像,对你好奇,而且可能觉得你以前受了苦,想帮你,帮咱家一把。最重要的是大家觉得你是我家的孩子,已经接纳你了。”她也想不到社员能这么快接受苏浪,大概是跟苏向南极像的脸起了很大作用。
  听苏慢这样说,苏浪的愧疚感更重:“我不想要大家的钱,我一分两分的收习惯了,收这么多钱我过意不去。”从小到大,他接收到的更多的是恶意,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热情,这种好意让他无所适从。
  苏慢轻描淡写地说:“简单,你明天再去说书,别收大家钱就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向东去上班,苏慢给他钱票让他从公社供销社买十六尺布,给他和苏浪做衣服用。反正布也没啥好挑的,他看着买就行。另外让他买两斤水果糖。
  等他们都走了,就剩苏慢跟糖包,苏慢从淘宝上买了二十斤花生,用盐、花椒等泡上,中午下工的时候晾晒,到傍晚又用大铁锅烘干,做成了五香花生。
  吃过晚饭,她还做了两大锅爆米花,蒸了五斤蛋糕,然后又泡了一大瓷盆红糖水,一大瓷盆茶叶水,简陋了点,但没别的容器。再加上苏向东带回来的水果糖,都准备好了,就跟苏浪说:“走吧,说书去。”
  苏浪惊讶:“这是给大伙准备的?”
  苏慢说:“是呀,大家给那么多钱,肯定要还回去,不能白要人家的东西。”这些都是农村能拿得出来的东西,品种和数量都不会惹人怀疑,别的吃食她也不敢往外拿。
  苏浪很忐忑,他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极少表达自己的好意。他默默走在苏慢身边才觉得安心一点。
  兄弟姐妹五人把东西都抬到大街上,跟摆地摊一样。空气里茶水、红糖水还有爆米花的香味汇聚在一起,飘出老远。苏慢跟人打招呼:“婶子,来听说书不,我们给大伙准备了吃的。”
  那妇女走近,惊呼:“哎呦,这么多吃的。”
  苏慢笑着说:“还有红糖水呢,得自己上家取茶缸子去。”
  “红糖水?那我得喝点,正好这两天来例假肚子疼,这味儿真甜。我这就上家喊人去。”
  “诶,婶子快点回来。”
  苏浪一直在看着苏慢,看她怎样跟大伙寒暄,怎样跟大伙聊天,都聊些什么内容,这种自然而家常的说话方式他一时半会儿学不会,但他会记在心里。
  社员们陆陆续续来了,都是拖家带口,跟生产队开会的时候一样,人特别齐全。大家从大瓷盆里舀了红糖水跟茶水喝,一边吃五香花生一边聊天。小孩子最喜欢爆米花跟蛋糕,苏慢让糖包给他们分,小口袋里给装了水果糖,每人一小块蛋糕,还有一捧爆米花。
  那些孩子蹦蹦跳跳可开心了,糖包是待客的小主人,他们热情地围着糖包说话,夸奖她家的东西好吃。糖包一下子成为最受欢迎的核心人物,高兴得脸颊微红,粉扑扑的很可爱。
  初夏的天气不冷不热,温度正好,社员们有吃有喝,像过年一样高兴。苏浪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感受着社员的好意,平时对什么都不太在意感情淡漠的他竟然有些紧张,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苏慢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
  他说的是评书《三侠五义》,“三侠是北侠欧阳春、南侠展昭、丁氏双侠丁兆兰、丁兆蕙二人为一侠;五义是锦毛鼠白玉堂……这五鼠兄弟。”
  他还没到变声期,声音清澈好听,声调抑扬顿挫,还配上表情跟动作,小小少年像个老夫子,苏慢看着他都想笑,想不到苏浪还有可爱的一面,就差给他准备件长衫了。
  这年头没电视,读过书的人又少,大家没什么精神食粮,他说得生动有趣,社员们听得津津有味。
  老宅的人自然也听说大街上有人说书,还提供吃喝,爱占便宜的他们怎么可能不来,一大家子互相招呼着就来了。尤其是王麦穗、李巧花走在最前面,一人拿了一个大茶缸子,准备来喝红糖水。
  到现场一看,坐在一堆零食边上的是苏慢,说书的那个是苏向南?不,应该是送出去的那个孩子。冲着吃食来的大部队停下脚步。
  苏慢不说话,平静地盯着这群人。老宅的人只要不惹事,就各过个的,要是不安分,不过让他们好过。吃喝她的东西,自然是没门。
  苏向南把吃食护住,横眉立目:“你想干啥,没你们的份儿,离这儿远点。”
  王麦穗准备拿红糖水里舀勺的手僵在半空,神情也讪讪的。她抖动着嘴唇:“你这王八羔子,为啥大家都能吃,我不能吃?”
  社员看到她,八卦的热情比听书的热情还高涨:“老嫂子,听说这是你送走的老二家的孩子,这孩子在外面可是受了不少罪,啧,我看你一点都不觉得亏欠孩子的。”
  王麦穗挑眉,哼了一声,争辩道:“我送出一个孩子咋了,往外送孩子的多了,又不止我一份。”
  那人啧啧两声:“那能一样?你收了对方二十块钱,骗老二媳妇说孩子死了,你这样当奶奶、当婆婆可是独一份。”
  “可不是,人家为了把戏做的像真的,还给孩子弄了个坟头,把全生产队的人都给糊弄了。你说说你,干这样的缺德事,一点都不觉得亏欠的慌。”
  “你说说你们这一家子,又贪老二家的钱,又卖他家孩子,苏寒山也是有本事的人,你就等着他回来找你们算账吧。”
  关于苏浪的事情,苏慢他们几个并未往外说,应该是李巧花跟苏老三媳妇传出去的,还有就是大家听说的关于苏浪以前的事儿。
  大家齐声谴责王麦穗他们,唾沫星子差点把王麦穗淹死。明明是很暖和的天气,王麦穗觉得周身血液像是被冻住,浑身僵硬,手不停颤动,心口也像有一块棉花堵在那儿。
  社员们问李巧花跟苏老三媳妇:“一个院子住着,这事你们一点都不知道?”
  “我大伯娘跟三婶都是明白人,她们肯定不知情,她俩也是苏家的媳妇,绝对不会跟着一起害另外一个儿媳跟她的孩子。”苏慢接话,只要能挑起内部矛盾,叫声大伯娘跟三婶也没啥。
  苏向南急了,大声说:“姐,她俩也不是啥好东西,你咋还这样说?”
  他低估了苏慢这句话的威力,自然他也不懂其中奥妙。李巧花跟苏老三媳妇听苏慢这样说立刻见风使舵,李巧花冷哼一声:“你问我,我哪知道,我还不知道我婆婆对我做过啥坏事呢?总不能只冲老二媳妇一个人来吧,说不定我也是受害者。”
  苏老三媳妇撇撇嘴:“谁叫我们摊上个这样婆婆,要不是冲几个孩子,我就不在苏家过。”
  这里人这么多,一定要把自己择干净,要不就成了王麦穗一样的货色,没脸做人。
  社员们谴责她,王麦穗已经够难受了,想不到俩儿媳妇还当着众人的面编排她。李巧花离她比较近,她想找回做婆婆的尊严,伸出两只手做成爪状,就去撕李巧花的嘴。
  李巧花哪里肯吃亏,反手就给了王麦穗一巴掌。眼见两人打了起来,苏老三媳妇不劝架还在一边挑事儿,她惊呼道:“哎,大嫂,你的脸有条血道子,破相了,妈你下手真狠。妈你的脸肿了,哎,大嫂下手也重。”
  她这样撺掇两人,王麦穗跟李巧花下手更重。
  苏家几个老爷们觉得脸都被她们仨丢尽,连拉带拽把她们分开弄回家,苏老成警告她们:“除了上工就在家呆着,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王麦穗被骂得自闭了,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戳她的脊梁骨骂她,开始她还辩驳反驳,后来见社员压根不理解她,反而骂的更厉害,她从此不愿意出大门,上工下工路上也不言不语,完全消停下来。不过这是后话。
  苏家人走后,大街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多了一桩谈资而已,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听书上,美好的一晚上很快过去,所有的吃食都消耗完了,社员们吃饱喝足,也过了听书的瘾。兄弟姐妹收摊回家,苏慢问苏浪:“感觉怎么样?”
  苏浪回答:“大伙都挺好的。”
  苏慢点了点头说:“你很受欢迎,就在这里安定下来,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再去任何地方,跟我们在一起。”
  一股涩意冲到苏浪的鼻端,从来没有人这么为他着想,费劲心力为他安排,也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这么友好地接纳他。
  他用力点了点头,低下头,掩饰自己不自在的神情。“那我先走了。”苏浪的声音不稳。
  “嗯,去吧,明天早上过来吃早饭。”苏慢看着他装作坚强的瘦弱背影,心里也不好受。
  次日吃过早饭,苏慢就带着苏浪去找苏建党。既然社员们都已经认可苏浪是她家的孩子,苏慢想让他落户在大柳树生产队,这样年底的时候可以分一份粮食。至于他要说书、上工还是上学,以后再说。
  “大叔,我们家老三现在已经认回来了,他以前也没个固定地方,我想让他在咱们生产队落户。”苏慢说得特别肯定,苏浪就是她家的人。
  对于苏慢这样笃定的说法,苏浪觉得心里非常踏实。
  苏建党没有异议,几乎是马上就同意了,给苏慢开了身份证明。然后苏慢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开着拖拉机带着苏浪直奔公社政.府大院。
  户籍办理的很顺利,工作人员问:“名字?”
  苏慢代替他回答:“苏浪。”
  工作人员笑了一声:“这名!”
  苏浪心里很暖,姐姐那样尊重他的意见,不过他觉得姐姐给他起的名字苏向北更好,他急忙跟工作人员说:“我叫苏向北。”
  工作人员看了他俩一眼:“你俩统一一下。”
  苏浪肯定地说:“苏向北。”
  办理好户口,出了公社政.府大院,苏慢说:“你大名叫苏向北,小名叫苏浪,这样可以吧。”
  苏浪很感动,有这样的姐姐真好,他看着远处的天空跟连绵起伏的山脉相接,觉得心情开朗,前几天还在为姐姐说他身上有虱子难过,才几天时间已经跟姐姐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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