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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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里追她的人非常多,有几名优秀的男生和宋方霓走得很近,而“老宋”的花名就牢牢地跟着她了。爸爸新开的理发店据说生意不错。他依旧负责理发,继母则接替了妈妈的工作,忙里忙外的。宋方霓会在国外跟爸爸视频,每次超过五分钟,继母就过来催着吃饭,或者说客人来了之类。
  慢慢的,宋方霓和爸爸联系也少了。
  之后只清明回去一次,是陪爸爸给妈妈扫墓。
  她的宿舍总是人来人往。宋方霓依旧忙着打工,但赚来的钱不需要给任何人,而是自己留着。
  欧阳文约了宋方霓好几次,她才有时间出来。
  他们坐在欧阳文的跑车里。“哎,你太忙了,咱们高中同学同班聚会都没来……”欧阳文说,想起之前在夜店的插曲,不由迅速地看了她一眼。
  宋方霓仅仅是笑了笑。她的衣着变得精致,但说话依旧很少,总让人多打量几眼。
  “你毕业准备留在上海?”
  “没想好。”宋方霓刚想这么回答,跑车内的电台音乐自动放了下一首歌,前调有点布鲁斯的感觉,随后传来一阵歇斯底里又略带怪诞的男声。
  像个别扭造作的女装大佬,大着舌头唱歌。她听了微微皱眉。
  欧阳文伸手把它关了,随口说:“最近非常火的一首歌,你整天带着耳机,难道没听过”
  “叫什么名?”她随口问。
  “哦,《百无一用是缱绻》。”
  一个有点老气还有点长的文艺歌名,她不太感兴趣,还是说:“有机会听一下。”
  欧阳文点点头,他说:“我估计留在上海,不回去了。待在爹妈身边真的太烦,他们各种管东管西,还是自己住好。更自由。”
  宋方霓倒也想到罗姨和爸爸,他们一家三口如今过得挺好,而在潜意识里,她其实也不太想回去。那个抚养她长大的城市,留给她的总是令人不快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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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恋爱的情侣,通常在毕业前就纷纷分手。
  到了毕业的最后几个月,欧阳文也和他大学时期交往的第不知道多少任女朋友分手了,对方哭哭啼啼的,但又转头跟别人说,欧阳在上海送她一辆跑车,当作分手费。
  说八卦的人和传八卦的人都很羡慕。
  宋方霓在毕业的最后几个月,她搜索页面的常用词,跳出的第一个名字依旧是梁恒波。
  她知道梁恒波回国了,他不怎么热衷于拿高分,也不爱参合任何团委和学生会,只是跟着老师和学长做项目。最关键的是,他身边跟着的女生,确确实实地变成了裴琪。
  宋方霓辗转地通过别人,得到一张梁恒波的近况照片。
  但看到照片的瞬间,她就愣住了。
  这是一张合影。
  梁恒波和他们学校那群天之骄子站在拉斯维加斯的trump金色大楼前,他站在最中央,却也没有高中时的沉稳俊秀。
  反而,他胖了。
  脸整个都是圆的,仿佛还有小肚子,头发也长了。整个人显得疲怠且朴素无华,穿着黑色的衣服。
  身后洛洛走过来,顺口问:“哦呦,这是谁?”
  当听到照片上的男生就是她内心极其割舍不下的前男友,全宿舍的女生都像小麻雀般地围了过来。
  照顾着宋方霓的情绪,但是,整个宿舍女生统一给出的评价是:就这?
  传说中,风华无二的梁恒波。
  就这?就这?
  他值得让老宋念念不忘吗?
  大家笑嘻嘻问,比起他的长相,是不是仰慕他的才华。
  又好奇地问他们怎么分手的——他劈腿?他变心?他妈宝?他脾气差?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
  宋方霓没法回答这些问题。
  内心的某个部分,梁恒波仿佛还和她在一起,他们只是陷入一场且唯一一场的冷战。他们并没有分手。
  她强笑着辩解说:“还好吧,就是长胖了点,但男人胖了的话很稳重啊,而且,胖了好,胖了身体健康,他以前太瘦了。何况,他现在还是很帅的啊。你们仔细看看。”
  几个室友默然,纷纷带着“你开心就好”的复杂神情对视了一眼。
  等宋方霓去卫生间刷牙,剩下女生们还在叽叽喳喳讨论大学男生怎么都丑得像猿猴,什么什么都不行,又说长得好看的男生不缺女友云云,又说了欧阳文的慷慨英俊。
  继续挑剔半天照片所有男生的长相后,大家纷纷说宋方霓真是瞎,中国男人真的不行,中国女权要奋起,为什么一朵玫瑰总插在那什么什么上。
  凌晨两点左右,宋方霓依旧没有睡着,耳边听着室友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凝视着梁恒波的照片。
  她走到走廊,给梁恒波的邮箱发了一封也是最后一封的邮件。
  “你们大学的伙食有那么好吗?以前忘记告诉你,我们学校的食堂不差,三食的宜宾燃面、赤豆糕和小笼包都很好吃。南区六教附近,还有一家餐厅,咸蛋黄冬瓜很特别。不知道毕业以后有没有口福再回来吃,如果,你也喜欢这些,我可以给你寄往美国或北京,或者,寄到你所在的任何地方。”
  一秒内就被系统挡回,邮件又躺在她的邮箱。
  梁恒波依旧拒收着她ip地址的所有邮箱。
  宋方霓重新躺回到床上,戴着耳机。
  播放列表里是bob marley的《no woman, no cry 》。公主号:
  rise and shine 雷鬼音乐经常是欢快的旋律,配着诗意歌词,歌词大意是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拥有很多心爱的人,也失去过很多,但是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总会走在光明的路上。
  她默默流泪听着它直到天明。然后,她跟自己说,放下吧。
  不过是一场谈了半年不到的恋爱,本质上能有多深刻呢?
  只是因为自己主动分手,难道真要让男生成为心口的创伤?
  关键是,宋方霓跟自己说,不要变成那种软弱无能、会且只会为爱伤痛的女孩子。她读过那么多书,学习成绩那么好,也去过了几个国家,应该放宽一点眼界。
  本科终于毕业,宋方霓再次作为当届的优秀毕业生发言。
  当天,晴空万里。她戴着学士帽,握着毕业证书,底下熙熙攘攘的人。有她的朋友,还有很多人的家长,虽然爸爸因为罗姨的阻拦没有来,她的前男友也没有来。他们都留在另一个沉重的城市。
  她闭闭眼。
  就是这样,宋方霓毕业后顺理成章地选择留在上海。
  第25章
  比起她的同学大部分想进政府机关或从事新闻行业, 宋方霓在就业选择上顾虑良多。以前对她来说,几乎没有哪条职业道路是绝对不可以的。
  但是现在,她发现生命里那种广阔可能性的东西变薄了。
  不轻松。真的不轻松。
  她在毕业前投递且拿到最好的一个offer, 是来自麦肯锡咨询公司,之后收到的也都是些咨询公司。还有几个大学同学决定创业,邀请她加入他们创业公司。
  但权衡一下,宋方霓选择入职之前实习的外企。
  这家外企的名字在国内消费者的脑海里属于冷门, 却是乳品食品行业的龙头跨国企业, 占全球乳品交易量的30%。她入职时的待遇和职位, 是她们那一届毕业生里的佼佼者。
  但也是忙。她在餐饮部轮值时,正值芝士奶盖茶从台湾引入大陆,几家奶茶公司抢夺份额。团队也要跟进区域原料研发, 而仅仅是第一?的出差频率,就让她成为航空公司的金卡会员。
  忙碌,是最好的解药,至少把小情小爱都冲淡了。
  宋方霓入职后很讨外籍上司和同事们的喜欢, 她工作的时候,好像有个周密的机器留存在大脑,总是知道什么是对的, 什么是错的。
  在外企, 市场部和营销部总是锋芒对针尖。两部门有时候会组织联合讲座。宋方霓作为管培生,还要频繁地参加各种培训。
  培训的休息时间, 有几个打扮时髦女生聚集在圆桌左右。
  四周够吵了。所以宋方霓光是坐在那里,没有加入对话, 她安静地用手肘压着笔记本电脑,打开不锈钢保温杯。基本上城市白领都有个保温杯,装着早上冰好的咖啡。
  都市人的娱乐方式总是很多样。攀岩徒步, 读书会,学泥塑和绘画,看话剧。
  营销部的一个实习生小佳就说追国内的地下乐队,会请假参加各大音乐节。
  小佳最痴迷的地下摇滚乐队,叫“浪客白条”,主唱是一个经常歪着嘴哼唧的北方男人,外号叫“二猴子”,染着一头惨绿色如水鬼般的长发,唱歌时爱嘶吼且大舌头,爱在舞台上扭屁股。
  小佳不遗余力地向他人卖安利,公放了乐队的歌,说这是他们最出圈的歌《百无一用是缱绻》。
  午休的时候又聚在一起,小佳强迫大家看视频,是采访乐队的短视频。
  摇摇晃晃的视频里,有人问主唱二猴子,知不知道天后张雪雪最近发了新专辑,主唱撇着嘴说商业歌手唱歌是真他妈难听,随后,话筒传到贝斯手,再传到键盘,传到鼓手。
  视频放到最后,冷不丁的,有一个音色偏低,但有质感的男声说:“……别对我拍,我不太认识她”。
  宋方霓手里的保温杯突然倾倒桌面,里面的冰咖啡像未凝固的琥珀顺着桌面的纹理四处流淌。周围的女生纷纷惊呼,站起来,生怕咖啡溅到自己套装上。
  宋方霓跑去卫生间,颤抖用自己的手机重看了刚才的视频。
  只是一段无聊的短访谈,乐队经纪人拍的。
  镜头在几个乐队人员的脸上一晃而过,也都是模糊的,甚至没有拍到最后男人的脸。实际上,在最后那个男人说完“不认识她”后,短短的拍摄结束了。
  那音色低沉到可以消失在外面卫生间的流水里,音量调再高也听不清。
  但宋方霓绝对不会认错,虽然,只有五秒,他们曾经多次语音,他曾经亲昵叫过自己“宝宝”……
  这是梁恒波的声音。
  乐队主唱的脸也是越看越眼熟,随后她发现,这人自己认识,他是当初梁恒波带她去听过排练的乐队主唱,梁恒波还用钥匙砸过他。
  宋方霓把视频反复看了半个小时,回到家后,就在搜索框和linkedin打下他的名字。
  梁恒波被本校保研,她记得他曾经说过要读到博士,但他读到研究生就不读了。
  梁恒波并没有转行搞乐队,他目前入职一家互联网公司,目前是什么技术的首席代表、
  能查到的公开信息,也就那么多。
  宋方霓快速在通讯录里搜索梁恒波母校毕业的人,想打听梁恒波的信息,但准备发消息询问那一刻,止住了。
  工作两?了,很多大学同学传出婚讯,她今?五月份当了洛洛的伴娘。
  有多渴望听到梁恒波的消息,就有多害怕知道一些消息,比如,他可能已经结婚。
  他在另一个城市,她在上海,加上各种事。经历长久的无回应和绝望后,她早已经不再有和梁恒波复合的念头,但是宋方霓很清楚,她宁愿两人断联,也没有勇气看到梁恒波和另一个女孩的婚纱照。因为,她会弱小到被这个信息所彻底地打垮。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梁恒波就是她心中的“怯”。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变成死缠烂打的人。但黄粱一梦那么多?,自己依旧不懂爱也不懂放下。
  宋方霓躺在出租屋里的床上,把耳机戴到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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