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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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她安慰他,心里好受了些许,成功将顾九注意力转移的感觉很好,终于不用纠结那些天都发生了什么,只是想到那夜顾九绯红的小脸,他轻咳一声再道:“风凉,我送你回屋里去。”
  顾九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就这般一前一后,万籁俱寂,一路沉默,内心却是温暖,即使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江南梅花庐,那一路的草香,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道……
  一连三日阴寡月再未见到靳南衣,卫箕带来的话是:公子不见任何人。
  只有靳南衣自己知,他在撑着最后一口气。料理身后事。
  一身素白色棉布衣裙的女子推开房门,将一碗粥放在书案前,男子斜靠在梨木大椅上,就顾九的方向来看似乎是睡着了。
  靳南衣知道是顾九来了,依旧微眯着眼睛闭目养神,他这几日很累,或许该说,他从未过的愉快过,江南这边有父亲生前划与他名下的店铺,这些都需要他的打理,为了他的母亲他处心积虑的想要再进汾阳再回长安,获得靳氏的认可……
  自父亲死后,他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苦读参加科举、努力经营父亲留给他的东西让母亲和自己过得好些……
  顾九在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以后,放下案盘就准备离去。方迈动步子就听得那人咳嗽一声。
  她回头,正巧瞧见他身上的毛毯从地上滑落下来。
  望了眼四下,天人纠结了小半会儿,顾九才上前去半蹲下身子将那毛毯捡起,上好的触感,顾九第一次摸到这么舒服的毛毯,可是明明是毛毯为何可以和丝绸一般舒服……
  来不及她多想,她抖了抖毛毯,轻轻地将它搭在那男子的身上。
  只是这样睡着,不会不舒服吗?她凝着他的脸,若不是那粒胭脂痣,这样静静的闭眼睡着,她还真瞧不出他与阴寡月有哪些不同。
  只是,他看着好乖哦……阴寡月睡着的时候总是微凝着眉,似心中有千千结。而他如此虚弱又如此温润,唇不及寡月的薄,有些微嘟的感觉……。
  纤长的睫毛微动了一下,少年就这般睁开眉目,潋滟之光下是温和的笑意。
  顾九大眼盯着他一眨不眨,突然意识到自己墨墨窥视的人已经醒了……真是丢人……
  “那个,那个,你为什么不见阴寡月呢?”她挠挠头说道,以减缓自己的难堪。
  靳南衣果真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男子,他知她的窘迫,他实在不是有意睁开眼,只因为她再多凝他一会儿,他的脸就可以烫孰鸡蛋了。
  “因为我在思考把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强迫着别人去做,到底对不对……”
  “就是孔圣人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顾九反问道。
  靳南衣望着顾九轻笑了,苍白的手指捂住唇:“算了,我纠结着的问题再要你去纠结也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顾九瘪瘪嘴:“你怎么就知道我‘欲’或者我‘不欲’?我倒是很乐意帮助靳公子呢。”
  “你愿意帮我?”靳南衣问道。
  “你看,我和寡月在你这里吃着你的用着你的,不能帮你这个梅花庐主排忧解难如何担得起你的收留之情呢?”
  “哈哈……”靳南衣笑出声来,“你也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他说道眼中似有深意,忽地他端起顾九早先放在书案上的粥,伸手搅拌了几下,又道:“若是你能带着寡月开朗起来就好了,他不该这个样子……”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默默的吃完粥,等他放下碗,只听他道:“寡月呢?”
  “刚用过晚饭,去房里休息了。”顾九说道。
  靳南衣咳嗽几声,笑着朝顾九勾了勾手指道。
  顾九送上耳朵,他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去将小卫箕给叫来,把马车牵到后院里,我带你出去透透气……咳咳咳……”
  啊?顾九惊讶地望着他。
  “去不去随你哦,你不是说要替我这个主人排忧解难的说?”他说道,苍白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好吧,可是你的身体。”
  “嗯,好些了,只是,若再不出去透气,估计是要不行了……”
  他说完,还附送上几声咳嗽,不知是假意而为,还是……
  顾九受阴寡月的深深影响,如今是一听到咳嗽声就心慌,好吧,你说了算谁叫你是病人呢?
  只是,真的要瞒着阴寡月吗?那只精明的美美的小狐狸,能被瞒住?
  “九儿先去换身男装吧。”南衣瞧见顾九眼里的妥协,微眯眸子说道。
  半盏茶的功夫,顾九换好衣服,卫箕也将马车停在了梅花庐后院子里了。
  顾九和卫箕齐心协力将靳南衣弄上车才长吁一口气。
  “怎么,九儿是怕寡月担心么?”躺在车内座榻上的少年说道。
  “才不是呢。”顾九嘴上这般说道,脸却已经红了,这几天忙着照料这只病得不是一般严重,那只病稍微好些的的确有些忽略了,这只又像要努力避开那只似的,真不知道那只有没有按时吃药。
  靳南衣也不再取笑她了,微眯起眸子,继续养神。若是到了,卫箕自然是会叫他的,只是苦了顾九没个人聊天,还不得抓狂?想到这里靳南衣唇角微微扬起。
  她顾九才不是那么没骨气的人呢,不就是没人聊天吗?她拿起车上一角的小柜子里的书册开始翻阅起来。
  都是些管理商铺作坊的书籍,咦,没想到这只还学这些?
  末了,看着天渐渐黑了,摇摇晃晃的马车,把顾九的睡意也摇过来了,撑着脑袋睡了一会儿。
  车缓缓停下,顾九也醒来了。
  “公子到了。”车门外卫箕唤了一声。
  靳南衣微微睁开眼,笑着望着又在瞧他的顾九。
  “呃,你别误会啊,这次我是来叫醒你的,哪里知道你醒得这么早,我这一转过身来你就醒了……咳咳咳……”顾九一个劲的解释。
  “九儿扶我下去吧。”靳南衣笑了笑。
  顾九想撞墙,终于理解了什么叫解释就是掩饰。她承认她就是想看着张脸,以前就想仔细看小寡月那只,只是他不给她看……呃,好像也没有不给她看。可是她怎么那么倒霉每次多看两眼就会被人抓个正着。
  “九儿。”少年又唤了一声,顾九立马回神上去扶他。
  下车后,顾九才看到这里是街市,若是街市就应该在城内。而马车停靠的地方写着三个清晰的大字“毓秀坊”。
  “少,少爷。”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妇女出现在他三人面前,身后跟着一群绣娘。
  众绣娘们一听苏娘对来人的称谓都上前去行礼,还不时打量着这个传言之中的‘少爷’,生得倒是俊逸脱俗,只可惜一副破落身子。
  “都不必多礼,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去。”靳南衣有些反感这些人的目光。
  苏娘一听,遣走了那些绣娘,将自家少爷迎进里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可是足足有三年未见少爷了,少爷离开老爷给二夫人安置在江南的宅院也已经有三年了。下人们不敢去寻,夫人派人去了,少爷也不曾理会,苏娘知道这是因为少爷的心结……每次她都是派人远远的看着少爷进城,再给少爷稍一些东西去,如今隔了三年,少爷未去见二夫人,却是先找来毓秀坊了,莫非是少爷遇上什么事了……
  “少爷。”苏娘亲自奉了茶,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九儿。”靳南衣却是拉着顾九坐下,将苏娘奉上的茶递与顾九,“这是毓秀坊才有的碧螺汀。”
  卫箕怔了下,苏娘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卫箕知顾九是女子,而苏娘不知。
  顾九倒是不觉得什么,接过他递给她的茶水,赞叹了一句。
  靳南衣见她喝完又给她斟上些,自己才默默的饮。
  待他放下茶杯才对苏娘道:“苏娘把毓秀坊最好的绣品拿来给九,兄弟瞧一瞧。”
  苏娘愣了片刻,随即低头答是,离开时余光打量着顾九带了几分深意。毕竟是她经营了数年的毓秀坊啊,公子莫不是一来就要她将这绣坊让给那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她咬了咬牙,内心微酸,但愿是她多想了,不过公子对那小子看着到底是极好的。
  不一会儿苏娘就带着几个绣娘和小厮到了内室。
  小厮们将重的绣品拿在手上,绣娘们拿着一些精致的较轻的绣品。
  顾九听苏娘讲解着,倒是颇感兴趣,以前倒也不见自己上心这些,倒是有想过认真学医。
  说起学医,她这又想起那一日,夜风递与她的地址,她记得也是轩城来着,不知夜风听闻寡月和她的死讯会怎么样?改日她是否该翻出哪个地址去找夜风让她去找的人呢?
  “九儿……”南衣再度唤她的名字,将她唤回神。男子秀眉微蹙,还真是一个爱走神的丫头呢!以后可得教给苏娘好好调教。
  靳南衣伸手示意苏娘带着一群人退下后,才捧着茶问道:
  “这绣品可好看?”
  “好看的紧。”顾九漫不经心的答着。
  “可喜欢?”他再问。
  “喜欢的紧。”
  “想不想要?”似乎渐入佳境了……
  “给寡月穿身上倒是风华绝代。”她微抿唇道。
  “呃,那倒是想要不想要了?”男子挑眉。
  “要就算了,看看倒好,穿成这样出门,难保他不被众女追杀啊!”顾九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
  南衣愣了一下,没听懂她具体说了什么,也不懂这是什么说法,但是大致意思还是猜测得出来,真是个有趣的女人呢。难挂小寡月对她如此上心,看着捧着,生怕她离了他。
  他放下茶杯,似乎觉得顾九说的话也有些道理,沉声道:“嗯,那就摆家里看看,不让他穿。”
  “……”
  “咳咳咳……”还没有等顾九开口这人就猛咳起来。
  “卫箕。快回庐园……”少年脸色苍白的吩咐道。
  顾九看着靳南衣痛苦的表情心下慌了,忙帮着卫箕将他扶出去。
  苏娘派人端上酒菜过来的时候,正巧瞧见三人出房门:“少爷,少爷这是……”
  “苏娘,少爷要回园子了。”卫箕急忙说道。
  “可是这酒菜我都命人安置好了。”
  卫箕哪里有功夫还管什么酒菜,忙道:“大伙分着吃吧。”
  “咳咳咳……苏娘我改日再来。”靳南衣着实耽误不得了,撑着对苏娘说道。
  卫箕心急马车赶得很,马车上顾九望着少年抱着毛毯嘴唇乌青、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发酸,她伸手将他身上的毯子弄得严实些,又将一旁车壁上挂着的斗篷取下来给他盖上。
  靳南衣感激的朝她一笑,如今吃凡羽大师的救急药也没有作用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顾九扶着南衣下车,等走来的卫簿扶下南衣,又跳下马车将手中的斗篷散落开来,披在了南衣身上。
  寡月就在在长廊那头,看着顾九搀扶着南衣进了房。
  他心中升起一些复杂的情感,连自己都道不明……
  ——
  数日后的梅花庐,绵延的秋雨,肃杀夜风,偶有鸟儿扑腾的振翅声,梅花庐内的房间里却是一片死寂。
  九九八十一盏长生灯燃得通明,顾九站在灯盏前守着每一盏,只要有一盏稍微有熄灭的迹象她就会用铁签将它们拨亮一些,或者倒上更多的燃油。万安寺大师凡羽的大弟子就站在门外,方才他说的话重重的敲打在这里每一个人的心上:气数已尽……
  “公子。”卫箕和卫簿跪在地上。
  “卫箕、卫簿、我问你们这些年我待你们如何?”男子沙哑地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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