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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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怎么穿衣打扮,说到底,属于人姑娘的私事,王友怀之所以有些在意,主要是因为注意到了那件衣服的用料。
  王友怀家里是做生意的,每日里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一点辨认货物的眼力,倘若方才没看错的话,那件短裘应该是用白鹿的皮子做的。
  鹿皮本就不是贱物,其中白鹿更是罕见,再看看这姑娘的样子,手里捧着个装着热乎零食的油纸包,腰上也没有佩剑,显然是在家时的装扮。
  王友怀曾在心里估计过孟瑾棠的师门情况,他一直在附近生活,从未听说过山里还有武林门派,向白马镖局那儿的人询问,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
  他本以为孟瑾棠师门中弟子数量极少,所以才不引人注目,但看对方的样子,显然平常生活算不上清苦,甚至还挺悠闲,那就代表着,对方所处的门派里在自给自足之余,很可能有一整套处理各种杂务的班底,不然柴米油盐洗衣服扫地就得花去大量精力,哪有时间到处游逛。
  孟瑾棠手里的零食尚且冒着热气,证明不久前家里有人在烧火做饭,既然要做饭,总得有柴炭,要么去镇子上买,要么有人供应,既然周围无人知晓寒山派的存在,那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再看衣服,光洁崭新,针脚细密,且无比合身,显是最近才专门订做的,王友怀敢用他们家梅台镇第一富户的强大存在感发誓,这些日子以来,绝对没人喊裁缝去做过这么一件衣裳,否则早就该有消息传出。
  王友怀暗暗揣测,这位女侠武功固然高强,家里服侍的人怕也不少,她年纪轻,能学会一身武功,必有长辈教导,日常生活优渥,那么伺候的人里至少也得包括厨娘跟裁缝。
  对于王友怀的心理活动,孟瑾棠全无所觉——她虽然是个挺在意游戏细节的玩家,但也没料到,自己就是在身上套了个外观,居然也会造成神秘程度max的后果……
  王友怀笑:今日好巧,能在山里遇上前辈。
  孟瑾棠看他一眼,微笑:若非如此,岂不是让王公子空跑一趟。
  王友怀干笑两声:前辈慧眼如炬,在下今日,确实是特地来寻前辈的。
  孟瑾棠:山中的路并不好走,你倒是胆子很大。
  王友怀:……我那是性子愣。
  孟瑾棠微微一笑,似是不置可否。
  王友怀怕面前之人生疑,赶紧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孟瑾棠:是赵伯让你来寒山里找我的?
  王友怀:赵伯只说让我来寒山当中,却没说找谁,但看如今的情况,必定是来找姑娘你的了。
  他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树木,再度感觉自己运气不错,一通乱走也能找到正主,但王友怀不清楚,他之所以能找见人,一方面是猿猱们受孟瑾棠驱使,经常漫山遍野地溜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孟瑾棠将寒山一代的友善度刷得不低,所以在玄学角度上,会更容易获得周围的各种消息。
  孟瑾棠询问:他们为什么要为难陈深?
  王友怀:说是镖局中有贵重物品失窃。
  孟瑾棠有些讶异:不是为着之前鬼哭寨的事?
  王友怀回答:鬼哭寨的事,他们早先倒是问过,后来陈大哥说是误会,讲得还有理有据的,那边问不出什么线索么,也就罢了。
  孟瑾棠问:说是误会,那些人就能相信?
  王友怀的语气非常自信:凭陈大哥的能力,蒙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孟瑾棠表示同意:嗯,然后你陈大哥就被人给抓走了。
  王友怀:……
  王友怀的声气顿时弱了不少:也不是为着鬼哭寨的事被抓的。
  孟瑾棠但笑不语。
  两人心里都有点猜测,当时白马镖局的人确实没问出结果来,但心里说不准也留了点怀疑的种子,如今碰巧遇上了意外,或者说是碰巧找到了借口,就趁机把人给带了过去。
  孟瑾棠忽然道:那位马镖头,以前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王友怀茫然:马叔叔是走镖的,一向和气,哪怕跟劫镖的贼子动过手,也是人得罪他,不算他得罪人,何况以白马镖局的名声人面,也不至于掸压不下去。
  这些说辞并非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往日间偶尔听得镖师们恭维马镖头,随意记下了几句话。
  孟瑾棠微微颔首。
  [拜访武林同道]的任务虽说得等到十五级之后才开启,但孟瑾棠早就从论坛上了解过相关要求,倘若她提前满足任务条件,比如让某个江湖势力心甘情愿给自己当小弟,系统也会提前开启相关功能。
  梅台镇的林氏武馆跟合陆镇的白马镖局,在定位上,很可能就是系统为玩家所准备的任务对象,孟瑾棠此前出门时,也额外留心过两者的行事风格,并在心中决定,若是对方能以君子相待,那么她也就做个厚道人。
  之前鬼哭寨过来绑人,虽然外人不清楚内情,但看山贼的做派,多少也能猜到是来寻宝,孟瑾棠本以为白马镖局那边会做点什么,但却没发现对方有什么冒犯的举措,后面她过来瞧陈深那次,在本地混混前现了身,又在赵伯家里待了将近一整天,镖局那边依旧按兵不动,除了让陈深干等了大半天之外,没刷过半点存在感。
  孟瑾棠曾听家中长辈说过,有些人,在大事上藏得住,在细节上却是藏不住的,她当天跟赵伯闲聊,曾提起过自己的门派,算是留了个引子,若是遇见意外,触发了[拜访武林同道]的前置条件,自会想到过来求助。
  第29章
  孟瑾棠笑:寒山那么大,王公子进来之前,就不找人打听打听该如何走么?
  王友怀再次干笑:之前有些着急,连赵伯说去给我倒茶,都没等人回来就走了,等想到该找个向导的时候,已经离镇子有一段距离。
  孟瑾棠:……原来如此。
  以赵伯的性格,在王友怀出发前,肯定会嘱咐几句山里哪哪比较危险,该怎么走才容易找着人,奈何面前这年轻人腿脚好得太彻底,静若牧羊犬,动如哈士奇,就没给赵伯留下谆谆教导的机会。
  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孟瑾棠也不再多问,打开油纸包,把芋头分给王友怀跟大猿猱,示意后者就此回山,然后手臂轻轻一舒,拿住了王友怀的后心,将人直接提起,接着纵身飘出,足尖一点,在山间林木上急掠而过。
  王友怀今日天不亮就出门,上山时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但不到一刻便被带着下了山,这还是孟瑾棠考虑到他是个身无武功的普通人,有意降低了速度。
  等到达山脚后,孟瑾棠松开手,王友怀原地摇晃了两下,扶着边上的树干不住干呕,脸上写满了我果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百姓的悲催。
  好容易平复了下自身状态,王友怀直起身,对着孟瑾棠拱手:今日多托前辈之福,才能居高临下,纵览山林风光,委实是难得至极的体验。
  孟瑾棠微微笑道:王公子一路辛苦,既然已到镇边,不妨先回家里等一等?
  王友怀身无武功,知道自己不但提供不了任何助力,还有可能成为累赘,当下深深一揖,按照孟瑾棠的吩咐,转身回家。
  孟瑾棠看人走远,才从瓷瓶中倾出一粒清露丹来慢慢服下。
  ——她时时刻刻都需要运转内力来抵御寒毒,所以每每动用内力之后,就容易咳嗽。
  *
  白马镖局中。
  马扬旗坐在堂屋之中,面沉如水。
  虽然有意隐瞒,但合陆镇那么点大地方,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迅速传得满镇都是,幸亏马扬旗平日管理镖局颇有威望,虽然没压下库房失窃的消息,却将死了一个镖师的事给瞒得密不透风。
  他们排查了一圈,暂无合适的嫌疑人选,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陈深那边,并把人强行请了过来,拘在一个空屋子里头。
  刘宏安劝说:马大哥莫要心急,愚弟早觉那姓陈的小子不对,鬼哭寨是什么样地方,里面的寨主又是些什么人,他能全须全尾地脱身,不是跟人有所串通,就是有所依仗,在我们面前,却一问三不知,早些日子未曾出事,所以不去理他,他还当真以为自己能瞒得过大哥的慧眼么?
  在刘宏安身边,一位年过四旬,国字脸,皮肤微黑的汉子闻言,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叫杨挚,跟刘宏安一样,一直是马扬旗的左右手,从少年时,便与这位大哥一起,风里来雨里去,趟过无数险境。
  刘宏安猜到兄弟的心事,笑道:货物失窃,按镖局的规矩,责任便得着落在咱们仨人头上,你我无妨,马大哥的清誉,却不好因此受损,那小子分明有事隐瞒,将人困在咱们眼皮底下,也是为保万一。咱们敲打敲打,他若有不妥,自然难以隐藏,便是此人果真与镖局里的事情无关,只要能问得一些机密,也可抵得过货物失窃之罪。顿了顿,又道,那姓陈的小子自言武功不行,但我令弟子去试了试他武功,嘿嘿,马大哥,杨兄弟,你们可知,他竟是个内外兼修的出色人才。
  杨挚:刘二哥可问到了他的师承?
  刘宏安摇了摇头:那小子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明言,想来武林中各个门派里,常有些不肖弟子叛逃出门,若是没什么不可言说之事,又何必隐瞒师承,又何必隐藏身手,远远躲在掖州。换了你我,在如此年纪,能有如此武功,岂有不想外出闯荡的道理。
  ——合陆镇位于掖州,掖州地方偏远,多山林,多虫瘴,寒山以南还有夷人居住,他们各自都有了些年纪,也慢慢厌倦了江湖上的斗争,才肯就此安居下来,若是早个十来年,怕是待不住。
  马扬旗沉吟片刻:你可知道当日那位把人救出来的姑娘是个什么身份,与陈深有什么关系?
  刘宏安笑:愚弟与大哥想法一样,那位姑娘只露过两面,显然与陈深没什么交情,她师承不明,但精擅医术,又是女子,不过做中原人装束,未必是花蝶谷青蛾宫的弟子,或许只是有一些关联。
  马扬旗微微点头。
  掖州多有夷人居住,行事风格与中原人士迥异,当中有一个以女子为主的门派,名为花蝶谷青蛾宫,青蛾宫以毒入医,与南家堡同为掖州的两大门派,然而门派里的人不太外出,两边以寒山为界,很少互相往来。
  三人议论一会,最后以刘宏安作为代表,去找陈深讯问,另外两人在边上等待。
  陈深被安置在单独的院子当中,四面都有都由镖局中的好手看管,考虑他掌法精妙,而且身具内力,刘宏安在点了他穴道之余,还特地用掺了牛筋的绳索将其双手绑缚在背后。
  ——白马镖局这边把人带过来之后,就是刚开始那会问了几句,后面就一直干晾着,等人自己心中慌乱,便好问得多。
  陈深也没浪费时间,既然没人来找他,就闭上眼睛,开始修炼内力。
  吱呀——
  门从外面被推开,刘宏安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虽然失却一腿,但行动之迅捷,还要更胜于四肢健全的普通人。
  杨挚与马扬帆跟在后面,这间屋子分为内外两隔,他们就停在外隔那边,听着刘宏安与陈深的对话。
  双方见面,简单寒暄两句,就切入正题,刘宏安一直在打听陈深武功的来历,后者却始终不肯回应。
  刘宏安皮笑肉不笑:陈公子莫怪我等生疑,你明明武艺高强,一身内力,此前却始终假扮出一副不会武功的样子来,蛰伏在镇中,又是为着什么?
  陈深在心中叹气,他既然答应了孟瑾棠,不透露对方教授武艺之事,就要将事情隐瞒到底,如果告诉旁人,自己修习内力还不到三个月,那跟直接告诉旁人自己的武艺其实来自那位青衣姑娘,又有什么区别。
  刘宏安见他沉默,又冷笑了两声:陈公子不会是想说,你本来的的确确是不会武功的,结果最近被人指点了一番,就修炼出一身惊人武艺?
  陈深:……刘大侠过誉了,在下这点微末道行,哪里算得上什么惊人的武艺了?
  他本来还担忧会泄露孟瑾棠的秘密,但看刘宏安的样子,就算自己真的实话实说,也肯定会被当成编瞎话的,估计还得被批评两句编瞎话的时候不够走心……
  刘宏安面色颇为冷酷,与他平日和气的样子大为不同。
  陈深心想,对方突然发难,想来是白马镖局这里,发生了什么严重的意外,可刘宏安等人为什么不怀疑是内贼作祟,却怀疑是外人下手?
  他日日居住在合陆镇上,纵然不去打听,有些事情也会流传进耳朵里,比如说前些日子,马扬旗曾去外地保过一趟镖。
  如果马扬旗在保镖途中,遇见过什么不妥,自然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所以这趟镖应当走得十分顺利。
  陈深心有困惑,也就这么问了出来:在下曾听说镖局内库房失窃,按说镖局库房,必定把手严密,想来由内贼下手,一定比外人要方便得多,诸位又是为何非要询问在下不可?
  刘宏安闻言,脸皮抖了两下,却没有回答。
  外隔那边,杨挚看了马扬旗一眼,目光之中,似也有些不解。
  刘宏安沉吟片刻,呵呵笑道:也不是怀疑公子,只是有些不解之处,想要请教公子。
  陈深苦笑:便是有事相询,也该告诉在下,究竟有何赐教。
  刘宏安:白马镖局在镇上那么些年,始终平平安安,直到今年,先是鬼哭寨的贼子们前来找麻烦,后头又遇见了旁的意外,一事连着一事,所以想请公子将当初之事原原本本讲述清楚,也是释他人之疑,证明公子的清白。
  陈深叹息:在下早便说过,鬼哭寨一事,实属误会,在下当初心灰意冷,不愿行走江湖,所以才返回家乡,可是鬼哭寨之人,总以为在下返乡是有所图谋。刘先生想,在下返乡已有数年之久,若是果然有什么图谋,那么长时间,早就将事情办完离开。
  他其实并未说谎,只是隐瞒了那位镖师将地图残页夹在自己书中的事情。
  刘宏安淡淡道:又或许那件事太过困难,陈公子无法解决,非得找人援手不可。
  他这句话,几乎是在直指陈深与鬼哭寨之人串通。
  陈深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刘宏安想动手拷问,又有些担心对方背后有人,试探道:陈公子一直不肯明言武功从何而来,但我倒是猜到了一些,你的掌法纠纠缠缠,不像正经武功,难怪不肯告知旁人,指不定是从哪个小娘皮身上学来的……
  他对着陈深说了一些乱七八糟不干不净的风话,忖度对方涵养再好,也必然无法忍耐,就算依旧不说师承,盛怒之下,自己也能猜到点端倪。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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