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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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言意以为是军中要加餐,没敢耽搁,赶紧去灶上了。
  李厨子给她一张单子:“你去找赵头儿,把做这些菜需要的食材过了称拿过来,给他说一声,钱我后面垫上。”
  取食材过称记账姜言意知道,但垫钱什么的,她就有些迷糊了。
  秉着多做多看少说少问的原则,她取了单子直接去找赵头儿。
  赵头儿看完单子后,爽快把食材拿给她,过称时随口唠叨了两句:“如今西州大营变了天,老李这私灶后面不知还开不开得下去……”
  姜言意一惊,原来李厨子现在做的菜是偷偷卖给军中将士的。
  难怪李厨子取食材要给钱。
  她从赵头儿口中隐晦得知,前任大将军在任时,因为军中伙食不好,士兵饿得半夜跑出军营到附近阵子上偷东西吃,惹得周边百姓怨声载道。
  李厨子开这个私灶后,吃不饱或是嫌饭菜难吃的将士就会到私灶来买吃食。前任大将军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李厨子每年都会把开私灶赚的钱拿出一大笔去孝敬前任大将军。
  如今四海升平,国库丰盈,朝廷也没有短西州大营的钱粮,西州大营的兵天天吃粗米,显然是上面的人贪了。
  贪的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姜言意拿了菜回灶上,按李厨子的要求把菜都处理好,她手脚麻利,人又勤快,不管李厨子炒菜时要什么,她都能及时递上来,甚至有些调料或工序李厨子忘了说,她也能备好。
  李厨子想起刘成给他打下手时,经常手忙脚乱,不由得叹气。
  今日的私单做完后,饭菜都装进了食盒里,没过多久就有几名将士过来提食盒。结了账之后又给了李厨子一张新的单子,那便是明日要做的私单。
  其中有个食盒是中午给火头军塞好处的女人过来提走的,姜言意这才明白她们跟春香之前为何没吃粗米粥。
  其他人都下工回营了,但时辰还早,李厨子和另外几个厨子今日得了赏钱,心中高兴,便在营房外摆了桌子,温上一壶小酒,简单做了两个下酒菜,吃酒唠嗑唠嗑。
  姜言意到现在肚子还饿着,她虽有钱了,但见李厨子和赵头儿几人吃着小酒聊得正酣,也识趣的没去打搅说自己想买吃食。
  ——李厨子他们做的私单都是提前一天预订的。
  自己虽能下厨,可取用食材还得让赵头儿过称。进火头营第一天就想着给自己开小灶,显得没规矩,
  她看了看之前的粥桶,见里面还剩了些粗米菜羹,尚有余温,便找了个碗舀了些,蹲到角落里小口小口喝着。
  正在此时,外面来了两个刚换岗下来的哨兵。
  夜寒露重的,其中一人搓着手臂问李厨子:“李头儿,还有吃的没?”
  李厨子几人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歇下来都有些皮懒,这个点他们也不开灶了,便回绝道:“早过饭点了,哪还有吃的。”
  “李头儿,您的手艺大伙儿都知道,您随便弄点吃点给我们兄弟就成。这一天下来就早上啃了两个粗面馒头,一会儿还要去换岗,实在是饿得不行。”哨兵把七八个铜板儿往桌上一放,跟同伴一起坐下了,显然是买宵夜的熟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厨子知道他们这些站岗的时常赶不上吃饭,二人跟他也相熟,实在是不好推拒。
  但自己喝了几杯小酒,有些微醺,不想动弹,他扭头就见姜言意正坐在角落里喝冷粥。
  女娃子生了一副好相貌,想来是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瘦得下巴都尖了,肤色在灯下看着十分苍白,头上还裹着沁血的纱布,更显得可怜。
  他动了恻隐之心,道:“这几个铜板你收着,给两位军爷弄些管饱的吃食来,给自己也做份罢。”
  第6章 酸辣粉  姜言意:大将军是个好人!……
  姜言意有些意外,李厨子的意思是把这单生意让给自己去做?
  赵头儿今晚也看出这女娃是个踏实勤快的,道:“你自己去取用食材,记着斤两回头给我说便是。”
  姜言意收下铜板,向李厨子和赵头儿道了谢,赶紧进营房弄吃的。
  两个哨兵见状不满道:“李头儿,您不亲自下厨啊?”
  李厨子锤了锤自己后腰:“在灶上站久了,腰疼。让新来的帮厨给你们做。”
  二人一听方才那女子只是个帮厨,顿时脸上不好看,一个帮厨能做出什么像样的吃食来?
  他们好歹是花了钱的!
  但顾忌着李厨子,对方又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到底是没好发作。二人不奢望能吃上什么好吃食了,只不耐烦催促道:“行吧行吧,随便弄些果腹的来!”
  他们说话声很大,姜言意在营房里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她自然感觉到了二人语气中的不快。
  她掂了掂手里的铜板,其实不太清楚这八个铜板能买什么,原身是尚书府千金,经手的都是金玉宝石,碎银都没摸过,更别说铜板。
  好在她之前帮李厨子去领过食材,知道各类食材的原价。
  这么一估算,八个铜板差不多也就是两碗面的价钱。
  她去库房取面粉,才发现预留的面粉已经用完了,剩下的是留着明早给将士们蒸馒头的,万不能动。
  这可如何是好?
  姜言意瞥见一旁有预留的芡粉和红薯粉,眼前一亮。
  深秋寒夜,吃碗酸辣粉暖胃再好不过!
  在这里,红薯粉的市价还远低于面粉。
  她不太会用古代的称,但凭借自己多年当厨子的经验,经手一掂也能把重量估摸个八九不离十。
  赵头儿放心自己一人来取食材,那是对她的信任,若是缺斤少两则会给赵头儿留下不好的印象,姜言意回头向赵头儿报账时为了避免万一,刻意把斤两往高了些说。
  取了食材,她回营房生了火,起锅烧水。
  她把芡粉和红薯粉倒进一个小盆里加水搅拌成至糊状,等锅里的水快烧开时,找了个大漏勺,把勾兑好的生粉倒入大漏勺里,用力拍打生粉,漏孔里瞬间溢出了粗粉条。
  等粉条煮好捞起来,控干锅里的水,下宽油酥了一小碟花生米和黄豆。
  粉条和配料都准备好了,姜言意找出两个大海碗调好底料后,放上油泼茱萸和陈醋再加汤一冲,那股酸辣味瞬间就出来了。捞入粉条撒上先前炸好的花生和黄豆,再放了些葱段和香菜末,光是瞧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可惜没有肉啊,这酸辣粉做得终究是不够完美。
  她找了个托盘把两碗酸辣粉端出去:“两位军爷慢用!”
  两个哨兵咋一抬头,被姜言意在灯下的那个笑容晃花了眼,心说这小娘子的容貌比起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一看碗里的粉,心中才压下去的不快又升了起来。
  碗中的粉从未见过,颜色灰不溜秋的,远不如面条白净,用的肯定不是什么好面粉。而且粉条都快抵上筷子粗了,这揉面做粉的功底真叫人不敢恭维。
  他们花钱就吃这么个东西?
  有心想发脾气说道说道吧,一瞧那小娘子还言笑晏晏地看着他们,二人又歇了动怒的心思。
  自我安慰这粉也不是全无优点,至少装碗好看,配料多,味道闻起来好像也还不错,
  其中一人犹豫了片刻,拿起筷子挑起一根粉尝了尝,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又尝了一根后,咂咂嘴回味了片刻,直接用筷子挑起一大口开始嗦。
  同伴见他如此,还以为他是想讨好做粉的小娘子,心说这憨子在这些事上也不憨嘛。他也拿起筷子开始吃,乍一入口,眼都瞪圆了。
  粉条又酸又辣,劲道十足,油炸过的花生和黄豆酥脆生香,一口下去,舌尖发烫发麻。
  这其貌不扬的粉竟有这般滋味!
  他赶紧埋头跟同伴一样开始大口吸溜。
  边吃边含糊不清问:“这是什么粉?”
  自己的手艺能被食客肯定这是一个厨子最大的满足。
  姜言笑得见牙不见眼:“酸辣粉。”
  外边有李厨子他们看着,姜言意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回厨房赶紧给自己也整了一碗酸辣粉填肚子。
  李厨子方才见姜言意端出两碗这么粗的粉条来,就觉得辣眼睛。
  他当了大半辈子的厨子,还没见过有哪个厨子把粉做得这么粗这么难看的,瞧着就难以下口,不免对姜言意的手艺有些失望。
  两个哨兵这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在李厨子看来是他们饿狠了,暗自摇了摇头同情他们。
  但两个哨兵吃完后,临走时又掏了钱给他,说是明日还要来吃这粉。
  李厨子觉得他们明日再来,只怕为了吃这粉是假,想看做粉的女娃子才是真。
  收碗的时候,他瞧见碗里汤底都喝干净了,还有些纳闷。
  须臾又笑着摇了摇头,暗叹一句果然是年轻好啊。
  *
  姜言意回到原先住的营房时已是亥时。
  但营房里的女人们都没睡,里边灯火通明的,还有带兵的小头目拿着册子在登记什么。
  姜言意一进门,就有好几个女人主动跟她打招呼,热络得让姜言意有些不习惯。
  她问了句:“这几位军爷来这里做什么?”
  “说是要登记我们的姓名籍贯,隔壁营房不是有个女人得疟疾死了么,下午有两个将士抬了副上好的棺材来把人敛尸葬了。但那女人是早些年被人抢到这里来的,平日里大家都叫她惠娘,可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不知晓。如今人一死,连个碑都不知道怎么怎么给她立。”
  “听说那棺材还是大将军赏的,大将军果真宅心仁厚!”
  “上个管理这边营房的小将前几天才被砍了脑袋,新上任的头儿发现原有的名册跟营妓人数对不上,怕大将军问起怪罪,这才重新拟了名册。”
  姜言意听着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说这些,心口怦怦直跳。
  她是个黑户,被查出来了还不知要怎么处置。
  如今国泰民安,家家户户都上了户籍的,毕竟徭役赋税还是国库的一大笔来源。
  置办房屋就不说了,想要出远门也得拿着户籍去官府开路引才行,若没有路引贸然出城,是会被抓进大牢里去的。
  她要想离开西州大营后也能安身立命,必须得先搞到一个户籍。
  姜言意挤在人群里看别人是怎么登记的。
  “名字?”
  “籍贯?”
  “何年何月犯了何事被发配到西州大营来的?”
  小头目公式化询问。
  大多数女人都是犯了事被发配过来的,答话之后,小头目便在以往的名册上核对,确认无误之后才传下一个。
  也有人是跟死去的惠娘一样被掳来的,她们答话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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