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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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仟背着戏柠舟, 只觉这人轻得只剩下骨头,身体也冷如玄冰。身旁的空气被灼烧起来, 梁仟却没有喘一口粗气,他先是将目光往高出放,脚步踩得很稳、很快。
  这座山是睦大对面众多山中的一座, 算不上大的, 但却有个独一无二好处——人们利用这座山的最佳位置,从山中开垦出一条建设房子的道路,房屋的最高顶端和山坡连在一起,其他的排挤出去,想来应该是无人居住的老房子了。苏勤能够在山上找到这么个可以装下笼子放心发疯的小别墅,也是靠着此处无电无网无信号,更别说人了。
  戏柠舟安静地趴在他身上, 如果不是耳畔传来少年轻轻的呼吸声, 肩上能感觉到对方微薄的心跳, 梁仟都会以为自己背着一具尸体。
  不知道对方受了什么刺激,从刚才起就再也没有开口, 随着他跳动的颠簸, 背上的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梁仟紧紧地挽着对方的膝窝, 对方苍白的双臂交叉在他的脖子两侧。
  梁仟试图说些什么,但身边一棵又一棵的树因为火势倒下,烟气开始笼罩着人, 梁仟的双瞳冷得可怕, 气息没有任何紊乱。他背着人跳上斜坡, 往最高处的地方看去。
  “……”
  梁仟能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没有说话,身旁哔哔啵啵的炸裂声让他选择忽略掉对方的来电。
  就在男人放弃掉这通可能是破案关键的电话时,他背上一直没有动静的少年忽然嗤笑了一声。
  很轻,但是梁仟听见了,还听出了里面夹杂的无奈和些许嘲讽。
  随后他视线里的一只手臂忽然放松,移开。相应的,裤兜里轻了一下。身后的少年不知道按了哪,单手就点了接通拿在耳边,从容笑道:“喂?”
  戏柠舟替他接了电话,为了保持平衡,少年一只手在接电话,一只手由原本的自然搭着改成了弯曲勾住梁仟的脖子,有意无意地将脑袋凑近对方的耳畔,又用那蛊人的声线问了一声:“喂?”
  梁仟看都不用看就能想想出少年在他耳畔那双狡黠的双眼。
  陈凡先是因为接电话的人员不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皱起眉忍住火气,质问道:“戏柠舟?你和梁队在一起?你们干嘛呢?警局紧急报案不知道?!对方已经出手了,这次的动作很大,估计会是最后一次,我们要是再抓不住凶手,时间上就压不住了,你们还有时间……”
  戏柠舟无所谓地将手机拿开了些,等对方差不多念叨完了他才问:“……抱歉,你说什么?信号不好,我收不到……”
  陈凡:“……”对方好像真的信号不好,他都听得断断续续。
  “我跟你说,没有办法磨蹭了,不管你是不是……受害者这次及时报案了……你们最好……喂听得见……你们在哪呢?!”陈凡的公鸭子嗓音就算通过信号不好的手机还是能被传达得一清二楚。
  戏柠舟微微俯下身来,他左看了看,又往山顶上的房屋看了看,觉得能存活下来的概率还是蛮大的:“……不用担心,没事……很快回来……就是有点热……比较麻烦……”
  陈凡都要疯了,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严重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他终于压不住脾气了:“别玩儿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对方这一次的人数不知道多少,警察局想要立刻检查敬老院的人员,结果大半夜的别人拒绝,说是会打扰到老人休息,我们又为了避免舆论和人家之前说的是‘老人自杀’!总不可能直接站在台子上拿大喇叭喊什么——‘谁是凶手’这种傻逼举动吧!……”
  戏柠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山上的火,越烧越大,红色的光印在他蓝色的瞳孔里,活跃得像只精灵。
  “……啊,是吗……”戏柠舟说完这话直接装作山上没信号,手指快速挂掉电话,然后放下手臂,拿着手机将双手都圈在梁仟的脖子上,他偏头,靠在男人的后肩上,瞳孔又开始失神,倒映着那些愉悦的火苗,一寸又一寸地吞噬着梁仟脚步后的土地。
  火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东西,它映照了太阳,映照着生命。或许是另外的一种造物主,它是每个人都曾向往的东西——但是它也可以毁灭生命,躲藏在一支星火里,被风一吹,可燃遍生野。
  “我第一见到你,不是在国内,也不是在警察局内。”戏柠舟靠在对方忽然僵硬一瞬的后背上,双瞳发散,自顾自道,“……那是在国外。你穿着黑色随意的衣服,靠在百层高楼的楼顶上,左右手举着一支枪,单闭眼,瞄准的是百层高楼对面的那栋小型公司里。”
  梁仟耳膜一炸,想起那次在国外当做消遣一样的任务。他背着少年跑,并没有打断他这场回忆,毕竟……预感告诉他,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是专业国家级狙击手,一只不死的鹰。但是你那标志性的黑瞳黑发却过早告诉我,你和我来自一片土地。”戏柠舟身边越来越热,火势借助暖风越涨越大,红色映照着他的脸颊,却没有给他带来一份生气或者怀念,“……你准备狙击掉对方大楼里的一个目标。”
  “站在楼下,只能看到你的上半身,百层高楼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清你的每一个动作。”戏柠舟将耳侧靠在他的背上,似乎透过男人的背听到了他一步一步加快的心跳,“……你的动作很随意,先是拿着那只枪,把自己靠在围栏上,嘴里叼着烟,也许是黑发过长,你还伸手去将额前的卷发往上捞了一下,露出那双狭长的双眼。”
  梁仟的表情一直凝固着,不知道究竟听清背上的少年说了什么话没。男人疾步穿插在越来越炎热而狭窄的山路上,没有被少年超乎常人的记忆力所震骇,也没有作为狙击手暴露目标而感到惶恐。
  “你的三股肌肉是绷紧的,但是腋窝下面的动作很轻松。你没有把肌体上的最佳针对点放在目标上面,也没有把最佳逃亡位置选在身后。尤其是……你还没有同伴。”戏柠舟交叉在梁仟脖子上的双臂忽然放松了一些,他鼻尖充斥着那些难闻的烧焦味,“但是你那双犀利而超乎常人的双眼一直没有放过对面楼层的倒数第三十七层、第七个房间的、第五十六号办公桌,以及那张桌子上的人。”
  梁仟隐藏在卷发下的瞳孔忽然缩小了一分,他的记忆力已经算得上强悍,戏柠舟说的是几年前执行的任务,他当时挑好的最佳狙击点正是戏柠舟所说的位置,但光光凭借百楼下的视线,想要抬头都困难,更不用说看清楚楼顶有个隐匿的狙击手,看清他的目标,看清他的任何动作,甚至看清他眼神里的思想。
  果然那双蓝色的眼睛,不只是作为艺术的摆设吗?
  可他记得,戏柠舟有近视。近视眼就算戴上眼睛也不可能看得比常人清楚,更不用说常人都看不到的东西。
  但他没有问。
  ——这个世界上特殊的人太多了。
  “……然后你进行了大面积的扫射。”戏柠舟说着就笑了起来,梁仟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在耳畔忽然变得温热,“怎么说,站在楼下来看这种事情真是一场艺术,玻璃碎片从最左端开始破裂、炸开,那是防弹玻璃,被特殊的子弹穿破的爆炸力自然也不一样,一层楼的蓝色玻璃碎开,掉下来,像下了一场晶莹的雨,用生命来看。”
  “这是……那个国家被强行压下来的‘七九九扫射子弹事件’,七月九日,合计中弹人数的子弹处理加起来约九十颗,弄死了整层楼当时在场的所有高层。”戏柠舟回忆道,“作为观众幸存者之一,这真是一场所谓恐怖.分子的大戏,他们都说你没有留下活口。”
  “楼层的中空导致上层坍塌倾斜,直接压死了第三十七层的所有工作人员。”戏柠舟的语气淡淡的,和身边越来越大的火势不相符合,“但是他们错了……”
  梁仟一直猛跳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恢复平静。
  “你还留下了一只猫。”戏柠舟笑着,在他的耳畔轻语,“那只由高层人员养在办公室里面的猫,你利用狙击的间隙弄死了很多人,但是也很凑巧地‘挡开’了那只猫的路,如果不是对面有微型摄像头,还被上面的人调出来反复研究,我恐怕都不知道,你居然能够放走一只猫,让它利用自己的求生意识从三十七楼压低前就直接跳到了三十六楼的窗户内。作为一名专业狙击手,这种放走任何一个生物的举动,是不允许犯的错误吧?”
  “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却因为一只畜生的活路而动脑子想了最佳的狙击范围。”戏柠舟淡淡道,“想要救下任何可以救助的生命,却又要故意放弃?”
  “杀死没有牵连的人,无所谓如喝白开水。”
  “从不尊重别人的生命,却还要来这个地方做警察,说什么扬助幸存者。”
  “做警察从来吊儿郎当,明明有那个机会救人,却选择拖沓。”
  “明明很生气我故意给凶手机会,面对我时却还压抑着怒火,选择什么都不问。”
  梁仟看不到戏柠舟的表情、眼神、动作。他也听不出少年语气里有什么鄙夷、不屑、恶心。
  男人只是感觉到,气息冰冷的少年俯在他的耳边,用那蛊人的声线轻轻地说。
  ——“像你这样的矛盾体,
  我怎么该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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